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不知道。”
一边的刑手又扬起鞭子,鞭子狠狠的抽在背上,皮开肉绽。
“实话实说!”刑手粗声粗气的说道,鞭子甩在地上发出啪啪的脆响。
苏聿在内心翻了个白眼,无辜道,“我真的不知道。”
毫不意外,又一鞭抽打上来。
这一次比前几次都重,抽的苏聿往前一趴,赶紧用手撑住地没磕了自己的下巴再附带着上下牙磕一起咬舌自尽。
刑手扬鞭还要再抽,凌漠寒忽的站了起来。
他站在3节高的阶梯上,审视的看着苏聿。下面的青年慢吞吞的直起身体,垂着头,并没有看他。
“你的追魂招式。”凌漠寒冷冷道,“与谁学的?”
苏聿这回没立刻回答。
对凌漠寒的情感,复杂而又纠缠。此时听到他的声音,一时有些出神。
在刚刚重生之时,他脑子还没转过弯,一心要回到山上来,不放心魔教的处境,也是想再看凌漠寒一眼。
在猜测出吴道华并不及苏聿在凌漠寒心中的地位时,他,与其说不甘心,不如说有些,灰心失望。
一场爱情,在这一年中他以为他正在一步步靠近的人,其实从没将他纳入过视线。
然而就在此刻,忽而在听到这声音时,就只剩了恍惚。
有时,当你不见到这个人时,你可以尽情的说你不想爱了,要放弃了。
但是只要你再看他一眼,所有的情感,都会死灰复燃。
又一鞭子带来的疼痛在背上炸起,苏聿垂着头,终于低声回答,“……你。”
那也不过是几个月以前的事。
春光明媚三月天。
吴道华平时没事,喜欢去习武台。看的多了,有几套招数看的眼熟。
一个高手,往往有自己的风格套路,那是武学之道。
然而初学者,或者武功平平的人,往往会按部就班的使自家门下的几套剑法拳法,一招一式都和书上画的师傅教的没什么太大区别。
实际上,所有后来被称之为高手的人,大部分也是从这个阶段过来的。
入门的拳法剑法,各门各派都不同。吴道华虽然将魔教的入门功法都看熟了,甚至记下来了,却总有点不得要领。
“你学不了武。”
凌漠寒第三次看见吴道华一个人在院子里比划的时候,终于停下来说。
“……我知道。”吴道华耷拉下头,没一会儿又嘭的弹起来,“可是我还是想学……”
“学了也对你毫无用处。”
“……我知道。”吴道华叹了口气,望着天上的弯月,惆怅道,“……教主啊,这是执念。人这一辈子,总要有点念想……哪怕终究无法得到,譬如水中捞月,却仍然想要一次次努力下去。”
“……”凌漠寒用奇怪的目光看了吴道华一会儿,看的他浑身起鸡皮疙瘩。
吴道华最后终于装不下去了,抖了抖胳膊抖了抖腿,把鸡皮疙瘩抖掉,然后嘻嘻一笑,还没说话,却看见凌漠寒忽的按住剑柄。
华光滑过眼前,映着月色亮白,肃杀之气激的吴道华浑身汗毛都立起来。
他张口结舌,差点以为凌漠寒要杀人灭口。
就在他马上就要喊,“教主饶命!”的时候,凌漠寒手中的剑滑过一道弧线,向外刺去。
这是追魂的第一式。
月色下满目淡白的桃花,被剑气激的纷落如雨。于是他只看见那人黑袍黑发,一招一式,不快不慢,仔仔细细演来。
那身影,好像每一个抬手,每一次腾挪,都清晰的刻入脑海,再不遗忘。
“何时?何地?”凌漠寒冰冷的嗓音响起,打断了苏聿的回忆。
“……”他怔了一下,下意识的回答,“三月半,桃花坡。”
凌漠寒沉默半晌。苏聿正奇怪对方怎么不问下去,一抬头,却看见凌漠寒看着他,目光里带着深深的探究。
他忽而惊觉不对,冷汗刷的冒了出来——他已经是苏聿,不是吴道华。
苏聿忐忑的端详着凌漠寒的表情,不过除了凌漠寒目光中的探究,实在没办法从那一百零一号面瘫脸他可能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他犹豫了一下,索性还是低着头看地板。
又过了半晌,凌漠寒似乎并没有觉得苏聿的回答有什么问题,只是继续问道,“吴家的剑法,与谁学的?”
“……和吴道华。”
苏聿明显听见陈子诺冷笑了一声。
他在内心默默抹了把汗,凭苏聿和吴道华的关系,他也觉得要让吴道华将自家绝学一招一招教给苏聿绝对是天方夜谭,于是赶紧补充道,“有一次他在院中练剑,我看到的。”
“苏公子真是天才啊。”陈子诺嗤笑道,“只偷偷看一遍便能明白其中的精髓以及诀窍,子诺拍马不及啊。”
“……”
其实我挺高兴你讨厌苏聿的,但是尼玛请注意现在占据这个壳子里的已经换了个人啊!苏聿内牛满面。
虽然他的回答有问题,但凌漠寒仍旧没有在这件事上进行深究。苏聿松了口气,心说教主果然待苏聿很宽容,心里那点儿不爽还没升起来,只听凌漠寒又问,“你在主坛,隐藏实力5年,有何企图?”
