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越发没的顾忌,一来二去和肖金柱混上了。她长的黑,显得年纪大,其实也就二十八。若是要生,也是生的。
待把娘子送回家,融安要她好好在家待着,这事谁也不要说,等他去处理。
南风坐了一晚上,心里七上八下,想着春娘把肚子瞒着,是不是想等满三个月,才说出来,到时候好进肖家门。公爹是个不靠谱的,婆婆死心眼,可得怎么办啊,她可不想上街被人指指点点,真是丢死人。十八岁的少年郎有桃色绯闻,别人赞你风流,五十多岁的老头子,就算还长的人模人样,家里儿孙满堂,还把寡妇肚子搞大了,别人当面称你一句老当益壮,背后就骂老不正经。最倒霉的是儿子媳妇孙子,摊上这么一爹,怎么做人啊。
想她心心念念要孩子没得,二嫂过年有了,桃妹成亲也有了,月娥没成亲前有了,现在个寡妇也有了。这不存心气死人吗。该有的没有,不该有的有了。只要一想到这个名义上弟弟或妹妹,实际上的和儿子辈一样大,她是欲哭无泪。
当晚融安打听回来的消息也不算好,他没有打草惊蛇,先去春娘家隔壁套话儿,据他们说,春娘这两个月足不出户,很少与人来往,经常大门紧闭,神神秘秘,墙头时不时飘来熬药的苦味儿。春娘家两口人,流氓儿子,寡妇老娘,那儿子邻居说好的很。
这事难办!
翌日饭桌上,南风吃了两口包子觉得没胃口,水晶皮鲜肉包是她最爱,每日雷打不动三个呢。融安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想劝她,就见她唉声叹气道:“你别劝,我吃不下。”
大清早的谁吃的下啊,她昨晚在床上煎了半夜油饼,把融安撩拨的气血上涌,鼻血横流。南风也没好到哪去,下面流着血呢。结果呢,饭桌上公爹和婆婆笑眯眯坐在那说话呢。
南风以前听人说过一成语叫……当时笑的乐不可吱。现在明白痛苦了。平时肖金柱在她心里就是个经常见不着的长辈,除了叫声爹,好像也没啥关系。现在看他,看哪哪不对劲,七老八十了还学人摇扇子,装风流。还咧嘴笑,笑什么笑,以为你牙白,没看到眼角的皱纹能夹死苍蝇吗。
融安扯了两把娘子的衣袖,趁人不注意,无声合了嘴形。她看懂了,说要她记得起床时他说的话——不要冲动,不要急躁,先什么也不要说。唉,她拼命点点头,把脸埋在碗里喝粥。
在坐的哪个不是人精,皆看在眼里。覃氏眼含轻蔑,抬起下巴尖笑道:“刚成亲就是不一样,这感情啊。好消息也近了吧,莫不是身子还没调养好,婆婆您说是吧。”
周氏心里本就不满,儿子媳妇私下底怎么样,她不会伸手管到房里去。只是当着众人的面,挤眉弄眼,难看的紧。感情好就好,怎么就开花,不结果,她等的心烦。于是训斥道:“食不言,寝不语,吃饭有吃饭的规矩。别在这丢人现眼。”
南风心道还不是因为你,结果还要被骂,真是倒霉。面上软下来,柔声回道:“娘说的是,媳妇受教。”
饭桌上的气氛一下有些冷。融安虽想帮娘子说话,但是也是知道周氏的脾气,只怕他说一句,娘子更被骂。
肖金柱大约是想解尴尬,手里扇子摇起团团转,吹胡子瞪眼睛道:“吃饭,吃饭。就是你嘴多,多吃点就不说了吧。年轻人感情好是好事,非得吵吵闹闹好啊。当面我们也不是这么过来的吗,我瞧着就好。媳妇你别怕,公爹给你做主。”
做主你个大头,有本事你管好自己。南风好想把手里的粥碗扣到他头上。别的女人要收拾夫君在外头的女人,怎么轮到她,上天给了天下无双好夫君,外加一双退不掉,骂不得的菩萨老爷。他们要给公爹擦屁股,然后被骂了。
公爹,您真的是要帮我吗,您想媳妇早点死您直说,哪有当面不给削婆婆面子的,南风癫癫盛了两碗豆浆在二老面前,用最诚挚最有敬意的声音回答:“爹,娘,媳妇给您二老赔罪。”
周氏看着眼前低眉顺耳的媳妇,心气也顺了,想再敲打几句,又怕老爷嫌啰嗦,不冷不热接过豆浆。
至于罪魁祸首肖金柱,笑的那个开心啊。
☆、64、事情败露
64、事情败露
因为有了共同目标;夫妻俩的默契居然噌噌上几个层次,肖大夫的只消一个眼神就能让南风明白意思。
但是春娘的事还是毫无进展;人躲在自己家不出门。他们都知道;这样的平静不久后就打破;这个时代妇人有孕前三个月不宜说开,坐稳了胎,她会自己站出来。
这件事说来说去也就三种结果,一是春娘没怀孕;显然这个不大可能。二是怀孕了,孩子没生下来。妇人生孩子夭折或者血崩,非常常见;尤。其是个年纪大的寡妇;危险性非常大。三;孩子生了,也认了父亲。思来想去,真是半点法子也没有,真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长辈的事,小辈按理说是不能插手,南风的意思是这事婆婆迟早要知道,由别人的嘴里说出来,总比突然面对大肚子春娘好。融安听了叹气连连,倒是再去查查春娘的根底,又备下不少药丸,以防周氏发病。
就在南风纠结怎么让消息传过去,又不牵扯自个。融月掩了手帕上气不接下气急闯进来,泪如雨下,面上惊惧异常,抽泣道:“嫂嫂子大嫂说爹在外头有个儿子!”
