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纪白蹙起秀气的眉头,道:“对于钟庄主,想要一剑封喉,谈何容易。”
钟耀明的出云八式刀法,炉火纯青,他的那把“赤霞”巨刃,也曾在兵器谱上显赫一时。人虽老,宝刀未老,想在几招之间取他性命,就连林祈墨都没有把握。
再者,一剑封喉这样的方式,似乎太过刻意……
思绪断在此处,苏纪白扼住继续往下深思的念头,转向钟啸天,又道:“钟少庄主,请带我去见令尊遗体。”
钟啸天对他的态度再次忍无可忍,“啪”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道:“我爹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你们天若门的地盘,你们不给个交代,不道歉,也便罢了。竟连对遗体起码的尊重都没有!天若门就是用这样的人来管事的?林祈墨呢!”
在他唾沫横飞地说着一通话时,苏纪白一直目不转睛地冷冷盯着他。待他话音落了,才不紧不慢地道:“钟少庄主,我看你想错了,我不是来这里收拾局面。我只是来看看案情,凑个热闹罢了……”
楚亦泽一听势头不对,连忙出声打断他,对着钟家人赔了一笑,道:“不好意思,事发突然,已去通知门主了,想必稍后便到。”
钟啸天并不理会他这番话,却是圆瞪双眼,指着苏纪白问楚亦泽道:“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楚亦泽心中为难,张口结舌无法回答。
苏纪白仍是面无表情,不慌不忙道:“你们想要交待,那就让我看看钟庄主的尸身,也许还有什么疑点。”
这时厅内一直抽泣却默不作声的钟夫人站了起来,大声道:“苏公子,尸身已让楚公子检过了,庄主已净身入棺,你若是对我们啸云山庄还有那么一丁点儿基本的尊重,就别再提这事!”
说罢她不再年轻的脸上泪水纵横,似乎已经筋疲力尽,让人扶着往内去了。
苏纪白叹了口气,心道迂腐。他坐到楚亦泽身边,抓起一杯已经凉掉的茶水灌进自己的喉咙,却在下一刻呛得咳出声来。
楚亦泽赶紧伸出一只手来为他顺背,苦笑道:“你别喝这么急……”
苏纪白制止了他的动作,又压抑着咳了一阵,才缓过气,摇了摇头道:“我不急,我只是……”
似乎无法组织出接下去的言语,他缄默下来,这使得整个厅内突然陷入一种极不自在的沉默与肃然,仿佛都在等待他的后半句话。
这样的情形并没有维持很久,便听他又开了口,却是:“副门主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白再次出场~~~额~~
千呼万唤始出来来啊。。还好没有犹抱琵琶半遮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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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五章(二) 。。。
华宜美是天若门实际决策者这件事,已是众所周知。所以尽管来者是这样一个文质彬彬的女子,啸云山庄众人亦是怒气稍解。
她察颜观色自有一番本事,很快便明白了刚才是怎么一回事,当下再不提半句案情,只是抚慰钟家众人。
钟耀明的死对钟家及啸云山庄是一个重大的打击。人是在天若门被杀的,其亲属徒众若欲怪罪,首先也是为天若门扣上一顶防范不周的帽子。
然而这顶帽子被华宜美大大方方妥妥帖帖地接到手中,毫无半句怨言。
谁说女子都心胸狭窄,气量微小?
见天若门让了步,钟啸天也平和了语气,却道:“华门主,虽然我们啸云山庄不及你们天若门人多势大,但也决不能容忍你们门下如此目中无人,关于苏公子的事,还请给个交待。”
华宜美看了看坐在椅中,面容冷淡一言不发的苏纪白,咬了咬唇,道:“少庄主,左护法他,并没有不尊重贵庄的意思,他只是一心想获得更多破案的线索……”
钟啸天见她有意袒护,愠道:“破案!那是自然!但不管怎样,也不该让家父走也走得不安静!”
华宜美为难地赔笑道:“这实在是我的错,没有及时赶过来。”
见她已经低声下气把责任揽在身上,钟啸天便也只得作罢,道:“开棺验尸这事,没得商量。若有其他什么问题,尽可以来问我,必当知无不答!”
知无不答么……苏纪白看了他一眼,道:“那我问你,你最后见钟庄主,是什么时候?”
钟啸天忍着一肚子气,道:“昨日傍晚。”
苏纪白又道:“他可有提起过夜里会见谁,或是有什么异样?”
钟啸天想了想,道:“不曾。”
苏纪白冷冷道:“果然,还是不要以为你会知道很多比较好。”
钟啸天正想发作,却又听他道:“伺候钟庄主的丫头呢?”
一个站在墙角的小姑娘怯生生地上前一步,用细若蚊虫的声音道:“奴婢在此……”
苏纪白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她,道:“昨夜你在何处?”
