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围观的众人听到这里皆倒吸一口凉气,脸上原本幸灾乐祸的表情也都纷纷换作了吃惊和忧虑。
“小女所说句句属实啊夫人!不信您问婉儿,”七信继续诉说着她的委屈:“婉儿总说我疯疯癫癫的,我也曾多次告诉过她我本不想疯癫的,只是似乎总有人在旁控制着我,让我不得不说些胡话,做些诨事……”
围观的人群中渐渐哄响起苍蝇般嗡嗡嗡的私语。
好似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七信也顾不得形象儒不儒雅了,用手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又急急地补充到:“风荷斗胆请问夫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还请看在风荷一片诚心的份上,请夫人事毕尽早离开此间院落。免得…免得也像风荷一样……”她刻意不把话说完,即便如此,众人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也足以证明她刚才的这番告诫——颇有成效!
“李道长,”沈夫人被风荷“好心”的告诫说的浑身不舒服,她抬眼环顾了一下破败不堪的院墙,感觉吹在头顶乍暖还寒的风竟然真的透着几丝说不清的诡异。但她毕竟是一家之长,故而仍旧强自镇定地对站在身后不远处的白胡子老道施了一礼,这才清了清嗓子说道:“道长也听到了,我怕是这院落恐怕真有什么邪祟的东西,还请道长务必尽快布施荡秽之法!”
“沈夫人放心!”那白胡子老道谦虚地回了一礼说:“还请沈夫人带着不相干的人等速速离去,我等才好布置法坛,施礼除秽!”
“有劳了!”沈夫人急急地撂下了一句面子话,就迫不及待地转身行,云流水般地远遁了。在她的身后,乌泱泱的一大群仆役正你推我搡地往外涌,顷刻间就从院门处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李道长,许久不见!是否还记得小女婉儿?”眼见着院门被“嘭”地一声带上了,从始至终默不作声的婉儿,忽然轻声跟正交待弟子们设坛施礼的白胡子老道拉起了家常。
“记得,自然记得!”白胡子老道赶忙讨好地回了婉儿的话,面上居然还带着几分恭敬。
七信纳闷地望着他们两人正摸不着头脑呢,就见婉儿抬眼小心地望了望四周才又说道:“李道长,可否先随婉儿到屋里看看?奴家怀疑那里……”
“自是应当,自是应当!”李道长用比对沈老夫人还要恭敬几分的态度,忙不迭地回了婉儿的话。
七信便愈发觉得事情透着怪异,于是赶忙跟在他们屁股后面,匆匆地进了她自己住的那间屋子。
“李道长,恕我直言!”关了门,婉儿毫不客气地安排了七信站在门口望风,她自己却站在屋子当中一本正经地跟李道长压低了声音聊起了秘密,“虽然现今我家小姐落难了,但您也该明白如若不是当初有我家老爷的帮衬,您也不可能有今日的风光,对吧?!”七信边谨慎地透过门缝关注着院子里的动静,边竖着耳朵听他们的对话。“以往您帮那些人算过的命究竟准不准我们姑且不谈,单就您这‘圣元道长’之名,就完全是拜我家老爷所赐,不是吗?!”婉儿说着走到墙角的那口破木箱跟前,从里面翻出了一块红绸的包裹,打开来摊在李道长的面前继续说到:“也是该着我们家小姐命好,今日沈夫人竟然请您来设坛除秽!所以,还望道长等会儿回沈夫人话的时候,能够从旁替我们家小姐提点几句,好让那沈夫人相信我们家小姐是这沈府的福星而非灾星。婉儿在这里先谢过李道长的大恩了!”婉儿说着把手里捧着的那柄古朴的玉簪往李道长的脸跟前送了送。
“呵呵,好说,好说!”李道长也没客气,大大方方地收了婉儿的簪子,又对屋里的一对主仆施了一礼说到:“请小姐放心,鄙人绝不是那忘恩负义之人!”说完,他便装模作样地绕着屋子乱挥了一通他手中的拂尘,又喃喃地念了几句恐怕他自己都听不懂的咒语,就带着满身的正气凛然地拉开了屋子的大门,雄赳赳地走到院子里设好的法坛之上——装神弄鬼去了!
“快跟我说说,这又是什么状况?!”关了门,七信几步跨回自己的塌上,拥着被子带着满脸的兴奋等着婉儿嘴里的新故事。
“奴婢倒是没看出来小姐还挺聪明的。”婉儿冲七信狡诘地一笑说道:“小姐恐怕也是一早就猜出来沈夫人这般的兴师动众地所谓何事了,对吧?!”
“嗯!”七信点头笑道:“请一堆道士来还能干嘛?!只不过,我没想到她居然敢打你!所以当时也顾不上多想,就觉着把这院子说得越阴森诡异他们肯定就越怕!没想到他们这么经不起吓,呵呵,”七信边说边笑,“本姑娘还没怎么发挥我那三寸不烂之舌的威力呢,他们就一个个跟见了鬼似的逃走了!哈哈哈……。”她笑得越发地肆无忌惮,如果能让那些人因为害怕而远离她,她都情愿把自己说成是鬼!要不是顾虑到这些古人们真把她当鬼绑了架在火上烧死,七信刚才几乎都想装疯卖傻地凑那沈夫人一顿呢!
