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库只好去劝祁翟。
祁翟故意当听不懂。
布库催着译官翻译。
祁翟冷着脸道:“布库将军难道看不出此处还是我西羌营地吗?”
布库自知理亏在先,只好打了个哈哈道:“这里定然有什么误会。”
眼见何容锦已经退到营地边缘,阙舒终于按捺不住,亲身上阵。
塔布怕他有失,急忙跟在身后。
33、别有用心(五) 。。。
西羌使团和突厥士兵的战斗力对何容锦来说自然不值一提,即便坐着轮椅也能游刃有余,只是他身手虽然矫捷,心里却翻江倒海不能自持,尤其看到阙舒竟然亲自追来时,不得不将一个脑袋当做两个来用,既要往外退,又要关注阙舒的安危,分心之下,后退的速度自然大打折扣。
阙舒有塔布带领几个护卫的冲杀,速度十分惊人,等何容锦退到营地边缘,阙舒到了!
两人打了个照面,一个怒气冲天,一个波澜不惊。
“为何要走!”阙舒伸手去抓轮椅却被他挡开了。
何容锦淡然道:“因为想走。”
阙舒道:“你答应过和我一起回西羌的!”
何容锦面不改色道:“我食言了。”
阙舒瞪着他的眼睛几乎淌出血来。
塔布在旁看得心惊胆寒,劝慰道:“这里面可能有什么误会。”
何容锦道:“一直有。”
阙舒牙根咬得咯咯响,胡子挡住了他的两颊,却挡不住额头暴起的青筋。但是即便心里到了恨不得将眼前这个人用铁链和自己一起捆起来让他哪里都不能去的地步,他还是沉住气道:“说。”
何容锦道:“我不是你的禁脔,从来不是。”
阙舒抢过旁人手中的刀朝何容锦砍落。
何容锦漠然地由着他砍,直到发现他砍的位置是轮椅扶手才抓着轮子稍稍一侧,避过刀锋。
这厢,他们犹在纠缠不下,那厢,布库已经做出了决定。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是他所料未及。何容锦纸条上只说想回小可汗府却受到西羌使团的阻挠,因此请他帮忙,但没想到这种阻挠竟不仅仅是口头上的。
忙他已经帮了,祸也已经闯了,半路收手和蛮干到底的结果都是得罪西羌使团,既然如此,倒不如把何容锦救出来,说不定小可汗还会因此而全力护他。
祁翟看布库的茫然渐渐化作坚定就猜到他的想法,忙道:“突厥和西羌乃是友邦,要是有什么误会也该及时化解才是。”
布库敷衍道:“不错不错。”说着,人已经冲入战场中。
此时营外又有兵马赶到,让交战双方齐齐一惊。
阙舒看到他们身上穿着突厥护卫队的盔甲,冷笑道:“看来为了救你,确珠真的下了大本钱!”
何容锦一边推着轮椅躲闪塔布伸过来的手,一边皱眉道:“和确珠何干?”
阙舒道:“若非确珠,布库哪里来这样大的胆子公然指派兵马闯入西羌使团的营地?!”之前还只是调了一小拨人马冲进来,算是偷,如今的人马却是摆明车马要明抢了。
何容锦一愣,也觉得十分蹊跷。
“何总管快走!”布库终于杀了过来。
何容锦被他一吼,顿时回过神来,暗道:这个布库平日里看沉稳内敛,没想到关键时刻竟然如此冲动。不过这个时候已不容他细想,突厥护卫队冲下十几个人将他围在中央,迅速朝外撤退。
阙舒想追,却被五六个人挡住去向。
何容锦大约被送出数百丈远,就看到一辆大马车停在路边。
护卫道:“请何总管上车。”
何容锦推着轮椅到车前,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回头看来路,此地地势略高,因此虽远离营地,却依稀能看到人影晃动,打斗十分激烈。按理说,他既然逃走了,布库该下令收兵才是,为何还要继续?
难道他想将西羌使团一网打尽?
想到这里,他心底猛然一凉。
“何总管?”护卫不耐烦地催促道。
何容锦道:“我有一样极重要的东西落在军营里,一定要拿回来。”他的轮椅刚一动,护卫就已经挡在他的面前。“你这是什么意思?”心底不安的预感似乎成为了现实。
护卫道:“总管要拿什么,只管吩咐我们去拿。”
何容锦试探道:“西羌使团的军营你们也可来去自如吗?”
护卫道:“我们尽力便是。”
他们的态度让何容锦不好的预感几乎成为现实。他当下冷笑一声,“若我偏要自己去拿呢?”
