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玉禁不住笑了,记得她在一本什么书上看过,皇帝每到十五,必上宣徳楼观灯,看来没错。
“确实如此,不过皇帝也只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想来没什么好看,倒是灯罢了,看看确实有错。”书玉笑道。
二丫头不吭声了,双眼满怀了憧憬看门外看去,仿佛穿过大门就能看到城门似的,口中喃喃私语,听不清是些什么,大概有些灯火之类的话。
书玉突然冒出个主意来,只见她飞快从凳子上滑了下来,奔去后头厨房,众人正在里头洗碗擦桌子,看见她这样火急火燎地进来,不由得吓了一跳,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咱们今儿进城看灯去好不好?”
不想书玉出口竟是这句话,众人先是呆住,过后便乐得大呼小叫起来, 皮大将手里抹布直接抛去了半空中,身子则一窜老高,皮老大这边要拉住儿子,那边自己又笑得倒仰,皮氏立刻与毛娘子凑在一处,商量如何穿着合宜,酒儿跟在后头偷听,又笑个不住。
刘妈妈则与老九根站在一起,想必老九根不愿进城,刘妈妈则竭力劝说。
“你一人留在这里做什么?清锅冷灶的,连个吃的也没有,一起去一起去!上回看小姐时,你不是进了回城?城里又没有狼狗,怕咬你怎的?!”
老九根就是不肯,摇头摆手:“不去不去!一帮吃饱了没事干的!有那闲工夫,我不如看看我的药书,倒还有些 益处。看小姐那是不得已,看灯?我没那个兴趣。”
“你个老倔驴!”刘妈妈气得直骂,“好容易大家打了齐地出去玩一趟,就只有你扫兴!看药书什么时候不能看?今儿偏就要你去!看城里有鬼,能不能吃了你!”
老九根被她骂得没法想,书玉也上来劝道:“大叔就去一回吧,看灯而已,别的不必操心。我知大叔有许多人和事看不惯的,不过今天正值团圆佳节,且将那些不愉快的旧事放一放,跟大伙齐去乐乐,可好?”
皮老大也劝,酒儿也劝,二丫头跟上来拉住老九根的衣角,不说话,只将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盯住他看,老九根被看了没了主张,只得勉强点了点头。
于是这里商定下,不料厨房后门响了,酒儿上去打开便笑了,原来是候千户带着贵四,甘露三人到了。
书玉自然上来,大家说些别后闲话,不一会儿,孙老太太也到了。
听说这里大家要进城看灯,孙老太便自告奋勇留在这里看火,因那高汤是不能离人的。书玉大喜过望,孙老太便趁机提出要求,要替她两个孙儿带两盏花灯回来。
“明儿得了空,我回乡下看他们去,也好再将那鸡仔儿带几只回来。”
书玉爽快地答应下来,酒儿嘴快,嘲笑起来道:“我便知老太太没有平白替人干活的,果然叫我猜中了!”
孙老太脸上微微泛红,口中嗔道:“小丫头片子,嘴角还是这样锋利不饶人!”
书玉便道:“酒儿,给老太太斟茶陪罪!一会儿老太太生了气不来看火,咱们就一个也去不成了!”
二丫头听说要去不成,吓得几就要落下泪来,赶在酒儿前面就要去倒茶,人还不及灶台高呢,小脚掂起来,小手抖抖地,直向上去摸茶壶。
孙老太一眼看见,怕她将茶洒了烫手,一步上前来将她搂进怀里,安慰道:“二丫头别慌,奶奶不过逗你玩呢!”
二丫头破涕为笑,这才放下心来。
一时说定了,就连候千户也被毛娘子说动了心,贵四甘露又从旁撺掇着,于是也说要去,众人便将厨房收拾了交给孙老太,各自回房去换了鲜亮衣服出来。
书玉一一打量过来,见是自己上回带来的缎子,都已经上身穿了出来,看针线细密,便知是毛娘子和皮氏的手艺了。
“小姐看看如何?”小成队众人被书玉看得有些脸红起来,这些衣料本是他们从未想过可能穿在身上的,如今头回上身,个个都有些不惯。
“很好极好!”书玉大力赞扬,又夸毛娘子和皮氏手艺高超。
二人忙道,不只是自己,良儿也帮了不少,候千户便玩笑道:“这可好了,将来良儿的嫁妆也不用愁了,小姐和我出材料,良儿自己缝便罢了!也不比外头手工差!”
良儿脸红起来,口中咕哝几句,说叫柱子起来,人便走出去没了影儿。毛娘子便嗔千户:“老爷说笑也不看个人!良儿脸皮那样薄,可不是咱家甘儿露儿这样摔打惯了的!”
甘露二人一听不干了,于是三人纠缠起来,吵个没完。
老九根在外头大喊一声:“车叫来了,你们走是不走?!”
