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知道吗?郑家和柳家那关于宅基地的事情还在闹呢,今天一早郑家就去收屋子,就是现在柳二家暂时住的那屋子,把柳二一家人全从家里赶了出来,那柳二娘子,还穿着一件里褂呢,肥肥的腰肉都露了出来,脸面都丢尽了。”一个挑水的汉子道,眼里却尽是暖昧,镇里的闲汉们最喜欢看这样的闹剧。
“活该,坑人坑到郑家人头上了,就算郑屠娘子顾着他们是娘家人,郑家那帮小子可不会顾,只是赶他们出来,已经算是客气的了,真惹恼了这郑家人,剥皮刀拿出来,阴森森的还冒着寒气呢,就是不出手也能吓的得胆子发毛。”另一个挑水的婆娘道。不管有理没理的,柳洼人总是站在柳洼人一边的。
“可不是,还好姚家主婆家那成衣铺的后院还有几间空房,当初租给士子们用过后就跟成衣铺隔开了,算是**了出来,这柳二家好话说尽,又加了租金,那姚家婆子才答应了租给他们住,倒是让姚家主婆赚了一笔银钱。”又一个娘姆挤过来道。
“这事啊,还没完呢,听说柳家人回去搬柳婆子了,到时候该柳婆子跟郑老太斗了。”另有好事的人兴奋的道。
“啊,那柳婆子准输,当年,郑爷刚走的那会儿,周家不就是看中郑家大屋现在的这一片地儿吗,当时,郑老太一马当先,带着四个儿子,人人拿刀生生的把周家人堵在家里十来天,周家的菜的吃光,听说只能天天啃白米饭,嘴巴都淡出鸟来了,到最后,周家只得罢了心思。”先前的汉子道。
“就是,柳婆子充其量就是一个瞎聒噪的婆子而已。”边上几个嘻嘻笑道。
李月姐听了这些,本以为,这郑家看在亲戚份上,得吃哑巴亏了,却忘了,也许郑屠娘子会吃哑巴亏,但郑家的人不是愿吃亏的主。
就算是宅基地一时拿不回头了,但在别的地方嗝应你总成吧。
在李月姐看来,这柳家是有些自不量力了,先不说其他,就当这是在柳洼地盘,也容不得你一个刚来的邻村人出头出色的,这年月,地盘结团是很强的,不管一个村子内里再怎么斗,那到了外面,整个村子的人都抱成团,谁要受欺负了就全都并肩子上。
这柳家若不退一步,闹到最后,搞不好在柳洼无法立足,灰溜溜的回十里埠。
“月姐儿,该你了。”这时,轮到李月姐打水了,李月姐系好水桶,往井里一甩,手飞快的摆动绳子,然后两手交换的往上拉,满满的一桶水就上来了,然后又打了另一桶,又把位置让给后面的人。她则挑着水,在肩上颠了颠,便一颤一颤的走了起来。
刚到路口,就见远远的山路上过来一个人。是田婆子,李月姐不由的放慢了脚步,候着田婆子过来。便问好道:“婆婆早。”
“呵,你是码头上见过的那个丫头吧,不错,挺勤力啊。”田婆婆皱巴着一张脸,看着李月姐笑嘻嘻的道。
“呵呵,谢谢婆婆夸奖。”李月姐勤快,那是整个柳洼镇都公认的。田婆子这句夸奖,这姐儿毫不客气的收了。
“婆婆现在住哪儿?”李月姐这是明知故问。
“暂时待在周家呢,当个做粗活的婆子,讨个生活呗。”田婆子爽利的道。
说话间,两人就到了麦场。
“婆婆。我家就是前面的李氏豆腐坊,这时候正有豆腐脑呢,我请你喝一碗,你可千万别客气。”李月姐道,一手扶着扁担,另一手就拉着田婆婆,生怕她不答应似的。
“你这丫头,真热情,行。别拉了,老婆子正好肚子咕咕叫,就喝你一碗豆腐脑儿。”田婆子叫李月姐那一副性急怕她跑掉的样子给弄乐了。
“呵呵。”李月姐这才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实在是,田婆子对她的意义不一样啊。
随后李月姐领了田婆子进屋,水挑子还挑在身上。就冲着月娥喊:“三妹,给这位婆婆上碗豆腐脑儿,咸的,多加点葱花。”李月姐顺嘴就说了出来,前世,田婆婆都是吃这口味的豆腐脑儿的。
“你这丫头,倒好似老婆子肚里的蛔虫似的。”田婆子一脸神奇的道。
“呵,我喜欢这么吃,也就给婆婆这么叫了。”李月姐掩饰道,看着田婆子坐下,月娥过来招呼,这才挑了水挑子到大水缸边上,吃力的提起水桶,将水倒在缸里。
就在这时,却听屋里光当的一声,是碗打碎在地的声音,随后还有月娥的惊叫。
“怎么了?”李月姐连忙跑进屋里。
才看到田婆婆整个人傻愣愣的站在那里,两眼还紧紧的盯着撒在地上的豆腐脑儿,以及那一地的碎片。
“啊,碗不小心打碎了啊,婆婆有没有伤着。”李月姐连忙上前,上上下下的找量了一下田婆婆,又拉了她的手看看,没有任何烫着的迹象,这才放了心,拿了扫帚将碎片和洒在地上的豆腐脑都扫干净,又叫月娥再给田婆婆上一碗。
这时,田婆子才回过神来,突然猛的推开面前的李月姐和月娥,冲到豆腐摊子上,伸着鸡爪,满是皱皮的手,就抓了一块豆腐在手里,仔仔细细的看着,就好似一个财迷看着黄澄澄的黄金似的,随后又直接掰了一块生豆腐放进嘴里,嚼了一下之后,那脸上的表情似喜似悲。