“我与你认识这么久,还是第二次看到你这样强硬。”随着一声叹息,马车的帘布掀起,确珠从车厢里走了出来。
何容锦愕然道:“小可汗?”他刚刚虽然听闻车厢内有声音,但因为对方武功并不十分高明,所以未放在心中,以为是一名普通护卫,不想竟然是确珠亲临。
确珠道:“好久不见。”
何容锦道:“您为何在此?”他的出现让他越发觉得今天的袭营不简单。
确珠道:“当然是来接你。你不是想要回小可汗府吗?”
何容锦想起那张纸条,暗暗叫苦。这下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确珠从马车上跳下来,走到他面前,慢慢地俯下身,轻轻一笑道:“我很想你。”他面容英俊,说起情话来,效果自然事半功倍。
但何容锦的心底却半点涟漪都没有,只是不着痕迹地往后仰了仰,“袭击西羌使团是你的意思?”
确珠慢慢地直起腰,还未答话就看到何容锦突然调换轮椅,朝原路返回。
护卫在确珠的示意下侧身挡在他前面。
确珠道:“你还没有听到我的答案。”
何容锦道:“还有必要吗?”
“你觉得没有,可我却觉得有。”确珠道,“至少我很想听听你的答案。你和祁翟不过数面之缘,却已经到了生死相随的地步吗?”
“生死相随?”何容锦眉头一皱,身体猛然从轮椅上跃了起来。
拦在他身前的突厥护卫跟着跳起来,却被他一人一掌拍飞。
“何容锦!”
确珠的呼喊很快被他丢在身后。何容锦单脚点地,飞快地朝营地的方向跳跃着。
营地冒烟,隐约有火光闪烁。
杀声越来越近。
何容锦一冲进营地,就感到一阵热气扑面而来。
使团的人已经被打散了,只能看到突厥士兵正在围攻剩下的几个西羌护卫。
何容锦劈手夺过旁边突厥护卫的刀,连连砍翻数人,杀到硕果仅存的几个西羌护卫身边,惶急道:“阙……塔布呢?”阙舒和祁翟或许会被冲散,但塔布绝对不会。
西羌护卫已到强弩之末,看到他才稍稍振奋起精神道:“他们已经突围了!”
另一个叫道:“我看到突厥人追下去了!”
何容锦心头一紧,“哪个方向?”
两个人竟然指了两个方向。
何容锦只好先带着他们杀出重围,杀到外面,就看到确珠高踞马上,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四周都是突厥的兵马,不止是护卫队,还有一拨穿着飞鹰肩甲的士兵。
飞鹰军。
何容锦心顿时沉到谷底。这是个阴谋,绝对的阴谋!
确珠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冷意,犹如在看一条放在砧板上的死鱼,“你决定要走这条路?”
何容锦看着冷漠而坚定的眼神,突然明白了这个人从头到尾都没有打消过对他的怀疑,之前的种种不过是他试探的一部分罢了。“小可汗的心里不是早已经有了答案?”
确珠道:“我曾经希望你帮我推翻它们。”
何容锦道:“我令你失望了。”
确珠垂眸想了想,“于公于私,我都不该放你离开的。”
何容锦目光一凝。
“不过我并非忘恩负义之人。看在你当年拼死相救的份上,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都愿意放你一次。不过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下次见面,我们就是敌人了,我绝不会再手下留情。”确珠一拉缰绳,骑着马从他身边慢慢擦身而过,“赫骨将军。”
34、别有用心(六)
斜风料峭,细细轻沙刮在脸上,微微刺痛。
何容锦抬手整了整鬓发。在突厥,或许真的需要一顶帽子。
确珠离开后,他的手下将何容锦之前落下的轮椅送了回来。
何容锦看着突厥大军慢慢从营地里撤离,才慢慢地朝与确珠相相反方向行去。
确珠绝不是一个容易善罢甘休之人。何况他今日放他一马并不等于放祁翟等人一马。事已至此,双方已经撕破脸皮,突厥想必做好了与西羌开战的准备,所以,不管他们知不知道阙舒就在使团中,都不会放过他们。确珠放过自己恐怕还是想当一个诱饵吧。因此,这个时候,他决不能急。
西羌护卫跟了他一段路,见突厥士兵远去得不见踪影,应当不会杀个回马枪之后,才向何容锦道谢告辞。何容锦知道他们心系阙舒等人的安危,自己坐轮椅脚程太慢,因此也不多说,只让他们沿途小心。
在山道上行了一段路,何容锦忍不住回头看荒废的营地。营地的火在蔓延,烟冲九霄。扎营时,祁翟坚持将营地扎在小镇外面,想来是已经防着突厥的这一手,没想到还是中了招。
何容锦从山道下来,视野骤然开阔,眼前是一望无垠的平原。
浅草枯黄,碎石凌乱。
轮子碾过去,不时发出扑哧的轻响。
何容锦突然停下来,环顾四望。
斜阳西下,天灰蒙蒙地暗淡下来,余晖呈凄凄红黄,大地被完全笼罩,左不见村,右不见店,只有一座山在后方,灰烟袅袅。
阙舒会去哪里?
