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玉小声笑对酒儿道:“你瞧,就怕我们跟进去蹭饭呢!”
酒儿气呼呼地,她年纪尚轻,又最看不得人做鬼扯谎,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当下就预备高声大调地讽刺对方几句,书玉忙捂住她的嘴,对其摇头示意不可。
“来,这是一点子面肥,小姐拿好了。说起来,我本该想到小姐那里没粮,送些给你,是你嫂子我忽略了。可是小姐你也知道,如今正是那新苗未得,老本已尽,青黄不接的时候,我这里也自顾不得,就不敢在小姐面前虚套客气了。小姐心善,又是识大体的,必不会怪我吧?现在天也这早晚了,我收拾下也该下地了,小姐站了半日也怕累了,我就不送了!若得了闲只管过来,嫂子我就觉得,跟小姐倒挺有缘分,来找嫂子聊聊,咱们做个伴,也好打发时间不是?”
☆、第三十一章 时势造英雄
书玉听着孙大嫂这番滴水不漏的话,口中只有哼哼二字。心想这可真是高手,既不得罪人,自己也不吃亏。这一场较量下来,书玉唯对其社交功力深感钦佩,亦知此人不可小觑。
当下书玉和酒儿就此告别孙家,双方面上皆是笑意盈盈,可心里却是严阵以待,小心防守着的。一方担心对方借粮食,一方则担心对方打探自己的家私,于是在这种小心翼翼到完美而微妙的气氛下,书玉和酒儿踏上了回去的路。
“真想不到,原来孙大嫂是这样一个人,知人知面不知心,可就是说给她这号人的了!”酒儿忿忿然,她年幼且涉世不深,自然会觉得奇怪,可书玉则不然,她前世里大学四年的宿舍生活早就教育过她,当面说光亮话的人,背后一定有其阴暗面,再说了,谁没有点小秘密?不足为奇,不足为奇。
“我还以为,咱们一来就碰上个好心人呢,没想到,她竟想着利用咱们给她男人谋个前程!见希望不大,就连自家的大门也不叫人进了,好像咱们就是来骗她一口饭似的,还说什么有缘分,我看哪,就有,也是孽缘!”
见酒儿还在唠叨自己对孙嫂子有多失望,书玉只得安慰她几句:“算了,这不过小事,再说她好歹也给咱们面肥了,咱们也不算白跑一趟,知道这人是这样,下回再见面小心些就是了,又何必生气?气坏自己倒要叫她笑死了,不值当。”
酒儿想想有理,便不再说了。
回到家中,孙老太太那头依旧没有动静,想必是在田里吃了,下午接着做活。书玉们忙活了一上午,都已是饿得前心贴后背了。
刘妈妈在酒儿和书玉去孙大嫂家时,已将荠菜火腿春笋汤做好了,香喷喷,鲜扑扑的味道,书玉一进小院就闻见了,不禁大赞:“清妙绝品也!”
酒儿笑对刘妈妈道:“小姐这就文绉绉起来了,莫不下面就要开始做诗了?”
刘妈妈笑回:“若真如此,也无稀奇。上回在府里,酒儿你还记不记得,老爷为了一碗莼菜羹,自己做了三首还嫌不够,直强着外头的清客相公们一起闹起来,直联了个一百八十句才肯罢休!小姐现在行事,倒真和了老爷的路子了,也可算是虎父无犬女了!”
书玉听后,心里顿时对自家老爹生出大感叹来:不过是一碗菜汤,竟能玩出这许多花样,有格调,可算得上是潮人!这也就难怪古人存世诗有如此之多,不论大事小事,诗兴上来就要赋上一首,看着的确是有情调兼有品位。
喜子接过酒儿手里的面肥,刘妈妈赶紧洗手舀面,又问书玉:“小姐咱们做多少?”
书玉因刚才刘妈**话,这就又摇头摆尾地,故意摆出一付学究气道:“古人有云,“口腹之欲,何穷之有。每加节俭,亦是惜福延寿之道。咱们如今这种境地,更应遵循古训才是,这样,一人一个饼的量吧。”说完后,又偏过头去想了想,再道:“喜子今儿有功,卖栗子的成绩斐然,就多做半个给他,以示鼓励,希望下次再接再厉,更创佳绩!”
刘妈妈听着心里直嘀咕,小姐这话,前半段听着顺耳,后面怎么又变了味儿了?
书玉窃笑,老总啊老总,你没想到吧?您老年终总结的台词,还有这用途呢!说也奇怪,老总当时说,她是一字记不住,可如今到了这里,但凡要用上励志的话时,那些词嘴边就来了,想都不用想一下!想必是被洗脑过度了,书玉于心内点头。
这里刘妈妈和面,酒儿和书玉做饼,喜子将炉火扇得旺旺的,小蒸笼往上一放,不过片刻,饼熟面香!
书玉们正是饿时,就着鲜汤送热饼,一个个埋头苦吃,连喘口气都顾不上,也不要吃相了,也不讲究斯文礼仪了,呼啦呼啦声不断。书玉开始还有些担心,不敢太过恣意,怕刘妈妈又要说她没有小姐风度了。后来发觉,刘妈妈根本没空理会她,实在这汤太过鲜美,这饼太过香软,人也饿得太过份了,吃还来不及哪!
