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同学的电话,约她们小聚。
她们去游戏厅玩了一下午游戏,疯狂得不得了,晚上去吃烧烤,大口喝啤酒,又到KTV里去唱歌,边唱歌边喝酒,唱得喉咙嘶哑,喝得天眩地转。
因为一直在吵闹环境里,连郑谐后来打电话给她,她也没听见。
和和醉得很厉害,虽然她可以装得很清醒。
这也是郑谐教她的。他说:你就算真的醉得忘记自己是谁,也一定不要让别人看出来你醉了。女孩子醉了不好看,更重要的是,女孩子让别人看出醉了的话,受欺负的机会也大。
她没打算回有郑谐的那个家,她不敢也不想面对他。她的计划是回以前跟妈妈以前住的那栋房子去,一直空在那儿,没有出租。虽然可能尘土扑面,但也好过露宿街头。可是她也不明白怎么出租车停下时,抬眼一望还是郑谐家的别墅。
可是筱和和实在没力气再折腾一回了。她原定的目的地离这里隔了大半个城市,和和不能保证自己装清醒能装得那么久。万一睡在出租车上,那她就真的危险了。
她看看手机已经过了十二点,大家应该都睡了,她硬着头皮自己开了院门,轻手轻脚地绕过那条狗的小窝,又开了屋子的大门。
和和头晕眼花地倚在楼梯扶手上休息了一会儿,决定一鼓作气地撑到自己的卧室去。她的凉鞋踩在楼梯上有嗒嗒的响声,和和脱掉鞋子光着脚一步一挪。
当她终于爬上最后一级台阶,已经能够看见胜利的曙光时,她头顶的灯突然大亮,郑谐就坐在二楼玄关处的一把椅子上,冷冷地看着她。
后来和和也记不明确她跟郑谐都吵了些什么。平时她并不敢跟郑谐那么对着干,他说一句她就回一句,而且非常不客气。郑谐也反常,他一向惜言如金,点到为止,如果她表现得不服气,他也只会冷冷地睨她,令她不战而败。
可是那天他们好像一直在争论,总之一切都不对劲。和和记得最清楚的一句话是郑谐说:“筱和和你太令人失望。”他从来没这样讲过话,他以前只说:和和你是个笨蛋。或者:和和你是蠢姑娘。
筱和和后来趴到楼梯栏杆上吓唬郑谐:“你再说我我就从这里跳下去。”二楼并不高,郑谐跳下去甚至可以站得很稳。可她站的那处位置下面恰有一处台阶,不摔伤那是不可能的。
郑谐冷笑:“你跳下去试试,你不敢。”
筱和和被酒精浸过的大脑迟顿地转着。她若跳,自己要受罪了。她若不跳,郑谐又要得意了。她若跳,郑谐一定会很后悔吧。跳?不跳?跳?她边想着边不由自主地爬上那栏杆,脑子里有只小鬼在恶意使坏,心中有个好孩子却惶惶不安,努力想制止自己别做蠢事。
她自己正挣扎得辛苦,郑谐却帮了她一个大忙。他突然过来一把将她揪下来,反手给了她一个耳光。
和和从郑谐将她拖下来的距离判断,原来她真的已经爬高,大半个身子都探到外面去了。她自己惊出一身汗,但他那根本没用力的一巴掌却令她哭起来。
和和缩到墙角无声地哭,越哭越厉害,全身都缩成一团。
郑谐在她身边坐下,将她搂进怀里轻轻地拍着,用手替她抹着眼泪,语气很疲倦:“别哭了,我打你不对,我错了还不行么。”
喝醉了的筱和和就是小孩子,得理不饶人,听到郑谐道歉的话,她反而哭得更响了。
郑谐去捂她的嘴:“你是不是要把陈阿姨吵醒上来看笑话?”
和和张口死死地咬住他的手。郑谐挣了几下没挣开,任着她咬。和和咬累了,松开口又呜呜地哭。
郑谐被她哭得心烦意乱,站起来说:“你什么时候哭累了记得回屋睡觉。我不舒服,我先睡了。”
他拨脚就要走,筱和和突然就紧紧抱住了他的腿不让他走。盛夏的天气,他只穿着背心和短裤,刚才又跟和和闹了一场,和和抱上去时,粘粘腻腻。
郑谐这次没由着她的性子,用了一个大力抽出自己的腿,边继续往前走边说:“筱和和你再这么胡闹,我以后永远都不管你的闲事了。你喜欢怎样就怎样吧,反正我后天就出国了,回来的时候不知道还记不记得你。”
和和被他刚才那一扯的反作用力一甩摔了出去,后脑磕了一下,虽然不重,但半天才回过神来,听他那样讲,立即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追了上去,在郑谐已经推开自己房间的门时,从他身后一把抱住他的腰,趴在他身后委屈地呜呜哭。
郑谐挣扎了一下没挣开,自己继续往前走,后面拖着一个筱和和。等走到自己屋里的软沙发旁时,他回手把和和揪出来,甩到沙发上。和和缩到沙发上继续哭。
郑谐自己倒了杯水喝,扔给和和一条毛巾:“哭够了就回屋睡觉,替我把门带上。”然后他躺到床上,拉过凉被蒙住脸,很久不见动静,似乎是睡了。
借酒装疯的和和失了观众,也没兴致哭了,只是越来越生气。她看着床上安静躺着的郑谐,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而她却在这边气炸了肺,她脑子里涌上邪恶的念头,鼓足勇气跳到郑谐的床上,恰好跳到他的身上,然后抱住他。
惊醒的郑谐推她:“筱和和你吃错什么药了?你是不是疯了?”但他的手恰到推在她最柔软的地方,又急急收回。
和和终于有了扳回一局的胜利感,她洋洋得意:“你想以后都不管我?没门!”