确珠为何会知道他的身份?是有人泄露?还是自己掩藏得太不严密?
他身份的暴露会否连累阙舒?
阙舒又会如何想……
一连串的问题让何容锦觉得手脚越来越冰冷,寒意一阵阵地袭上心头。想起自己决然的离开,阙舒撕心裂肺的吼声仿佛就在耳边回响。他突然反手打了自己一个巴掌。
清脆的响声,脸上的刺痛,将他迅速从惊惶中拉了出来。
从宴会上发生的事一点点得在脑海中重演了一遍。
何容锦突然仰头灌下一大口酒,然后掉转轮椅,飞快地朝原路奔回。
石子在轮椅下飞溅。
何容锦推了一半,突然从轮椅上一跃而起,单脚跳着往营地的方向冲去。
营地的火渐渐熄灭,浓烟滚滚。
何容锦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把长矛充当拐杖,慢慢地踏入营地。
营地和离开时并没有什么区别,何容锦走回之前住的营帐,发现自己和阙舒的行礼都不见了。
这个人……
何容锦不知道该松一口气还是该叹一口气。
夜深人静。
白日里喧嚣的小镇进入了沉睡。月光铺在静寂的街道上,偶尔有犬吠声可闻,断断续续,时强时弱。
何容锦站在屋顶上,看着在院子里又叫又跳的狗,头痛地按了按额头。
狗越叫越欢,终于把主人吵了起来。
主人先是检查了一圈,没发现可疑才低骂了狗几句,然后将狗夹在腋下回屋去了。
等他们走后,何容锦蹑手蹑脚地跳下屋檐,见屋里没动静,才一跳一跳地跳到店铺后门,用内力震断门闩,并迅速开门,在门闩落地之前用手接住。
这是一家成衣铺。
他现在最需要一套当地人的衣服将身上这身换下来,然后暗中打探阙舒的下落。他能想到的,确珠也一定会想到,如今比的是时间和运气。确珠虽然明着放了他一马,但暗地里一定会派人跟踪,他若是大摇大摆进镇,只怕不用片刻底细就会被摸得一清二楚。
可惜西羌使团营地付之一炬,他的行李又被人拿走,只好等到夜里偷偷潜入镇来行窃。
他从小到大还是头一次做偷鸡摸狗之事,有着一身武艺却心跳如雷。
院落后头的店家屋里又响起犬吠声。
何容锦摸黑找衣服,找到之后,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拿了就走。
从成衣铺出来,他伏地身体在屋檐上跳了好久,才看到一家挂着灯笼的旅店。从后院看,客房灯火俱灭,似乎都已经入睡。
何容锦一道门一道门地摸索过去,终于听到一家房内毫无声息,连忙故技重施震开窗栓,推窗而入。这次窗栓并没有被及时抓住,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幸好旅店无狗,没引起什么动静。
他呼了口气,到窗前借着夜色看手中的衣服,随即哭笑不得。
女人的长裙,女人的内衫,女人的外衣,遮挡风沙的面巾……若说有什么值得欣慰的,便是突厥女子身量高大,不至于将衣服撑破。
沙沙沙。
院落里风过树叶,发出成片成片的摇晃声像是战场上的摇旗呐喊声。
明明身体疲倦到了极点,受伤的腿隐隐作痛,却一点都不想休息。
或许是今天发生的事太过鲜明,他的心底不断浮现起阙舒看到他离开时受伤愤怒的眼神竟掩过了当日阙舒挥鞭时冰冷的眼神。
胸口的伤在阙舒的细心调理下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疤痕。那个人总是做着最极端的事,恨也罢,爱……也罢,我行我素。
过了今日,他只怕又要恨得极端了。
想到这里,他竟然很平静。要恨一个人,先要活着。死人是没有爱恨的。以阙舒的个性,又怎么会轻易放下仇恨就这样离开呢?
他一定还活着。
胡思乱想了一夜,直到天色将明才朦朦胧胧地睡了两个时辰。
旅店外人声鼎沸。
他起来对着桌上那身行头叹气。
男扮女装绝非何容锦的初衷,但是事到临头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唯一值得安慰的是,面巾很厚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他确信就算尼克斯力见到也未必认得。
到底是突厥边陲重镇,至喧哗时竟不下京都。
何容锦从街角出来,在旅店门口小吃铺坐下。他腿上未愈,若是走多了难免露出马脚,只能守株待兔。幸好他这身打扮十分普遍,在人群中倒也不显眼。
他此时有两个任务,一是寻找阙舒,只是人海茫茫,殊为不易。一是打听消息。袭击西羌使团无异于向西羌挑战,若无十全把握,他绝不敢如此。
何容锦想过,这必须有两个条件。一是确珠已经获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