晔兮如华- 第13部分

看了一会儿，心里就有个念头蠢蠢欲动，旁边一块放置工具的大石上有一支木匠们用的扁平状的笔，颜晔拾起来在地上磨了磨，又随意抽了一张图纸反过来当画纸。

画具齐备后，颜晔向前走了几步，用笔衡量了一下高宽比，想把尚未成型的建筑在纸上复原出来。

然而，落笔的刹那他却停了下来，发现自己很久没动笔，竟然连线条阴影等基本概念都生疏了。

因为忙着准备校庆晚会的事，再加上校庆后的三天挺尸补眠，向小葵又是一个礼拜没有更文了。

这次由于她有过前科，坑底的姑娘们都变得很淡定，也不催更了，直接在文下盖楼，上书四个字——想人肉，嗯？

那楼高得都转到文旁的相关话题去了，向小葵小心肝抖抖，酝酿了一整天终于在凌晨的时候找回感觉，并在凌晨两点半成功写出一章。

今天一大早被闹钟闹醒，闭着眼刷完牙洗完脸，又闭着眼赶去学校上课。路过工地的时候被水泥搅拌机的声音惊动，小小地掀了掀眼皮。

入眼是一个熟悉的背影，黑色西装勾勒出的身形挺拔秀润，阳光落在他的肩上，像一幅浅浅晕开的水墨画。

向小葵眨眨眼，眨眨眼，发现那个身影没有消失，当即笑弯了眉眼，兴冲冲跑到他身后想吓他一吓。

可是爪子刚刚抬起，颜晔就转过身来，眸如墨染，没有半分的惊讶。

向小葵讪笑着将手收回来扒拉了两下头发：“美人你真神，背后都长眼睛。”

颜晔将手滑入裤袋，脸上的表情更接近于莫可奈何。身上挂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小零件，跑动起来叮叮咚咚直响，想让人不发现也难。

他很想这么回答，又怕自己这么一说，以这姑娘一根筋的思维，明天就该把所有的东西都清理了，他还是不希望她做出任何改变，不管为了谁。

傻也好，痴也罢，就那么没心没肺地笑着，像一株向日的葵花，是万千宠爱捧起的灿烂无忧。

这个念头来得很莫名，却固执得不容转圜。

向小葵一向话痨，在美人面前却是乖巧得很，见他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便也开口，安静地待着。

“帮我个忙吧，”许久，颜晔才收神，抬了抬手中的笔和纸，“做一下我的模特，去那棵树下站着。”

虽说是请人帮忙，颜晔的口吻却并不客气，向小葵咧开嘴笑了笑，觉得这样的美人好像离她更近了些。她点点头，很听话地到他指定的树下站着。

颜晔先在纸上草草勾勒了树的轮廓，才抬头地努力微笑却笑得极为僵硬的向姑娘道：“放轻松，像你平时的样子就可以了。”

“啊？”由于站的较远，向小葵听得不是很清楚，桃花眼瞪得大大，有些茫然。

“对，就这样。”颜晔却不再说话，开始低头作画，偶尔抬头看她一眼，眼神也是专注认真的。

校庆过后，秋意愈浓。Z大的绿化工作做得极好，所以落叶也是可观的，红红黄黄地铺了一地。颜晔坐在一块大石上，半弓着身子，修长的手指扶住画板，另一只手在纸上飞速移动。

此时的他，不若平时的冷静自持，面上匀了阳光，水墨渲染的眸子映了周遭枫叶的鲜红，光色艳发，有一股年少的热血顺着他的笔尖静静流淌，神采飞动。

向小葵忽然间意识到，也许这才是美人原本的姿态。

可惜这股热血在素描完成的时候，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颜晔望着手中的画，微皱着眉头，似乎有些不满意。

可是在向小葵看来，他画得已经很好了。鼻是鼻的眼是眼……好吧，她不是很懂画，但是好坏还是可以分出来的。美人给她画的画，比她以前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画得好，包括……顾影。

她尤其喜欢那双眼睛，瞪得滚圆滚圆，可是满满的都是笑意。美人的画里的她，是活的。

颜晔突然将画举起作出了撕的动作，幸亏向小葵早有防备，一个狼扑将画夺了过来，紧紧护在怀里。

“美人你不厚道，我在那站了那么久，腰酸背疼腿抽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不把画送我就算了，还要撕掉，太没良心太坏了。”

颜晔刚才始料未及，被她扑得险些从石头上跌下去，索性起身掸了掸裤腿，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一脸愤愤的模样，不由轻笑了声：“这一幅画得不好，下次我送你一副完美的。”

“真的，”向小葵眼睛一亮，就要站起来，谁知蹲得太久小腿麻了，颜晔顺手拉了她一把才勉强站定，边揉腿边道，“美人美人，你说的话，我可当真了。这一幅‘不好’的我先留着，等你以后把‘完美’的拿出来，我好对照一下你有没有骗我。”

颜晔以为她至少会说句“这一幅已经很好了”来客气一下，没想到这姑娘这么实诚，愣了愣，许久才点点头：“嗯。”

