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自己掌控。
即便到了今日,他依旧摆脱不了宫中的阴影,更忘不掉自己最想忘却的那个人……
“唔──”双眼辛辣刺痛,仿佛就快有灼热的液体滑落。酒意也在胃里翻江倒海地涌上来,他张嘴,恨不得能将多年来所有积压的情绪都连同酒水吐个干净。
殷长华就站在岳斩霄身後数丈开外,见岳斩霄醉得厉害,一阵心疼。
“呃啊……”吐光了腹中最後一点酒水,岳斩霄喘息著直起腰,边解开沾了污物的衣裳,边往海水中走去,准备洗去一身的浓烈酒气。
斩霄想干嘛?!莫非一时想不开,竟要自寻短见?!殷长华大惊,苦於哑穴被制叫不出声,急忙冲了上去。
岳斩霄醉意醺然,耳目也远不及平素灵敏,直等殷长华的脚步奔近,他才听到,猛回头,杀气凌厉,但随即认出了来人,满身杀机便似潮水退了回去,大著舌头道:“是、是你啊──呃?”
手臂被殷长华拽住了,直往岸边拖。他不满地甩开殷长华的手,道:“我要洗澡,别、别管我。”
殷长华如释重负,暗笑自己紧张过了头,下一瞬,目光却凝住了──
月色照落在岳斩霄赤裸的上半身,如给这具矫健有力近乎完美的肉体抹上层诱人的珠光,然而殷长华怦然心动之余并未漏过那些伤痕。
腹肌处几条浅淡的白痕,是那年春猎被猛虎抓伤的。另有数处或深或浅,是不是这几年来征战中负的伤?……可真正令殷长华心悸震惊的,是岳斩霄有些残破的乳头。
这,是怎麽回事?他颤巍巍地伸出手,尚未碰触到岳斩霄,就被後者拍开了手。
“我的身体,很丑吧?吓到你了?”头脑仍在晕眩,岳斩霄看不清殷长华眼眸里究竟是什麽情绪,可便是用脚趾想,也猜得到对方心里一定很惊讶,更多厌恶。
“哈哈哈……程错,你难道不知道,我本来是什麽人吗?”他指著自己破损的乳头,大笑:“这里曾经被皇上穿了环,当我能摘掉的时候,都已经和皮肉长在一起了。只有用力扯,才能把它拿下来──”
殷长华再也听不下去,张开双臂紧搂住岳斩霄,几乎想把岳斩霄整个人都嵌进揉进自己体内,深深地藏起来,让所有人从此都无法再伤害到岳斩霄才好。
只恨自己,当初救不了斩霄。
作家的话:
抽风的鲜网,居然吞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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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鲜币)乱臣 50
发烫的脸颊上逐渐感受到湿气,意识到哑巴在颤抖著无声流泪,岳斩霄猛地将人远远推开。“你哭什麽?呵,我不需要别人来可怜。走开,我要洗澡,不用你在边上看著。”
他不再理睬殷长华,摇摇晃晃地往海里走,直至腥冷的海水漫过他胸口。
身周浪涛波涌,有海鱼灵活游动。
他想起了多年前,他在溪水里抓著那些滑不留手的鱼儿。长华也下了水,帮他一起抓鱼。两人忙碌了半天仍旧一无所获,还沾了满头满脸的水草和落叶。
长华飘散在水面的黑发,也如同有生命的水草,轻抚著他的双肩,缠绕住他的脖子,和他的头发纠结在一起,难舍难分……
长华落在他脸上、唇间的吻,缠绵又温柔,夺走了他所有的心神,只想就这样,两个人永远地相拥著,在这潺潺溪水中永远地沈醉下去……
