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容纳一万五千人的大操场座无虚席,连走廊上都站满了人,向小葵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心里有些发慌,脚腕一扭险些跌倒,身后有人托了她一把,向小葵感激道:“谢谢你,欧明俊。”
“不要慌,别忘了你说过的话。”
向小葵愣了愣,这声音……回头一看,果然是美人。可是美人不该走在她前面?再一想,就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走错了位。好在现在大家的目光都被苏大美女吸引了,没有人注意到这边。
颜晔看了她一眼,从容走到了自己的位置。
后面欧明俊拍拍她的肩,示意她放轻松。向小葵点点头,掐了自己一下,暗暗告诫自己要冷静。她毛遂自荐来当这个主持,固然动机不纯,但是尽自己最大努力做到最好,却也是对那些将任务交托到她手上的人,对自己最大的尊重。
许是心里暗示起了作用,又许是她运气太好,虽然之后因为紧张犯了些小错,到底是无伤大雅,有时说错个词还能引起台下阵阵发笑,活跃了气氛。
终于到了最后压轴节目的报幕时间,向小葵松了口气,把满手的汗往裙摆上蹭了蹭,从容向台上走去。
还没开口,一个司仪小姐上来悄悄递给她一张小纸条,她打开来,微微怔了下,下意识地向幕后望去。
苏墨妍对她作了个拜托的表情,灵动的表情使得她看起来愈发娇俏美丽。颜晔立在她身后,身姿郁拔俊秀,微微皱了下眉。
向小葵忙回神,微笑:“压轴曲目《梁祝》小提琴、钢琴合奏,表演者:苏墨妍……颜晔。”原本,是苏墨妍小提琴独奏的。
台下立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口哨声,荧光棒亮成了一个彩色海洋。向小葵转身退场,与将将走上台的颜晔擦身而过,她始终微笑着,从容自然。
颜晔在钢琴前落座,周围忽然一片寂静,聚光灯安静地飘落在他身上。苏墨妍立在他身旁,红衣如火,小提琴的神情缓缓响起,钢琴的旋律也随之滑出。
这是向小葵第一次听颜晔弹琴,她不懂音乐,却能感受到从他指尖流淌出的惊艳。修长的五指灵活跳跃,似极了一位高明的画手,淋漓的水墨,纵横的笔法,弥满的气势,无一不震撼人心,夺人眼球。
两者相容相离,回荡在静默安然的夜空中,似一对竞相追逐的蝶。
向小葵站在台下默默地听着,看着,比划了一下他与她之间的距离,果然遥远得很呐。
身边有好多了在尖叫,在呐喊,“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云云。她笑了笑,发现自己竟然也是这么想的。
一对璧人。
第二十章:家
向小葵看得太过专注,以至于欧明俊站在旁边说了句话都没听到。
“对不起,你刚刚说什么?”
欧明俊笑了笑,同她一起望着台上的颜苏二人:“他们是青梅竹马。颜晔的妈妈是苏墨妍的钢琴老师,颜晔的爸爸妈妈走的那年他才九岁,是苏墨妍一直陪在他身边……所以对他来说,苏墨妍和其他任何女人是不同的。”
“啊?”向小葵愣了愣,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要对她说这番话。
欧明俊没有回应,又或者是根本没有听见,神情专注地望着台上某一处。向小葵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将将落在苏墨妍身上,那一瞬有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说实话,向小葵以前并不怎么喜欢欧明俊这个人,虽然他并没有什么令她讨厌的习惯和行为,反之他还很会做人,很讨喜。
但是那种感觉很微妙,向小葵总觉得他的眼神很冷,即便是笑着,笑里也少了点暖意,好像充满了野心,又好像带了几分厌倦,复杂得让人有些看不清。
现在因着他眼底的落寞,倒让向小葵生出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亲近,甚至心里冒出个小邪念,希望欧明俊能勇敢一点把苏美女勾搭走。她嘿嘿一笑,拍拍他的肩:“嗯,不解释,我懂的。”
欧明俊像看怪物一样看了她很久,刚刚不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怎么转眼又笑得这么没心没肺,难怪颜晔见了她都要认栽,果然不是一般人,小强体质。
而向小葵其实刚才已经做了决定,不管美人与苏美女是什么关系,只要不是美人亲口说的,其他人的话都是浮云。
这么想着,她就下意识地望了一眼美人的方向,却与他投来的目光撞了个正着,忙心虚地低了头,再抬头时,最后一个音落下,颜晔和苏墨妍一同上前谢幕,脸上的表情从容得体,看不出任何异样。
她想,刚刚的一定是错觉。
“一会儿你送我回家吧,我让司机引开那些记者。”苏墨妍边卸妆边道。
彼时颜晔正望着不远处相谈正欢的向欧两人,眉头微锁,闻言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好。”
苏墨妍怔了怔,望着镜中明显不在状态的人,轻咬了下唇,将最后一层粉底擦去,起身挽住他的手臂:“好了,我们走吧。”
颜晔微微皱了下眉,终究没有说什么。
两人相携离去,引得周遭又是一阵唏嘘。
经过向小葵和欧明俊身边时,苏墨妍笑着打了声招呼,眨眨眼,一脸揶揄:“我们先走了,你们慢慢聊哦。”
颜晔一手停在裤袋,静静地站着,目光淡淡地从向小葵面上扫过,定在欧明俊脸上:“校庆工作完成得很漂亮,要不要考虑申请留校?”