这个有点大发了!
果然他们都不知道苏聿有武功这件事!
他支吾了一下,吞吞吐吐的说,“……我……呃……”
有何企图?苏聿哑巴吞黄连,这要问正主啊!
“啪!”
刑手将鞭子在地上一甩,警告他快点说。苏聿被这声音一激,赶紧顺口说道,“我不知道。”
他话音都还没落,敬业的刑手刚落下的鞭子就再次扬起。
然而这一次,没有预期中的疼痛。
凌漠寒皱着眉,一手挡在他身后,指尖轻点。又粗又沉的鞭子便向旁边一歪,狠狠抽在地上,在青石板上抽出一条白印。
这一鞭抽的极重。
刑手吓了一跳,赶紧扔下鞭子跪在一旁,叫道,“教主赎罪!”
凌漠寒没有说话。
苏聿偏过头去,不明所以的看着那道白印,终于缓缓抬头去看凌漠寒。
这是他重生以后,第一次直视凌漠寒的双眼。
那双漆黑的,平静无波,好像也毫无感情的双眼。
鬼使神差的,苏聿愣愣的问,“……你……该不是……心疼了?”
“……”
凌漠寒目光微微一暗,他看着苏聿,说道,“你是否有事需要对我解释?”
这句话的语气堪称柔和,虽然仍然没有太多语调起伏,但比起之前的问话,真是好太多了!
苏聿却只觉得心里一痛。
如果说之前,在一次次的逼问下他有过一点袒露自己不是苏聿的事实,此时他已经完全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之前是怕别人以为他精神有问题,压根就不相信。又或者知道他是吴道华以后仍然一再逼问他泄露秘密的前因后果。
然而现在,在之前这些担忧上他又忽的加上了一条。如果凌漠寒,那么在乎苏聿,而后发现占据这具身体的人居然已经换成本来死了的吴道华的话……
心里一团乱麻,他于是只是摇了摇头,小心翼翼的回答,“……没有。”
那一瞬间,他感觉到凌漠寒周围的气压又低了几分。
“教主。”陈子诺从椅子上站起来,一礼,“我看苏聿并未说实话。”
他的目光掠过一边的刑手,有点不解的看向凌漠寒,不明白教主此时的态度到底是怎么回事。然而他相信对方做事都有自己的道理,就没有当场插手。
苏聿在内心冲陈子诺翻了个白眼,而后他看着凌漠寒,顿了顿,说道,“……我虽然有些许难言之隐。但我可以保证,我对魔教,对教主的忠诚。”
满堂静默。
他不管有没有人信,他终于还是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苏聿看着凌漠寒,目光灼灼。
他没有看漏对方的眼中飞快滑过的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
就在苏聿盘算着是不是还要再说点什么增强这句话的可信度时,凌漠寒竟然伸手一扶,再一带,让苏聿靠到了自己身上。
苏聿听到对方说,“好。我信你。”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这三个字,凌漠寒说的与平常语气并无不同。
很平淡,很平静。
听在苏聿耳中,却如炸雷一般。
也不知是下了地狱还是上了天堂。
“你虽隐瞒了自身武艺,但昨日帮助魔教度过险关,功过相抵。”凌漠寒说道,“不再罚了。”
“……谢教主。”苏聿愣了愣,答道。
“起来吧。”
苏聿依言起身,可能是跪了太久,只觉眼前一黑,头重脚轻的倒了下去。
再醒来,已是清晨。
苏聿在鸟鸣声中转醒,看着陌生的帷帐顶。
他摸了摸身下柔软的被褥,又转了转脑袋。暗云纹帷帐,双月洞门,这张床很陌生,绝对不是他自己那张。
屋子里有股清淡的药味,让人闻着十分舒服。苏聿缓了缓神,想起来他被教主豁免了。
他撩开帷幔,下了床。房间中间点着一盏药炉。苏聿又动了动鼻子,这回闻出来了,隔水烧的是云叶,有醒脑安神的作用。
整间屋子的布置很简洁,家具样式也不复杂,但能看出每一个棱角都打磨的极为精细。
苏聿围着屋子转了一圈,而后打开虚掩的房门。这间屋子在小楼二层,视野极好,远看群山巍峨,山脊苍劲有力,让人心胸开阔之余,又生出一点豪气。
他仍在朱雀峰上。
苏聿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忽然隐隐听见练剑声响,于是便循着声音下楼。
这栋小楼的一楼是书房,房间两面开门,一个通向前院,苏聿迈步转向后院。
