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舞姬得了手去!”
“你是说,郎君会变心么?”
月奴儿忽而冷了场,半响才咬着牙道,“倒不是变心,娘子天仙一般的人,那贱婢拍马也赶不上!只是此刻郎君心慌意乱,一时不察,容易着了那贱婢的当,虽是不会变心,可也不能容那贱婢分了娘子你的宠啊!”
“说得倒不错,”掷杯面上只冷冷的,仿佛什么也提不起兴致感觉,她居高临下的仔细瞧着月奴儿,“我记得前日里,问过你的心意,你那时说要守着我一辈子……我如今再问你一次。”
“娘子!”月奴儿双腿一软,立即跪在地上,“娘子仁慈。”
掷杯瞧了她,转头又瞧一眼青娘,“我已经满足了青娘的愿望,如今是你的了,你今天老实些,说罢。”
月奴儿只顾叩首不止。
“怎么不说了?难道要让我替你说明不成?”掷杯虽说着这话,心神却早不知道飞到哪去了,过了片刻才恍惚回过神来,再瞧月奴儿,洁白的额头已露出些青黑的颜色来。
“罢了,你想做什么,都写在脸上了,我还何必非得让你说出口来呢?”掷杯冷笑了一声,“你站起来,打扮好了就过去吧——可莫要被那舞姬抢了风头。”
“奴不会的!奴蒙娘子大恩开了脸,以后一定还像如今一般尽心尽力的服侍主子!不管发生什么,主子就是主子,奴绝不敢同娘子相争!”月奴儿连连赌咒发誓,一抹喜色却挡也挡不住的从内心深处涌了上来,让她的声调都变得几分不正常。
“究竟是怎么了?”阿丑还一头雾水,刚要发问,被青娘早扯在一边,低声说了两句。便听得阿丑发出短促的一声“啊”,便再也没了动静。
掷杯瞧着月奴儿那藏也藏不住的喜色,不禁觉得有些碍眼,“你去吧……”
月奴儿再三叩首,方飞一般的去了。月奴儿刚走,阿丑早冲出来,不管不顾的一把抱住掷杯,呜咽不止,“娘子,娘子……”
掷杯眼圈一红,摸了阿丑的发梢,“哭什么,对了阿丑,她们的心愿我都满足了,不知阿丑你有什么想要的?”
阿丑扭了脸,放声啼哭,“娘子,呜呜,没有,阿丑才没有这等心愿呢……”
青娘站在一旁面带不忍,终于忍不住道,“娘子,你这又是何必。”
掷杯皱了眉头,半响,方指了自己胸腹之间,“也没什么,如今,我已察觉不到这里疼了,不管是舞姬还是月奴儿,不都一样么?”
隔日,杨府里便放出风来,月奴儿被提拔开了脸,如今已经是杨家二郎的侍妾了。
***
杜尉迟又羞又愧,又满怀怒火:这是一种隐藏多年的丑事,原以为能瞒天过海,然而却忽有一日,被完全掀开来,置身于众目睽睽之下的感觉。就仿佛撕破了全身所有的衣裳,蓬头赤脚,全身j□j,在闹市只见被人指指点点,供人参观瞻仰一般。
杜尉迟只觉如同身被火烤,被水沁,虽然路途之上并无一人看他,他却觉得如坐针毡,坐立不安——当他想起掷杯也会遭受这种痛楚,他自身的痛楚也就更加浓烈了。
他恨自己的情感被他人看了出来。
他恨杨信。
他甚至恨起了掷杯,若不是她,若不是当年惊鸿一瞥,让人再难忘怀的她,他又怎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他本就在席上饮多了酒,如今迎风一吹,酒意上涌,让他迷迷茫茫,不知身处何处。
待得稍做情形,他竟然发现他不知不觉已回了府中,府内人声嘈杂,乱做一团,他随意拦了一个侍儿,“怎么了?”
那侍儿见了他又惊又喜,“大郎回来了就好了!咱们铺子里被发现突然死了人,大兴府尹派人封了铺子,如今这事闹得沸沸扬扬!郎主正在前厅等着大郎你呢!”
杜尉迟闻言,也无暇多问,抛下那侍儿,三步并作两步便往前厅冲去。
57
前厅之中,杜远早召集了众多商铺管事,连同自己拼江山时候的亲信在那商量对策。
须髯灰白的锦缎布庄管事正使劲拽着下颚上的长须,“这出现了命案,可不是小事,尤其又是酒肆食铺,影响更加大了,这要是有风声放出去说是我们卖的东西不对闹死了人,这店面可怎么开下去啊!”
“早已有这风声放出去了!”珠宝首饰铺的管事皱紧了眉头,“也不知哪来的邪风,搞的这消息传得这么快!”
“肯定有人在背后捣鬼!”已经安享晚年的赵老此刻也出了山,他正做在杜远的左手边,闻言拍案而起,“别让我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在针对我们!”
