“我没事。”春荼蘼的声音很镇定,“去和过儿守着母亲、弟弟和祖父,不要乱跑。”
“小姐不要出来。”
“嗯,我不出去。”
同样简短的对话,小凤已经飘身到白蔓君的屋外。虽然有奶妈,大约是从小没有带过女儿的关系,现在白蔓君亲力亲为的带春小山,尽量不假他人之手,像要补偿当年的遗憾。
而过儿也没闲着,自动自觉地把跑出屋的其他丫鬟婆子们叫到一起,不让她们乱跑乱叫着添乱。看到春青阳出了屋,又连忙上前侍候。
两个丫头都很镇静,显得训练有素。春荼蘼在这种时候也难免骄傲,毕竟是她调教的。人就是这样,只有见过世面,遇事才不会慌张。
这时,外头终于传来砸门问话的声音。
“佟东瑞请问六小姐和各位夫人可安好?”
“谢谢佟大人,尚安。”白世遗不在,问安时,春荼蘼的名字排在前面,显然应当由她来回答。对方报了名字,足显示尊重。
偶尔,春大山会给他讲讲大都护府里的事。如果她没记错,佟东瑞是长史,从四品上的高官,分管着大都护府地方政事,不涉军事,因而也是实权人物。而此时的府内,白蔓君这个副都护的亲妹妹变成了干妹妹,春大山才七品官,于是春青阳的地位也不高。郭氏虽然侍候白世遗,却只是个妾室,所以春荼蘼的份位反而最高。她是没有品级,但谁不知道她是白相的心头肉,皇上高看一眼的贵妇,又是白世遗失的眼珠子呢。
春荼蘼回头瞄了女狼卫一眼,那姑娘连忙缩进烛光照不到的黑暗中。随后她就打开窗,对下面的婆子道,“把门开开,迎佟长史进来。衣衫不整的,都到东侧间内避一避。”
众人见她镇静,心也安了些,麻利的按照她的吩咐做。
从她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大门处。又因为火把明亮,她却在暗处,倒把佟东瑞看了个清楚明白。
三十来岁的年纪,五官端正,眉眼间有股子正气清高。不过身形不似文官,倒像武将,很是魁梧。所以在火把下,在林立的武器中,在士兵的簇拥下,虽然身穿四品深绯色文官服,金带十一銙,配鱼带,却半点不突兀。尤其他颚下一把胡子,短短的,修剪得整齐干净,是个很让人有好感的胡子叔叔。
在他的身后,紧跟着一个人,却是杜东辰。
春荼蘼略略惊讶,同时向后错了一步。
外明内暗,底下的人只看得到她的影子,却看不清面目。
“六小姐,有贼人偷盗,偏副都护大人不在府内。为了安全起见,我需要搜查下院子,确保没有强人暗藏其中。不知可否?”
“多谢佟大人。”春荼蘼温和的声音从阴影中传出,“但还请小心些,不要惊扰了我母亲和其他女眷。”母亲,说的是“养继母”、副都护大人相待如“亲妹妹”的白蔓君。
“六小姐不必客气,也请放心。”佟东瑞说话简洁,不卑不亢。虽然把他把自己摆在了低位,到底一院子平民,他却是高官,而且年纪上算得上春荼蘼的叔叔辈,所以神态语气都并不谄媚。
春荼蘼再没说话,只略施一礼,姿态优雅,身形因为看不清楚,就像剪影一般。杜东辰看在眼里,又见院子里有条不紊的,心中赞叹一声,挪开了眼睛。
第一百一十章 跳她的窗,爬她的床
楼上,春荼蘼顺手把窗子关好,又去把门锁撤掉,然后安心等待。虽说大唐风气开放,安西这地方更是没那么多计较,但她还是没必要面对面去处理这件事。
佟东瑞对她说话客气,那是看在白敬远和白世遗的面子上,人家到底是从四品的官员,她若去见面,让人家如何对待呢?何必让别人为难。再说,这件事她也帮不上忙,无非就是府卫们到各处看看,保证没有隐藏什么人,之后就加派重兵守卫,等白世遗和春大山回来罢了。
她只需待在楼上,若有什么事,小凤和过儿自然会带话来。
她回到床边,安安稳稳的坐下,也不说话,只听着外头的动静……脚步声很杂乱,证明佟东瑞带来的兵士不少。但,却没有人说话。火光闪动下,一切显得井井有条,忙而不乱。纵然是因为三舅舅和父亲一直带兵很好,士兵们素质高,有基础,也有佟东瑞遇事处理得当的功劳。
是个能人啊。
这样约摸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过儿跑上来,敲门被应后,就进来道,“佟大人要奴婢来请示小姐,小姐住的地方,还要不要派人看看?”
“我娘那里看了吗?郭姨屋里呢?”
