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万方见到帝后,便勉强支起身子意欲行礼,状似十分痛苦。
独孤后免了她的参拜,径直问道:“今日是怎么回事?”
谁知乔万方未语先泣,眼含珠泪,凄凄婉婉道:“求皇后娘娘给臣女做主。”
宫卿顿时有一种自己已经掉入了大坑的感觉。
“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臣女进了牧场,不小心从马上摔落,马匹跑失,这时,太子妃殿下赶到,将她的白马让与臣女。臣女不甚感激,便骑上白马意欲去寻找臣女的马匹,谁知道,骑了不久,白马突然发狂,臣女控制不住,便想跳下马逃生,可是那马镫别住了臣女的脚踝,臣女为了自保,只好拔刀杀马,这才捡了一条命。”
她一口气说完,众人如同跟着她亲眼目睹了那一幕惊险刺激,听罢之后,才松了口气,放下悬着的心肺。
“万幸,乔小姐机智勇敢,躲过此祸。”宣文帝听了,大加赞赏。
乔万方却梨花带雨一般地泣道:“臣女觉得这并非是意外,是有人想要陷害臣女,求皇上娘娘给臣女做主。”
慕沉泓道:“乔小姐有何凭据么?”他最担心的一幕果然发生了,沉雪是宫卿让给乔万方的,此事宫卿脱不了干系。
“太子殿下,那白马乃是太子妃殿下的坐骑,定是千里挑一的温顺听话,为何会突然发狂?再者,那马镫,为何在关键时候卡住了臣女的脚踝,若不是臣女因为打猎而随身携带了一枚匕首,只怕今日就要丧命在马蹄之下。”
阿九对乔万方笑了笑:“我看,是有人嫉妒你生的美貌,又跟着太子身后狩猎,所以生了嫉恨之心,让你不得好死。”
薛佳立刻道:“不会的,宫姐姐不是这样的人。”
两人一唱一和,直接将矛头指向了宫卿。
独孤后沉郁的目光便投向了宫卿。
第五十一章
事已至此,宫卿若再是不发一言,便会显得理屈词穷。
她坦然看着独孤后,道:“此事与儿臣无关。儿臣骑马时,白马好好的没有半分异样,这一点太子殿下和霍将军等人可以作证。而且,那马镫也是太子殿下亲自为儿臣打造的,儿臣上下马之时都没有一点问题。为何那白马到了乔小姐手里便发狂,儿臣不得而知。如今马已被杀,又无人证,究竟事实如何,只要天知地知,乔小姐一人知晓了。”
此话一说,顿时便有乔万方诬陷捏造之嫌疑。
乔万方当即哭道:“皇后娘娘,苍天可鉴,此事若是有半点虚假捏造,臣女愿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生。”
发了这样毒的誓言,自然独孤后不再怀疑她,转而又看向了宫卿。
宫卿唯有坦然相对,但心里也知晓今日这桩事情,不查出水落石出,自己是绝脱不了干系。
独孤后问道:“那白马如今何在?”
慕沉泓道:“儿臣已经让人带出了牧场,派人看管着。”
独孤后又问宣文帝:“此刻若是找个大夫去瞧瞧,能否查出是怎么回事?”
“这,恐怕有些难。”宣文帝沉吟了片刻,道:“死马当作活马医,就让薛林甫去看看吧。”
“多谢皇上给臣女做主。”乔万方本就生的国色天香,此刻梨花带雨,含冤带屈,越发的楚楚动人。连宣文帝看着都觉得很气愤,他生平最恨阴毒之人。
“乔小姐真是福大命大,幸亏带了一枚匕首防身,不然真的是死的冤枉。怪只怪乔小姐生的太过美貌,今日又不凑巧,和太子殿下跟的太近。”
阿九只管把矛头引向宫卿,恨不得直接挑明,就是宫卿做的手脚。
宫卿这时上前两步,对着帝后躬身施礼。
“儿臣恳请父皇母后彻查此事,那白马是太子殿下特意送给儿臣的礼物,居然有人敢在这上面动手脚起害人之心,可见幕后指使之人也不是寻常人。儿臣也不知道得罪了谁,居然想要陷害儿臣于死地,若不是乔小姐替儿臣承担了这份凶险,只怕此刻毙命的应该就是儿臣了。”
慕沉泓道:“不错。依儿臣看,此事并非针对的是乔小姐,而是太子妃。不过是机缘巧合,误伤了乔小姐。此事一定要彻查,找出凶手便要严惩不贷。”
阿九脸色微微一变,转而便不屑一顾地看向远处。她不信能查得出来,就算查得出来,也有薛佳做替罪羊,和她无关。
静默之中,宫卿突然想起来,出发之前,薛佳曾摸过沉雪的脸,当时沉雪打了个喷嚏便扭过了头。会不会是她在掌心里放了什么东西?
正想着,薛林甫来了。
宣文帝问道:“可查出什么了?”
