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她受尽酷刑却不发一言,活活死在酷刑下,却葬身之地都没有后,他的心,又感到了铁将军、华月胞姐死去时的那种痛苦!于是,仇恨,再次滋长和蔓延!
晚上,他又跪在为丁嬷嬷设的灵堂前,看着她的画像,不语。
曲瘦兰拿着香烛进来,插进香炉里,对着画像拜了几拜后,对他道:“殿下,夜很深了,您还有公事繁忙,该回去歇息吧。”
弥殇道:“今天是头七,让我再陪她一程吧,说不定,她今夜会来与我相见。”
魂魄会来与生者相会么?曲瘦兰低头,唇边泛出惨然的苦笑,她等了十年,从未等到卫涯的魂魄来找她啊!
“殿下,丁嬷嬷为国牺牲,也算了了她平生之愿,请您不要太过悲伤,以圣体为重!还有万千将士在等待您……”
“兰姨——”弥殇忽然转头,问她,“您不会离开我罢?”
这么多年来,一直陪他成长的人,只剩下兰姨了!
曲瘦兰已经被岁月沧桑磨成苍岩的脸上,露出久违的温柔:“殿下,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一定会看到青国的铁蹄,踏在中京的土地之上!”
她一定要看着夺走她爱人的土地,染上仇人的鲜血!
弥殇拉住她的手,将头埋在她怀里,就像一个孩子一样,声音充满痛苦:“兰姨,大家都离开我了,我好害怕,害怕最后什么都没有……”
他所爱的人,所在乎的人,每离开一个,他心里的洞,就扩大一分,没有什么能填补,他真害怕,害怕有一天,他的心会变成空的——不死而心空,那岂不是人间地狱?
曲瘦兰抚着他的头,就像母亲在安慰孩子:“不会的!只要您走出这里,就会看到无数的将士,他们,永远是您最忠心的追随者,您不会孤身一人!就像冬去春来,花落花开,您终有一天会拥有广袤和土地和无数的子民,还会娶妻生子,然后儿孙满堂。您,不会孤独一生的!”
弥殇道:“如果重要的人都离开了,拥有一切,又有什么用呢?”
曲瘦兰抚着他脑袋的手,顿了一下,道:“在丁嬷嬷面前,您想哭就哭吧,但这些想法,过了今晚之后,就必须彻底忘掉,不要再想,再提!”
皇子的心底,竟然还留存如此软弱的一面,这样,怎能打败中朝,怎能担负得起复国兴国之重任!
弥殇不语。
良久,他才慢慢离开兰姨的怀中,脸庞也恢复了先前的冷静:“兰姨,我明日要离开青城,我离开之后,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反目成仇8
曲瘦兰讶道:“外面到处都在搜捕您,您准备去哪儿?”
弥殇道:“就是因为中朝在到处搜捕我,我才要离开大本营,否则,一旦把中朝的注意力吸引到这里来,我们就要全军覆没了!”
曲瘦兰道:“这里位置隐蔽,易守难攻,将士们对您又忠心耿耿,待在这里才最安全……”
弥殇摇头:“您切勿小看了中朝的情报网和搜捕能力!以独孤九劫的性情,她翻遍北方的每一寸土地,也要把我找出来,只要我在这里,她迟早都会找到我!我暴露真面目,已是大错;再留在这儿,更是错上加错!为了保存实力,我必须要暂时与这里切断所有联系!”
曲瘦兰道:“你打算去哪里避风头?”
弥殇道:“我还未想好,总之,到哪里都好,只要能将中朝的注意力引开就行。”
曲瘦兰道:“如果您行踪不定,我们该如何联系您?”
弥殇摇摇头:“在我主动联系你们之前,你们切勿去找我和联系我!只要我跟你们联系,迟早会被独孤九劫发现蛛丝马迹,然后顺藤摸瓜找到我或你们,这就大大不妙了!而且,我们近年来拉笼了不少盟友,军中构成极其复杂,难保有人说漏嘴或背叛我们。为了避免造成无法弥补的损失,彻底失去我的消息,才是上策!”
曲瘦兰道:“但您若遇到个三长两短……”
弥殇举手,止住她的话:“若我命中该死,不论有多少人保护,也难逃劫难!若我命中注定吉人天相,就算遇到天大的危机,也定能逢凶化吉,所以,请兰姨不必担忧过度。”
曲瘦兰无语半晌,才道:“那就让铁将军带几名精锐,与您同行……”
弥殇摇头,眼里闪过精光:“我此次离开,不知何时才会回来,但回来之日,必是我军出山、青国之名重现世上之名!所以,在那之前,我会养精蓄锐,而你们也要韬光养晦,为将来扭转乾坤奠定牢固的基石!”
曲瘦兰听得一震,皇子……终于谋划到这个地步了么?
