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声的瞪着眼前的精致面庞。他笑一笑,唇畔有她所不熟悉的温柔,继而伸出长指,一遍一遍摩挲她的脸颊。
李冉冉刚开头还试着躲避,到后来发觉自己无论怎么闪都摆脱不了那只手后便很聪明的放弃了。脸部肌肤因着药力滚烫,他的指尖回复原来的体温,触碰在颊上带来微微冰凉的寒意。
外头倏然雷声大作,她吓了一大跳,反射性的往洞口看。“你听得见?”他怀疑的眯起眸。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聋子,怎么可以有这般举动,于是心虚的晃晃脑袋,假意四处张望。
段离宵不动声色的踢起脚下小石子,动作极小的将它们弹至对面的石壁上,石块相击,瞬间发出清脆的声响。李冉冉若无其事的盯着眼前事物,强忍住回头的**,心里不断告诫——
她是聋子,她是聋子,她什么都听不见……“不要动!”警告的低声在耳畔响起。李冉冉演上瘾了,仍然不明所以的歪着脑袋,假装没听到。段离宵慢条斯理的道:“你后边有蛇。”骗小孩呢你!她面不改色的看着他,眼神里满是迷茫,直到他变戏法一般从她身后揪出一条蛇来才吓得变了脸色,惊慌失措的把脸埋入他的怀抱。他安抚的拍拍她的背,将蛇扔出洞穴之外,握着她的臂膀微微推开,欲言又止道:“冉冉……”
她忽闪忽闪的眨着眼睛,静候下文。他似在细细琢磨她的名字,声音有惑人的软调:“冉冉。”有屁你倒是放啊!她是出了名的急性子,仅仅有着比蚂蚁稍大一点的耐心,实在无法容忍对方的吞吞吐吐,无奈此刻被聋哑人的身份阻碍,否则早就咆哮回去了……“冉冉。”再唤一遍。李冉冉偷偷翻了个白眼,这小子绝对是抽风了……他叹一口气,搂她入怀,不让她看到自己脸上的悲伤和愧疚。怪他太过疏忽,没有强制性让她在上个月服下慢性解药,怪他太草率;以为秦无伤压下了她的毒便能一劳永逸;怪他太无情,逼她服下烈性极强的毒药;墨发似黑绸,轻轻的滑落,挡住了眼睛。他没有抬手撩开它们,只是面无表情的低下头,任自责的情绪蔓延,排山倒海的淹没他。还是栽在这个小女子手里了……他无声的逸出叹息,怀抱她的手不可遏止的颤抖。
李冉冉在这一刻有些恍惚,对方的举动太过温柔,珍惜的模样就像是对待最心爱的人,而且段祸水之前从未一而再再而三的抱她,即便是酒楼那次也是带着欺凌的粗暴……这样的他,太过陌生……也太让她心慌,霸道的男人攻占的是女人的身体,而柔情的男人攻占的则是女人的心。她的心,遗落在昆仑某个白衣胜雪的男子身上。但是为何此刻,感觉到段离宵有些笨拙的抚摸她的长发,她居然会狠不下心来推开他?自己未免也太贱了吧?对方可是仇人哎!仇人仇人仇人!暗地里偷偷淋漓尽致的喊几遍这个词,李冉冉从不该有的晃神中情形过来。他的怀抱极霸道,她两手都被紧紧箍住,挣不开,只能愤怒的拿头撞他。“呃……”他闷哼一声,很快就松手。她抬眼,一眼就看到他肩胛上伤口的血流得愈发夸张,是她的杰作么?她摸一摸额头,上边果然沾了血迹,于是立马不知所措的双手绞在一起,就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段离宵抬起手,很快在身上几个大穴点了一遍。良久,那血仍然没有消停的迹象,他虚弱的笑笑:“果真没用。”为什么会这样?李冉冉慌了神,自她刺了他一剑后,他的伤处就一直维持在流血状态,全然没有一丝要结疤愈合的意思。说实话,血牙极细,她也没有完整刺穿他的肩胛骨,最多只到皮下两三公分,以他平日的体质来说,早该止血了……可是就连他自发点穴都不行,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了……