“只不过啊,我没想到你居然认识那个太白金星!”等七信笑够了,忽然起身跳下床带着调侃的神情逼近了婉儿问道:“老实交代,你跟那个李道长是什么地关系?!嗯?…还有,那个簪子是玉的吧?值多少钱?你把的我东西随手送人之前居然都不征求一下主人的意见?!像话么?!”
“小姐又说浑话了!”婉儿瞪了七信一眼解释道:“这个李道长啊,最初就只是那东山脚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道观里的道士而已。尹老爷有次去东山时偶遇了他,见他说话讨喜,人很精明,又一心想要依附权贵,这才开始将他慢慢引入官宦老爷们的视线。不晓得老爷具体用了些什么方法,反正渐渐地,这李道长的名气就越来越响了,大家都说他算的命准,谁家有个邪有个灾什么的,经过这李道长设坛施法之后,必然会被清除地干干净净。奴婢也只是打着替小姐您算命的幌子替老爷跑了几次腿,跟他有几面之缘而已。不过呀,我私下猜度着,那些人家里所谓的那些灾啊邪啊的,也许就是老爷提前派人去鼓捣的呢!因为有一回呀,老爷派我去提前通知李道长一声,说城东方家近期如果派人来请道长算命,就告诉他们,他家的五公子近日会遭一劫。没过几天,我就听坊间传说,方家五公子的马那日在郊外突然受了惊,把主人扬下来摔断了小腿骨……”
“哦~敢情这李道长完全是靠尹老爷造势才有今天这名声啊!怪不得他对你比对沈夫人还要恭敬几分呢!原来你揪着他的小辫子呢!哈哈……”七信总算明白了这一出好戏的来龙去脉,顿时觉得心情大好,“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婉儿啊,看样子我们曲折的道路就快走到尽头啦!”七信朗朗地吟诵着疯言疯语,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那柄簪子原是尹老太太赏给婉儿的,婉儿觉着在沈府这样呆着也用不到,不如拿来送了那李道长,也好堵住他的嘴。”婉儿慢声解释到。
“恩,好姑娘!姐没白疼你!”七信大言不惭地表示着对婉儿的理解说:“等将来有一天我发达了,必定亏不了你!”
婉儿撇撇嘴没说什么,显然没打算将她家小姐的话当一回事。屋子里一时静了下来,两人都在默默地想着自己的心事。一会儿后,忽然听见七信悠悠地说:“这世道,连和尚道士都嫌贫爱富,攀高附贵了!那还不鬼怪横行,邪佞纵生才怪!”说完,她忽然眼珠一转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于是又交代婉儿到:“嗳,你待会儿再去问问李道长呗,看看这院子究竟是出了什么邪佞,要找他来消灾避难?!”
“嗯!八成是三少爷那天真被咱俩给吓傻了,我估么着!”婉儿应着,想到那个凄风苦雨的夜晚,自己胳膊上的寒毛都跟着竖了一竖。
“哎~”七信轻轻地摇着头叹息了一声。沈晏然被自己和婉儿吓到,她开心,可是想到他病了,她又担心。这种复杂又矛盾的感情不但面对着三少爷沈晏然的时候她有,现在就连面对着大少爷沈晏云的时候七信居然也有了!
一想到今日跟着沈老夫人进了她这小院,张口结舌地瞪着她的沈晏云,七信的心里立时就涌上了深深的愧疚感。
“哎!…”她只得重重地又叹了口气在心里对沈晏云道:“请原谅我自私地利用了你,毕竟,我也是迫不得已呀!如果不是处在这朝不保夕,险象环生的险恶世道,我断不会如此浪费沈大公子您的美意啊!”
作者有话要说:
☆、蝶恋花
“雪虐风号愈凛然,花中气节最高坚。 过时自会飘零去,耻向东君更乞怜!哈哈,婉儿,这诗写的就是我!”七信说着恬不知耻地抬起手向自己伸了伸大拇指。
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将将四五日的光景,这一主一仆两个曾经不受沈府待见的小女子就从穿着到头饰,从精神到状态都推陈出新脱胎换骨了!
要说古装电视连续剧吧,七信也没少看,可她还是不知道这个年代女人们的衣饰究竟是怎么个穿法。反正每天早晨起床后她只要两手一伸,婉儿就自会给她套上一层又一层。可是那些衣服哪能跟现在身上的这些衣服比啊!连七信这么外行的人都看得出来,以前的那些衣服那都是陈年旧货!而现在么,她抖了抖身上这嫩绿色锦缎长衫,又瞟了瞟外面罩着的暖和又柔亮的雪白狐皮褂子,不禁慨然一笑——自打来到这个世界,她的感觉就从没有像现在这么好过!
