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春荼蘼哭花的小脸,他不禁心中暗叹。平时再大方懂事,也不过是个小姑娘,见到亲爹伤了,看吓成那样子,真是可怜。这件事,要不要写信告诉他家韩大人呢?从军府回来受的伤,势必与军中人物有关,以韩大人的能耐,若要为春家小娘子出气,只怕得罪春大山的人没有好果子吃。
他因不是奴仆也不是下级,只是韩无畏派来帮忙的,所以平时直呼春大山的名字。见了春青阳,也只是称呼一句春老爷子,而不是像老周头他们那样叫老太爷。
“多谢。”春青阳对一刀等二人也很客气,略点了点头道,“请二位替了小凤,叫她去厨下帮着烧水,再把熬药的家伙什找出来备着。等老周回来,让他直接到内院帮手。大门那儿,就有劳你们了。”
一刀和大萌点了点头,并不多说,转身就出去了。
望着还没苏醒的春大山,春荼蘼从最初恐慌中走了出来,狠狠擦了擦眼睛道,“谁干的!”
第四十九章 睚眦必报
“只怕是在军府中受的罪,违了军法军规什么的,让人发作了。”春青阳哑着声音,“但我自己的儿子如何,我最清楚,他这么努力认真,怎么会犯错到招致毒打,不过是欲加之罪,随便找了个由头……”
春荼蘼听到春青阳这么说,强迫自己沉下心思。
谁打的父亲?为什么打?这并不难查。只是为什么?春家没有背景和地位,春大山品级这么低,威胁不到别人。而且春大山为人厚道,但也不傻,自然不会得罪上锋和同僚。那么,惟有两种可能:1,春大山无意中又碍着谁了。二,父亲或者他们整个春家,不小心得罪了谁。
至于说春大山撞见了什么秘密……可能性基本没有,毕竟如果到那个程度,怎么也得杀人灭口才是,断不可能只打一顿就完了。现在的情况,倒像是找借口出气。
到底是如何的,她暂时不想了,治好春大山的伤要紧。之后,不过是使点银子,什么都打听得出来,毕竟春大山受的不是私刑,居然还给大庭广众之下抬了回来。这是想给春大山和春家没脸,或者是警告。再联想到那两个兵士的恶劣态度……
“没下死手,但下了黑手。”春青阳在衙门做了三十年,特别清楚这里面的门道,所以在看了儿子的伤处后,就说,“特意留着你爹的命,但却着实要给他教训。荼蘼啊,你不懂,一样的棍子打在身上。结果可是天差地远的。”
明白了,就是动手的人狠狠打了春大山,毫不留情,但终究不敢打死他。这说明什么?说明对方要给春大山或者春家一点颜色瞧瞧。说明春大山被人做了伐子。原因?肯定是惹到了某人,但还没惹透。整件事,带着一股子警告的、威胁的意味。
很快。大夫请来了,看过春大山后,说出的结论与之前一刀与春青阳判断的差不多。这时候,春荼蘼身为女儿,守在一边诸多不便,就只能站在东厢房的窗户下听着。而在这个异时空大唐,孙思邈出现过没有。她并不知道,但已经有了相对完善的针灸术。几针下去,她听到春大山醒了。然后在清理伤口时,她听到压抑的闷哼。
不管是谁伤了父亲,她必要对方付出代价!她一直尽量低调做人。不惹麻烦,可她其实有个睚眦必报的坏性格。有恩,她加倍报答。有仇,她十倍奉还!伤害她,没有关系,反正她在现代历练得刀剑不入,但若是惹了她的家人,那就是捅了马蜂窝。
好不容易,外伤大夫处理完伤口。内方大夫又开了方子,东屋却还是不让春荼蘼进。
“天热,伤口不能捂着,若发了汗,不仅会疼,而且皮肤容易溃烂。”春青阳哄着她。“你爹现在光着身子趴在床上,你当女儿的,怎么好接近?这几天,就由我和老周侍候他,你把家里家外的事管起来就成了。”
春荼蘼一想,也确实是这么个理儿,就点头道,“那有劳祖父了,我侍候不了父亲,还要您动手。不过,待会儿我在院子当中画一条线,东边那半边,我和小凤、过儿都不去,这样我爹房间的门窗也可打开。多通风,对他的伤口好些。”
春青阳见孙女想得周到,心中有几分喜欢,但春荼蘼却又问,“我爹到底说了没有,他为什么挨打?谁下的命令,打了多少板子?”
