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慕贤只觉得难以置信,但是妻子是绝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说笑的。她很在乎那个妹妹,为了她病亡伤心了很久,还替她抄了经供在寺庙里。
“你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又林觉得自己思绪有些乱,不知道从哪儿说起。
她尽量简短的把玉林的身世说了,原哥儿不明白大人的烦恼,一会儿扯扯父亲的衣裳,一会儿又拉拉母亲的镯子,玩儿得不亦乐乎。
又林说完了话,朱慕贤一时也没出声。他也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接受这事。
“对了,宏王府和吴家有什么关系吗?为什么玉林会在吴家和我见面呢?”
朱慕贤回过神来说:“吴家当年也有个女儿嫁进了宏王府做了侧妃,不过早早就亡故了。宏王府那位多病的小郡主,据说就是吴侧妃所出。”
但是吴侧妃真是玉林的生母吗?
夫妻俩对望了一眼,又林觉得不象。
从玉林的相貌来推想,她的母亲必定是位绝代佳人。吴夫人和今天见过的吴家的其他人,都是相貌平平,不过是中人之姿。
这中间肯定另有原委,就不是他们此时可以猜度的了。
“对了,那岂不是……宗正寺那边已经敲定了,宏王府与杨兄定亲的,就是……她?”
又林点了下头。
朱慕贤又是一阵恍惚。
不过他到底是男人,又是经过风浪变故的。这种皇家宗室的秘辛普通百姓听着觉得神秘,他听说过的也不止一桩了。小时候还听过更劲爆的,比如有位公主未嫁而有孕,成亲不过六个月就生下孩儿,大家众口一辞说是早产,包括戴了绿头巾的驸马在内,全都揣着明白装糊涂。
现在玉林这事,和那件事比起来,也不算什么。只不过玉林是又林打小看到大一直疼爱的妹妹,现在又算是死而复生,来得实在太突然了一些。
“没关系的。”朱慕贤安慰她:“妹妹没有死,你该高兴才对。”
“我也这样想……她还活着,这事儿比别的都重要。”
“还有好事在后头呢,杨兄留京是板上钉钉的事,他们要是成了亲,你们以后见面来往多方便?”
“可是……杨公子心里头……”
“你放心吧,过去的事儿终究是过去了,现在表姐也早就嫁人生子了,杨兄一表人才,前程远大,这是一门儿好亲事。”
又林也只能尽量往好处想。
两人的结合绝对是郎才女貌,十分的般配。杨重光的弱点在他的身世,没有父母,没有别的亲人族人。除了他自己,他可以说是一无所有。但是玉林既然是郡主,那这些反而成了好处,没有公婆妯娌,嫁过去自己当家作主。杨重光根基浅薄,可是靠上了宏王府这棵大树,将来不怕没岳家提携帮扶。
第253章
进了腊月里头家家都在预备过年,应酬往来就少了许多。钟氏让人把新倾的锞子拿了来给老太太过目。散碎金银拢在一处共得了银锞子二百十一八个,金锞子一百二十八个,各种式样的都有,象花开富贵,年年有鱼,连中三元,吉祥如意,年年都是这些式样,也没有多少新意。
老太太笑着拎起那年年有鱼数了数,上头一共是六只小鱼,由小至大的坠成一串,拎着最上头的小的,下头几只都在滴溜溜的转圈儿,新铸的锞子晶莹灿然,小鱼好象活的一样。
原哥儿这么大的孩子最喜欢这种闪亮亮的东西,看得目不转睛。老太太笑呵呵地说:“来,给你一串玩玩。”
乳娘忙替原哥儿谢过老太太,又林笑着把原哥儿两只小手凑到一起朝老太太揖了揖。那金鱼是用红线串缀的,乳娘替原哥儿系在手腕上,他自己抓小鱼玩得不亦乐乎。
良哥儿也坐在老太太身边儿,可是他因为秋天时候那场病伤了元气,瘦仃仃的一点儿都不象个四岁的孩子,既不爱动弹,也不爱说话。老太太拿着个连中三元的锞子逗他,他懒洋洋的象是提不起精神来。
老太太看着不象,问钟氏:“良哥儿最近饮食怎么样?”