失血过多,段离宵的面色同死人脸没什么分别,纸一般的颜色,看起来颇为骇人。
她走近,淡淡拧了眉。他靠在石壁上。虚弱的开玩笑:“担心我?”顿了顿又自嘲道:“忘了你听不到。”
她沉默。他不再多话,从内襟里掏出一瓶药,递给她,右手做了个倒的动作。是要倒在伤口上的意思么?李冉冉瞟瞟那处血淋淋的部分,艰难的咽了口唾沫。随后牙一咬,打开瓶塞,瞬间有刺鼻的味道散发出来,很是熟悉。她一愣,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也从身上摸出一个小瓷瓶,小心的打开,里边的味道和他给的那瓶几乎是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是自己这瓶味道浓重些……当然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药粉是他那个时候让她对付敌人用的蚀骨粉啊!怎么可以……怎么可以用来止血……他扯一扯唇畔,半合上眼,手指点点肩胛。李冉冉猛然缩回手,坚决的摇头。段离宵轻笑,手指在地上划出字迹——不给我上药,真想杀了我?她用力闭了闭眼,颤巍巍的探出手,又不放心的缩了回来。他眼中的温柔加深,长指继续一笔一划的写字——没必要担心,这个药浓度淡很多。
谁在担心你!她用力的瞪回去。赌气似地扬起手,白色粉末洋洋洒洒飘落,直接掉在他的肩胛处。刹那间便有烧焦味窜出,她忍住窜到喉咙口的尖叫,看着那原本鲜红的颜色陡然转为暗黑,同时发出恐怖的嘶嘶声。他眉心紧皱,却是一声不吭,若不是额边的青筋暴露了他在忍耐,她几乎要以为这个蚀骨粉是洒在别人身上的。良久,他喘一口气,费力的从下摆处撕一块衣布。她从他手中夺过来,半俯下身子帮他包扎。她的发轻轻滑落,发梢有一下没一下的拂过他的面颊。他静静闭起眼,享受这难得温馨的一刻。倏然,洞口传来纷沓的脚步声,紧接着有人暴怒的吼道:“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侵占老子的地盘!”
79 诡计识破
有身影忽如其来的出现在洞穴口,李冉冉下意识的偏头打量,来人一身蓑衣,体格颀长,斗笠戴的极低,遮盖住其上半部分脸孔,只露出大把络腮胡子,浑身上下都透着古怪……
古怪?没错,就是古怪。她从来没见过体格这么奇特的男人,明明从下颔轮廓以及肩膀背脊线条来看是个劲瘦利落的男子,偏偏胸膛和腹部那一块臃肿至极,幸好他身上的蓑衣足够宽大,否则怕是遮不住这么“雄壮”的身材了……“老子问你们话没听见么!”瞥见靠墙而坐的两人没有回应自己,大胡子提高音量,低沉的嗓音犹如雷轰一般,让人不自觉皱眉。李冉冉被那惊人的大嗓门骇到,手上包扎动作暂停,无奈此刻扮演残障人士,只好充耳不闻佯装没听到。而身边的段离宵却头也不抬,仍然微合着双眼,没受伤的右手不着痕迹的覆到血牙上,蓄势待发。一片沉寂。良久,娇滴滴的女声打破了僵局:“相公,做什么那么大声,你吓到人家了。”