可世事,终不如他愿。
长华已经上了岸。而他,却还溺在昔日回忆里。
“……呵呵呵……”哀痛,就像海水,不断地侵袭著他的身体,将他故作坚强的铠甲一点点腐蚀掉,剥出那颗旧伤累累的心,再一次恣意冲刷、挤压。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任凭他如何逃避,如何用冷漠将自己层层包裹,皆是枉然。
江湖遥,庙堂远。岁月婆娑逝,浮华纷繁後,泛上心头的,始终还是那个早已镌刻进魂魄深处的影子。
“……长……华,长──华──”这瞬间,他再也无力承受决堤的灭顶痛楚,朝著汹涌大海嘶声呼喊起在心底深锁了九年的名字。
也只有在这刻,在浩淼无边的大海中,可以抛开一切顾忌,尽情宣泄。
殷长华呆立在沙滩上,听著岳斩霄一遍遍叫他的名字,他喉咙里热热的,闭目,锁住即将再度肆流的热泪。究竟该如何,才能为斩霄解开心里的死结,让斩霄不再折磨自己。
“……长──华──”海水中的人已经喊到声嘶力竭,更像是在哀号哭泣。
殷长华深深地吸了口气,走近岳斩霄,再次抓住了他的胳膊。
这一回,岳斩霄似已心力交瘁,没有再挣扎,任殷长华将他带上岸。双脚出了海水,他一软,坐倒在沙滩上,木然望著面前起起落落的潮水,陷入了沈默。
殷长华以为会在岳斩霄眼里看到泪光,可是那双眼中冷冷闪动著的,只有激烈烧尽燃殆後的绝望。
心死的人,才会看不到任何未来。
殷长华忽然觉得心头奇痛,颤抖著张嘴,想说点什麽,才省起自己哑穴未解。他於是在岳斩霄身边坐了下来,替岳斩霄清理起头发衣服上沾到的海草、沙粒。
他的动作很轻,也很慢。喧嚣的海浪声在这刻也似乎消失了,天地里静谧得出奇,只有斩霄的呼吸和心跳,一声声,落在他心上,虽近,却又那麽地空远。
月过天心,他拿掉了岳斩霄发丝上最後一点沙子,用手指当梳子,将湿漉漉缠在一起的头发梳理整齐,微一犹豫後,小心地用双臂环抱住岳斩霄冰冷的身体。
“……”始终如石像的岳斩霄终於缓慢扭过头,开口,声音沙哑。“程错,你喜欢我麽?”
殷长华万没料到岳斩霄会突然直截了当地向他发问,震了震,不敢对视岳斩霄双眼,慌忙垂首,又重重点了下头。
“呵……”耳边,传来岳斩霄一笑,倦意阑珊。“别傻了。我曾是皇上的娈童,你再跟我接近,也会被人一块耻笑。”
殷长华连连摇头,伸手正想在沙中写字,岳斩霄已长身而起,叹著气往来路回走。“之前你看到听到的,全都忘了吧。还有,既然已经回了琉璃岛,府里自有护卫执事,明天起也不必再劳烦你给我送饭菜。多谢你这一路上的照顾。”
幽幽叹息随著他修长孤寂的背影逐渐远去,最终被深沈的夜色彻底吞噬。
殷长华如痴了傻了一般,坐在空旷无际的沙滩上。身後海浪拍岸,夜风低鸣,仿佛还带著岳斩霄先前的声声呼号,悲凄如失所无依的雏鸟。
怎能忍心,再任由斩霄在风雨飘扬的大海上孤独漂泊?……
“嗯?长华你想回永稷後求皇上将岳斩霄调任京城?”秦沙眼里掠过丝异样神情,几分酒意也醒了大半。
酒宴直闹腾到夜半才结束。他回到房内,殷长华已在等他。哑穴得解後第一句话,就说回京後要向皇帝请旨,大出他意料。他替自己斟了茶水,轻啜一口後笑道:“那天我说了这法子,你当时还不爱听。怎麽今天又突然改变主意了?”