过儿摇摇头,“夫人的房间有三四个人在,除了夫人和小少爷,还有两个大丫鬟值夜,外加一个奶妈,门窗紧锁,不会有人闯进去而不知的。郭姨娘那里,里外也有人侍候的。”
意思是,春荼蘼这边不爱留人。住的也不是平房,而是两层小楼。二楼卧室虽然门窗锁住了,但一楼却是能从外面推开。毕竟,早上来侍候梳洗时。春荼蘼不能自己下楼去开门。
“我一直待在楼上没下去,楼上就不必看了,让他们检查一下楼下就好。实在不放心,就叫小凤去看看浴间等处。然后报告给佟大人就好。她身负武功,是个妥当的人。”她知道楼下并没有人,不然狼卫会发现。但,就当给大家一个安心好了。
至于她的卧室……好歹是长安贵女,当然不能随便让人进来了。虽然这只是表面功夫,就在刚才,她还放了个狼卫进来,幸好是个女的。不然,夜叉也会不高兴吧。
其实佟东瑞也知道她屋子里没别人。不然不会派过儿传话。万一有贼人。过儿顶多是让对方多了一个人质。佟大人此举,中规中矩的,最后白世遗问起来。他不算有疏忽。可见,此人是个谨慎的。做事滴水不漏。
过儿领命下去,片刻后楼下传来声响,比在别处更轻手轻脚一下。小凤上二楼后,四处检查了一下,在跨入卧室的瞬间,她感觉有异,刚警惕起来,但见春荼蘼把手指放在嘴唇上,表示噤声,立即就又退了出去。
天黑,脸上的红晕不会被人看到。
但她这么瑟缩,春荼蘼不禁翻了个白眼:这丫头,难不成以为夜叉又来“偷人”啊。人家还有复位大业好吗?哪有空天天跳她的窗,爬她的床?再者说了,如果他们能正大光明的在一起,她是不会让夜叉形成这种偷偷摸摸的习惯的。
很快,佟东瑞确定内院没有贼人偷藏,客气的告了罪,就带人退了出去。但宅外的守卫士却把内院围了起来,估计除了变成苍蝇的孙悟空,没什么能进来。
院内众人见状,都松了口气,也安了心。眼见天色还早,白蔓君和郭氏嘱咐各人不得就此事乱嚼舌头,然后就放了各人回去。至于丫鬟婆子们还能不能睡着,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佟东瑞一走,春荼蘼也到楼下去给祖父和母亲请安。春青阳到底经过事,并不紧张,看到孙女无恙,问了几句就回屋了。白蔓君却是真正的小白花,不是伪的,又宝贝女儿得要命,硬要留她在自己身边睡下。春荼蘼只好答应,只有春小山同学不为所动,除了锣响时受了惊,掉了几滴惊吓泪之外,一直呼呼大睡。
“这才是真正的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春荼蘼亲着春小山的小胖手,“娘,弟弟将来一定是有大福气的人。”
“就是个憨的,将来也必然长得皮糙肉厚,只有你这么宝贝他,才拣好听的说。”白蔓君佯瞪了春荼蘼一眼,只觉得儿子女儿都在身边,若丈夫也在,她就没什么念想了。
“傻人有傻福,那是老天爷给的,最大。”春荼蘼不服气,抓着春小山的小手不放,只觉得手感超级好,“我爹长那么好看,弟弟像足了父亲,将来肯定是大帅哥。娘眼睛要擦亮,给弟弟找媳妇,不要多么精明伶俐,家世雄厚,只是心善懂事,会为他人着想就行了。若是娶个傻乎乎的小媳妇回来,娘看在眼里多好玩。”
“呸。娶妻娶贤,照你这么说哪成。”白蔓君把儿子的小手从女儿的魔爪中解放出来,“快去躺着,闭眼再睡会儿。小山才多点大,你就给他操心媳妇的事了,也不知道羞。”
噗嗤一声,有丫头笑了,也不知是小凤、过儿,还是白蔓君身边的人。但这一说一笑,由于大都护府进贼引发的紧张,就彻底消散了。
府里是西域风格的建筑,而胡人无床塌,都是睡在毯子上的。不过白蔓君怕冷,屋里倒是安置了一张大木床。式样不精致,也没有高级的漆艺和雕花,是原木风格,但胜在结实,而且很大,足够三个人并排。
春荼蘼和白蔓君一边一个,把春小山同学夹在中间。春荼蘼忍不住心痒手痒,过一会儿就要摸小山同学一下。或者,亲一口。幸好小山是个皮实的娃,不然非被她折腾的睡不成,哭闹起来不可。白蔓君晚上受了惊吓,但却很快睡着了。春荼蘼终于知道,小山肉包子能睡得雷打不动,到底是遗传了谁的基因。
她却没遗传这个优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除了不时袭击春小山,脑子里想了好多事。首先,此异时空大唐处于历史上的温暖期,除了辽东那疙瘩,西北和北方的其他地方,冬天也就下两场雪就得了。这时候还没有棉花,穿不起皮货的百姓,日子倒也能过得下去。
但安西这地方不一样,气候比较极端,尤其非本地土生土长的人,很是受不了此地的酷暑和严寒。听父亲说过,到了冬天,白蔓君就很痛苦。偏她非要陪着丈夫、儿子,还要孝顺公爹和疼爱哥哥,就是不肯内迁。