众人这才收了声,可皮氏刘妈妈又开始检查起出门要带的东西来了,左一样右一样,在包裹里翻个没完,急得二丫头火星直冒,车上车下跑了几回,方才将两人催了出来。
众人在门前上了车,男人坐一辆,女人坐一辆,候千户自家有车,这时也上去。一行人便向城门行去,走了许久,忽然就听得二丫头叫起来,又用手指着窗外叫看:“上头结了好些彩灯呢!”
众人依言看去,果见门上尽悬红彩,城边尽挂纱灯,虽不曾点起来,却也见热闹喜气迎门了。
书玉却坐着不动,脸上虽配合着有些笑意,却始终乐不起来。酒儿看出来,悄悄贴近她耳朵道:“小姐,想老爷太太了吧?”
书玉微微点头,时值元宵佳节,正是团圆的日子,可惜父母不在身边,再者,她亦挂念另一个人,进了城便愈发离得他近了,她心中想念之情也愈发强烈。
刘妈妈亦看也端倪来,为岔开心思,遂问书玉可觉得腹饥?包裹里带得有早起做得的馅饼,还有昨儿晚上蒸出来的馒头,泡菜糟货,茶水佐餐,一应俱全。
书玉只说不饿,只叫刘妈妈问问前头如何。男人们果然饿了,于是将车停在路边,各自吃喝起来。
“娘,咱们怎么不去东平楼找东家?东平楼的饭菜,比这馒头就小菜强多了!”二丫头裹了一嘴的吃食,却想起别的来,于是拽住皮氏的衣袖问道。
皮氏正在吃茶,被她这么一搅和,差点没将嘴里的水喷了对面良儿一身,她费力地咽下水去,打了二丫头一巴掌,怒道:“有这些还不够填饱你的肚子?每天好吃好喝,愈发养出你个多嘴多舌的来了!”
书玉知道原因,忙劝道:“二丫头小呢!她知道什么轻重?算了算了,嫂子别打她,好容易出来玩一趟,高高兴兴的不好?”
这头说着,书玉便将二丫头拉到自己怀里,揭开车帘指于她看:“你瞧!”原来她们停车之处,隔开不远就是灯市了,看去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往来者手里无不拎着大小花灯,各式各样,总是世上有的,没有这里匠人扎不出来的。
“看那大鲤鱼灯!”二丫头立刻来了兴致,泪珠儿尚挂在脸上,嘴角便高高扬了起来。
书玉附和地笑着,心里却涌起阵阵酸涩之意来。东家,你还好么?
颜府内,一大早夫人便命人高悬彩灯,并结山棚,将园子内外布置得金碧相射,锦绣交辉,园子里大批腊梅也开了,香气袭人,闻之欲醉。
颜予轩早起去给颜夫人请安,见母亲心情大好,便提出来要出去东平楼看看。
“儿子已闷了几天不曾出门了,相熟的朋友只当我病死在家里了!母亲,我已依了你的话,烦请您老人家抬抬手,也放我出去逛逛吧!”颜予轩陪笑哀求,只看母亲脸色。
颜夫人呸了一声,嗔 道:“今儿十五,正是好日子。你这孩子嘴上也没个把门!什么死呀死的,叫菩萨听见了怪罪!”
☆、第三百十二章 玄机突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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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予轩见母亲面上有笑,知道这事可能成了,于是依旧陪笑道:“菩萨倒不曾怪罪,只怕母亲不快,儿子自掌嘴如何?”说着真个将手高高抬起,却轻轻落下,只从自己脸颊处一扫而过。
颜夫人果然笑了,嗔道:“你把你母亲当三岁孩儿哄呢!尚不曾看灯,倒先看上你这出猴儿戏了!”
颜予轩陪着笑了一会儿,不出声了,只看母亲,颜夫人觉得了,笑着将手挥了挥道:“你去吧!看你憋在家里,就快憋出事来,不叫你出去,倒是我的罪过了!”
颜予轩乐得从炕沿上一跃而起,礼也顾不上行了,一溜烟地人就没了影儿。
颜夫人看着儿子慌张如斯,笑着摇了摇头,过后脸色微微泛沉,即刻招手叫人来,道:“你去二门外寻个伶俐的小厮,叫他悄悄跟在你二爷后头,看看二爷去了哪里,可是真去了东平楼?得了消息再来回我!”
那丫鬟应声去了,临出门时颜夫人又叫住再次吩咐道:“要悄悄的,不许叫你二爷看出来!!”