闻言李冉冉大惊,这洞穴空间不大,一眼就能收入全景,这里清清楚楚就只有三个人,哪来的陌生女声?再一看,又觉那大胡子的宽大蓑衣里似有动静,一阵悉悉索索后居然钻出来一个娇小的紫衣女子。身段婀娜,长发如瀑,外面这么大的雨居然丝毫没有沾湿,足可证明被呵护的滴水不漏。李冉冉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目光再往上,不由大失所望。本以为这般好身段的女子就该有一张颠倒众生的脸,孰料对方完全就是路人甲的面孔,平凡到过眼即忘。不由自主的往身边某祸水瞥一眼,她若有所思的眯起了眸,是因为最近跟着绝世美男,所以审美眼光也变高的关系么?不然怎么看谁都觉得平淡无奇……“讨厌啦,你干嘛老盯着人家看?”女子软趴趴的跺了下脚,随即撒娇的抱住大胡子的手臂告状:“相公,你看她啦!”大胡子愤怒的剥掉蓑衣和斗笠甩到地上,指着李冉冉的鼻子破口大骂:“臭娘们,你看什么看!当心老子把你的眼睛挖出来!”话音刚落,便有异物迎面呼啸而来,他避的极为狼狈,脚下一个踉跄差点翻到火堆里。女子回过头,就看到石壁上有寸长利器嵌入,极深。这才知道对方不好惹,心下一寒便凑到大胡子身边小声低估道:“相公,算了,我看她八成是嫉妒我的美貌,小心眼。”
“娘子的花容月貌谁人能比?”大胡子搂着娇妻,还不忘戒备的往后退了两步。
李冉冉翻个白眼,几乎要吐出来,这两个人是不是琼瑶剧里偷跑出来的?简直是拿肉麻当有趣……目光触及石壁上的暗器,她不可遏止的挑高眉——真是意外,这家伙居然会因为对方对她的出言不逊而出手……话又说回来,他应该还不知道她恢复听力的事情,那么既然她听不到,他又何必教训他们呢?是因为自己气不过么?
她偏过脑袋,偷偷望一眼假寐的少年,长睫轻颤,依旧是无害模样,眉心淡淡的折痕和紧抿的唇瓣却泄露出隐忍的火气。呃,看来是生气了啊……果然,片刻就传来冷漠的嗓音:“滚!”单音节结束,斩钉截铁,毫不拖泥带水。
“相公他叫我们滚哎!”女子夸张的瞪大双眸。络腮胡嚣张的拔出大刀,怒道:“臭小子,还没断奶吧!居然敢和老子这么说话,今天不给你一点颜色看看,老子就跟你姓!”真是好勇敢,好……不知死活啊。李冉冉很想为这个英勇的男人鼓掌,敢这么和段离宵说话,她都不敢去想他的下场了。“跟我姓?”原本坐立的段某人渐渐站起来,美眸在火光映衬下透出对杀戮的渴望,他笑了笑,轻轻道:“你还不配。”红袍略动,掌风汹涌而来,轻而易举便将那七尺男儿重重击至石壁上,碎石应接不暇的落下来,掀起些许尘土。女子尖叫一声,扑上去拼命擦拭男人嘴角流出来的血。段离宵收回手,眯着眸站在那里,似在欣赏自己的杰作,唇畔含笑,眉眼难掩桀骜。李冉冉无声的叹一口气,他,又变回她之前所熟悉的样子。“老子、老子……咳咳……要杀了你。”络腮胡颓败瘫在地上,牙关紧咬,试着提刀,却又力不从心的垂下手臂。紫衣女子在一旁哭哭啼啼:“相公,我们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了,我们回寨子里吧。”
这个时候还敢逞口舌之快?!李冉冉目瞪口呆,原本的同情心大大削减,这两人实在太火星,命都快没了,还不忘耍嘴皮子功夫。“你们让我心情不好。”段离宵微微俯下身对上男人的眼睛,似笑非笑的开口。