他不轻易许下承诺，凡他说出口的，必将兑现。

“美人美人，我可以问你个问题么？”今天的美人好像很好说话，向小葵抿抿唇，一鼓作气道，“你和苏大美女……”与颜晔的目光一接，又立刻没骨气地低了头。

颜晔垂眸，只能看到她被阳光照得有些模糊的发心，以及脸颊一抹胭脂色，耷拉着肩搅弄衣带的模样像个受气小媳妇。

他动了动唇，刚要开口，却听向姑娘一声怪叫：“呀，完蛋了，迟到了！”

颜晔面色一黑：“怎么迟到了？”

“今天不是星期一么？早上一二节有课，就是那个眼里总是饱含泪水的孙教授老人家啊，这下死定了，我上次刚交了一篇三千字的‘关于迟到与中华礼仪的关系’，这次……”她越说越激动，“美人你是不知道啊，那个老人家好像特别‘关照’我啊，而且老拿你来压我，老说你怎么怎么滴优秀，我怎么怎么滴……虽然你真的怎么怎么滴优秀，我真的怎么怎么滴……可是我也很努力啊……”

她兀自说得兴起，丝毫未留意到这种口吻就像一个女朋友在向自己的男友抱怨撒娇。

颜晔见她说得唾沫横飞，激动时还连连顿足，握了握拳强压下往她头上敲一记的冲动，淡淡道：“你再说下去恐怕就真的要迟到了。”

“什么……咳咳，”向小葵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好半天才理顺，“美人你说什么？”

“据我所知，”颜晔勾起嘴角，似笑非笑，“今天是礼拜二。”

“真的！”向小葵眨眨眼，有种重新活过来了的欢喜，但欢喜不到三秒钟，她就意识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难不成她把星期一直接睡过去了？那就不是迟到这么简单了，是翘课！以老人家耿直的个性，不让她写论文写到手废才怪，题目她都想好了，叫做“一翘课成千古恨，悔兮恨兮不可追兮”。

去学校的路上，向小葵一直埋着头，纠结着这篇忏悔性论文的风格，是走大义凛然风呢还是痛哭流涕风，连前方颜晔停下来看了她很久都没有发现。

“和我一起走有这么困难么？”他一手停在裤袋，微微皱眉道。

“啊？”向小葵抬头迷茫了三秒，然后觑了眼两旁目光如虎的围观群众，弱弱道，“有，鸭梨是硕大滴。”

颜晔稍愣，忽然走上前牵了她的手：“那么把鸭梨放进冰箱里去，变成冻梨。”

第二十二章

小姑娘的手很小，肉得没有一丝骨感，他一只手就能全部裹住，软软嫩嫩得像极了小琛最爱吃的那种糯米团子。

颜晔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嘴角，发现原来牵一个人的手也会上瘾的，而且这种感觉并不坏，至少看着小姑娘小脸通红，笑意盈盈的模样，他心里竟然也会有种说不出的愉悦。

两人步入教室的时候，所有人正全围在苏墨妍身边听她讲述娱乐圈的一些趣事。苏墨妍说话很有技巧，原本不是很有趣的事，到了她口中也会变得很生动，她笑起来时，酒窝深深，有一种大家闺秀的清纯，美目婉转间却又带着几分妩媚，真是又高贵又亲和，一下子博得了众人的好感。

今天班里的出勤率达到了有史以来的最高点，向小葵甚至在人群里发现了许多的生面孔，连欧明俊也在其中。

众人听到动静齐刷刷回头，目光定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表情瞬间变得很怪异，有好几个人都转过去看着苏墨妍。

向小葵还是不能适应被人这么围观，悄悄地往颜晔身边靠了靠。

苏墨妍只是稍稍一怔，面上就又恢复了那种大方得体的笑，站起来向两人打了招呼。

颜晔“嗯”了一声，很自然地放开了向小葵的手走到老位置坐下。向小葵没他那么淡定，低着头默默地跟了上去，她的位子就在美人的前面一个，阳光很充足。

可是她刚站定，想把包包塞到桌肚里，却发现那里早已有了一个包，玫红色的LV，向小葵愣了愣，顿时觉得有些尴尬。这位子当然不能说是她的专属，可是因为这个角度到了正午的时候，阳光显得特别的刺目，所以一般人也不会坐。

这时苏墨妍走过来，神色自然地将包包拿出来，对向小葵笑笑道：“不好意思，我以前都是坐这的……现在……你坐吧。”说完，退后一步，直接在颜晔身边坐了下来。

颜晔没有表示什么，只是下意识地看了向小葵一眼，见她瞪着眼有些不知道怎么办的模样，微皱了眉头：“快上课了，还不准备下。”