时势造英雄,书玉心想,环境改变人!
眼瞅着就碗尽手空了,屋内众人方才舍得从碗里抬起头,又空出嘴来,说说话。
书玉先问喜子道:“才走得急,忘了数那包银子,你可数过,到底卖得多少?”
喜子冲刘妈妈努努嘴道:“我跟妈妈两人一块清点的,一共二十八两多几钱。因我带去了栗子差不多有六十斤,五十八九斤吧,也正好合得上。”
刘妈妈点头道:“是这个数儿没错,我看着喜子点的。”
酒儿听见刘妈**话,嘴里哼了一声,翻了喜子个白眼,喜子也回她一个,心想幸好我聪明,拉来刘妈妈,不然酒儿这丫头又要跟我抬杠,没事找茬!
书玉接着又问:“喜子你可将银子收好了?”
喜子这回冲屋外兔阿宝小圈里,又是努了努嘴道:“小姐放心,都在老地方,一丝银水也不少!”
酒儿这回忍不住了,嘲笑喜子道:“你那嘴是长了把子是不是?说向哪边就哪边,要不说是嘴,我只当是田里车水的水车呢,转得倒快!”
喜子正巧鼻子痒,这就掉过头来,正好面对酒儿打了个大喷嚏,却不当回事儿的,口中喃喃道:“怪事!难不成有人想我了?”
酒儿没防备下,被他喷得一头一脸口水沫子,气得赶着叫打,喜子头一缩,逃出屋去。
“死人回来!这一桌的碗筷,叫谁收拾?!”酒儿跟在其身边出了门,口中不依不饶。
刘妈妈笑对书玉道:“这两人正是火星遇上了爆竹,在一起就是噼里啪啦!没一颗清静!”
书玉也笑,过后却皱起眉头,刘妈妈见了忙问:“小姐有心事不成?咱们如今也算赚得了些家底,不用为饭食担忧,老爷太太那边,小姐也不用焦虑,咱们就愁上天去,也帮不上什么实际的忙,唯盼吉人自有天罢了。”
书玉见问,便开口回道:“妈妈说得对,只是我本自另有烦恼。”
刘妈妈听后奇道:“小姐还有何烦?”
☆、第三十二章 下河探食
书玉不慌不忙,细细述来:“妈妈你才说得,咱们到这里不过二三天,竟赚得不少银子,这原是好事,我只是觉得,咱们不该有了银子就宽松活泛,一来诚如我上回所说,咱们前途未卜,不得不多做防备,二来这里山上河里,吃得尽有,除了细粮,咱们菜食上几乎不用花钱,这三来么,我跟酒儿刚才去过。。。”
话正说到这里,酒儿气呼呼地从外头进来,口中一叠声抱怨:“死狗材,吃完饭就不见了影,看一会儿回来,姑奶奶不骂你个筋疼不算完!”话音未落,她就听见书玉提及刚才去孙嫂子家的事,这就快言快语地,把整件事,竹筒倒豆子,呼啦啦全说了一遍。
刘妈妈听了惊讶,口上连称想不到:“看那女人模样,看贪小便宜是有点,倒没想到有这样心计,话说得倒挺漂亮,枉费咱们就当她是好人了。”
酒儿撇嘴道:“依我说,有这样的婆婆,就正好配这样的媳妇,行事一路的。”
刘妈妈亦点头,又说:“还有这老太太也是,说起来陪上大儿子,好容易将二儿子供出来,现如今人在县衙里做公差,怎么就不管老娘了?还将她一人留在乡下,这老大又分家也去了,老太太一人眼看也年龄大了,这可怎么处?想来这老2也是混得不如意,没这个本事接济老娘。”
酒儿也道:“若真是没本事也还算好了,若是有本事却故意不理会,那才叫天打雷劈呢!”
书玉见二人越说越高兴,忙摆手叫停,八卦可以打探,是非不可招惹,这是她的人生准则,因此劝二人道:“别人家的事,咱们分辨那许多做什么?老太太本自脾气不好,咱们现又赁着她的房子,凡事小心点不为过,万一她知道咱们背后嚼她舌根,赶咱们出去可就坏了!知道她们是这样人就行了,我刚才也是这个意思,咱们初来乍到的,万事正该小心,节约俭省,为人低调些才好,别只顾一时痛快,一个不小心,着了别人的道就难办了。”
刘妈妈和酒儿听着有理,当下也就不提,三人齐将饭桌收拾干净,书玉要去洗碗,刘妈妈死活不让,到底还是叫酒儿去了。
酒儿边口中不绝声地骂着喜子,边捧着碗走了,一想她正走至门口,一个不留神,喜子快如风似的冲进屋来,手里还攥着一把不知什么宝贝,也不看人也不看路,差点就将酒儿撞了个屁股墩儿,得亏书玉后头眼明手快,将酒儿轻推一把,方才化险为夷。
“你魂灵出了窍了!走路连个眼睛也不带?看头上那两窟窿倒挺大,原来只是装着玩的?还是用来打点门面,看人有自己也不好意思空着两洞出来?姑奶奶这一手的碗碟子,叫你这一撞,还不得碎一地的?喜子你什么用心意,成心就跟我酒儿过不去是不是?”