于是春荼蘼自打来的那天,就琢磨着改善这种情况。此时还没有烧炕的“高科技”,她打算过两天就“发明”。有了火炕,冬天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其次,今晚的事令她好奇。真的是有贼偷盗?还是其他事,佟东瑞不方便讲?但不管是小偷、强盗还是刺客,是冲谁来的?不是她吧?而且,这些人胆子实在不小,居然敢闯大都护府。
还有,杜东辰不是跟着兵器监赵暖赵大人的书吏吗?为什么会跟着佟大人呢?是偶然来帮忙,还是别的什么情况?杜东辰没必要骗她,那么自从上次两人见面,是又有事发生了。
那天见了杜东辰后,春荼蘼特意问了下郭姨娘,是不是有两位姓杜的姑娘在内院做事。郭氏查了名册才知道有,但只是做些粗活,并不真的进内院。因这两位是杜书办的妹妹,虽说流放的人要归当地官府看管一段时间,倒也没太拘着,只要她们做了安排好的活计,就可以自行回家,或者做自己的事。
天高皇帝远的,虽有律法,但古代人法律意识不强,随意执行的比比皆是,她也没必要斤斤计较。法理虽大,可到处都有人情在,只要不过火。但她实在不放心杜含玉,特意嘱咐过郭姨娘,绝对不能让她们姐妹进内院。她倒没想去举报,到底碍着杜东辰的面子。
她想到杜氏姐妹,倒不是把今天晚上的事和她们联系起来。杜含玉虽然有些手段,但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她就是睡不着,发散性思维了。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她回了自己的屋子,发现女狼卫已经不在了。又见叫小凤进来时,这丫头还遮遮掩掩的,不由好笑道,“昨晚我屋里是有人,不过是狼卫,女狼卫。”
“阿苏瑞殿下留下保护您的?”过儿眼睛一亮。
见春荼蘼点头,就开心地说,“殿下对小姐真好。”
春荼蘼但笑不语,然后看向小凤,“狼卫里有姑娘,锦衣没告诉过你?”
一句话问过去,倒把小凤闹了个大红脸。
两个丫头侍候她梳洗,换衣服,才要下楼去一家子吃早饭,就听到门上的婆子跑进来报告说,副都护大人和中镇将大人回来了。随后就见白世遗和春大山一脸焦急,风尘仆仆进了院子。
两下见面,自然又是一番安慰和询问。饭后,春荼蘼再耐不住好奇,直接钻到白世遗的书房里,顾不得春大山也在,直接就问,“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大盗的挑衅
“有贼人偷东西。”白世遗板着脸。倒不是对宝贝外甥女不满,而是生气。
偷大都护府?这贼的胆子也太大了点,而且还很有些挑衅的意思。
“东西丢了吗?”
春大山点头。
既然爹和舅舅都没说要审小偷……很明显,对方挑衅成功。不仅得手,还逃得无影无踪。
春荼蘼略想了想,试探着问,“我来安西之前,皇上曾对我说,西域这边出现了大盗,不拘在安西四镇,附近的村镇城郭都有危及。昨晚的作案手段,与那大盗有相似之处吗?”
白世遗和春大山下意识的对视一眼,最后由白世遗说,“目前还没有调查清楚,但我感觉应该是那个大盗的手笔。”
白世遗犹豫一下,补充道,“皇上曾有密旨,说允许你参加到此案的侦破过程中。只是我和你爹觉得此事危险,不想让你参与,所以你来了这么久,我一个字也没透露。再者,那个大盗虽然来过龟兹城,作案数起,却从没在大都护府附近动手,而且已经沉寂了半年之久了。”
意思是,这种流动作案的强盗,不会久留在一地。那大盗在西域这片折腾了三年,半年没有出现的话,应该是走掉了才对。虽说没有亲手抓住他很耻辱,但他能到别处去,心中还是松了一口气的。毕竟,人无完人,白世遗是带兵很强,破案并非长项。
有强盗出没,只要不是针对军队。也不是有外敌进攻,应该属于地方政务的范畴,照理是长史佟东瑞负责的。这么久抓不到嫌疑儿,也算失职。鉴于这大盗本领太高强。于是情有可原。
“他偷走了什么?”春荼蘼再问。
白世遗的脸色立即变得难看,春大山也是面色雪白,看起来像是后怕。
春荼蘼心头一凛,“难道是……外库房?”
白世遗和春大山不说话。几乎同时拍了下桌子。这沉默和突发的暴躁行为,就等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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