“是军棍。”春青阳犹豫一下才道,“只是他才醒过来没多久,身子正弱,我没细问。丫头啊,你要听话,也别跑去问了,何必让他堵心。大夫说了,他心中郁结,别让他再情心情伏才好。不然,火毒怕是不好拔了,那会于身子有损。”
春荼蘼明知道这是祖父和父亲要瞒她,肯定有特别生气的事,但也不打算再追问下去。他们越不说,就证明越有问题,她难道不会查吗?不必当面儿让祖父为难,父亲难堪。
“好。我听您的!”她痛快的答应春青阳,把内心的怀疑好好掩藏了起来,然后很快转移话题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不吃饭,怎么有力气养身子?我去给父亲蒸肉末昆仑瓜吃,再蒸点白米饭,回头祖父劝说父亲全吃掉。”她记得在现代时听说过,茄子具有清热止血,消肿止痛的功效,还能治热毒痈疮、皮肤溃疡。这时候给父亲吃茄子,能有食疗作用。而白米性凉,正好镇压火毒。
“就你怪话儿多,每天都一套一套的,都没听别人说过。”因为儿子被打伤,春青阳本来内心郁郁,可听孙女嚷嚷两句,他不禁微笑起来,心里敞亮好多。心道一会儿进屋,也给儿子也说说,儿子的心情也一定会好起来的。
唉,他们虽说脱离了军户,到底是人下之人,受委屈、被欺侮的事,哪能少得了?能怎么办?忍耐吧。他现在就怕孙女炸毛。那丫头看着软团团的,可急眼的时候浑身是刺儿。
可出乎他预料的是,春荼蘼两天来都很安静,只张罗着给春大山弄吃食,即要美味,还要对伤口有好处。菜,是自家种的,都新鲜。买肉蛋,她都亲自去,不假她人之手。看着孙女如此孝顺,春氏父子很安慰,却不知她私下里根本没这么老实,折腾不断。
她先安排一刀约了老苗,那是当日他们初来洛阳时,负责接待的兵士。此人没品级,但是为人圆滑机灵,街头巷尾的事都知道,属于到哪儿都吃得开的那种人,有线人的品相。
然后第二天,她借着买东西的由头,和老苗在茶肆见了一面。银子,没少使,可得到的消息却很值得。据老苗说,春大山当天挨了四十军棍,在军法中处于不轻不重的处罚。但是。一般行刑时,军中兄弟们都会手下留情。这一次却是实打实的,显然背后得了什么人的嘱咐。
这个人是谁?八成是下命令的那个人,潘德强都尉。德茂折冲府在本朝是下府设置。军府的果毅都尉是从六品下阶。官阶并不算高,但官大一级都压死人,何况春大山和他差了这么多级。他还是春大山的直属上司?
至于潘德强下令责打春大山的缘由,是说春大山训兵不严。从罪名上讲,无可挑剔,虽说处罚严厉了些,但到哪儿说也占了理儿。
可事实呢?
前世的律师,今世的状师春荼蘼知道,有很多事实。只要反复询问细节,就漏洞百出,经不起推敲,显示出丑陋的面貌来。春大山被责打一事,正是如此。
就在春大山受伤的前一天。果毅都尉潘德强忽然提议要检验兵士们的训练成果,进行列队比武。春大山个人武功不弱,兼识文断字,懂得兵法,在军中又尽职尽责,实在是个能人。所以,虽然他带队的时间比较晚,可他那队人的战力是很强的,平时演习时就没输过。哪想到潘都尉提出考较各队队长的指挥才能。把原有人马打散。
这也没关系,春大山个人能力强么。可也不知从哪里做的手脚,分给春大山的全是老弱残兵,而且全然不肯配合,就连武器和马匹也都是不顶用的。那结果……可想而知,在军中大比的名次垫了底。潘都尉借机发作。说春大山玩忽职守,指挥懈怠,当众责打。
这些细节,越是打听,春荼蘼越是生气。她忽然明白,当时父亲昏倒,也不只是外伤所造成的,还有那种心理的屈辱感。自家父,自家知,春大山虽然为人忠厚,但自尊心很强,对自己的能力也很自信。可他所受的折辱,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找茬,他这口气如何咽得下?
可是,军法如山,他不能反抗。若他孑然一身就罢了,但他身后还有老父和幼女,很多事不得不忍耐。可忍字头上一把刀,他刺伤的只能是自己。
“爹,您等着,看女儿给您报仇。”春荼蘼咬牙切齿。
当天回家后,她独自坐在窗边的短塌上发呆,过儿和小凤很担心,又不敢吵她,直到她长出一口气,眼神重新灵动了起来。
过儿熟悉她这种表情,低声对小凤说,“看到没,小姐这是想通了一件事。只要小姐想通了,后面就有好手段。告诉你吧,咱家小姐是顶顶聪明的人,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
小凤哦了声,年纪虽然比春荼蘼大了一岁多,却是很崇拜和信服自家小姐。此时,见春荼蘼站起身,连忙上前道,“小姐,咱们要怎么做?”