喜子知道是自己理亏,又见书玉于酒儿背后眼色,当下只得咽下气去,低声下气给酒儿陪了个不是,酒儿看也不看一眼,掉脸就走。
喜子冲酒儿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小声念了句佛:“总算走了,到底能安静一回了!”
书玉笑骂道:“你还说!小心她听见了,赶回来再训你几句,到时候我也无法救你了!”
喜子嘿嘿一笑,忽然想起手里还有东西正捏着呢,赶紧上前,将自己的拳头送到书玉面前,展开叫她看:“小姐你瞧,这是什么?”
书玉心想,什么了不得的东西,难不成你喜子挖到钻石了?她不经意低头,随便一看,不料这一打眼下去,就直乐得叫出声来:“好个有本事的喜子!哪儿弄来的?”
刘妈妈听她这样说,心里好奇,匆匆上来也要看,见是此物,也呵呵一笑:“喜子你当真有一套,现在未到清明,正是吃这个的好时节。”
书玉听她这样一说,趁二人不备,悄悄于暗中咽了口唾液,肚里的馋虫这就爬到喉咙回口了。
酒儿由外头涮碗回来,见屋里三人正围着一盆东西有说有笑,她心急上前,来不及将手中碗碟放下就要挤进来看,喜子见她过来,宽洪大量地让开位置,又接过她手中东西,笑对其道:“这可是好玩意儿,酒儿姑娘,小姐和刘妈妈都说喜欢,不知你可中意?”
酒儿心想什么要不得的东西就好成这样?小姐和刘妈妈见过都爱上了?待她探头到盆面上,惊见几个黑青色物件,正一动不动地趴在盆底,嘴里失声叫了出来:“哎呀我最爱吃这个了,螺蛳抄春韭,螺蛳抄青蒜,螺蛳抄韭黄,螺蛳。。。。”
书玉忙不迭地抗议:“住口酒儿,光看着就够馋人的了!再说下去我可要把这几个生吃了啊!”
酒儿这下心花怒放,看喜子也顺眼多了,知道是他寻来的,更特意对他点了点头,喜子不好意思地转过身,借口将碗收进柜子里,实则脸都羞红了。
书玉对酒儿笑道:“喜子说,这是他去后头小河里摸上来的,据说还有不少,咱们趁着太阳好,下午就去弄他一堆回来,晚上抄来加菜,酒儿你说可好?”
“哎呀那还有什么说得,小姐咱们别磨蹭了,这就赶紧走吧!”酒儿已是急不可待了。
说走就走,书玉一骨碌从炕上蹦下来,带着酒儿和刘妈妈,喜子后头跟着,出门时顺手捞了条干毛巾和一个粗瓷大碗,摸螺蛳小分队这就冲河边去了。
这天已是农历三月初一,又值正午,天气十分温暖,和煦的阳光照在人身上,叫人懒洋洋地提不起劲儿,春困春困,就是这么个意思,若是肚子里有食,那就更易生倦意,眼皮粘连了。
不过书玉们此时可无心睡眠,她们人人心怀大志,个个精神抖擞,虽说是刚刚吃过午饭,却被下一餐美味诱惑着,这就直盯着小河边青苔众生的石头,奔了过来。
☆、第三十三章 小河流水哗啦啦
书玉与酒儿这就沿着河边土堤,下到水边,因怕石头上有青苔打滑,二人携手并进,各自照管脚下。好在此时初春,河边草丛并不繁茂纵生,芦苇也只是刚刚长出个嫩芽梢子来,书玉低头来看,发觉不过才略高过自己脚背。
刘妈妈和喜子也就下来,一人前行,一人殿后,皆是小心翼翼,气候尚未完全回温,这时候落进水里,将夹衣打湿了可不是玩的。
“快来快来,喜子拿碗来!这石头下有好多,个儿还挺大!”书玉眼尖,率先发现目标,忙口中轻唤,又伸出手去,指给酒儿看。
喜子忙不迭跑来送碗,刘妈妈闻言也就赶到,她心里只是担心书玉,见她兴奋地脸都涨红了,这就预备去石头边探手了,赶紧硬将她拽回堤上,好说歹说地哄着,不叫她下来。
书玉急得火星直迸,这回她可不能再依了这妈妈了,这宝藏是她发现的,必须得由她本人来主持开挖!这是规矩,相当于冠名权呢,她书玉怎么可能拱手相让?
这时书玉见喜子已踩在露出水面的石头上,弯下腰去,将手伸下水里去了!
“妈妈别这样小心,我保证一定小心,必不会落进水里!好妈妈,发发善心吧,这好玩的事,你们几个都下去了,偏留我一个人在上头,我不干我不干!我要下去我要下去!”书玉直朝喜子手上望去,见是一把一把,满满当当的,知道必是收获不少,更是心急如焚,恨自己没能亲手一试。当下就冲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