小丫头低了头道:“昨夜为钟庄主提了热水,换了茶水,便回去睡了……”
苏纪白道:“这么说,钟庄主在你走后便休息了?”
十几双眼睛盯犯人般盯着她,小丫头几乎没了声音:“嗯。”
苏纪白沉吟片刻,目光一凛,道:“你带我去钟庄主房间看看。”
天若门别馆客苑算不上豪华,却极为舒适妥帖,该有的东西一件不少,不该有的东西连影子都看不到。
做事情恰到好处,也算得上是一种大方气度。
苏纪白径直走到书案之前,指着那盏银质油灯,开门见山道:“你看这个,可是昨日那盏?”
小丫头瞧着那盏小灯,琢磨了半天,才细声细气道:“好像……不是的。”
苏纪白皱了皱眉,道:“好像?”
突然的严厉让小丫头畏缩了一下,道:“前日奴婢不小心碰掉了灯,上面明明有擦痕的,奇怪……”
她自顾自奇着怪着,一旁苏纪白眉蹙得更深,一言不发,转身便走。小丫头反应回来,心中嘀咕几句,也连忙跟了上去。
回到主厅,啸云山庄的人与楚亦泽都已离开,只剩下钟啸天华宜美一东一西面对面坐在椅上。两人似乎亦在追究案情。钟啸天英武的脸上正难得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道:“一剑封喉,快得不可思议。除了当年的‘凌霄剑’白曌,我真想象不出还有谁能做到。”
华宜美道:“可白曌已经去世了十八年。”
这时她看见了苏纪白,便起身道:“……在房中可有什么发现?”
苏纪白看了钟啸天一眼,道:“还不清楚。”
此刻钟啸天旺盛的火气已经消了大半,见到被黑色衬得一脸苍白的天若门左护法,不禁有些后悔先前对他的大吼大叫,也起身道:“苏公子,刚才钟某有些太激动了,冒犯之处请见谅。”
苏纪白用怪异的目光盯着他,冷冷道:“你又没有做错什么。”
他心里真是这么以为的。但有一种人,别人说他没错,他却总以为别人在跟他说客气话。所以钟啸天心里更是过意不去,道:“哪里的话!我性子急这毛病我还不知道吗?”顿了顿,又刻意关心道:“苏公子,你脸色白得很,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苏纪白脸色蓦地一沉,打断他道:“多谢少庄主关心,在下平素皆是如此。”
钟啸天性情单纯,也不细想。既然苏纪白这样说了,他便也相信,心下便稍稍平坦,一拱手道:“那,家父的案子,还请苏公子费心了。”
苏纪白并不看他,冷冷道:“你这话还是向林祈墨说罢。在下告辞了。”
说罢他披上侍女递过来的氅衣,重新踏入雪中,单薄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苑门口。
钟啸天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离开,直到不见,才仿佛回过神来,有些讪讪道:“虽然它没说什么,可总像是气得不轻的样子。”
华宜美心中有所盘算,面上却歉然一笑道:“左护法平日里一直是这样,看上去冷冷淡淡不近人情,倒是不会生气的。说起来,也该是他向少庄主你致歉才对。”
钟啸天摇了摇头,神色中多出几分悲怆,道:“他若有心查案,我心里只有感激。”
华宜美心中浮现出一个白衣翩翩的身影,不由得叹了口气,道:“查案……林祈墨那家伙,到底去哪了。”
她当然猜不到,林祈墨林大公子,在向西十几里的地方,正翘着二郎腿慢悠悠夹了一口菜吃。
早已吃饱喝足的秦漠风斜眼看他,笑道:“林没墨,你不是说洛阳可能会有命案发生吗?怎么还这么慢吞吞的?”
林祈墨给自己倒了杯酒,道:“凶手武功就算再高,也断不敢大白天地在天若门别馆动手。”
秦漠风叹了口气,道:“你倒总是对自己信心十足。”
林祈墨笑道:“我说得很有道理,不是吗?”
秦漠风道:“昨晚不也有可能发生案子吗,你不着急?你以为你这是在青楼喝花酒?”
林祈墨一杯酒停在唇边,道:“我不着急。牡丹大姐亲手做的好菜,当然得慢慢品尝。”
秦漠风瞪了他半天,道:“我真搞不懂你……”
林祈墨眼中划过一丝复杂,玩笑般道:“有时候我也有些搞不懂我自己。”
秦漠风说不出话了,却有另一人接道:“林祈墨,我没听错吧?一点儿也不像你说得出来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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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五章(三) 。。。
林祈墨迎着声音笑看来人,道:“小丫头,那你觉得我该说得出什么话?”
