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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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是什么意思-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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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起来,头轻飘飘的,要不是有脖子拉扯着,大概就像氢气球一样飞走了,但是并不晕,也没有恶心呕吐。我就知道没事了,嚷着要回去。

如晦说:“再躺躺吧。”

我说:“不。”

如晦说:“再躺躺吧,等再稳定一点。”

我说:“不。”

如晦说:“再躺躺吧。要不路上又发作了。”

我说:“不。”

好脾气的如晦又说:“再躺躺吧。反正这半天的床铺钱也交了。”

我应声倒下:“那好吧。”

不但要再躺躺,而且一定要躺到11点59分去结帐。

我静静地僵卧在床上,假装自己是尸体。雪后的阳光格外的清亮透彻,平整的铺在被子上。如晦不再说话,双手安静地搁在床单边上,像鸟儿静静地栖在枝上,像夕阳温顺地被远山含住。这时候的他莫名的有一种静质的、略含忧郁的美。我的眼皮跳了跳,又跳了跳,似乎产生了错觉。我的身体和心都开始柔软,眼睛慢慢地阖上。阖上眼睛后很容易就看到一个人向我走来,似笑非笑的,黑亮而大的眸子,深深深深地闪着光。目如寒星、目如寒星,我是认识他之后才理解这个词的。想到他唇边嘴角那若有若无的笑,更是要我的命。

那个几乎见证了我生命全部的童年和少年,见证了我所有成长的烦恼和喜悦的人,那个从7岁起就与我朝朝暮暮的人,现在在哪里?

我常在不经意间,恍惚中,听到一个人低低地叫我,“梅”。一扭头,他就向我走来,似笑非笑的,黑亮而大的眸子,深深深深地闪着光。目如寒星、目如寒星,还有唇边嘴角那若有若无的笑。

回忆、幻觉和想象纠缠在一起,不分彼此。

无论是回忆、幻觉还是想象,如果太过浓厚,就都是真实的,甚至比真实更加真实。

至少比真实更可爱。

王国维说的对,可爱者不可信,可信者不可爱,这就是人世间种种不如意。想来想去,终究是可爱胜过可信。

果能取可爱舍可信,以可爱为可信,那种感觉会很美妙。微醺沉迷的,有鸦片和镇定剂的作用。我喜欢这种迷乱的快乐,即使是虚幻的。

已经有很长时间了,我更愿意沉溺于这样的虚幻中,而抛弃真实的现实生活。我知道自己只有一半活在这个世界上,或者更少。虽然那个世界里生机勃勃,热闹喧嚣,有阿花阿草、阿哨牛博、小板凳、高如晦、甚至燕申如,但是我生命的大部分仍然活在空中,缥缈着踏不着实地。现实真切的世界像一件黑色的湿衣服,紧紧贴着我的身子,摩擦我的皮肤,却怎么也进入不了我的血液和灵魂。

我只活在自己的世界中,而且乐此不疲。

“好些了吗?”

“要不要吃个水果?”

我懒得搭腔,闭上眼睛装死。反正我还在医院,病人皇帝大。

“你喜欢梅花,为什么?”这小子今儿出息了,会自己找话题聊天了。不过说老实话,跟他说话是开心的,因为他笨,说话时我不要费心机就能占先机。

“因为……我生在冬天,梅花是冬天唯一的花。”我淡淡道。我自来非常重视自己的生日,爱屋及乌,也就爱上了冬天,曾自诩我的降临是冬天的传奇,梅花则是冬天里的童话。

…………

因为,所有的故事都发生在冬天。梅花是唯一的见证。

…………

据说说话的时候可以不用脑子,所以我说话:“你知道为什么梅花开在冬天吗?”

“因为……”

“因为梅花爱上了冰雪。”我抢着自问自答。

…………

因为她要惩罚和折磨自己。

据说,梅花的前生是一种名贵的花,极其娇嫩,必须严格控制温湿。可是,她看见温室外面雪花飞舞的样子,觉得美,觉得有趣,就要出去玩,怎么劝都不行。她的园丁极其爱她,为了说服她,让她知道雪的寒,园丁自己走出温室,被冻成了冰柱。梅花这才知道自己犯了大错,从此她爱上了冰。她开放在冰天雪地里,为了和冰在一起,也为了惩罚自己。所以,梅花的美和香,是苦寒、苦香。

…………

如晦笑着认输:“脑筋急转弯我最不行了。”

我一下子泄了气,这人怎么如此言谈无趣啊,我有气无力地哼哼:“是吗?”

他眼睛里波光流动:“——你喜欢梅花,可是见到梅花时,你并不开心。为什么?”

问得突兀,但难不倒我。我以攻为守地抢白道:“我每次见到梅花就激动,一激动就发病,你发病的时候很开心吗?”

如晦耷拉着脑袋,不出声了。我闭上眼睛,心底里窃笑不已。

病了真好,偷得浮生半日闲。

第二章、不打不相识

1、那个人和他妈妈

小云跑过来报告:“冰姐姐,那个人在坡上。”

“几个人?”