要说起来,还真算七信命好,她想到了那个李道长听了婉儿推心置腹的一番言语后,应该不会再为难她们,但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李道长居然把自己,也就是尹风荷,愣是给说成了让沈家东山再起而不可或缺的“贵人”!
于是乎,尹风荷的三餐就变得丰盛而味美了。沈夫人照旧念她的佛吃她的素,可是尹风荷这里却已经还俗了!顿顿大鱼大肉的虽然谈不上,但总归荤素搭配,营养又健康。伺候尹风荷的丫鬟自然也就不仅仅只有婉儿一个了,只不过她们都被七信安排到了远离室内的岗位上,做些洒扫庭院,烧水看门的下等工作。而尹风荷的居住的环境,也从原先西北角的那个破败旮旯,升级到了现如今沈府内院东偏南的这个独立幽静又意趣盎然的小院里。
所以么,七信忽然就觉着在这个世界里做尹风荷似乎也还过得去!而对于尹风荷这个名字安在自己的身上,也就少了很多抵触的情绪。不对!应该说是对于自己的灵魂安在了尹风荷的身上,也就多了份“既来之则安之”的随意。
“哎呀,小姐!您什么时候才能有点大家闺秀的做派啊!”陪着七信闲庭信步的婉儿说着皱了眉头,硬是把七信大咧咧朝向自己抻着的大拇指给扣在了她的绣帕内。
“哎呀,婉儿!”七信从婉儿的绣帕里抽出自己的手指,学着她的口气娇滴滴地回道:“你家小姐我这辈子只怕都不可能成为一名标准的大家闺秀了!你看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礼仪尊卑事事周全,上通晓四书五经,下参透三纲五常,一颦一笑矜持有度。一举一动疏落有礼……哎!不如咱俩换个位置吧?!你来当这尹家小姐,我做你的丫鬟如何?!真的!反正……”
“小姐!”婉儿不待主子说完,就红了眼眶委屈地打断了她的话,“求您不要再折煞奴婢了!您又不是不知道,奴婢之所以有今天全拜小姐所赐,奴婢感激小姐还来不及呢,您怎么还能说,说……”她说着说着居然还真哭了起来,“若论这琴棋书画,这京城之内有几个比得过尹家小姐的?!这绣工女红,有几个能赛过小姐您的?!单单就知书达理这一项,婉儿就肯定京城上下都找不出哪位能与小姐您比肩的!”
“哎!…我知道,知道!”七信不无遗憾地点了点头止住婉儿的赞美道:“可是那不是过去的尹风荷么?!现如今的我呀,除了会耍耍嘴皮子之外,还有哪点能拿得出手的?!更何况……”她抬手制止了婉儿替她辩解的冲动继续说道:“更何况,我说的那些话还总让你觉得是胡话浑话,哎!……”
“小姐,您别叹气呀,咱不会不是可以学么?!不好不是可以练么?!……”婉儿见不得风荷破罐子破摔的丧气样,忙急切地想要宽慰宽慰她。
“别!”没等婉儿宽慰完呢,七信忽地一蹦三丈远,就见她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急急地向婉儿推出一掌朝她惊慌地哀嚎道:“千万别!婉儿你可别折煞我!我苦读寒窗数十载,好不容易大学毕业,从此脱离了学习的苦海,你可别让我在这个世界再回过头去重新再趟一遍那浑水!你家小姐我苦不起呀!呀,呀,呀~……”说到后来,她居然还阴阳怪调地学着戏子唱了起来!
“小姐!”一向恭良温婉的婉儿再也沉不住气了,她厉声打断了尹风荷的怪调,生气地拧着手绢站在七信的面前,努力再努力地抑制着发抖的身体,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绿一阵,黄一阵,像极了母变色龙,“您!您……”
七信头一次见婉儿发脾气,从来都没有小姐自觉的她立马讨好地冲婉儿笑着解释道:“好婉儿你别生气呀!我这不是…不是……哎!~你干嘛去呀?!……”她说着就见婉儿恨恨地一扭头,飚着泪跑开了。于是,嘴边的道歉就又被她生生地吞了回去。
“呵呵,这个川川啊!”一个人围着院子里的梧桐树转了几圈后,七信忽然又笑着自言自语开了:“无怪乎在大学的寝室里她那么迟钝,什么都慢半拍!原来是因为这一世太过聪明机灵了,把后世的精明都给提前透支了,哈哈哈……”
她笑着笑着不期然地就又想起了陈越,连带着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这沈家三少沈晏然。十几天没见着他了,不能说七信想他,但仅就凭着沈晏然那跟陈越那张一模一样的脸,七信就无法对他产生抗体!就像她自己对婉儿油然而生的亲切好感一样,即便陈越在现世就是个诚心跟七信过不去的恶魔,就算他用更加下作的言语和行为来羞辱七信,七信也照样还是会想要见到他,多陪陪他。
这一世,沈晏然恐怕都会是七信心底最柔软的硬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