☆、51
“回禀陛下;微臣无能,什么也没查出来。”薛林甫心道;老夫是御医啊;不是兽医啊;而且那马被扎了几个血窟窿,已经死翘翘了,还查个毛线啊。
薛佳毫不意外,因为药粉一部分早已被马吸进了鼻腔;另一部分被风吹散,能查得出来才怪。
阿九也松了口气,心道;薛佳这人也不知从哪里得到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药;倒真是个手眼通天能办事的;日后可堪大用。
宣文帝很是失望。
慕沉泓道:“父皇,儿臣想派人去查御马厩里的匠人,看那马镫是何人做了手脚。”
宣文帝点头:“好,此事便交给你去做。”
这时,独孤后道:“乔小姐受伤,太子妃难辞其咎,此事查清之前先禁足一月。”
阿九得意地笑了,宫卿默默吸了口气,答道:“儿臣遵旨。”
没想到慕沉泓居然一声不吭。是怀疑她嫉恨乔万方,动了手脚,还是相信自己,但不敢当着独孤后的面维护自己?
反正不管哪种理由,慕沉泓的沉默让宫卿心里有些不悦。
秋猎出了这样的事情,宣文帝和独孤后心里都有些扫兴。湖边的欢宴也草草结束,禁卫军护卫着帝后和一众文武官员回到了京城。
宫卿回到东宫便径直去了凤仪殿。和慕沉泓成婚后两人一直同住在慕沉泓原先的寝宫含章殿。如今一禁足,她便负气回到了自己的地盘,这里一切都是崭新的,也没有他的味道。
云叶和云卉帮她换装。淡蓝色宫装,外披宝蓝色披帛,看上去如同一汪静幽幽的湖水。
慕沉泓进来,眸色微微一沉,便被溺了进去。
宫卿仿佛没看见他,伸出纤纤玉指挑了一抹香扔进了香炉,又用银簪拨了拨红烛。
灯下美人如玉,却是一块冰玉。
“卿卿。”慕沉泓笑着凑过去,想要暖一暖那冰玉,一记清凌凌的眼波便扫了过来。“殿下自重,妾身正在禁足。”
“卿卿生了气?”
这还用说,这半年来因为他,不知受了多少的委屈,这次更加过分,居然险些送命,一时间越想越气,忍不住便捶了他几拳。
他笑着认打,又死皮赖脸地抱住她的纤腰,柔声道:“卿卿,母后的脾气我最了解,越是为你辩护,她便越是恼怒。当务之急,是及时将此事查清还你清白。禁足了多好,也不必去听阿九的难听话,也不去去看母后的脸色,更没人有胆子敢到东宫来下手害你,就舒舒服服地看看书做做画,等为夫去将一切都解决好,不劳卿卿费心。”
听他如此一说,宫卿转恼为喜,戳着他的胸笑道:“都是你惹的。若不是你盯着乔万方看,我也不会追过去。”
慕沉泓当即道:“冤枉啊,我没看她。”
她秋波一横:“当真?”
“当真,她那有你美。”
“哼哼,果然看了吧,不然怎么比较?”
“真没看啊。”
美人撇了撇樱桃小口:“看了我也不会吃醋。”
慕沉泓:“”都已经酸成这样了,还不叫吃醋?
“夫君,今日牧场之上,薛佳曾摸了一下沉雪,沉雪打了个喷嚏,当时我并未在意,此时回想起来,极有可能是她的掌心里有药,让沉雪发狂。今日若不是乔万方身上带了一枚匕首将沉雪刺死,她定会送命。她一死,沉雪发狂的事,可就无人知晓,乔万方坠马而亡也就成了一桩意外。”
慕沉泓微微眯起眼眸,点了点头,“我知道,只可惜沉雪已死,没有找到证据,乔万方说马镫有问题,那就从马镫入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线索。”
回到宫里,阿九十分高兴,将功臣薛佳留在了宫里,打算一起看宫卿的下场。薛佳自然是求之不得,宫卿被禁足,正是一个接近慕沉泓的好机会。不过她觉得奇怪的是,她根本没有对宫卿的马镫下手,为何乔万方会伤了脚踝呢?
洗浴之后,阿九喝退了宫女,留着薛佳,品着香茗,洋洋得意地笑了:“阿佳,那药粉果然是厉害,你从哪里弄来的?”
薛佳笑了笑:“公主忘了么,薛林甫是我的亲戚。他有个侄儿,平素喜欢赌钱,虽不务正业,但出身杏林世家,也是很有几分天赋,对这些这些旁门左道最是精通。”
阿九笑道:“原来如此。”
薛佳给阿九斟了一杯茶水,笑道:“公主,她被禁足,太子身边岂不是没人侍候?”