“哦。”向小葵点点头，朝苏墨妍道了声谢，从包里拿出课本放好，坐得端端正正。

可是周遭同学们的目光总让她觉得别扭，好像她抢了别人什么东西似的，虽然她真的好像占了人家的位子。

有人已经在窃窃私语，说什么“鸠占鹊巢”，什么“小村姑妄想上位，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人家苏墨妍有脸蛋有身材又有好的家世好的教养，她能比么”……向小葵从来没想过，这样恶毒的字眼会从那些平时天天见面的人嘴里吐出来，先是有些难过，渐渐地又觉得喜感。

是，她不漂亮，也不聪明，家世也不如苏大美女好，别人眼中所有的缺点，却成了她认为自己最幸运的地方。这样，至少别人不会因为这些而来喜欢她，漂亮、聪明、家世，都是太过变化莫测的东西，这样的喜欢她宁愿不要。

但是，她可以为了喜欢的人努力，努力变得能与之相配。

比起前者，后者来的更让她觉得骄傲，并且充满斗志。

颜晔原本紧蹙眉头，在看见前面的姑娘咧着嘴偷笑的时候，舒展开来，荡成一抹山明水净的温柔。

会因为一个人的一颦一笑而或忧或喜，他想，自己的心真的开始动摇了。

他的表情，坐在他旁边的苏墨妍看得很清楚，她用力地咬了咬下唇，忽然凑上来挽住颜晔的手臂，笑得亲昵：“今天你早点下班吧，姑姑叫我们回家吃晚饭呢。”

在娱乐圈待了一年，她最大的收获就是拿捏人心，她清楚颜晔对于亲情的珍惜，所以能纵容她的各种任性，既然有这个筹码在，她又何必装腔作势。

颜晔果然没有推开她，只是静静地望着前面姑娘明显僵硬的脊背，心里第一次对苏墨妍这种任性产生了不耐。

向小葵这种怨妇情绪一直持续到了傍晚颜晔给她补完最后一次课，期间除了“嗯嗯哦哦啊啊”没有和颜晔说过一句话，小嘴撅得能挂一个油瓶。

看得颜晔又好笑又好气，忍了很久才没再一次“家暴”。

向小葵觉得，固然她目前是在追求美人，但是对于美人与他人不清不楚的暧昧关系，她还是有生气的资格的，不然憋出内伤就不好了。

爱人，首先要学会爱自己，尊重自己，所谓自尊自爱。

走出图书馆，天已黑了大半，校园的小路上没有什么人，两人并肩而行，谁也不讲话。这是所谓“一月之约”的最后一天了，向小葵很想说些什么能给美人留个美好的印象，再不济，美人只要记得她就好，也便于她以后继续展开追求行动。

可是颜晔一直目视前方，侧颜雅致清冷，却让她想说话都找不到由头。

这时，一阵风刮过，路旁的树木剧烈地抖动了几下，坠下一大捧落叶，全洒在了向小葵头上，有一片还直接从她鼻尖滑过，害她狠狠地打了个喷嚏，彼时颜晔正低下头准备帮她掸树叶，这个喷嚏就正中喷了他一脸。

“向小葵！”颜晔终于忍无可忍，用力地在她头心敲了一记。

向小葵扁扁嘴，桃花眼闪烁，可怜又无辜：“美人你又家暴，我不是故意要打喷嚏的，再说了打喷嚏是我的权利，是人权！谁叫你突然凑过来……”

噼里啪啦又是一阵唾沫横飞，再加上姑娘嗓门大，脆生生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小路上回响，愈发显得聒噪，颜晔颇为头疼地做了个打住的动作，帮她揉了两下头，才道：“是，你有理，我错了。”

“美人你说什么？”向小葵眨眨眼，望着美人近在咫尺的脸，有一瞬间的恍惚。美人刚才的口吻，和他脸上哭笑不得的表情，就像她在编故事的同时在心里yy的男朋友耍无赖时候的样子。

颜晔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逾矩，清咳一声，面上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清冷淡漠。看了她一眼，忽然脱下外套裹在她身上。

然后，什么也不说，径直向前走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向小葵竟然看到了他耳根处有一片浅浅的红晕。

Z大有两个生活园区，向小葵所住的曲水苑离校区较远，中间要穿过一条大马路。对上次向某人横冲直撞的行为记忆犹新，颜晔不放心，就决定步行送她回去后再折回公司取车。

过马路的时候，向小葵果然再一次无视了红绿灯，颜晔紧紧地抓着她的手，像牵孩子一样把她牵到了马路对面，小琛很小的时候都比她机灵得多。

对于过马路不看红绿灯这件事，在被颜晔严词教育了一番后，向小葵是这样解释的：“俺是乡下来的，在俺们乡下那红的绿的灯，就是个摆设，看着好看，比家里的日光灯可没用多了。”

一句话没个正经，脸上的表情倒是一本正经，颜晔摇摇头，不知该笑该叹。可是自此以后，他便养成了过马路时会下意识紧紧牵住她的手的习惯，到老如是。

一路上，向小葵舍不得和他分开，故意制造各种事端磨叽了一路，她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这次和美人分开，会很长时间都见不到他的面了。这个“很长”也许是两三天，也许是“一两个星期”，也许……是永远。

她说不上来为什么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