郑谐已经起来,打算把她丢在床上,自己换地方继续睡。但和和的大脑已经被邪恶的小鬼控制住,岂肯放过他,又拉扯着他的衣服不让他走。
其实筱和和并没想好自己到底想干什么,她只知道自己这一天在郑谐面前丢尽了面子,她一定要扳回来。郑谐在她面前一向作正人君子状,所以只要她也让郑谐很失态,她就心理平衡了,所以她用尽全身力气搂他抱他纠缠他。
其实郑谐向来身手敏捷,但幸运的是这一晚他的动作拖泥带水。当郑谐回头又想推她时,又因为碰到她的某处□的皮肤而迟顿下来,和和趁机搂住他的肩,咬他的脖子。郑谐重重地抖了一下。
接下来的事情并不在和和的预料之中。她只想去招惹郑谐,让他难堪。即使在酒醉中,她也知道郑谐一向理性,绝不会真的把她怎么样的。可是等她迟顿昏乱的大脑发现乾坤移位,事情不对劲了时,一切都已经乱了。她使劲地挣扎,但已经晚了,她被昏乱的疼痛击穿,在流泪中接受人生的一场蜕变。
最后郑谐抱着她,替她抹着眼泪,声音很轻,没什么感情:“胡闹是要有代价的,让你记个教训。”但他的怀抱十分温暖。
和和在泪水和疼痛中渐渐睡去。
她睡得不沉,醒来时天空还是黑沉沉的,而她的酒已经完全醒了,她的酒向来醒得非常快。
屋里散着很浓的酒味,烈性酒的味道。郑谐睡得很沉,但看起来并不舒服,轻轻地蹙着眉,一只手搭在额上,似被梦境干扰。
她昨天喝的是啤酒,这种浓烈的酒味不属于她,所以一定是郑谐昨天也喝酒了,而且也喝多了。
和和很绝望地发现,她能够清楚地记得昨天中午一直到这个凌晨发生的一切事情,所以她很清晰地知道,即使郑谐后来怎么样了她,但始作俑者却是她自己。她吞了毒药药老虎,撒酒疯去招惹一个同样喝多了的男人,完全就是她活该。
她失身事小,但眼下的问题是,等郑谐醒来以后,她要怎么跟他面对?
昨天她最伤心的其实就是郑谐说对她感到失望,又说以后不再理她,所以她才疯了一把。可是眼下发生这样的事,她与郑谐以后真的没有办法再正常相处了。
她快速地回想了一下郑谐跟之前几任女友分手的情形,有时候她也能恰好赶上女方哭哭啼啼不依不饶的情景。郑谐讨厌女人撒娇耍泼哭哭啼啼,讨厌女人喝多了借酒装疯,更讨厌女人跟他拉拉扯扯。她恰好把这几样全占尽了。
等郑谐醒来后,要怎么打发她呢?总之她永远失去这个哥哥了,虽然她一直没把他当自己的亲哥哥,可是他却一直是自己最大的依靠,最亲的伙伴。
和和绝望得连想死的心都有,这样她就不用去面对几小时后的一切了。
她小心地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悄悄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就那么脑子混乱不清地呆呆地在房里坐了很久,直到天空渐渐泛起鱼肚白,她觉得身体极不舒服,想去洗个澡,她洗完澡后才发现自己在白色毛巾上留下了一点红色的印迹。
那一点血迹如醍醐灌顶一般点醒了她,在郑谐房间时,她似乎什么都没有见到。
她换上衣服,悄悄地又回到郑谐的房间,借着渐亮的天色,鬼鬼祟祟地检查她在床上是否有留下什么东西。她检查了一遍又一遍,没有,真的没有,除了几根头发。
她小心拈起那几根头发,替郑谐把衣服稍稍整理了一下,昨天意外来得很仓促,两人的衣服本来也没有全脱掉。
和和要跟自己赌一把。她忆起了肥皂剧里最常见的情节。坏女人要破坏人家的恋情,总是在男主角喝醉不省人事的时候,将他脱光光,第二天早晨自己往他身边一躺,声称两人已经亲密,而喝醉的男主总也记不得自己根本没有做过。
所以她要反其道而行之。无论郑谐醒来后说什么,她都打算一口咬定两人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反正她并没留下最明显的证据,而郑谐总不成要拖着她去检查DNA。
她赌郑谐喝醉酒后不会像她自己这么清醒。
她知道这样很无耻,可是总也好过她与郑谐没办法继续相处。
筱和和为自己的急智又紧张又兴奋,既担心天亮时刻的到来,又希望马上就到那个时刻。她的心脏砰砰地跳着,几乎要蹦出喉咙,令她不得不摸到院子里去呼吸几分钟新鲜空气。
和和坐在花园的椅子上观赏了日出,那样灿烂的景象刺花了她的眼睛,充满希望又令人绝望,她犹如等待终审判决的死刑犯,生与死都只悬于细细的一线。
几乎整晚没睡的和和终于在太阳冲破云层后,伏在自己的腿上睡过去了,直到有人急切地推她:“和和,你怎么睡在这里了?你怎么不回家啊?没带大门钥匙怎么不敲门啊,哎,你这孩子,生病了可怎么办!”