“就他一个人。”

“好!”远冰像个大将军似的指挥若定,“把武器准备好,包围上去。”小学生们把书包就地一扔,集合行动起来。

坡下是个砖窑,山坡上一块平地上到处堆着些土胚砖,“那个人”就坐在一堵砖墙下,低头在摆弄什么,他干得很关注,对空气中聚集起来的越来越浓的杀气毫无反应。远冰示意大家先隐蔽起来,各自准备武器、安排退路。不过7岁的黄毛丫头,居然就能运筹帷幄、指挥若定。

等一切都准备好,“开火!”远冰一声令下,砖块石头从四面八方应声而发,“那个人”受到突然袭击,错愕地站起来,紧接着举手护着头脸,就要冲过来。

远冰大叫:“撤!快撤!!”紧急当中还注意措辞,没有喊出“跑”啊“逃”啊一类自贬身份的字眼。

小喽罗们一眨眼功夫就消失了,人间蒸发得真快,这就叫突如其来、用兵如神。作为一个好领导,远冰坚持断后,确信手下都安全了自己才最后一个撤退。

她亲眼看到“那个人”追了过来,心里怕怕,撒了脚丫地末路狂奔。“那个人”个高、腿长、擅跑、劲大、心狠、打人很凶、不时见血,被他追上不是闹着玩的。

冲下坡时跌了一脚,连滚带爬地栽进一丛竹子,连忙猫起来,一动不敢动,想象着电影里常有的镜头:傻冒追击者在主角的鼻子尖前晃两晃,跑走了。她等待着那个人这样跑远,她可以安全回家。

半天没有动静。

远冰不敢轻举妄动,但老这样冒充压缩饼干也不是一回事啊。而且她好奇:那个狠人,为什么没有追过来?看看四周,部下都已经作鸟兽散,没了踪影。世界很安静,没有硝烟味,一点都不像刚刚爆发了一场战争。

悄无声息地摸出竹丛,蹑手蹑脚地往坡上走,一只脚往前走时,另一只脚始终在后面拖着,随时准备扭头逃命。世界出奇地静,似乎也安全。终于到了刚才做掩护的一堵砖墙下,心尖尤是颤颤的。慢慢地、慢慢地探出半个脑袋去——

那个人仍然坐在砖墙下,低头在摆弄……,远冰赫然看到他的裤脚卷到了膝盖上,小腿面上一片鲜红。他在处理他的小腿。

远冰一见血,就下意识地惊叫出声来。那个人猛的抬起头来,目光冷得像浸透了毒汁的飞刀,一只手顺势便捞起了身边的一块板砖。远冰不假思索地夺路而逃。

跑出十几步又停了下来。那个人受伤了,是她或者她的手下干的。她本意绝没打算把这次偷袭扩大为血光之灾,那也太狠了点。她有点后悔,山上的石头有棱有角,能伤人的。她当然知道这个,只是她没想到真的能砸到。她从来没有看到过那么多的血。平时她的指尖只要冒米粒珠子那么一点的血,妈妈都会如临大敌地清洗伤口、擦药、包扎,不让碰一点点水,洗脸擦脚都让人代劳。如果是铁器等金属划破的,那更不得了,要去卫生院打破伤风针,要好鱼好肉地补充营养,还要唠叨三天。那个人流了那么多的血,却没事一般坐在那里,好像只打算自己随意地吹一吹,把血擦擦就算了。天,那么多的血,他会不会死?

一想到可能闹出人命案,她的心一冷。

停下来,顿一顿,视死如归地回头。

她大义凛然地把整个身子从砖墙后露出来。他动了动,想站起来,但没有成功,也就不动了,冷冷地坐着,冷冷地看着她,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近。

因为他的冷,远冰的声音冻得有点抖:“你……你出血了。”废话!

那个人不说话,她看清楚他身边有把泥做的枪,还没完工,但看得出很精致,原来他遭袭之前在作这个。她更清楚地看到他五根修长而苍白的指头大张开,很紧很紧的控制着一块板砖,砖上有血迹。远冰知道这砖头随时会飞过来,但是她豁出去了。

好汉一人做事一人当

砍头不过碗大的疤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人生自古谁不死

修短随化,终期于尽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这些道理远冰全都懂,所以她不怕。小心的往前挪步,试探着掏出白手帕,胆战心惊地递过去。

那个人还是不动,还是不说话,还是冷冷地看着她。

远冰不敢看他的眼睛,只看他的小腿。等了等,见没有动静,又上前半步,慢慢地蹲下来,咬着牙,轻轻地、颤颤抖抖地,要给他擦。

他突然一把抢过手帕,很粗鲁地抖开来。

雪白雪白的帕子,散着淡淡的香,绞着细密的丝光波纹边,一个角上凸出地绣着银色的梅枝。

他有点怀疑地看看手帕,又看看手帕的女主人。终于丢开板砖,用手帕包裹起伤口。

下课铃一响,我第一个呼啸着冲出教室,奔向那片山坡,有野花、有蚱蜢、还有一个山洞,那是我们的天堂。

路边停着辆板车,板车上姹紫嫣红的都是盆花,姹紫嫣红边站着一个人,却是素洁的。素洁的人站在姹紫嫣红的花前,居然能让花失色。让花失色的人一个劲地冲我招手和微笑。我看见了,犹豫着走过去。