殷长华苦笑:“我是想等斩霄自己回头的,可依著他的性子,就算我等到太阳从西边出来,他也未必肯自愿回来。琉璃岛又和永稷相隔千里,我总不能常年留在这里。”
他直视秦沙,正色道:“父皇对斩霄颇有戒心,恐怕不肯答应。到时还得请你帮我一同进言,让父皇召他回京。我想过了,斩霄身手那麽好,以後就让他教导慕儿习武健身。父皇应该不会反对。”
“事关慕儿,我这当舅舅的当然得出力。”秦沙含笑点头,心里却冷冷地哼了一声,打定主意,绝不能让殷长华如愿。
那个岳斩霄,处处乱了殷长华的心,更是殷长华顺利登上句屏皇位的绊脚石,非除掉不可。
☆、(13鲜币)乱臣 51
岳斩霄一直睡到第二天午後才被斜照进房内的阳光晒醒。宿醉已清,见自己还披著昨天的脏衣服,他忙起身换了,推门想去井边提水洗漱,一眼,就看到哑巴正在院门口的椰树下坐著。
见到他,殷长华欢喜地站了起来。t
“我昨晚不是叫你不用再来伺候我了麽?你……怎麽又来了?”岳斩霄微蹙眉,殷长华却咧嘴一笑,转身兴冲冲地跑出院子,片刻後返回,端了饭菜,自顾自就往屋内送。
岳斩霄无奈摇头,洗漱完,踏进房内。
饭菜比往日来得清淡,还多了盅醒酒暖胃的土茯苓葛花炖肉汤。殷长华不住打著手势,示意他多喝点汤水。岳斩霄也不知为何,忽觉鼻根发酸,慢慢喝著汤,低声问:“你今天一直在外面坐著,就为了等我起身?”
殷长华只是无声笑。
这世上,怎麽还有这种比他更傻的人?岳斩霄惘然,想劝哑巴别再在他身上白费光阴,可面对哑巴一脸满足的微笑,他话到了舌尖,终究说不出口。
算了。反正不用多久,等送亲之事告成,这程错就得跟著卫应侯回京,从此与他再无瓜葛。他现在又何苦非要急著赶人,伤了对方?
他长叹了口气,抛开纠结,专心用起饭菜。刚吃了几口,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他放落碗筷。
“斩霄,你起了。”来人正是边劲成,他打量了岳斩霄两眼,笑道:“我听说你昨晚喝多了,如今没事了吧?斩霄,你的酒量可真是差劲,哈哈,今後我少不得要陪你多练练酒量。你是我句屏第一良将,酒量可也不能给人比下去。”
“边大帅取笑斩霄了。”岳斩霄恭敬地请边劲成入了座,心知边劲成来找他,绝不会仅为了看他醉态,多半是有要事相商,当下对殷长华道:“我与边大帅有事要谈,你暂且退下。”
殷长华自打边劲成出现,就止不住一股子酸气直往上冒,可又不能硬杵著不走,只得低头告退,站到了院中。
房门很快被岳斩霄关上,隔断了他的视线。
边劲成听殷长华脚步声走远,这才一肃面色,道:“我刚接到急报,七艘运送贡品的大船在东海被朱天那贼子给洗劫了。东二路水师救援不成,还中了朱天的计,损兵折将,伤亡惨重。”
“又是朱天!”岳斩霄眼神转冷。
句屏多年来海盗猖獗,其中势力最大的一股,纠集了数千人之众,俨然已成海上霸主。首领朱天身手不凡,被其他盗匪尊为“鲨皇”。岳斩霄这几年铲除了不少海盗,也曾领兵前往朱天在东海的老巢血鲨屿,想剿灭朱天这个海盗头子,奈何走漏了风声,扑了个空无功而返。
他略一沈吟,道:“朱天如此猖狂,不尽早铲除必将後患无穷。边大帅,可要斩霄前往剿匪?”