说到这个,欧明俊眼中明显又流露出了那种恹恹的神情,带着些许愤世嫉俗的反感:“再说吧。”
颜晔没有再说什么,点头致意后同苏墨妍一同离去。
出门的时候,正好看到在门口堵着的记者跟着苏墨妍的车蜂拥而去。因为不是第一回了,颜晔见怪不怪,兀自走到自己的车前打开了车门。
等苏墨妍将安全带系好,就发动了车子,不做任何停歇。以以往的经验,不出十分钟那些记者就该发现不对折回来了。
果然,车子才驶出校门,便见一辆辆采访车风风火火赶来。
苏墨妍回头望了一眼,得意地笑了笑,顺手按了音乐播放键,正是刚才他们合奏和那首《梁祝》,钢琴独奏,典雅婉约的中热情果敢,美得让人震撼。
苏墨妍闭目听了会儿,忽然道:“你刚才弹错了一个音。”
“哦,是么,”颜晔指尖顿了顿,“可能是很久没有练,生疏了……你不该擅自篡改节目单的。”
“不是效果很完美么?”苏墨妍无所谓地撩了撩长发,对着镜子补了下粉。
颜晔知道这个话题进行不下去了,方向盘一转,拐进了一个别墅区,苏墨妍的家富丽如城堡,只是那鲜丽炫目的颜色总是与四周清新的绿化格格不入,以颜晔的眼光来看,这是一件失败的作品。
“这次回来准备待多久?”
“不走了,”苏墨妍放下化妆镜努努嘴,“娱乐圈太无聊了,玩来玩去也就那几招,我准备退出娱乐圈,回来帮我爸爸管理公司,颜公子,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你做什么事都只有三分钟热度。”颜晔淡哂,对她会做出这个决定并无惊讶。小时候她就是这样,其实说妈妈是她的钢琴老师是不准确的,她真正学钢琴的时间只在最初的三天,三天之后就嚷嚷着腰酸背疼手指疼,怎么也不肯学了,她是独女,父母对她都宠得厉害,就由她去了。然后开始每天跟在他屁股后面,他到哪她就跟到哪,他要是说一句“烦”,她立刻就大哭大闹,害他被妈妈罚抄琴谱,光这首《梁祝》,他就抄了不下两千遍。
这些事情,在九岁以前是他的噩梦,但是九岁以后,却成了他最珍贵的回忆。那些人那些事一去不回,只剩下了一个苏墨妍。
“也不全是啊,”苏墨妍眨眨眼,精致的面容看起来楚楚动人,“至少我对你是持之以恒,锲而不舍。”
颜晔没有看她,面容一瞬间冷峻下来:“那是你的好胜心在作怪,得不到所以舍不得……墨妍,你太骄傲了。”
“骄傲有什么不好,我有这个资本,”每次提到这个话题,颜晔总要板起脸,苏墨妍已经习以为常了,“那么你呢,你姑姑一句话,你就毫不犹豫放弃了最爱的建筑设计,回来帮他经营公司,你甘心么?”