她睁开眼睛,是保姆陈阿姨。
保姆不由分说地牵着她的手就将她拖进屋里去,和和在门口迟疑了一下脚步,终于还是进去了。
郑谐穿戴整齐地坐在餐桌旁,正在看一份报纸,脸色有点苍白,精神不太好。
当和和进去时,他抬起头来,神色平静地看了和和一会儿,似在观察什么。
和和的心脏又如擂鼓般跳起来,她握住拳,将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微微低下头,心中默念着已经准备得很充分的台词,暗暗祈祷自己千万不要怯场。
可是郑谐却说了一句她万万都没想到的话。郑谐淡淡地说:“坐下吃饭吧。下次如果晚上不回家,记得给家里打个电话。”
和和没有想到,今天是她的幸运日。
郑谐真的不记得凌晨时发生的任何事了,比她所希望的忘记得更多。
她押下的赌注不但全部收回,甚至还大赚了一笔。
(2008年11月初稿,2009年4月修改稿)
15…永远在我身边…修改版
最好你永远在我身边/陪我度过最冷的冬天
——《永远在我身边》
筱和和就这样匪夷所思地躲过了她预想之中的灭顶之灾。
一切都在意料之外。郑谐不但忘记昨晚的事情,甚至都没有追究关于她一夜未归的罪责。她胡乱编了个理由,他点点头,示意她先吃饭,就什么也不问了。
后来和和也不免想,或许郑谐记得些什么,只是他与她一样,都无法面对这种乱伦般的尴尬,索性装傻。
不管怎样,她都乐意配合。
那时候,无神论者筱和和开始相信有神灵的存在。她想,一定是她做了半个暑假的志愿者为自己积了德,所以上苍才如此善待她。
那天吃完早餐,郑谐就上楼休息了。她也睡了一会儿,身体和大脑都极度疲累,但就是睡不成,心下惴惴不安。她又爬起来,上网查过资料,找了一副大墨镜带在身上,拿了一顶太阳帽,对保姆说她要出去买东西。
好心的保姆说她一晚上没休息好,坚持要帮她去买,和和推辞了半天才得以脱身。她鬼鬼祟祟地走了很远才叫出租车,让司机开到跨了两个区之外的一家药店,戴上太阳帽与大墨镜,遮遮掩掩吞吞吐吐地要买药。年长的售货员见怪不怪地扔给她一个小药盒,待她走时还好心提醒:“这药可不能多吃。”后来筱和和尽量避免到这条街来,生怕有人会认出她。
总之那天她吃了药后,终于可以安心地睡去,醒来时天都黑了。
郑谐明天就要走了,晚上却没出去,而是留在家里吃饭。他好像也睡了一整天,眼睛都有点肿,眼神不复以前的锐利,胃口也不好。
保姆几乎算是半个家人,边给他盛饭便念叨:“知道醉酒的滋味难受了吧?怪怪,都喝成这样了,昨儿我硬是没看出来你喝多了,这样面子是保住了,但是自个儿多遭罪啊。”
郑谐沉默,和和也使劲低着头,恨不能把自己埋进盘子里。
后来郑谐终于开口,对和和说:“明天你跟我一起走,我把你送到A市去。”
和和小声说:“我还有两堂课没上完。”
“那种课多一节少一节都无所谓。陈阿姨下周要回老家,你一人在家不行。”
和和没有辩驳,默认了他的安排。
郑谐是从A市出发去国外念书的,走那天家里一大群人来给他送行,每个人都千叮咛万嘱咐,把他当无自理能力的小孩子。郑谐烦不胜烦,待要去机场时坚持只让司机跟着他,不许任何人送机。他的理由简单至极:“我讨厌分别的场面,我最怕有人哭。”
那天大家吵吵嚷嚷七嘴八舌,只有和和在角落里,一直沉默。有长辈笑着说:“和和最舍不得阿谐走,阿谐一走她少了个大靠山。看小和和都难过得说不出话来了。”
和和尴尬抬头,不知该如何作答,傻傻地站在那里。
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