南风惊的一跳而起,立马意识到自个失态,忙给小姑娘拍背顺气,把她脸上的乱发勾到耳后去,干着嗓子道:“你在哪听到的。”南风的第一反应是都知道了,第二反应是婆婆周氏知道吗?
融月也和往常一样准备陪娘说话,却见门窗关的紧紧的,里头有大嫂的尖利的声音。当下一好奇,心道,还有悄悄话不给我听,结果还真听到了不该听的。她一个未嫁的姑娘,羞愧难当,满脑想的是找个人说。融月一头撞进南风怀里,听见头顶的问话,不肯抬头,闷闷道:“在娘的屋里听到的。”
不好!周氏的身子就是个风筝,风大就散架。他们商议是把这事慢慢掰开说,尽量少受刺激。南风气的跺脚,一把推开融月,赶紧翻出融安留在家里的药丸,转眼人就不见了,屋子里回荡着她的话,“快来,娘的身子受不得刺激。”
小姑子也只比南风小了两岁,刚才是受了刺激,一时没想到这来,待她会转到爹娘起居的正屋,只见娘翻着白眼软软倒在三嫂怀里,三嫂手拿了个黑乎乎的药丸喂吃,大嫂面上作出焦急的样子,只会在那骂骂咧咧。
周氏一急就昏倒的毛病肖家都习惯了,在媳妇女儿连番顺气的动作下,老人家悠悠转醒,眼前的模模糊糊像是隔了一道纱,影子飞来飞去,像是夜里点了火烛。她用枯黄如柴干的手指狠狠按住心口,竟是一点痛感也无。
南风首先看出婆婆的异样,她低声对旁边的融月道:“赶紧去请你哥回来。”复又仰头对覃氏道:“地上凉,我们先扶娘去床上歇着吧。”两人像是夹住了一团死物,把周氏弄到了床上。
“娘,我是南风,媳妇喂您喝口水。”南风在周氏耳边柔声道,接过如花手中的瓷杯,喂了两口,被老人的舌头抵了出来。几乎是一瞬间,床上的人老了十岁,像是美丽的紫藤萝,失去了依仗,匍匐在地,枝叶腐烂。
周氏身上冷的像块冰,若不是胸前微弱的起伏,恐怕会被认为没了活路。他们给她盖上冬天厚厚的棉被,南风又执起她湿冷的手,不停的搓揉着。
许是声响闹的太大,王氏也赶了过来,她肚子大,行动不方便,也帮不上忙,只能坐在椅上着急。
过了一刻多钟,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融安一阵风刮进来,带起门噗嗤响,他也不看众人,先细细把脉。南风坐在床边,离他极近,滚烫的气息迎面扑来。
过了一会儿,她听见融安的呼吸平稳下来,接着叹了口气,那压在身上的无形重力消失,他道:“娘是受了惊吓,气血不畅,刚吃了药丸,已经睡着。我去开了副方子。”说罢,回房沾墨提笔去了。
南风目送他而去,那蓝色的衣衫背后濡湿了好大一块,五月底艳阳当空,说话都要喘气儿,可见他是又急又怕。转身余光不其然撞见覃氏下塌的嘴角。
这是失望!南风手不停给周氏取暖,再看覃氏的脸上尽是担心。她究竟在失望什么,把公爹的外室有孕的消息告诉有病的婆婆,覃氏能得到什么好处,是了,她不想还多养一个人。一般来说,家里老人故去以后,兄弟会分家,长子分的最多,其余是后面的儿子平分,不管春娘生儿生女,覃氏觉得还是分了自己的份。她想借婆婆的手除去祸患,顺便让婆婆的身子病的更严重,甚至可能百年。她就能骑在妯娌头上拉屎。当真是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天下攘攘,皆为利来。自从嫁到肖家来,南风渐渐融入,或许周氏对她不算好,但是也没起坏心,没有去折腾她,认真的说她是个太重感情的妇人。南风对她这种不管不问的态度很满意,因为融安的关系,她也把婆婆放在了心上。相比之下,覃氏,太太让人寒心。
室内一片寂静,只见融安拿着药方站在门口道:“如花,跟我去拿药,南风,你照顾娘,娘病了,我去请爹,大哥,二哥回来。”周氏的病并不重,全家人回来是商议怎么解决春娘的事。
他抬腿走了,融月刚好回来,后头跟着汪汪大叫的狗狗。得知娘身子无大碍,她长长吐了一口气,伸起粉色小舌出气,盯着大嫂问道:“大嫂,你和娘说了什么,把娘给气病了。”毕竟要她说春娘的事说不出口,换了一个意思来问。
王氏不知前因后果,听了融月的话,对覃氏没得好眼色。