门口蹦进来个水蓝衫子的小姑娘,一双流光溢彩的大眼睛俏皮地转了一圈,笑嘻嘻道:“我又不是你,我怎么知道。”
林祈墨无奈地笑了笑,并不与她继续耍嘴皮子,只道:“你怎么来了?”
蓝衫姑娘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道:“我自然是来凑凑热闹。”
林祈墨有意无意地瞟了正忙里忙外的牡丹大姐一眼,笑道:“又多了一个凑热闹的人。”
蓝衫姑娘笑道:“有热闹,当然也得有凑热闹的人。人越多,不是越热闹?”
秦漠风哈哈大笑道:“这小丫头还是这么能说会道。”
蓝衫姑娘一听夸奖,笑靥如花,拉着秦漠风扯了几句闲话。
林祈墨又道:“灵薇,萧老爷子身体还好?”
蓝衫姑娘笑道:“好着呢,一顿饭吃得比我还多。”
这丫头,正是林祈墨口中那位萧老爷子,与“南药王”文学齐名的“北医圣”萧山的亲孙女,古灵精怪的萧灵薇。她天生聪慧灵敏,又得老爷子倾囊相授。是以虽年纪轻轻,却已俨然一个“小医圣”了。
在林祈墨生母患病期间,他父亲曾求医天山,一家人在萧医圣的医庐里住了三个月。那时他年方十岁,萧灵薇才四岁,在没有其他伙伴的情况下,两人倒也玩在一处。至今,感情匪浅,几乎如亲兄妹。对萧老爷子,自然也当做亲爷爷,每年总不忘抽些时间去天山看望。
林祈墨听她这样说,放心笑道:“比你吃得还多?那还真不容易。”
萧灵薇瞪他一眼,又想到了什么,道:“你们两个怎么在这?”
林祈墨道:“此事一言难尽。”
秦漠风埋怨道:“若不是林没墨吃得这么慢,我们怕是已快到洛阳城里了。”
林祈墨伸出根食指晃了晃,悠悠道:“正因为我吃得慢,才能遇到灵薇不是吗。”
秦漠风懒得跟他争,干脆闭了口,看着林祈墨从怀中掏出了个小瓷瓶,递给萧灵薇,道:“灵薇,你是否闻得出来这里面原本装的是些什么?
这正是林祈墨住在奉剑山庄那一晚偶然捡到的那个空瓷瓶,在他衣中捂了许久,乍一摸上去有些淡淡的温热,在寒冷的天气中又很快回归冰凉。
萧灵薇面带疑色摘掉瓶塞,小巧的鼻子凑到跟前小狗般嗅了嗅,随即一脸无辜道:“爷爷那有很多与这一模一样的瓶子,可他从来不用,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林祈墨皱眉道:“从来不用,那可有送过人?”
萧灵薇摇了摇头,道:“想是没什么用途的东西。”
林祈墨若有所思,道:“有人买过?”
萧灵薇依旧摇头,半晌,却突然又一拍脑门,道:“有有有!就半个月前,一个一身黑衣服,腰带上画着个老鹰的人来买过好多呢。”
林祈墨沉吟片刻,道:“那是夜鹰阁的人。”
秦漠风立即道:“难道夜鹰阁和这案子有关?”
萧灵薇一听,大叫起来:“案子?什么案子?”
一张小脸闪闪发光,竟是兴奋溢于言表。这种涉世不深的小丫头,总把查案想象得如同游山玩水。
林祈墨叹了口气,笑道:“这案子可不是一般的案子,小丫头。”
萧灵薇心思灵动,笑道:“你们之所以在这,可是去查案了?林祈墨,秦漠风,我也要破案,你们两可不要丢下我!”她一边说着一边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似地四处张望,“小白哥哥呢?他没和你们一起来么?”
秦漠风敲她一记,道:“你这小丫头,为啥只管小白叫哥哥,管我们就直呼名字?没大没小。”
萧灵薇吃痛,捂着头瞪他一眼,道:“谁叫你们两总以我年纪小,就来欺压我!”
林祈墨一听,大呼冤枉,道:“灵薇,秦漠风的确喜欢以大欺小,我可没有……”
萧灵薇眼中含着坏笑,一扭头道:“哼。”
秦漠风不计较自己也包含在内,好没形象地大笑起来。
一行人回到洛阳,近黄昏,雪已停了。风在纵横的街市中刮得微紧,摆了一天摊的商人都在收拾铺位,准备回家吃夜饭。而吃过夜饭的商人,也正用车载了货物,摆起了夜市。
林祈墨目光有些恍惚地望着不相干的人们忙忙碌碌,竟头一次产生了快些回去的念头。
所以他并没有去别馆,也没有去清水茶楼或是醉花阴,而是在与秦萧二人作别后,直奔了城南的天若门主址。
由于加派了许多人手去别馆,此刻的天若门中,平添一抹幽静萧索。庭院深深,在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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