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那人动弹了一下。
掷杯只见屋顶那玄衣人猛然抬起了半边身体,目光汹汹,直往下瞧去,而后不自觉的抬起一只手臂,便要往下挥去。
此刻恐怕是诸多弓弩手的头领!掷杯再不犹豫,取过刚刚特意留下的一张弓弩,张弓便射去!
那边果然见大牢门口恍惚闪过个人影,那玄衣首领命令还尚未发下去,谁知已有一只弓弩破空而来!
“什么人?”那玄衣首领大惊,下意识的往下一蹲,就势打个滚,那只弩箭未射到他本人,却正中他身旁端弩之人的臂膀。
屋顶上霎时乱做一团。
接下来只见一个身影腾空而起,直窜入众人之中,那玄衣首领还未站起身体,便听得一股凉风迎面扑来,不由得心下一惊,也不急起身,忙翻滚多开来,“快杀!”
周围之人此时也乱做一团,打斗惊到了周围的全部人,在不远处的三个弓弩手也乱了手脚,也不知怎么搞的,弩弦一松,一只长弩破空而来,直射向掷杯!
掷杯只顾追击屋顶上的众多弓弩手,稍一低头,弩箭贴着她耳侧飞了过去,正击中她身旁的弩手,那人受伤在身,也一时乱了章法,胡乱晃动起手脚,竟一时忘了有弓弩在手,忽而弩弦一松,长弩破空而出,正中掷杯肩头!
因为靠得太近,掷杯眼瞧着长弩向自己射来,却来不及躲避,只稍侧了侧身子,而后便被那长弩击中,靠得太近了!她竟被这力量带动着往后只退了三四步!
就在她摇摇欲坠的功夫,场面已经失了控,周围有空手准备扑上来的,有手执弓弩欲带袭击的,隔开几个屋顶之外,更多的弓弩手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此时,忽而听得下面有人高声喝令:“你们都在想什么?还不快射!”
掷杯百忙之中扭头一瞧,原来趁着这慌乱,早从大牢中窜出三四个人来,那原本倚在墙上的狱卒也不再装模作样,忽而立起了身体,严正下令道。
“射击!”
此令一下,众弓弩手不敢再多徘徊,忙松了机括,凌乱箭雨当空而下,然而射击视野最好的地方却还是陷入一片慌乱之间——正是源于掷杯的努力。
阿耶他们得救了么?能乘机逃出去吧?掷杯带着伤不断挣扎,却忍不住一直望向四散而逃的数人,慌乱之间瞧不清楚谁是谁,可阿耶跟杜尉迟一定在那其中吧?
这时那玄衣首领像是要掩饰自己的失误,猛然抽出一柄长剑,便往掷杯身上砍去,“你这小贼,休走,拿命来!”
那懒洋洋的狱卒也在此刻命令道:“飞骑,围住四下里,不要放走了一个!”
只见周围的屋舍房门突然打开,从中数百匹黑衣骑士蜂拥而出,俱着鞍鞯盔甲,手持大刀,遥遥将地面上逃脱的数人围起,当先一黑髯将军大声道:“得令!杀无赦!”
刀落,人死。
转瞬间原本已经逃脱一半的人一个都没剩,全被斩落于街头。
“不要!”掷杯瞧得分明,只觉仿佛头脑被重重一击,险些掉落屋下。
那玄衣首领赶上一步,挥剑便要劈下!
“咚!”
忽而一声巨响,那大牢恍惚间似乎动了一动,接下来石块木梁纷纷滑落,“——屋子要倒了!”
那懒洋洋的狱卒正是宇文化及,他甘于涉险立于此处,为的便是要亲眼瞧着掷杯他们赴死,谁知这大牢竟有如此变故,竟要崩塌,险些将他埋于石块瓦砾之中,闹了个灰头土脸。
正在这时,只听得声声高呼,从大牢之中涌出了不知多少衣衫褴褛的囚徒,蜂拥而至,这骤然钻出的无数人群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那宇文化及忙下令道:“不许后退,无论何人,斩无赦!”