悬崖峭壁之上,一石台向外探出,四周毫无凭栏。
凌漠寒仍是一袭黑衣,头发随意束起,山风飒飒中,他手中宝剑寒光凛然,背后崇山峻岭,脚下万丈深渊。
苏聿站在旁边看。
翩若惊鸿,宛若游龙。
只待一套剑法练完,人影由动忽而转静。凌漠寒归剑入鞘,气息微乱。
苏聿皱起眉,然而还未待他说话,凌漠寒已抬眼看来。
这一眼,波澜不惊,却似日升月落,都映入他眼中
苏聿瞬间就忘了自己本来在说什么。
他只觉的心口涌上无法形容的感觉,隐隐又有些发疼。
“山风太大,你伤还没好,先进屋去。”
凌漠寒说着向苏聿走来,于是苏聿乖乖的跟着他又进了屋。
一楼的书房,半边屋子贴壁立着至顶的书架,书案上文房四宝一样没缺。另一半屋子却放着张软榻,榻前小几上是青瓷茶壶青瓷杯。凌漠寒让苏聿坐到软榻上,回手将门带上,以免穿堂风太凉。
这短短一点时间,苏聿心里却已经千回百转。
这里应该是凌漠寒的居所。他作为吴道华的时候,从来没有来过。而他也可以确信,如果不是在凌漠寒心中确实地位不一般的人,根本不可能进来。
只这一点,他便又确认了一遍苏聿在凌漠寒心中的重量。
更何况,凌漠寒说话的语气虽然仍旧平淡,但言语动作之间的关心之意,却仍然能够轻易看得出来。
这本来该是件让人高兴的事,可惜的是,他根本就不是真正的苏聿。
凌漠寒看他发着呆,忽然就脸色一白,问道,“胸口疼?”
苏聿赶紧摇头。
凌漠寒皱着眉,说道,“你体内两股内力虽然暂时安定下来,但是你内伤未愈,最好平心静气。”
苏聿勉强笑了笑。
凌漠寒又说,“书房里的书可以随意看,如果累了,自可上去歇息。”
苏聿知道对方可能是怕他老在床上躺着无聊。他这么想,心中却只觉得更加难受。
这个人看上去冷淡,如果真在乎的人,原来也是会关心的如此细致入微。
为什么不是我呢?
苏聿几乎刚刚问完就在心里苦笑。
这种问题根本就没有答案!
他发现现在自己甚至想抓着凌漠寒的领子冲他喊,尼玛你喜欢苏聿哪里!喜欢哪里我都可以学!
然而一个人是一个人,一个人再怎么变也不可能变成另一个人。
但他确实已是苏聿了!
之前的担忧再次浮现,如果,如果有一天凌漠寒知道了这个身体里住的早就不是原来的主人的话……
凌漠寒看苏聿脸色不好,遣人去叫了素华长老来。老头儿将苏聿上看下看左看右看,虽然很想说压根没啥事,但是在凌漠寒平淡的目光中只能擦着冷汗又开了几剂药。
苏聿靠在那儿发呆,一会儿脑子里想着以前作为吴道华时和凌漠寒相处的情境,一会儿又幻想真正的苏聿是怎么和凌漠寒相处的。两个场景晃着晃着交叠在一块,然而好景不长,画面陡然一转,只看见凌漠寒抿唇站在自己面前,手执长剑,目光冷漠至极,带着杀意,只说,“你不是他。”
巧笑剑刺入胸膛,不容他说出一点辩解之言。
剧痛袭来,苏聿浑身一抖,睁开了眼。
他大口喘着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自己还躺在软榻之上,身上盖了薄薄的锦被,前后屋门都关着,凌漠寒并不在屋里。
苏聿坐起身,看外面的日光,已接近正午。原来不知什么时候他竟然睡着了。
胸口处仍然刺痛,却是他心神不宁,带的体内两股真气躁动。苏聿只觉得思绪纷乱,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还在纠结,房门被敲了两下。苏聿应声后,有侍从端了午饭进来,有汤有菜摆了半桌,一眼看上去珍珠翡翠颜色。
苏聿一时把之前的感怀全抛到一边儿去了,看了看侍从,颇为委屈的说,“……我想吃肉。”
侍从看了他一眼,只能答道,“教主吩咐公子只能吃清淡的。”说完生怕他胡搅蛮缠似的转身就走了。
“……”苏聿无奈,于是提起筷子,吃了满嘴的白菜豆腐。
一开始还不觉得,吃了几口就真知道饿了,苏聿也不计较没肉吃了,饿虎扑食一般把桌上的菜扫了个干净,几乎连点儿汤汁儿都没落下,终于往后靠了靠,打了个隔。
“……”似乎吃饱了。
吃饱了,连带着心情都变的好了点。
苏聿下了软榻,估计凌漠寒应该是在处理教中的事物,于是自己在书房里转了一圈。出乎他意料,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