“没有什么不甘心的,姑姑对我有恩,连我出国进修的机会都是她给的,在那样的时候,但凡有点良知的人都会选择回来。”颜晔握着方向盘,声音一如他脸上的表情,淡淡的仿佛在讲一件无关痛痒的事。
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冷落,苏墨妍到底还是生了脾气,强压着道:“那现在呢,危机已经过去了,唐氏也已经完全在她的掌控之中,她已经不需要你了,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到了,”颜晔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走下车为她打开车门后又直接回了驾驶座,“赶紧进去吧,你很久没回家,伯父伯母一定很想马上见到你。”
“他们见到你会更高兴。”
“明天有个早会,我要去准备下,下次吧。”颜晔说完,便摇上了车窗,苏墨妍用力地敲了敲,他也不在意,直接发动了车子。
苏墨妍脱下高跟鞋顺着他绝尘而去方向一扔:“颜晔,这世上再没有人比你更冷漠了!我恨你……可是我真的爱你啊……”
其实,早在车子拐弯的时候,颜晔就已经打开了车窗,密闭的空间会让他产生心理上的窒息。
所以她的话原封不动地传入了他的耳中,颜晔笑笑,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不爱就是不爱,不是她的错,也不是他的错。
苏墨妍于他而言,更接近于……亲人。他可以纵容她,保护她,却终究无法把她放在心尖上去疼惜。
回到家,刚进玄关,手机就响了起来,颜晔只好把手机开了外放,边换鞋边听电话。
电话号码很陌生,但是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很熟悉,颜晔稍稍回忆了下,就想起来是A市艺术博物馆的馆长,算是爸爸生前的老友,他要唤一声李伯伯的。
“喂,小晔,你现在在忙吗?李伯伯没打扰到你吧?”李和国是个很温和的人,说起话来总是带着三分笑意,除了姑姑,他算是颜晔最尊敬的长辈。
“没有,李伯伯你说吧。”颜晔弯腰将鞋子放在鞋架上。
“哦,是这样的,你那幅《枫晚》有个美国佬看中了,想出高价买下,我想问问你的意见。”
颜晔闻言一怔,直接拿起手机按下了正常接听,回答只有四个字:“我不同意。”
“你还没听我说价钱呢你怎么……不是,你听我说,这次的价钱绝对是……”
“李伯伯,你不用说了,天价我也不卖,”颜晔顿了顿,想到这样顶撞长辈不礼貌,缓了语气道,“这幅画虽然是我画的,但是创意却是属于我爸爸的。你知道的,他一直觉得自己亏欠了我妈,不能给她一个富足安逸的生活,《枫晚》是他为妈妈和我设计的家,我只是代笔。而家……我不卖。”
李和国叹了口气,道了句“你和你爸爸的脾气真是一模一样,固执清高,我是拿你们没办法了”就不再坚持了。
随后,李和国老人病犯了,又絮絮叨叨讲了一大堆生活琐事,其中最常出现的一句话是:“小晔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啥时候带个媳妇儿过来看看我这个老头子啊。”
颜晔皆耐心地听完了,能回答的回答了,不能回答的,四两拨千斤糊弄了过去。混迹商场这么久,这点圆滑他还是有的。
挂断电话一看时间,足足有一个半小时,电都只剩了一格。
颜晔无奈地笑笑,找了充电器充电,随后坐在沙发上想看会儿电视。
二楼的窗户白天出门的时候忘了关,现在被风吹得咯吱作响,他只好放弃了电视机走到二楼去关窗。凉风从大开的窗户灌入,撞在墙上,发出呼呼的响声,因着房子的空旷,又回环成一叠叠的回声。
颜晔没有关窗,倚在门上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忽然觉得有些冷清……有些寂寞。
家?
爸爸想要的家是《枫晚》,那么他呢?
第二十一章
其实,苏墨妍那天问的问题颜晔不是没有考虑过,但是现在的情况不是他不愿离开,是他离不开。
当年姑父去世后,姑姑之所以差一点不能顺利接手唐氏,是因为身边亲信的背叛,盗取了她的商业企划书专卖给公司其他股东,那件事平息之后,姑姑就变得多疑,现在在公司里能让她信得过的寥寥无几。
而且,离开建筑领域这么久,要重新拾起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至少目前时机未到。
正如他目前的情况,手里拿着的这份建筑图纸,他明明能觉出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不对在哪里。
Z大后面有一块面积不小的空地,校庆前唐氏就已经与校方签订协议,买下了这块地来建设一个商业区,这项工程的谈定与后期建设全权交给了颜晔负责。
图纸的设计者是一个刚刚学成归国的海龟,年轻有傲气,被他叫过来,又见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有些不耐:“建筑设计是一门高深的学问,您的时间可宝贵得很,就别劳神来研究这个了,'。 '放心交给我们,保管你们满意。”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中带着明显的不屑。在他看来,眼前这个长得比女人还秀气几分的男人不过就是个绣花枕头,典型的富家公子,仗着有几个钱就喜欢站在高处对人指手画脚。
颜晔为人一贯随和,只有在建筑问题上是丝毫让的,一块砖的差错就有可能引起整幢大楼的倾塌,人命攸关容不得一丝的敷衍。
两人僵持不下,有个正在施工的工人路过,瞄了一眼图纸,就用口明显带着乡音的普通话叫道:“哎呀,这屋顶不对啊,这里是南方……南方雨水多,这屋顶这么平是养鱼啊?”
颜晔和设计师对视一眼,心内有了答案,后者低下头,面有赧色,他倒是笑了笑,浑不在意。
南方建筑和北方建筑最大的不同在于其屋顶,南方降水较多,故其屋顶多为有曲线有坡度的,而北方则以平顶居多。这本是个常识性问题,海龟设计师没想到是缺乏实际操作的经验,而他,是离开这个领域太久了,久到连脑中的建筑轮廓都已渐渐模糊。
那个设计师将图纸带回去修改了,只剩下颜晔一个人立在建筑工地上,静静地看着工人们将一块块砖垒成一堵堵墙。
工人们忙碌之余,时不时用怪异的目光打量他。不知道这位穿得光鲜亮丽的公子哥为什么顶着个大太阳站在这里吃灰。
看了一会儿,心里就有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