弥殇转头,盯着她:“兰姨,你可听明白了么?知道该怎么做了么?”
曲瘦兰鞠身:“是,臣明白了!”
弥殇摆手:“明白的话,就出去吧,我再陪陪丁嬷嬷。”
曲瘦兰出去,弥殇看着画像上的丁嬷嬷,那是她三年多前的模样,不过四十多岁,却已如六七十岁的老妪般苍老枯瘦……死前的她,又该是如何的年迈沧桑?
她为他付出一切,他却连她最后一面都看不到……
他闭上眼睛,眼泪慢慢流下来。
因为这样,所以,他必须往前,往前,更往前,不能停留,不能回头,不能犹豫,不能对不起和辜负这么多人的期待……即使喘不过气来,即使心痛如绞,也只能往那个方向走!
天明的时候,他独自一人,不留片言只语,悄然离开了这片群山。
离开了战友,他独自一人,该去哪里呢?
弥殇看着广袤苍穹,再看看无垠旷野,世界之大,却没有可以容身的地方!
到底哪里才是他该去的地方?国不在,亲也不在,其实,去哪里都一样吧?不对,国可再建,亲人的魂魄也并未散去——所以,谁说他没有去处?
想到这里,他毅然掉头,朝中京的方向而去。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虽然有这样一句俗语,但他之所以去中京,并非为了安全,而是为了去完成一件自己挂念多年的愿望:去祭祀姐姐的坟墓!
他在中京呆了六年,从未去看过姐姐,没想到,好不容易离开中京了,他却可以去了!
一路上乔装打扮,迂回辗转,他带着隐若隐现的用意,不知避过多少朝迁的耳目,终于来到中京。
数年不见,中京仍然繁华,独孤拉着他的手穿过大街小巷的情况,历历在目——他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车水马龙的街巷,竟然微微地笑了。
然而,一抬头,远处那座美丽雄伟的青山,映进他的眼帘,他的心脏狠狠地抽搐着,忍不住把脸埋进手掌,心里有了一种难言的疼痛:那是独孤一族的皇陵!姐姐的墓,就在那座山的附近啊!
在死了都不能埋于故国的姐姐面前,他竟然怀念与一生仇敌曾经相处的时光,他……简直是罪不可恕!
于是,他一遍一遍地去回想铁将军被杀的场景、姐姐被逼自尽的场景,以及姐姐死前说过的话,还有卫涯的死、夜忍的死、丁嬷嬷的死、父母兄长的死……
这些死亡的记忆,就像魔鬼的诅咒,慢慢地侵蚀了他的心灵和记忆,他的眼里,又闪出刻骨的仇恨!
没错!所有的悲剧都是独孤九劫造成的!都是中朝造成的!他来到这里,不是为了忆旧和叙旧,而是为了复仇!
他不再多看这繁华的景象一眼,买了一匹马,趁着天色准备暗下来,朝姐姐的坟墓走去。
华月的坟墓,并不简陋,建在青山之下,绿水之边,圆形之状,均用白色大理石修建,四周长满各色野花,看起来如此安静,宁谧,似乎与这个世间的繁扰纷争无关。
姐姐,躺在这么美
丽宁静的环境之中,她真的能安息么?
弥殇跪在坟墓面前,给姐姐献花,烧香,倒酒,然后长跪不起。
姐姐,我来看你了,你的魂魄飘往何处?你的魂魄已回到故国,还是在这里徘徊?我十年未曾来看过你,你又可怪怨我?而我现在的模样,又可令你得到安慰,抑或是失望?
姐姐,真希望你的魂魄能出现在我面前,告诉我,你在想些什么?你又要我做些什么?
突然一阵大风吹来,山上的树林猎猎作响,身边的花草飘摇不定,香烛的烟气全飘进了他的眼里,薰得他双眼通红,疼痛不已。
眼睛好不容易才止住疼痛,视线恢复清明,然而,又是一阵接着一阵的大风吹来,头顶上的天空,也从四面八方飘来一朵又一朵的乌云,山里的鸟儿扑着翅膀飞过来,不安地叫着,乱成一团。
弥殇看向四面,今天一整天都天气晴朗,阳光明媚,为何突然间风云变色?
风越来越大了,山上树林摇曳,整座青山,似乎也在动摇,发出隐隐的、低沉的、壮烈的呜咽之声。
大风不断,乌云密布,树木飘摇,花草失色,天色一片阴暗呜咽,却迟迟没有落下半点雨丝,多么怪异的天气!
弥殇的心里,也在动摇,也在陷入黑暗,还响起呜咽之声,痛苦,如止不住的风,一阵阵涌上心头。
姐姐,这就是你的声音吗?姐姐,你的魂魄,果然还在这里徘徊么?姐姐,你果然不能安息么?
