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办到的事!”
“息王难道愿意用玉无缘的东西?”久微似笑非笑的瞅一眼惜云。
“久微觉得如何?”惜云不答反问。
“无懈可击。”久微一言蔽之,简洁又平淡。
“哦?”惜云闻言笑笑,目光又转向徐渊,“徐渊又如何看?”
“臣是武将,对于治国一套并不懂,只是……”徐渊垂首看着手中的卷帛,冷淡的双目中少见的绽出灼热的光芒,他似乎并没意识中到十指将卷帛攥得紧紧的,似怕它突然飞走了,“只是若有此卷,臣觉得臣也能将一国治好,做一个很好的王!”
“嗯。”惜云颔首,似也同意。
徐渊继续说道:“若将新的王朝比作一个新生的巨人的话,那么新王朝初立时便仅仅只是立起了巨人的骨架,而这卷帛上———按这卷帛所做的———便是铸就巨人的血肉经脉,这样才能诞生活生生的巨人,这样才是真正的建立一个根基牢固雄伟壮阔的新王朝!”
惜云闻言微笑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徐渊一边将长长的卷帛小心的卷好,一边说道:“乱世的战火将一切繁华、绮丽、奢靡、腐秽都焚化湮灭,而新的王朝便是要从那一片疮痍之地上重建文明、重兴百业。而这卷帛上———从田地的分配到农业的生产,从商贸的分行到各业的发展,从军队的编制到各城的守驻,从官制到律法,从赋税到民责……粗靡巨细无一不到!更甚至已列出百年之计,每一阶段所行之策、策后之局面、发展等等无一不设想周到!而更重要的一点是———比之前朝,这些对百姓来说———赋更轻,法更正!只此一点,便可得天下民心!民心归者,则天下定矣。‘农以休生,商以兴业,武以强国’予新朝实乃至理!有明君其上,有能吏其中,有良民其下,各司其职,各尽其责,何愁无盛世繁华!”
说罢,将卷帛恭敬的捧于头顶,重奉于惜云。
惜云伸手接过,眸光一转,看着徐渊,似笑非笑道:“若如徐渊所言,这天下岂不定归皇王?”
徐渊一愣,竟无言以对,刚才为卷帛所动,一时心情激动尽舒已意而忘乎所以,此时平定心情,不由有些惶然:“臣……臣只是……”
惜云摆摆手:“本王知道你的意思,你若见此无感,本王才要失望呢。”
将卷帛搁在几上,眸光一时也是幽深如海:“‘吾能天下之主,实玉师之功!’三百多年前始帝便说过此话,足可证玉家人之能!”
“玉家人……王,这玉无缘到底是何人?而您所说的玉家人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徐渊一语却问出天下人的凝问。
玉无缘在武林中的名声不亚于白风黑息,且与皇朝、兰息这样的王侯贵胄并列于四公子,更为皇朝这样的傲气霸主尊为“王师”,足可知其才慧无双,可世人只见其风采绝伦,而其人、其出身却如笼浓雾,无人能窥视一角,偏王的言行间却似对其知悉颇多,甚至隐露其与帝家王室颇有渊源,便是甚少有好奇心的徐渊也忍不住开口询问。
“玉家的人么……”惜云目光转向垂眸静品香茶的久微,然后微微垂首,唇边绽出一丝隐约的、神秘的浅笑,“普天或鲜为人知,但作为七王之后,却是铭刻于心!”
徐渊、五媚、六韵闻言皆不由心头一震,而久微,却依旧静静的品茶,目光落在杯中,淡淡的看不出一丝情绪。
“每一个东朝的百姓都知道,东朝帝国是由始帝东始修与七将皇荻、宁静远、丰极、白意马、华荆台、风独影、南片月这八人东征西伐历尽千辛万苦才得以建立,但是百姓们却不知道,在这八人身后还有一个人,可以说,若无此人,那么天下便不会有东始修,也不会有七将,更不会有东朝帝国!这个人便是‘天人’玉言天!他才是缔造东朝帝国的最大功臣,是始帝及七将的老师,也是他们的再造恩人!他被始帝及七将尊称为‘玉师’,而他的后人继承他的遗志,相继辅助过成帝、观帝、言帝,因此玉家便也是帝师之家,玉家人只辅帝者,这在皇室及王室是不宣而照的定律!而玉无缘便是那个玉家的人!”
徐渊、五媚、六韵三人已是一脸的震惊与呆愕,但惜云并没有看,只是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十指相交,指尖冰凉一片。
“只是这个玉家的人虽拥有无上的智慧与荣耀,但他们却是隐身不出,不论乱世或太平,不论在朝在野,他们都立于人后,尽己所能,以仁辅天下。所以若说这天下有人能做到无私无欲,那便只玉家之人!他们是真正的禀着他们的家训‘以天下之忧乐为己之忧乐’而行!”