这句招牌语句一出,李冉冉倏然眼皮狂跳,再也顾不得其他,跌跌撞撞的跑过去,扯住他的袖子想要阻止他。段离宵直起身,反手一个用力,就将她带入自己怀里。老娘又不是跑过来对你投怀送抱的!她恨恨的瞪他,开始不满的挣扎。他垂下眼眸,威胁性的瞅她一眼。她咬紧一口银牙,闷声不响。这厢两人暗里火花噼啪响,那边紫衣女子睁着泪眼看了半晌,继续抽噎道:“我相公都让你打得吐血了,你还想怎么样?”段离宵懒懒的回道:“我娘子都让你们气的毁容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噗——现在是怎样?欺负她听不见是不是?李冉冉憋着气,无限怨念,她真的搞不懂这家伙到底是想要替她出头还是手痒了想杀几个人来解解闷。“你胡说,我们刚进来的时候她便是那个模样了,怎么能说是被我们气的?”女人不满的控诉。
“我说是就是。”他语调轻柔,苍白面容染上笑意,放开李冉冉,继而单手提着血牙步步逼近角落里的一男一女。女人吓得咯咯发抖,抱住身边男子寻求安慰。可惜络腮胡眼下也完全是自身难保的地步,心脉受了重创,搞不好连走路力气都没了,只能称撑着一口气道:“娘子别怕,我保护你。”
“啧啧啧,真叫人感动。”他凉凉的笑,决定为这些天的压抑情绪找一个抒发口。正要提剑之际,倏然有人影冲上来抱住他,死命往后拖。他愣了下,随即无奈的顺着她的意思倒退几步。
李冉冉闷在他的胸口,双臂圈住他的腰,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来阻拦他。没办法,虽然那对夫妻是挺欠揍的,但是罪不至死,她不想看到有什么人血淋淋的倒在面前,自己说不定已经濒临死亡了,如果能救得了他们就当多积点阴德了……他皱着眉头,不耐道:“松手。”半晌意识到她丧失听力的事实后便直接付诸行动,控制好力道远远推开她。血牙泛着银光,拉长的萧身变得极为锋利,眼瞅着就要落入络腮胡的心口……
千钧一发之际,清亮声音不期而至:“住手!”段离宵身躯一僵,再转过头来时已是满脸阴霾,眼神锐利到骇人,冷着嗓子一字一顿道:“你不是聋了么?”李冉冉瑟缩了下,很快回道:“刚刚突然能听见了。”语毕背过手一个劲给那对落难夫妻打手势,示意他们快跑。那两人愣了片刻,立马手脚并用的窜出去。世界一下子就清净了。李冉冉觉得这一刻若是可以昏过去多好,她在段祸水足以媲美X光线的密集扫射下就快阵亡了,偏偏对方还装深沉,杵在那边一言不发,脸色阴沉的犹如地狱修罗。她心虚的避开他的视线,小声道:“你干嘛一直这样看着我。”段离宵猛然拂袖:“你居然骗我,你怎么敢……”话到一半哽住,他倏然失笑:“我倒忘了,你向来喜欢和我对着干,又有什么事情你不敢的。”“冤枉啊!”李冉冉委屈的大喊,“我平日里素来把你的话当圣旨,怎么敢骗你。”
“哼。”他撩开下摆席地而坐,薄唇抿成一条线。又开始别扭了……李冉冉头疼的抚额,小心翼翼的观察他的神色,然后挑了个距离他较远的位置坐下。雨势渐小,不过半晌天空便已回复平静。夜幕低垂,仿佛扬手便可摘星,清冷的月色柔和流泻,银色光华笼罩洞穴口,带来三分安详之意。她支着下巴,着迷的望着星夜,有多久没有这般畅快的欣赏夜景,久到自己都快记不得了……不过这次还真例外,没想到身边安放了这么一个定时炸弹她的心情竟然出乎意料的和缓。
一念及此,李冉冉迅速抬眼窥一眼假寐的段某人,此刻他收敛了杀气,月光便成了其最好的背景,太过精致的五官被柔化,朦胧中是恰到好处的惑人。红衣墨发,倾城颜色。她干脆饶有兴致的欣赏起美男来,撇去恶劣的性格和乖戾的作风不谈,这家伙不发火的时候还真是个艺术品。“看什么!”他突然睁开双眸,口气里三分恼怒。李冉冉眨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