似乎在回应他的心声,风刮得更大了,树木飘摇得更厉害了,几只小鸟哀叫着,跌落在他脚边,挣扎。
姐姐果然在看着他啊!
他猛然仰头,仰望苍天,撕心裂肺地大吼:“啊——————————”
一声又一声,将这么多年来压抑在心底的思念和伤痛,全吼了出来!
直到喉咙痛得发不出声音了,他才倒在地上,看着姐姐的墓碑,不断地流泪。
半晌后,他爬起来,对着姐姐的墓,磕头,道:“姐姐,我知道你的心意了,请您放心吧,你说过最迟三十年,一定会灭掉中朝,复兴青国,我一定会在三十年之内实现所有青国人的愿望!所以,请您安息吧——”
话刚落音,大风突然停止了,乌云散去了,树林静止了,鸟儿回巢了,刚才的风云变幻,似乎只是幻觉。
他相信,刚才,姐姐的魂魄,来到了他的身边,在他的身边悲鸣和哭泣。
听了他的誓言,姐姐的魂魄平静下来,他的心里,也平静下来。
他点燃最后一枝香和最后一张纸钱,向姐姐作最后的告别:“姐姐,下次我再来看您的时候,就是你的心愿、父王母后和哥哥的心愿,所有青国人的心愿,实现的时候!请您再耐心地等待,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准备起身时,不远处突然传来隐隐的脚步声,他转身,盯着树林:终于来了么?
果然,树林里出现数条快速朝这儿移动的身影,那些,是在附近守护中朝皇陵的侍卫!
他刚才的呐喊着,一定惊动了他们,他们一定能想到又是青国的遗民来祭祀华月公主了,在中朝全力打压青国遗民的现在,他们当然会追过来抓人!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来者何人?快快束手就擒——”侍卫们喝斥着,冲过来。
他大声道:“我乃青国二皇子支离弥殇,是你中朝的敌人,怎可束手就擒!”
等他们看清自己后,他猛然翻身上马,打马离开。
他要让自己适当地暴露,适当地被人盯上——然后,才会被独孤九劫盯上,才能引开独孤九劫对“青军”的注意力!
他太了解独孤九劫了,独孤九劫绝对不会原谅他的背叛,一定会除他而后快,对她来说,尊严比天下更重要,所以,只要他出现的消息传到她的耳里,她一定会不顾一切地追杀他!
反目成仇9
这,就是他出现在这里的另外一个目的!
他这么一叫一跑,那些侍卫全都跟了上来,叫着:“别让他跑了——”
他早有准备,那些侍卫自然跟不上他。
甩掉那些侍卫后,天已经黑了,他在一处秘密的地点隐藏起来,直到天明后,才重新乔装打扮,逃出中京。
这次,又该往哪里去呢?
整个中朝的版图,全是独孤九劫的地盘,她一定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他入网,怎么办?
想来想去,他决定去京国的地界“避难”。
独孤的势力再大,也不能在京国境内呼风唤雨,而且耶律刺歌想必恨透了独孤九劫,独孤九劫若是进入耶律刺歌的势力范围,一定会被重重狙击,相较而言,他去京国会相当安全一点。
在他往京国而去的时候,他出现在中京的消息,一大早就报到了独孤九劫的耳朵里。
独孤九劫问:“知道他往哪里去了?”
探子道:“属下已在全城进行搜查,并发现他的行踪,但有猎犬在西北道路上嗅到了他的行踪!”
独孤九劫摆摆手:“我知道了,你们可以停止搜查了。”
探子退下去后,独孤九劫唇边勾出一抹森冷的笑意。
最刺激的狩猎游戏,终于开始了!
她走进室内,推开那间久未开启的屋子,屋子里,满满的全是兵器,样样俱全。
其中最瞩目的,就是那把放在正中央木架上的、巨大的长柄大刀,那柄刀全身包裹着重重白布,让人联想到丧礼上未亡的丧服,透出诡异、死亡和不祥的气息!
她大步上前,拿起这把长柄大刀,将缠绕的白布一圈一圈的剥开,传说中杀人最多、沾血最多的长兵器——弑神大刀,在封印了四年之后,再度露出它的獠牙!
弑神大刀,连神都敢杀、都能杀的恐怖兵器,长二尺九寸,重一百二十九斤,刀柄全是精钢打造,刀身巨大,削铁如泥,砍头如切菜,也许是因为吸收了太多怨恨和鲜血的缘故,它闪耀的刀刃中,隐隐带着一抹血光,用手指轻弹,更是发出隐隐的铮鸣之声。
这样的刀,即使是最精壮的男人也须双手力举,但她即使单手使用,也能挥舞自如!
这是她最爱的兵器,每次上战场,她必带着它冲锋陷阵,将每一个拦在前面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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