“赵老莫急,”杜远开口说道,他语音沉稳,让人听了莫名的松下一口气,“我们此刻聚在这里,就是要搞清楚这件事。实际上大家也都知道,若是什么人特意针对我们的话,如今这场人命官司只是一个开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想对付我杜氏商行,光靠搞倒一两个铺子可是远远不够的……众位留心想一下,各位的铺子里是否有什么异端,或者不同寻常的情形?”
众人纷纷低头寻思起来,突然,那珠宝商铺的管事一拍大腿,“别的没什么,只是捉着各种偷鸡摸狗的小贼的数目比往日多了三成!”
一旁绸缎铺的管事道,“我这里刚同别家签了份买卖,数目极大。”
赵老忙问,“是生家还是熟家?”
绸缎铺的管事答道,“生家,从未听过这名号,因为预先付了一笔定钱,付得极其爽快,我也没有疑他,如今想来确实有些不妥。”
诸位管事纷纷而语,说了一圈下来,竟然各个都有疑点,杜远与赵老对视一眼,心都深深地沉了下去。
正在此时,杜尉迟大踏步的闯进来,“还有什么好问的!必然有人在背后捣鬼!除了平日里跟我们不对付的裴家、张家、崔家、卢家、还能有谁!”
杜远微微皱了眉头,向杜尉迟道,“你饮酒了?”
“是喝了些,不过不影响,事态我还分得清轻重缓急,”杜尉迟摇晃了脑袋,“阿耶,让儿替你去查个明白!”
“不用你去查,”杜远揉着眉心,“你又是同秦王一同去饮的酒?”
“不是,”杜尉迟摇头,“阿耶,我知道那秦王不知盘算的什么,轻易我不往他跟前凑,免得沾了一身骚……阿耶让我去查吧。”
“我说了不用,你既然饮了酒,便回房去歇着去吧。”杜远摇头。
“阿耶!”杜尉迟急道,“如今这事已经火烧眉毛了,阿耶怎么还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我说了不妨事,你自去休息。”
“莫非阿耶信不过我?”杜尉迟见杜远只想让自己避开,这可是从来也未曾有过的事情,不禁越来越急怒,终于忍不住质疑出声。
“……你且去歇着吧。”杜远避而不答。
杜尉迟只觉得满腹委屈借着酒劲蓬勃而出,“连阿耶你也不信我,也说我的不是?”
“还有谁说你的不是了?”
杜尉迟只觉得自己头顶的天一下子暗下来,塌下来了,“还有你的好女婿,杨信!”他满腔的悲痛,脸上火辣辣的疼,让他想起掷杯在皇宫之中那个毫不犹豫的巴掌,“还有你的好女儿,掷杯!为什么你们都不信我?”说这话的时候,他声音中已经隐隐带了几分委屈的哭腔。
“他们?”杜远沉吟了片刻,“掷杯……你怎么还掷杯掷杯的叫她,你该叫她姊的。”
“我偏不叫!”杜尉迟梗了脖子,一切仿佛都明了了,掷杯,还是为了掷杯,原来阿耶对自己的猜疑也源于掷杯!
自己不就喜欢她,亲了她,心底里悄悄的爱慕她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说他的不是?!
他究竟做了什么,竟让所有的人如此指责?
“我偏不叫,不叫,就不叫!”杜尉迟高昂着头不愿教人见着他的面庞、双眼,“我便是亲了她,喜欢她,又怎样!我们又不是亲姐弟!我愿意!”
杜远的脸一下子阴沉下来,“这么多人,你乱说什么呢!喝多了还不赶紧回房睡觉!”
“我没喝多,我清醒得很!我后悔了,日日夜夜后悔,当初怎么就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偏偏拒绝了她,以至于这心就没一刻安宁过!”他用手捂了自己的胸膛。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杜远冷语问道,“这可不是当初,男未婚,女未嫁,如今掷杯已经是他人的妻子了!你也该把你心里的妄想收一收了!”
“我也想收!可是我收不起来!我的眼睛不自禁得便要跟着她走,见不着她我想她,见着了她,我内心中的野兽就在咆哮!”杜尉迟捏紧了自己的衣襟而不自觉,“我看见她对着旁人笑,看见她为了旁人难过,看见她心里有别人,我嫉妒!”
“所以你每次见她都没好气?”杜远忽然道,“我还以为你是看不惯她呢!”
杜尉迟见着杜远答腔,突然一下子萎靡下来,刚刚的一腔只愿倾诉的劲头不知上哪里去了,只觉得眼酸眼困,他往一眼厅中瞠目结舌望着这一幕的诸多管事,心中涌起满满的懊恼:改日再见着他们,可多丢人啊!
正在他懊悔不已的功夫,他忽然听到杜远说了一句话。
“什么?”这回他头顶的天真是塌了,他只感觉到晴天霹雳直击在他天灵盖上,“阿耶你说什么?”
杜远再重复了一遍,“既然你已后悔,我们父子的缘分就至此而结!今天恰好众位都在,便重开我杜氏的香堂,在族谱上清了这杜尉迟的名字罢!”