话音一落,马上骑士首领高呼称“喏!”呈圆盘阵便向众人压了过来,无奈此时逃跑的都是牢狱中不知带了多久的囚徒,一旦见了这日光,便如同疯狂一般,命也不顾只管冲阵,正在僵持间,忽而听得身后有人惊呼,“有人,有人!有一大批乞索儿往这边来了!好多人!”
“不许吵!待碾压完阵中之人,再变阵转向外围!”马背上的骑兵首领高呼,忍不住抬头看了眼屋顶之上:若是屋顶上的弓弩埋伏还在,又哪里会有眼前的困境。
然而人多嘈杂,此刻局面已经失控。
囚徒的呼叫声,打斗声,求救声,呻|吟|声,骑兵的马蹄之声,幸存的弓弩手机括相撞之声交相回应,这这样的混乱环境是宇文化及所没有料到的。
“都统统给我杀了!”他眼睛泛红,夺下临近骑兵手中一柄长刀,劈将开去,而后拖着长刀一指屋顶,“先除了上面那个捣乱的!”
掷杯此时也在苦苦挣扎。
她肩头中的弩箭早已经折断,鲜血染红的衣襟,然而此时她面前玄衣弓弩首领横剑直劈,状若疯癫。掷杯的力气远不及他,只得腾挪相避,无奈房上本就地方狭窄,更何况周围还有两个弓弩手弃了手中弓弩一同围了上来,因而此时她拼尽了全力,却被|逼|得不住后退,站在屋檐边遥遥欲坠。
正在此时,忽然从人群中腾起一人,凌空高塌墙面两步,直窜上了屋顶,一手猛然搂住掷杯,借着这巧劲,腾挪而起,反抱着掷杯的身体,与那玄衣弓弩首领直接交换了下位置,而后飞起一脚,也没见怎么用力,正好蹬在玄衣弓弩首领屁|股上,一脚把他踹到了屋顶下面。
而后更不多话,“腾腾”又是数腿,把周围两个弓弩手踹到一边,“掷杯,我来了。”
掷杯只感觉自己被人一把搂在怀中,那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让她不必辨认,便知道来者是谁,高度集中的精神一下子放松了下来,她任由自己的身体放松,在杜尉迟怀中似乎周围不在是腥风血雨,就在那一霎那,她仿佛又记起重生之前那时,自己也是这样被杜尉迟搂在怀里,小心翼翼的,充满疼惜的。
她瞬间便觉得如春风袭身,周围的一切是那么的清晰,充满了色彩——那样鲜活。
终于再不是那样的结局!掷杯只觉得自己眼睛一酸,几乎滴下泪来,“阿耶怎么样了?”
“救出来了,你放心吧!禹剑正在一旁服侍他呢!”杜尉迟答了这么一句,忽而狠命的搂紧了掷杯,直搂得掷杯喘不过气来,“你怎么能这样亲身赴险,那时让你去安定县主那边探听消息,难道你还不明白为什么么——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自然知道,可是我不得不来,”掷杯的脸上涌起笑容,这笑容映衬着她的面庞,映衬得她琥珀色的眼眸熠熠生辉,“我是有用的!我也能帮你们。”
杜尉迟飞快地看了四周一眼,而后忍不住在那眼眸之上轻吻了一下,“你能,你能……可是你能不能不要再怎么亏待自己……你可知道,我……”
话还未说完,掷杯已经面露羞涩,扭了头去,杜尉迟以为她还在为二人的身份而无法释怀,不由得心里一紧,“是我的错……”
掷杯早止住他的未尽之语:“你的心意,我已经尽知,难道我的心,你还不知道么?只是此时毕竟还是危境……”
杜尉迟欢呼一声,脚下一滑,竟也从屋顶上翻身滑了下来!