“妹妹这话说的,气娘的人不是我,是外面那个春娘。融月妹妹,我们家马上又要添丁进口了。要不是我眼睛利,瞧见她出门倒水,我们还蒙在鼓里呢。”覃氏似笑非笑调侃道。
“胡说,人的两张嘴,上下一碰能颠倒黑白,你莫是哪里听来的闲话,在这里胡乱败坏名声。”王氏就聪明些,知道空穴不来风,但是还不想说死。
融月恶狠狠拍了一掌桌子,咬牙切齿道:“我只有三个哥哥,没得什么猫儿狗儿做弟弟妹妹。哼!”话是孩子话,立场很坚定。
南风连忙摆手道:“别说了,娘还歇着呢,这事按理说,我们管不着,也说不得。”
周氏的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喂了药还是呆呆的,不肯说话,不肯走动,活像庙里的菩萨,看似护了天下人,也护不了自己。天快擦黑的时候,而全家老小望眼欲穿,终于肖金柱一身酒气回来了。
肖金柱哼着小曲儿一脚踹开了门,迎接他的是全家人奇异的眼光,最刺眼的是三个儿子,直直往他那裤裆瞧,人一哆嗦,酒也醒了大半,抬眼往堂屋瞧,没见老婆子的身影,发气道:“你娘哪里去了,老爷我回来了,怎的也不出来迎接。”
融安冷冷道:“娘今个病了,刚喝了药,在床上歇息。”
一般人听到这话,不管认识不认识,必然问候一声。肖金柱摇摇晃晃坐在主位上,灌了两口酒,红着鼻子吼道:“病了让老三去看啊,耽误爷我喝酒,真是扫兴娘们。”
这一刻南风真为周氏不值,公爹爱酒,婆婆怕他喝坏身子,每回都亲手熬解救汤。现在人被他做的荒唐事气在床上,公爹连句敷衍话也不愿意说。
在座的众人食不知味,肖融容朝王氏点点头,示意她先带融月他们下去歇息。
略略说了几句闲话,覃氏突然捅了捅肖融庆,只见他出声道:“今个听了笑话,说是有个寡妇有身子。在外头相好的多,也不知这肚里的肉是谁的种。她的相好里有一个是年轻皮白的穷汉子,有一个是年老多财的富老爷。结果她就说和富老爷说自己有了身子,富老爷一听可高兴了,立马回家休了老夫人,娶寡妇进门,待孩子生下来,皮白肉嫩,和隔壁穷汉子一模一样,老爷气的两腿一蹬,死了。寡妇得人得财。”
这话定是覃氏教肖融庆说的,真真是把肖金柱套进去了。春娘在外头的相好,恐怕不止一个,就算只有一个,也可以捏造出来。是男人都视绿帽子为奇耻大辱,更何况是肖金柱,至于老头子的战斗力能和年轻人比吗,肖金柱恐怕底气不足吧。
肖金柱听了笑话,哈哈大笑,大骂:“龟儿子啊,真是龟儿子。真是活该,在外头玩玩就算了,死了还是要埋在祖坟里。”这话怎么像是不知道春娘有孕,难道是说他还不知道。
融安笑了,道:“爹,春娘来清和堂买十三太保,您知道吗。”
“操!当老子是龟儿子!”肖金柱的酒全醒了,瞪着血红大眼像是要吃人!
☆、65、听者有心
65、听者有心
融月托腮坐在床边的小几上折起手中的白色手绢;远远看去若有只白蝶在指尖翩然。屋子里长年门窗紧闭,青石板地砖氤氲一层淡淡的水汽;桌上的药碗;角落的痰盂;都说明这是一间病人住的屋。
青白的纱帐伸出一只枯木手,无力的靠在被褥上,接着周氏那苍老略带平稳的声音传过来,“是不是你爹回来了;我好像听见他说话声。”
青葱的手一偏,白蝶落入泥泞,染上了泥沙。融月眉宇间闪过一丝懊恼;捻起帕子干净的一角放在桌子上。起身把周氏的手塞回被褥里;烦闷道:“爹回来了;在堂屋吃饭呢。”
周氏眼前一花,挣扎坐起来,踹着粗气骂道:“外头有狐狸精,还回来做什么,我看是巴不得死在外头。”
融月起身勾帐提被,只见昏黄的烛火下娘的蜡黄的脸难看的紧。自己喉咙口像是堵了一口棉花,委实不知如何说,她年纪幼小,甚少经历人□故,周氏和肖金柱的种种不合看起来只是夫妻之间的小打小闹,没有达到这种地步。
或许是今日的事太过于刺激,或许是女儿满不在乎的表情激怒了她,周氏突然觉得淤积在心头的千般委屈全化成了沸水,想要全部倾倒,冷眼看着尚懵懂的女儿,死死盯着那双同父亲长的一模一样的桃花眼,冷冷道:“别看着我,你这双眼真让人恶心。”
融月不可置信的看着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