看她跃跃欲试的样子,春荼蘼不禁想笑。怎么她的丫鬟,就没一个省事的,都是惟恐天下不乱似的?不过嘛,忠心可嘉。
“等着英家上门。”她明明在笑,可是却让小凤感觉到后背发凉,“若他们来,我接下那个案子。”最后,她要让潘德强也尝尝被人踩在脚下,有苦说不出的滋味!
“老爷被责打和英家的案子有关系吗?”过儿好奇地问。
“不管有没有……”她挑挑眉,“只要能让潘家难受的,我都会做。”
第五十章 这个案子我接了
实际上,她认为是有关系的。想了半天,她也找不出潘德强找茬春大山、或者潘家找茬春家的理由。惟有一桩,就是那个争地案。当事人双方,正是积善坊的英家和集贤坊的潘家。她和整个春家,也因为此案,与那两大豪族之间,产生了联系。
尽管,她是拒了那个案子的。
其实,英家直接找上她就很奇怪,而潘家,必是知道这件事,才来给春家警告。再者,春大山如果爬不起床,她身为女儿,应该床前尽孝,哪还有心思上公堂?
潘家是给英家釜底抽薪,可她真的那么重要吗?这样的两大家族,必不会因为市井传言就对她重视起来,背后肯定有更深的原因。
还有,英家是无辜的吗?英家来找她,潘家怎么那么快就知情了?如果,英家也很快知道春大山被打的事,并找上门再要求她接手案子,就说明消息是他们透出去的。那么,英家也不是好鸟,也惹了她!
从来都是她挖坑让别人跳,能挖坑让她跳的,她可要好好记在心里。或者拿她当枪使,也没有那么便宜。到时候若有机会掉转枪口,那就由不得她。
不出她所料,春大山出事后没三天,英管家又上门了。春荼蘼心中冷笑,脸上却一派温文尔雅,“我有一件事不太明白,希望英大管家赐教。”
“不敢。请问是什么事?”英管家客气地反问。
老爷已经知道春大山被打的事,也知道了春荼蘼打听到了其中的缘由,断定这个丫头必定恨上了潘家。所以他才再次登门。此行,虽说没有提高那个什么什么“委托费用”,但带来了上好的草药和御制药膏,全是治外伤的。春荼蘼这么机灵的人。定能领会其中之意。刚才,她已经老实不客气的全收下了,说明案子的事有门。真是半点也没逃过老爷的算计呀。
“为什么找我?”春荼蘼直截了当,“为什么要我打官司?我只是个小女子而已。即没背景,又没有功名。虽说有些市井流言,但英老爷是什么人物,怎么会被物议所左右?”
“春小姐是明白人。”英管家之前得了指示,所以回答得也不遮掩,“找小姐您。只因为我家老爷与大理寺丞康正源大人是忘年之交。年初,我家老爷与康大人通信,问及巡狱之事,康大人极为推崇小姐之才能。我说句打嘴的话,小姐实在太年轻了。我家老爷并非完全相信,但是在小姐一家来洛阳之初,住在邸舍之时,曾遇到有无赖敲诈。那天,小姐当街侃侃而谈,斥退宵小,给我家老爷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春荼蘼怔然,想起当日围观人群中确实有一辆豪华马车来着。不过当时她没有在意,以为只是权贵经过。哪想到还有别样的渊源。但康正源……他这样做事,令她极其不满,谁让他乱推荐她来着?但念在欠他良多的份儿上,她原谅他,只当还一份人情。
“后来,春家这宅子的原主人犯案。也是小姐解救。我们老爷听闻,更是赞赏。”英管家继续说,“以至于后来有了传言,我家老爷都不怀疑的。”
你家老爷的耳朵真长,什么都打听得到,属兔子的吗?春荼蘼腹诽。
“那潘家又如何知道我的?”她突然话题一转。
英管家眼神一闪,自以为掩饰得好,却让春荼蘼逮个正着。果然是英家故意挖坑,让霸道的潘家出手,伤了春大山,继而让她兴起愤恨之心,变相逼她接下案子。
哼,做事用手段,她本来不介意。前世看过一部香港电影,里面的台词说得好:混饭吃要精明,一定要玩把戏。
可千不该、万不该,那手段不是对她用,而是对她看得重若生命的家人。其结果,不管官司谁赢谁输,受罪的却是春大山。委托费?别说区区三千两,就算是三万两,春大山的肉身之痛,谁能替代?谁来偿还!
“潘家想做洛阳第一大族,所以不管什么样有名气的人出现,他们必会暗中调查得清清楚楚。看看谁能为潘家所用,谁应该想办法踢走。这样一来,想知道小姐的事并不难。”英管家解释说,和春荼蘼猜测的一样。
但春荼蘼心中不管怎么想,面儿上却不露,假意略想了想道,“请回复英老爷,这个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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