“世间有这样的人吗?”五媚明媚的水眸此时却是一片迷茫。
人心总有自私一面,无论理智、道德的束缚有多紧密,那内心的最深处总有着隐晦之处,可是这个玉家人有如此之能,却数百年来都隐于人后,尽一切心力,却不得分毫利益,这世间真有这样的人吗?
“世间若真有这样的人,那只能称为圣人。”六韵也轻轻道。
“圣人吗?”一直静静品茶的久微忽然抬眸,泠泠一片冷光,从那双素来平和无波的灵眸中闪过,“这世间真有至仁至贤的圣人存在?”轻淡的问语,唇畔却勾起一抹讥诮的浅弧。
徐渊、五媚、六韵闻言不由讶然,这冷到骨子里并隐含讽刺之意的话是那个素来温和淡然的久微先生说出的吗?
惜云无语的看着久微,目光中有着包容、感怀以及一丝无解的内疚。
“臣不知这世间到底存不存在圣人,只是……从天下人的传诵中可感,这玉公子在天下人心中以臻完人。”六韵清脆的声音打破车中的沉寂。
“完人……”久微抬手遮住双眸,却无法遮住那声音中的冷然。
惜云挥挥手,徐渊、五媚、六韵会意退下,车门关起,车内寂静如水,久微依旧以手遮眸,脸上神情却是风云涌动!
“久微。”惜云轻轻的唤道。
“我没事,夕儿,毕竟……那都是三百多年前的旧事,更而且,彼此都付出了……代价!”久微放下手,冲惜云一笑,却是复杂莫名。
惜云无言的伸出手握住久微搁在几上的手,那手冰凉透骨。
“说来息王在新年之初即出征,也是因为这玉无缘吗?”久微轻轻回握,惜云的手此刻温暖而坚定,给人安心的感觉。
“嗯。”惜云点头,目光落在几上的卷帛上,“你也看到了那些法典,皇王攻下城池后即行公布。城破之时也就是旧法旧理破灭之时,在军威之下,百姓们对未来正惶恐诚然、不知所措,而这时却有‘天人’玉公子出现,更实时公布这些于百姓有利的新法新典并真正执行,既安抚了民心,又做到了重建之功。时日久了,即便他日我们能打败皇朝,那些百姓只怕不会对我们有丝毫感激,反心生怨恨。所以要在民心未定之时……否则即便是二分天下,那也是败了!”
“夕儿,你有把握赢那个玉无缘?”久微侧目。
“赢玉无缘?”惜云抬眸一笑,“对决的人可不是我,那么辛苦的事我岂会做。”
“呵,真像你说的话。”久微也笑,“那么说是息王了,说起来……息王既得到了这份玉无缘拟定的初典,他会不会用呢?
“这个么……”惜云微微闭眸,脸上绽出一丝略带趣味的笑容,“他是一个很喜欢借他人之手做事的人,只是这一次,我却十分的肯定,他决不会用玉无缘的东西!”
“哦?为什么?”久微眨眼。
“呵呵……”惜云轻笑,“那是属于王者的骄傲!”
“王者的骄傲么……”久微眯眸一笑,“以实力来说,彼此旗鼓相当,只不过……”声音渐渐消去。
惜云侧首看他:“不过什么?”
“你至今都未对息王解释那凭空而现的五万风云骑,而他也未向你解释迟到落英山的原因,这样的你们是皇朝与玉无缘的对手吗?”久微指尖轻轻叩在几上,“咚咚”轻响,却似响在心头的声声警钟。
惜云目光幽幽的看着那因车的行进而微微晃动着的帘幔,良久后声音低低的飘荡在车中:“解释对我们来说……已经……不必了!”