钟氏忙说:“就是不大爱吃东西,每顿饭都得哄着才能喂下去几口。就是点心还能吃一些。”
老太太不赞同的说:“点心要少吃,正经的饭食才能生气血养精神,点心不过是些糖啊油啊的,有的还混了香料什么的。小孩子该少吃些才是。”
钟氏低下头说:“老太太说得是,可他就是不爱吃饭……”
钟氏把良哥儿看得很紧,这是她唯一的儿子,也是朱家的嫡长孙,是钟氏下半辈子的指望。她几乎从来不让良哥儿离了自己眼前。也不让他出院子——就怕有什么人心怀不轨暗害了他。
老太太琢磨着这样不成,把好好儿的孩子养得跟个小姑娘一样。象钟氏这样养孩子在京城官宦人家其实很不少,结果孩子长大了有出息的也很少。大多只能蒙祖荫混个小官做做,没什么能为,遇事也没有担当。
老太太看了钟氏一眼——钟氏这样养孩子。无非是想让儿子跟她亲。可以预见。即使将来良哥儿长大了,钟氏还是会把他牢牢拴在身边,哪怕他娶了妻生了子……
老太太摸了摸良哥儿的头,良哥儿依然懒洋洋的没多少反应。
不能这么放任下去。老太太决定晚上就和丈夫商议一下,过完年良哥儿虚岁也就算是六岁了,可以让他从钟氏院子里搬出来,然后请位先生好生教导。
再看看原哥儿,老太太的心情又好转了一些。原哥儿生得白胖结实。小胳膊小腿儿都可有劲儿了,性子也好,一逗就笑。整天乐呵呵的。虽然现在还小,可是老太太已经一厢情愿的从小孙子身上看出了他一脑门儿的聪明劲儿。
这孩子将来准有大出息。
钟氏脸色不好。不过她脸色这些天就没好过,又林也没怎么放在心上。结果等回去了之后,翠玉消息极灵通地来回报,说大少爷院子里那个通房有孕了。
又林对那个锦珠印象着实不深。主要是她平时根本不出院子,除了去钟氏那儿偶尔会见着她在钟氏身边侍奉,平时根本见不着。印象里头是个中等身量,鹅蛋脸,皮肤倒是白白的,长得其实也不并不多美貌。
锦珠原来是大太太的贴身丫鬟,想当然,大太太不会喜欢妖精似的丫鬟在身边儿,更不会倚重信任。后来把锦珠给了儿子,也是觉得锦珠看着就是好生养的身子,再给儿子多添个儿女,开枝散叶才是最要紧的。
当然,钟氏生了一儿一女,在这一点上是无可指摘的,所以锦珠那边儿,大太太也没为这个催促。当然,钟氏一向看得很紧,锦珠也没有什么机会。
现在突然间弄出了身孕,怪不得钟氏看起来气色这么差。
到了这一步,既然钟氏儿女俱全,也没有什么理由不让通房生下孩子。
“对了,听说三少奶奶那院儿里这几天也很不太平呢。”翠玉一说起这些八卦来,真是眉飞色舞神采熠熠:“三少奶奶一直没动静,三少爷原来就有两个房里人,再加上一个刘姨娘,那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直响,个个儿都琢磨着小九九。到这过年,三少奶奶嫁进来连头带尾的,可就算三年了。三年无出,这无论如何说不过去。那她总得有所表示。自己生不了,还拦着不让别人生,到哪儿都是她没理啊——那刘姨娘她们的机会可不就来了?”
同是做正室的,又林理解韩氏的心情。
在这个时代,做媳妇的不能为婆家添丁进口,那就是天大的罪过。哪怕是皇帝家的公主,都扛不住这压力。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况且这不光是外人给的压力,韩氏和朱长安小夫妻俩也不好过。一来,朱长安同龄人都抱上儿女了,那成亲早的,孩子都可以开蒙读书了。朱长安在房事上也不是不努力,可是怎么努力耕耘播种就不见发芽,这耕地的人也没那个热诚再继续干活了。朱长安从一开始大半个月都歇在钟氏屋里,变成只有半个月,再变成只有不到十天。韩氏心急如焚,可是这种事又不是着急就有用的。她药也没少吃,大夫也看了,受孕的日子也是月月掐算,每回月事一来,她整个人就变得沮丧起来——这代表她这个月又白费了,努力得不到成果,这种事最打击人的热情。
可是韩氏无论如何不能接受别的女人在她前头生下孩子。庶长子——占了个长字,代表了以后几十年的麻烦。不管是记到自己名下,还是就让姨娘养着,都麻烦。记以自己名下,韩氏不甘心,再说,不自己生的,就算记自己名下,也不会和自己一条心。让姨娘自己养着呢,那当然跟姨娘亲。这种跟自己隔着肚皮的孩子,长大了别说指望他孝顺,不把她当仇人就算好的。
韩氏也在琢磨,如果过了年开了春,还是……那她就在自己的陪嫁丫鬟里挑一个出来开脸放在屋里。朱长安原来有两个通房丫鬟,和他有好些年的情份,要是让她们生下孩子,韩氏可掌控不了她们。那个刘姨娘就更不用说了,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不安分,绝不能让她有作耗的机会。
这边是愁着没孩子,钟氏那边是愁着有孩子。
钟氏那边儿咬牙切齿的,明明算准了那个贱人的小日子,给她吃的东西里多多少少还都有些不利于受孕的食物,可这样都能让她逮着空子怀上。朱正铭居然还十分高兴,这几天都满面红光的,话里话外还让钟氏多多照料锦珠。
钟氏板着脸说:“还要怎么照料?还让我捧着她不成?平时我也没让她在我跟前端茶倒水的服侍,她的吃穿用度我也没一点儿亏了她的,到底是我哪儿做得不对?你还要特意嘱咐我这个?”