阿九嗯了一声。
薛佳嫣然一笑:“上回那两个高丽女子,被她退了回来,可见是个善妒的悍妇,不如趁着这个机会,给表哥选个良娣,让她心如刀绞,生不如死。”
阿九笑了:“这一次,她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就算母后碍于颜面保全了她的太子妃之位,但也绝不会让她好过,必定会给皇兄另选合适的女人。”
薛佳又笑道:“良娣不仅可以分了她的宠,若是能早于她生下皇子,将来谁是皇后,还另是一说呢。”
阿九笑吟吟地看着她,“阿佳你这主意不错,良娣选谁好呢”
薛佳假装思索了一会儿,轻声道:“最好是公主喜欢的熟悉的,能和公主一条心对付她的女子。”
阿九心里冷笑,如此说来,你倒是最合适的人选了。果然如母后所说,薛家的女子没一个省油的灯,个个都削尖利了脑袋往上专营,你打着为我出谋划策的旗号,谋的还不是东宫的位置?哼,我偏不让你如意。
她抿了一口茶水,慢悠悠道:“乔万方比较聪明识时务,心思也够狠辣,这一次被宫卿害得险些送命,必定心里恨毒了宫卿,正好让她去对付宫卿。”
薛佳一听,心里万分失望,却也只能干笑着道:“公主好主意。乔万方认定是宫卿害了她,一定会报仇的。”
阿九起身伸了个懒腰,道:“等过几日,我便去给母后提一提。”
薛佳咬了咬唇,看来自己要先下手为强了,刚好趁着这几日,自己留在宫中,机会很多。
慕沉泓将御马厩的匠人仔细查了一遍,根本没有发现什么线索,而那马镫经过检查,也没有发现什么破绽,这倒是奇了。他本想从马镫上找出线索,却是一无所获。看来只能引蛇出洞了。
薛佳暗暗留意,发现宫卿禁足之后,基本上慕沉泓大多时间都在书房,晚膳后也会在书房逗留小半个时辰,才回去就寝,极其规律。
于是午后,她便去了慕沉泓的书房。深秋的阳光照着李万福昏昏欲睡的脸,薛佳笑盈盈问:“李公公,太子殿下在么?”
李万福一个激灵,立刻笑眯眯道:“殿下正在里面。”
“烦请公公通报一声,说我来借两本书看。”
过了片刻,李万福便从里面出来,请她进去。
薛佳深吸一口气,挂上在镜中早已演练数遍的天真烂漫笑容,轻盈地走进了书房。
慕沉泓端坐在书案后,一身浅紫色的便服,愈发显得他风姿清雅,温柔俊美。
薛佳弯腰福了一福,嫣然笑道:“表哥万福金安,这几日公主让我留在宫里,有些闷,所以想到表哥这里来借两本书打发时间。表哥最大方了是不是?”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般俏生生甜丝丝的家常话,从这娇俏可人的小姑娘口中说出来,真是让人无从拒绝。
慕沉泓双手合十支在桌上,对她微微一笑:“阿佳想看什么书,只管去找。”
“多谢表哥。”薛佳轻移莲步,走到书架前,挑了两本,回眸一笑:“表哥我挑好了。”
“这么快,拿来我看看。”慕沉泓笑着对她招了招手。
薛佳轻快地走到他身前,将那两本书呈在慕沉泓的面前。一股清幽的淡香从绣着紫兰花的袖中溢出来。
慕沉泓露出一丝惊诧而赞赏的笑意:“没想到阿佳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却喜欢看兵书。”
“不可以吗?”薛佳俏皮地一挑眉梢,笑得十分清甜可爱,“我先走了,不打扰表哥。”说着,便抱着两本书离开了。
走到门口,慕沉泓忽然叫住了她。
薛佳回眸,只见他笑吟吟道:“没事就过来,多看看书是最好不过,可别像阿九,不学无术。”
薛佳心里一喜,偏头笑道:“表哥不嫌我烦,那我就常来。”
慕沉泓暖意融融地一笑:“怎么会呢,这段时间东宫都是烦心事,阿佳的笑靥无忧无虑,我看着心情也好。”
借书还书,薛佳只待上片刻功夫就走,并不打扰慕沉泓。隔几天她还会请教他几个问题,好似一位好学又好问的天真明净的少女。
慕沉泓对她每日的出现已经习惯,毫无防备疏远之意,反而越发的温和可亲,机会终于成熟。
晚饭之后,她对着镜子,细细地描画黛眉,唇上点上桃红色的胭脂。
镜子里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明媚娇俏,上了妆容之后,少女的灵秀中又多了一抹妩媚色。她很满意自己的容貌,但是想了想,又将脂粉胭脂抹去。
不能让他觉出异样,越是纯净天然他才越是不会防备,事后也不会怀疑她动了手脚。
她素颜出门,手里端着一个精致的白瓷盘,上面摆放着四块淡绿色的糕点,特意做成梅花的样子,清爽好看,如同雪中盛开了几朵绿梅。
御书房外,站着李万福和两个贴身的内侍。
薛佳盈盈一笑:“我来还书,顺便给太子哥哥送几块糕点。”
李万福进去通报了一声,然后道:“姑娘请。”
薛佳走进去,只见慕沉泓坐在灯下,双手交叉,若有所思地看着那跳跃的烛光,眉目疏朗清雅,犹如画中仙人。
她柔柔喊了一声,“表哥。”
“阿佳。”慕沉泓笑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