杜尉迟只觉得耳内轰然作响,眼前金星直冒,他猛扑上前,“这不是真的!”
“我意已定!”杜远毫不留情击破了他的妄想。
“阿耶!”杜尉迟活了这一辈子,头一次觉得浑身发颤,指尖发凉,一时间整个肉体都像不是他自己了的似的,他听不到,看不到,无法挪动,甚至无法抬起自己的一个小拇指尖。
他看不到赵老的焦急,听不到众位管事的良言相劝,只有杜远的声音在他耳边轰然作响,“我意已决,今日必除杜尉迟出家谱!”
若是他能控制他自己的身体,他一定会跪下来,哪怕磕破了头,也要苦苦哀求杜远;他若是能控制时光倒流,一定会吞下自己说的那些该死的话,哪怕闷在心里,有朝一日闷断肠也在所不辞;若是他有那能耐,早日断了这该死的念头便好了!
……
若真如此,他也不至于像如今这样,眼睁睁瞧着杜远开了香堂,捧了家谱。
杜远早年经逢战乱,原先的亲族早已佚失,如今的家谱是杜远发家之后自行编绘的,上面只顶头写了杜远一人的名字,其下女一行“掷杯”与子一行“尉迟”平齐而立,遥遥相对,就仿佛两条平齐的直线,永远也没有相交的那一刻。
杜远捧了那家谱,双手微颤,也显得心情颇不平静。
“——阿耶!”杜尉迟忍不住痛呼出口。却只瞧见杜远狠了心,咬破手指尖,用血在自己的名字上涂了一道。
一阵腥甜直窜上来,杜尉迟忍不住张口,呕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
***
不知过了多久,杜尉迟沉沉醒来,就仿佛每个白天由梦中转为清醒一般。
杜尉迟睁了眼,却不想起身,他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个极其可怕的噩梦。
这样从噩梦中惊醒的事情,究竟什么时候有过呢?杜尉迟想了一刻,才反应过来,这在当年父母亲族俱亡,自己刚刚进入杜府的时日里,是常有的。
换句话说,在自己六岁那年过了整整一年这样每日尖叫着从噩梦中惊醒的日子。
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啊……
杜尉迟放任着自己的胡思乱想,直到身旁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郎主,你醒了。”
“禹剑,是你。”杜尉迟原本真想当这一切是梦的,然而见着禹剑的表情,无数事实潮水般的击中了他,他觉得腹中那种腥甜的感觉又涌上来了,他得忍住。
“郎主,是我。”禹剑阴沉着面庞,上前一步扶了把杜尉迟。
杜尉迟用手掩了自己的眼,“你怎么还叫我郎主,我已经不是了……这也不是我家宅了,我要走。”
他的身躯从未这样不听指挥过,就仿佛他自己的身躯有意志,那意志阻拦着他,不让他离去。他浑身发软,叫软绵绵的好像走在棉花之上,每走一步,胸腹之中都仿佛大敞着,将他的心、肝、肺都暴露在空气中,就那么血淋淋的敞着。
似乎连禹剑都有些不忍的扭了头去,“郎主,快劝了主人改变心意吧!”
杜尉迟听得自己的声音苦笑一声,“我要是有那能耐,哪会落得这个地步。”
禹剑咬了咬牙,迟疑再三,方道,“大娘……主人最疼爱大娘不过,如今这事也由她而起,郎主去求大娘,大娘一定又办法让主人回心转意的!”
杜尉迟精神一震,“咱们走!”
然而,到达杨府门前,却只见得一座紧闭的冰冷大门。
无论杜尉迟说什么,禹剑怎样恳求,掷杯始终不肯出来与之相见,禹剑咬了牙,便要自爆其短,说出杜尉迟被赶出家门的事情,却被杜尉迟制止了。
“这便是命。”杜尉迟抿紧了嘴,说了这一句,而后向禹剑道,“如今也只有你在我身旁了,你还记得曾经答应我过什么么?”
“郎主!”禹剑高呼一声,“我不会忘的,郎主带我走吧!”
杜尉迟摇头,转身,一口鲜血喷在衣襟之上,“记得便好,走吧。我乃不详之人,注定了无父无母,无朋无伴。”说罢踉跄蹒跚而去,口中做歌,飘然而去。
然而禹剑却瞧见了道边未化的白雪之上,那一抹抹刺眼的红。
58
杨府居然没盐了。
掷杯情绪低沉,原无这等耐性听府中之事,只是管厨房采买的花枝儿搂着双肩,眼巴巴地在门前站了一日,又禀报上来这么一个耸人听闻的消息,掷杯无法,只得把她叫了进来,耐着性子听她说了半日,才从她那凌乱的话语里得出这么个意思来。
偌大的杨府居然找不到愿意出去买盐去的人了。
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些了吧?掷杯念及那日府中众人一个个使人生厌的嘴脸,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个词居然是“活该”。
然而这始终不好直接表现出来,掷杯低咳一声,没话找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