钟氏自打开始掌家管事儿,说话是比以前硬气多了。朱正铭听着有些刺耳,不过还是笑着和妻子商量:“瞧你说的,你一向待人大方厚道的,我还能不知道?锦珠在我面前也总说大奶奶待人宽厚,她一直念你的好。”
呸,贱蹄子就是会说这些口是心非的话。钟氏可不相信她在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可是在朱正铭面前这样说,显得她多么乖巧懂事,被她这么一挤兑,自己就算原来对她不好,也得勉强再做出个好的样子来。
“不过她现在不是一个人了,双身子总是艰难些。你不看大人,只当是看孩子吧。这吃住用度上头,尽着她些,反正孩子生下来,也是要叫你母亲的。”
钟氏恨不得把手里的梳子给掰断了!
什么叫生下来也叫她母亲?她难道就缺这一声母亲吗?她自有自己的儿女,还稀罕一个丫头养的?
也不知道这贱人是怎么钻的空子,居然让她给怀上了。
这要是生个丫头,将来少不得破费一副嫁妆。要是生了个儿子,那就更麻烦了!
“我心里有数,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朱正铭笑了笑:“到来年开春,良哥儿也差不多该开蒙读书了。到时候……他再住西厢房里头也不合适了。你瞧瞧收拾哪里给他挪出去?”
钟氏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地说:“急什么,良哥儿还小着呢。他身子一向又弱,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还总是三灾八难的。要分出去住,总得等他再长大些,身子康健了再说。冒冒然的给他换地方,万一耽误了他的身子,更不要提读书了。”
钟氏的理由总是比朱正铭的要充分,她这么一篇话说出来,朱正铭也无言以对了。虽然他在心里是不以为然的——儿子只不过肠胃弱一些,并不是有什么大症候。可是钟氏象护雏的母鸡一样,在这件事情上是不可理喻的。朱正铭也不能说,就让他分出去,不这么娇养纵容着,说不定还没现在这么多毛病呢。
第254章
钟氏夫妻两个脱衣安置,朱正铭也没迂到家,当然不会真以为通房有了身子,妻子会象他一样的欢天喜地。
朱正铭想想新婚时,夫妻俩似乎也有恩爱的时光。
他对妻子也微微有些歉意,半补偿似的伸过手,搭在钟氏的腰上——这是个求欢的前奏。夫妻俩好象这两个月都没有亲近过了。让朱正铭没想到的是,妻子的态度非但没有软化,也没有转过身来,反而很烦躁厌恶似的一把拂开了他的手:“我累了。”
朱正铭碰了一鼻子灰,本来心里那几分温存顿时化为乌有,意兴索然的也转过身去合上眼,夫妻俩背对背的睡在一张床上,彼此都不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
其实钟氏也真累了。她现在一天下下,身子累,心更累。她总不放心别人,但凡管事媳妇们和帐房们送来了账本,她都要自己翻过看过,想从里头找出下头人做的手脚和纰漏来。
当初二太太可不这样,二太太当的可不是自己的家,只想着往自己兜里揣,下头人中饱私囊她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而钟氏想着,这府里的一草一纸将来都是她的,是她儿子的,那些人揩油就等于从她身上剜肉,她焉能大方得起来?
每天琢磨这些,又从早到晚操持家务照料孩子,她也确实没有心情与丈夫欢好。更何况现在出了锦珠怀孕这档子事儿,丈夫的手再摸到身上来时,她甚至觉得有点恶心。
一晚上钟氏都没睡踏实。起先心里烦,后来又觉得炕烧得热,睡不踏实。她最近总是睡不好,白天又一样费神劳力的。陪房周嫂子说她气色不好,钟氏倒没少吃名贵补品,燕窝参汤的一天三四回。比吃饭还上心,可是脸色依旧难看。她其实和那个通房锦珠是一样的年纪,可是锦珠看起来皮光肉滑仍如二八少女,钟氏却象是已经年过三十的沧桑的妇人了。
一早锦珠仍然象平时一样早早起了过来服侍,钟氏以前还觉得她算得老实,可是现在怎么看她怎么觉得她奸滑,不过是当着朱正铭装出贤良乖巧的样子。
果然朱正铭一看锦珠捧着水盆。立刻说:“你快放下吧,这连盆带水的可不轻,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的身子。”
钟氏忍着气没说话。
朱正铭这什么意思?怎么听着象是她故意折腾锦珠似的?
以前天天端水伺候也没见他这么心疼过,今天也不是她发话让锦珠过来继续伺候的,她自己过来了。这账怎么能算在自己头上?
锦珠依旧低眉顺眼地说:“大爷体贴,奴婢心里感激,可是奴婢也不能忘了自己的本份。”
钟氏心说,这也是个假老实。她现在已经三个多月了,胎都稳了,端个水还能给累掉了不成?再说,她要是真老实,能把身孕瞒到三个多月才曝出来?前头两个月她该来月事的时候,院子里管换洗衣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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