“此贼不除,句屏海域一日不得安宁。不过眼下送亲之事尚未了结,是否出兵,还得由那卫应侯爷定夺。我来这之前已向秦侯爷禀明此事,他却未表态,我也不便擅作主张。”边劲成是武人出身,素来只推崇军功,颇瞧不起那些世袭的贵胄公子哥儿,边说边摇头。“我看他八成是不想多事揽这麻烦上身了。”
岳斩霄叹道:“只怕不惹麻烦,麻烦自己也会找上门来。公主远嫁鹤山,朱天那厮怎会不知?他有胆劫持贡品,再来劫公主的嫁妆也不出奇。”
边劲成一拍大腿,道:“我就是担心这个,所以才找你商量,看该如何防范那海盗头子才是。”
两人一样的心思,当即取出海图,聚精会神研究起策略来。
殷长华还在院子里站著,离得远听不到屋内两人说话声,透过窗上半卷的竹帘,却清清楚楚看到边岳两人并头相谈,状极亲密。他越看越觉心口堵得慌,蓦地气血翻涌,一阵难受,急忙捂著嘴离去。
刚转过墙角,喉咙里又痛又痒,他忍不住干呕一声,放开手,衣袖上已染了斑斑血迹。
他闭目喘息片刻,终於将嘴里还在继续往上涌的血腥味压了下去,苦笑著把沾血的袖口卷起来。
要是被秦沙看见了,铁定不肯再为他封闭哑穴。然而他很明白,嫉妒,才真正是那把看不见的利刃,一分分,剜著他的心。也更让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快把斩霄带回永稷,不能再让斩霄留在琉璃岛。
能坐在斩霄身边,陪著斩霄说话的人,从前是他,将来,也只能是他。他不在乎还要等待多长久,才能重新迎来那一天,可绝不会再像当年一样,将那个本属於他的位置拱手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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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後,岳斩霄与边劲成正在部署兵力,加强对琉璃岛周边行经船只的搜查。永稷特使驾临,传来了殷晸的圣旨。
贡船遭劫,东二路水师受挫,龙颜震怒,责令南路水师讨贼,由正坐镇琉璃岛的卫应侯秦沙亲持大局,务必清东海贼寇,振句屏国威。
秦沙领了圣旨,回到屋内,便立即找来殷长华商议。“岛上三路水师,最多只能分两路去剿匪。再过些日子,鹤山王就要来迎亲,我这边肯定还得安排下精兵良将,以防事态有变,还要跟随公主至鹤山,等大婚礼成,才不负皇上所托。”
“那是自然。”殷长华颔首。鹤山刚臣服句屏,焉知那鹤山王是否真心归附还是假意投诚,岛上留守将士必不可少。至於攻打朱天──
他咳嗽两声,道:“边劲成在这里驻守多年,由他领兵清剿盗匪,最合适不过。可让他带上一路人马去打头阵,引开那夥盗贼的主力,第二路人马便可趁虚而入杀入血鲨屿,找回被劫的贡品,端了盗匪的老巢。”
秦沙目光闪动,“兵分两路,法子是不错。不过打头阵的人,可就有些凶险了。”
殷长华面无表情,冷冷地道:“疆场之上本就风云难测。况且食君之禄,就该忠君之事,生死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秦沙似乎也嗅出了殷长华言语里那丝醋意,微扬眉,轻笑两声:“好,就这麽定了。让边劲成打头阵,皇上点名要我支持大局,我怎麽也得带上一路人马去会一会那海盗头子。护送公主去鹤山完婚之事,就交由岳斩霄罢。”
“如此甚好。”殷长华说了一阵话,已觉有些不适,扶额往椅背上一靠。
秦沙见他神色疲倦,了然地道:“我早跟你说过连日封穴会大伤元气,你偏不听,如今知道滋味了吧?回房好好休息,我找御医煎贴安神药,迟些给你送去。”他一边摇头,一边还是替殷长华将哑穴重新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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