她挥动的手中有一块手帕——我的手帕。

“这是你的手帕吗?”卖花阿姨的声音柔和而甜蜜,真好听。

点点头,不明白为什么在她手里。

“谢谢你昨天给我儿子包扎伤口,你还回家给他拿药了是吧。手帕我已经洗干净了,还给你。”

我的眼睛整整扩大了一倍,那个人、那个人居然有这么美的妈妈,真是没法想象,简直不要人活了。

“你、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当然知道罗,假小子在这一带可是大大的有名哦。”卖花阿姨甜甜地笑,“你妈妈就是西城大学的杜教授吧,爸爸是市政府的王主任。”听到前半句,我的高兴还没来得及表现,后半句就让我泄了气。原来我的出名是因为老妈老爸。

“不过,你比你妈还出名啊,西大院子的孩子好像都听你的,是不是?”

也不知道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反正我马上就毫不掩饰地笑起来,心想,你的孩子也很出名啊。我的威信来自于优越的家庭、骄人的成绩,我在学校拿奖,受老师表扬,学校的老师、职工教育自家孩子都说“你看看人家杜教授家的假小子……”。而他的权威是凭蛮力打出来、拼出来的,西大校外有菜农、有商贩、有工人、有不知道靠什么谋生的无业人员,他们的“野孩子”“坏孩子”都服他。

我有忠诚部下数人,他有效死喽啰若干,我们是正邪两派,黑白二道,我们俩分别是两派的头。

“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站在花前的阿姨笑靥如花。

“他……”我心里发虚,说话难免底气不足,“没事吧?”

“没事了,很快就会好的。唉,他总是这样惹是生非,旧疤没好就添新疤。”

我立刻释怀了,看来他还没死。我磨磨蹭蹭、扭扭捏捏的:“阿姨,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呀?”她的样子不像在装糊涂卖傻,难道他没有告诉她?

“是我叫人砸的他。”老老实实、认罪伏法。

卖花阿姨吃惊地扬起眉:“你?为什么要这样呢?”哦,她秀气的眉毛扬起来的样子真漂亮啊。

默默地咬咬牙,委屈地低声叫起来:“他老欺负我们!”

我们去上学的时候,他总是站在坡上对我们扔东西;我们放学后在外面玩时,他总指挥小混混轰我们走;他把毛毛虫放在我们的文具盒里;他把我们的书包藏起来;他把我们的书倒得到处都是;他派人打我们;他用塘里的脏水泼我们;他……他头顶生疮、脚底流脓——坏透了,他作恶多端、恶贯满盈、十恶不赦、罄竹难书,简直——人人得而诛之。

“哦。他在嫉妒你们。”阿姨的眼睛暗淡下来,她微蹙着眉,静静地摸了摸我的头发,“如果阿姨挣的钱再多一点,就让他读书,做你的同学,好不好?”

“他没上学吗?”我惊得瞪大了眼睛。

阿姨眉头的疙瘩又大了一点,她没出声。她纤细地手指触着一朵花,一片花瓣不知怎的,慢慢就残碎了,染红了阿姨的手指,像一滴血泪。

板车上有一把泥枪,准星、扳机一应俱全,精致小巧,惟妙惟肖。我非常喜欢地抱在胸前,笑起来。兀自有点不可思议:“真的是他做的?真的是送给我的?”

“这还是他第一次送礼物给别人呢。”阿姨微微笑。

我谢了,回头就走。走出两步,又被阿姨叫住了。她顿了顿,说:“你知道吗?西城大学附小是市重点,一般孩子想上都……,你要记得好好学习哦。”

我乖巧地答应了一声,转身便大皱眉头。这么漂亮的阿姨,怎么说起话来也跟妈妈一样讨厌,难道天下的妈妈都是一样的罗嗦讨厌吗?

走远了,我闪身躲到一棵树后,偷偷地用泥手枪瞄了瞄阿姨,嘴里“啪啪”两声,才算散了晦气解了恨,志得意满地班师还朝了。

2,生命开始的地方

鬈毛的命运在他出生前就已经注定了,而他的生命,则是从8岁时开始的。

8岁,一个孩子对世界和人生的观点已经开始建立并稳定,爱或者恨、接受或者拒斥、融合或者对立。他面临着人生的分界线。

这时候她出现了。

她看他伤口的眼神让他崩溃。原来世界上还有爱,还有温暖,还有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关心;原来一个人受了伤,除了自己躲起来默默地舔,还可能有别人为你心痛,并递过来一块雪白的新手帕,为你擦拭,让你包扎。她那么小心地轻触你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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