待那丫鬟去后,颜夫人独坐在炕上,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样子。
颜予轩出了门,坐在车上,却半天不闻其声。跟着的长随摸不着头脑,又不知要去哪里,又不敢发问,只好愣愣地候着。
去哪儿?颜予轩心中焦虑,却不得不细细思量。若依他的想头,必是第一时间要赶去东恩馆,见上书玉一面的。
可是到底他颜予轩不是鲁莽之人。他知道,若自己但出得府就去了书玉处,跟着的人不长眼不留神,漏出风去,自己前几日所做的努力就全泡了汤了。
那么,钱府?找兰纬?也不妥。钱家毕竟不同于台家,兰纬虽已嫁作人妇,到底还需有几分避讳。再者,今日元宵,钱大爷必在房里,就见了面也不好细问。
思来想去,颜予轩一时竟没了主意。那长随等得有些急了,无奈上前来,委婉劝道:“二爷,太太才吩咐奴才们说了,叫二爷出来一会子就回去,不许跑远了。二爷再这样想下去,时间都耗在车上了。”
颜予轩无法可处,只得先行缓兵之计,便道:“去东平楼吧!几日未去,不知有事没有。”
长随笑了,于是吩咐车夫,扬鞭起程。
车到了门前,还不曾停稳,许财如见了亲娘一样扑了上来:“东家!可想死人了!东家总算得叫许财一见了!”
颜予轩下得车上,许财弯腰恭敬地跟在身后,寸步不离。颜予轩见了不禁好笑,便问:“月例银子发了没有?”
许财点头:“年前就发了,一丝不乱。”
颜予轩听后又问:“掌柜的花红分了没有?”
许财又再点头:“分了,一毫不错。”
“那你跟着我干什么?” 颜予轩有意眯起眼睛来,将许财上下打量一番后道:“我当是哪个债主子上门了呢!”
跟着的下人听见这话,一个个哄堂而笑,许财红了脸,口中嘟囔两声,颜予轩见了也笑了。
那长随便对许财道:“还是这二掌柜的有本事!咱们一路过来,想着法子哄二爷,脑壳也想破了,嘴巴也说干了,并不曾见二爷笑上一笑。如今二掌柜不过说上两句话,二爷脸上又有笑了。”
许财被这话哄得浑身发痒,又窜到颜予轩面前,陪笑道:“当真如此?那就拼了许财的老脸不要,哄得东家开开心,笑上一笑,许财也值当了!”
颜予轩笑着摇头,便向内走去,许财便叫出几个伙计来:“替东家看着车!再带这几位爷下去歇息!”
待到人散尽了,许财方凑近了颜予轩耳边,低低道:“二爷,昨儿我看见潘家小姐了!”
此言一出,如佛经纶语,颜予轩立即回头看他,许财微微点头,示意确实无疑。
颜予轩心中翻江倒海,恨不能揪住了许财叫他将所见所闻全吐闻出来,可惜外间大堂人多,他唯有强耐住性子,拉住许财道:“跟我楼上去说!”
许财心领神会,利索地跟着他上去了。
好容易进了房间,颜予轩转身将门锁了,即命许财快说。许财一五一十将见到书玉出城的事细细说来,颜予轩一个字一个字收进心里,又再三询问,直到问无可问,方才住口。
许财见东家失了魂一样站着不动,自己也就不敢出声,等了片刻,方才试探问道:“东家,今儿出来,可是预备要去东恩馆?”
颜予轩心里如被猫抓一样,许财的话正说中了他的心思,实在相思之苦不是人受的,这几日叫他受尽了煎熬,从来书玉有难时都有他在身边守护,这一回难道竟不能了?
颜予轩思来想去,下定了决心,还是要去东恩馆看上一看,不为别的, 只听得她说一个好字,自己也就安心了。
正要说走,突然颜予轩眼角余光撇见窗外一个人。原来因他几日不来,这屋里便不曾生火,每日早起伙计来打扫,自要将窗户打开透气。
不想他这时来了,窗户便不及关闭,颜予轩又正好站着,机缘巧合,便看见外头,东平楼大门正对处,有个自家的小厮,正鬼鬼祟祟看向这里。
是自家的探子!颜予轩立刻醒悟过来,母亲放自己出来,放得那样痛快,原来竟还留了后手!
看来,东恩馆是去不得了。颜予轩绝望地跌坐椅子上,双手托头,瞬间便精神大失。
许财虽不明何故,却也看出来,东家想必是不能去看潘家小姐了,因此愈发明白,东家今日想必心情大坏。
“东家,御街两廊下,年前就聚集了好些奇术异能,歌舞百戏,近日说听愈发好看了,出了名的就有赵野人倒吃冷淘,张九哥吞铁剑,李外宁药法傀儡,听听就觉得有趣。东家好容易出来了,何必坐在这里闷气?不如越性出去看看,反正店里不开张,也没什么大事。”许财一口气报出许多玩意来,意图博得颜予轩一乐。
此刻颜予轩哪有这个心思,听见了也如没听见一样,只是沉默不语。
许财没了法子,眼珠子转了转,再想不出好招来。过后见颜予轩就是坐着不动,许财便又劝道:“东家,这是怎么说法?大过年的,到底还该讨些喜气!再者,潘家小姐我看她倒是个硬气的,这回去了,怕也没什么不好。跟她的那一帮人,哪个是容易受欺负的?要我说,欺负别人还差不多!”
颜予轩一听这话便有些笑意浮面,想起东恩馆那帮人,他情不自禁地就弯起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