清晨气温极低,寒风凛凛,凌空扫过,如冰刀般刮得人肌肤生生作疼。铁骑大军以一种从容的气度快速的前行,蹄声齐整,盔甲铿然,高空上升起的那一轮红日,洒下一层淡淡的薄辉,轻轻的镀在堪亮的黑白铠甲上,远远的望去,似是行走在天边的神兵。
三千护队之后,紧紧拥簇着的是风、息两王的王车,风王车窗幔严实,安静雍容,息王车中琵琶之声隐隐传来,仿如金石断玉,决然有力,车外的士兵听得心情激昂,热血澎湃,那寒意便也悄然而走。
两王车后是四辆宫车,第一辆车中坐着风国大将徐渊、副将晓战以及刚从王车中过来的五媚、六韵,第二、三辆车中却是此次随军服侍两王的十二名宫人、侍者,最后一辆车中则坐着任穿雨、端木文声、贺弃殊三人。只是此时车中却是分外的沉默,任穿雨翻着一本兵书,端木文声、贺弃殊无声的看着任穿雨,已有半晌,神色间欲言又止。
终于,任穿雨放下手中的书,抬眸看一眼对面的两人,微微一笑,然后起身掀帘拉门,对着门外的车夫道:“贺将军身体不大舒服,车别巅得太厉害了。”
“是!”车夫慌忙答应。
于是,车夫为着不巅到“身体不适”的贺将军,放慢了车速,渐渐的便与前面的车辆拉开一小段距离。
“真够狡猾的。”端木文声看着任穿雨叹息道。
“我生病了吗?”贺弃殊摇摇头白他一眼。这人说一句话、做一件事其后总是紧跟着一个陷井。
“相对而言,端木看起来要比你健康多了。”任穿雨狡黠的看着身形纤瘦的贺弃殊。
“有什么要和我们说吗?”端木文声双手交握问道。
“应该说你们有什么要和我说的?”任穿雨目光洞悉的看着两人。
贺弃殊与端木文声闻言同时眉头一皱,相视一眼然后同时转头看向任穿雨。
“呵,难以开口吗?”任穿雨轻轻一笑,眸中尽是了然。
“穿雨,我们只是不希望你的计算最后得出的是一个最荒谬、最差劲的结果!”最后贺弃殊开口了,语气平静,但神情端严。
“嗯。”任穿雨笑笑,目光平和的看着他们两人,手随意的翻着几上的兵书,“不单是你们俩,便是乔谨、穿云也不能完全认同,只是……”翻著书的手微微一顿,然后又继续翻动着,伴着书页哗啦之声,声音轻忽,“我自有我的道理!”
贺弃殊目光看着那哗哗翻动的书页,眉心一皱,一边伸手抽走,一边道:“你不觉得你操之过急了吗?”
“操之过急?哼!”任穿雨轻轻一哼,伴着淡淡的讽笑,“想要大局已定之时再有所行动吗?到那时便一切晚矣!”
“穿雨,你或只是杞人忧天。”端木文声也开口,“风王自始至终未有异心,反是我们……”
“端木,乱世之中休言妇人之仁!”任穿雨打断她,“风王难道就真与王同心同德吗?那如何解释那凭空而现的五万风云骑?若真没异心,那为何将此五万大军隐匿不出?若真与王一体,那为何从未告之王、告之我们此五万风云骑之事?”
见他们无语,任穿雨继续说道:“别忘了她本就是一国之主,所拥有的本就与王旗鼓相当,加之她自身的才华,若到天下大定之时,她的声势只会更加壮大,到了那时……若有万一,便不只是希、赦两帝之事的重演!”
“前车可鉴!”任穿雨右手微握成拳,声音又快又冷,“若当年希帝不予赦帝那么大的权力,不让他建那么大的功勋,不如此重任于他,分功其它朝臣,赦帝至如其势震主吗?至于演至兄弟相残吗?所以……我要将一切可能扼杀于腹中!”最后一句冷然干脆。
“但是你不要忘了两国已誓盟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贺弃殊道。
“哦?难道少了风云骑,我们就拿不下这个天下吗?你们就如此没有信心吗?”任穿雨笑得有些阴晦,目光却利得逼人,令端木文声与贺弃殊一瞬间不由皆是一窘。
可任穿雨却不待他们答话,起身走至悬挂在车壁上的东朝地形图前,以掌抚图:“皇王所有的力量都摆在天下人眼前,但是我们的王却非如此!丰国除了二十万墨羽骑,国内隐遁的力量到底有多少,我想即算是你们大概也无法知悉个清楚!更而且,王十年江湖经营,你以为他只是得一个‘黑丰息’的称号了,只是得一个武林第一人的名头吗?我们的王会用十年的时间做此等毫无实利的事情吗?可以狂妄的说一句:这天下没有我们丰国不及的地方!”
端木文声与贺弃殊闻言默然。
片刻后端木文声才道:“穿雨,你我十多年跟随王,自应知他是何等样人,未曾有丝毫旨意,你如此作为虽为忠意,但……”
“我不怕!”任穿雨打断他,斩钉截铁道:“只要王能成大业,吾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车中一时静默得一丝声响也无,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端木文声与贺弃殊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视着任穿雨,为他那生死不顾的意志所震慑。
“端木、弃殊。”任穿雨的声音沉重而粗哑,目光亮如鬼火般瞪视着虚空中的某一点,“真正让我不能放心的是:她对王的影响太大!女人影响一个男人不算什么,但王不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他是帝者!”
习得了屠龙帝王术,自负一身才华,更逢这可大展拳脚的风云乱世,更遇那才智、胸襟、抱负举世难求的明君……如此机缘怎能错过?!他要助他的王成一份无人能及的千古大业,令万世仰慕铭记,以报那救命之恩知遇之恩!而他任穿雨也要扬眉吐气,成名流青史的一代名臣,让昔日那些欺辱他与幼弟的人好好看一看!还有……心忽如被万虫噬咬一般痛苦难当……握紧双拳———先祖以家族的荣誉前途及数十万性命为代价也未能完成的大业便由他来实现吧!
护天下与战天下谁为正道?并驾齐驱名满天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