“你……”掷杯只觉得心中猛地一跳,还未做反映,便觉得杜尉迟抱紧了她的身体,而后在墙头连连蹬踩数下,早翻身平安落了地。
任凭是谁,这样骤然在空中翻了一个个也是要吓一跳的,何况掷杯因为见了杜尉迟,早放松下心神,经过这一翻,差点嚷出声来,然而只觉心中轻松如意,忽而笑出声来。
见她的笑容,杜尉迟也不由得笑颜逐开。
他们这一笑,可惹恼了一个人。
宇文化及早看得这一切,心中的怒火汹汹燃烧,见他们落地,立即下令,“不要跟其他人多做纠缠,就这二人!力斩无赦!”
一声令下,二人立刻感觉到周围的压力横生,无数人早围住了他们。掷杯瞧一眼杜尉迟的面庞,那面庞之上的喜色让她无惧周围的一切,“尉迟,怎么样?”
杜尉迟脸色笑容不变,“无非同生共死。”
二人心意相通,只觉世界上再无艰难之事,便是此刻立即死去,也胜过以往活过的数十年。
“不负。”
正当此时,忽而一声弓弦疾响,眼前宇文化及忽而一声暴喝,用全力冲上前两步,再错眼时,只见不知从哪而来一只长剑,正插中他的身体!
宇文化及虽然中箭,前冲之力不止,一手握紧胸前插着的长箭,猛然一拔,“——何人偷袭!”
鲜血飙出,周围的将士俱是宇文家的心腹,见状哪还有其他的心思,领头的骑兵首领只滚下马来,挺身挡在宇文化及的身前,替他遮了前方,“——何方小贼!快抓住伤了郎主的贼子!”
见此机会,杜尉迟更不多留,抱定掷杯,扭身便拐入人群。掷杯百忙之中沿着那弓箭袭来的方向瞄了一眼,只见一个青色的身影一晃而逝,青衫单薄,身姿却挺立不屈。
“……阿离?”掷杯未曾瞧得分明,待再看时,那人已经杳无踪迹。
她随着杜尉迟,在慌乱人群中不住前行,周围不断的有人倒下,有时是囚徒,有时是乞索儿,有时是军士,一切都杂乱无比,难以分辨,恍若进入了地狱一般。
然而,有他在自己身边,便是此刻,也胜却闲庭信步,掷杯觉得杜尉迟猛然握紧了自己的手,不由得收回投放在旁人身上的视线,微笑着也反握紧了他的。
“今后你想怎么样?”杜尉迟突然开口。
“阿耶同禹剑也不知道逃脱了没有……”
“我刚刚留意过他们留下的信号,当是无碍,”杜尉迟仿佛面上有阴霾之色,“你还忘不了他么?”
“谁?”掷杯便是一愣。
杜尉迟脚下不停,不住往外奔走,沉默了片刻,方才开口,“杨信也在牢内,此刻也逃了出来……你刚刚莫非不是瞧他?”
“他在?”掷杯便是一愣,回首望时,只见刚刚路过那里站定一人,此刻已遥遥不可辨清面貌,然而那挺立的身姿似乎有几分熟悉。
“他啊……”此刻回忆起他,掷杯竟然发现自己几乎已经忘了他的面庞,跟他在一起安然度过的那些日子,仿佛身处梦中,那些安详的平淡的无趣的日子仿佛戳破了的泡沫般,转眼即逝,却连一丝一毫的踪迹都没有留下。
掷杯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心狠,这一切逝去的太快让她猝不及防,然而自己毕竟不能欺骗自己,掷杯按住自己的心,望向茫茫不可辨的前路,“我觉得当山贼也挺好的……”
杜尉迟猛然笑了起来,“天下之大,哪里不可去得?阿耶赤手空拳,还拼下那么一大场家业,我便不信我做不到!”
掷杯望了他的眼,“是我们——天下之大,我早有意游览一番。”
“不离不弃?”
“同生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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