看着田婆子这表情,李月姐突然明白过来了,她前世听田婆子说过,这种白玉豆腐是她家的独门,这会儿怕是被她认出来了,只是,李月姐又奇怪了,就算是认出跟她做的豆腐一样,也不致于反应这么大吧。
“丫头,你做这豆腐的盐卤在哪里,让我看看。”这时,田婆子又问李月姐。
对于田婆子,李月姐没什么好隐瞒的,自然拿出盐卤给田婆子瞧,田婆子瞧过后,又沾了点在手指上,用舌头尝了尝,然后便从身上的口袋里捣出几杯青涩的小果子,正是制成盐卤里面要添要的那种发酵液所用的浆果。只不过,现在田婆子拿在手上的果子还没成熟。
“你这里面加了这种果子的发酵液吧?”田婆子问。
李月姐点点头。
“告诉我,这盐卤的配方是谁教你的?”田婆子紧紧的盯着李月姐,李月姐明显能感到田婆子此刻很紧张。
可这下李月姐犯难了,她总不能说‘是你前世教我的’吧。只得拿出以前糊弄阿爷等人的借口:“是我阿爹以前救了一个人,那人就教给了我阿爹这个盐卤的配方。”
“那人呢?是谁?现在在哪里?”田婆子眼睛灼灼的盯着李月姐,一刻也不眨。
“这……我爹也没说。”李月姐心里叫苦啊,根本就没这个人,这让她怎么说,只好这般的糊弄了。
“那你爹呢?我问他。”田婆子又道。
“我爹已经过世了。”李月姐回道。
“过世了?死了!!!”田婆子几乎是咬着牙在问。
李月姐点点头,田婆子看着李月姐,那泪就突然的喷涌而下……
第五十四章 家常
田婆子这一下把李月姐吓了一跳,两世加起来她也没看到过田婆子这般失态的表情,不由着紧的道:“婆婆,你这是怎么了?”说着,便拿了帕子给她擦眼泪,又扶她坐下。
田婆子接过帕子,仍然‘呜呜’的哭了几下,才收住泪,好一会儿道:“没啥,老婆子是到柳洼这里来寻儿子的,这种白玉豆腐是我家祖传,那盐卤配方别人是不知道的,老婆子估计那送给你阿爹这盐卤配方的人定是老婆了失散的儿子了,只可恨这贼老天,尽干些逗老婆子玩的没谱事情,这才有了消息又断了。”
田婆子说着,那眼神就怔怔的落在一边温润如玉的豆腐,她这次来柳洼就是寻找这个失散四十年的儿子的,其实她心里也想指不定儿子早已客死他乡,可终归是不甘心,儿子最后给她的消息便是在柳洼,所以,她不顾女儿女婿的阻拦,若大的年纪仍是千里迢迢的北上了。
到了柳洼,这几天她一直在打听儿子的消息,可事隔太久了,根本打听不出什么,正失望间,没想到却在这小小的李氏豆腐坊发现了儿子的线索,可上一刻的惊喜却立下被下一刻的失望给击碎了,唯一知道儿子消息的人已经去逝,儿子的下落又成了迷。
李月姐这才明白,原来田婆婆把她嘴里编的那个送盐卤配方的人当成她儿子了,不由的用劲的捶了一下自己的头:“都怪我。”
她怨自己瞎编害田婆子误会,可这借口是她早就编下的,柳洼镇人都知道。
“你这丫头。这哪怪得到你,一切都是天意。”田婆子这时才平静下来。
不管如何,至少,她知道儿子还活着。这比什么都强。这些年的等待,田婆子什么都想通了。再说了,李月姐这话也证明了儿子果然在柳洼这一带出现。那以后多花点时间细细寻访,说不定还真能找到,田婆子心中又涌起了希望。
随后田婆子坐了一下,两人闲话了几句家常,田婆子才知道李月姐一家如今就全靠这白玉豆腐的生意为生,再看着李家姐妹几个卖豆腐时那欢欣的笑容,田婆子想了想。就悄悄的把握在手里的两枚青涩的浆果给丢在了一边的屋角。
她今天上山,就是想去寻找这果子,然后做白玉豆腐的,只是如今看李家这样,又不知怎么的看李家这大丫头舒心的很。她倒不想坏了李家这白玉豆腐坊的生意,在周家,做不做这豆腐对她来说无所谓,反正她就一做活计的婆子。
不做这豆腐就干些别的杂活呗,田婆子想着,看了看时候,便告辞了,李月姐送她一段路,又一再叮嘱:“婆婆。以后常过来坐坐。”
“要得,要得嘀。”田婆子点点头。然后转身走了。
直到看不到她的背影,李月姐才回转家里。
“大姐,那个婆婆是谁啊。”月娥好奇的问,很少见大姐对一个人这么热情的。
“我知道,她就是在码头帮我们打小姑父的那个婆婆。下手可爽利了,我以后要跟她学两招,不叫人欺负了去。”一边月娇兴奋的道,当日田婆子的行象实在是太鲜明了,月娇儿想忘也忘不掉。
月娇儿这么一说,倒省去了李月姐的解释。
“大姐,包饺子。”这时,小月宝儿颠颠的跑来,月姐儿前天说第二天要包饺子的,可没想到,昨城去买肉的时候,郑家的肉案没开门,说是郑屠娘子病了,而郑家的其他小子都忙着跟柳家打擂台,也没人管这肉案,而郑屠,每日雷打不动的是要送猪进京的,也没在乎这集上这一点小生意。
也因此,李月姐家昨天的肉馅饺子就没包成,又承诺了今天买肉来包饺子,月宝儿这小吃货巴望着,这会儿跑来提醒自家大姐去买猪肉。
“你这小吃货。”李月姐拧了月宝儿的鼻尖子,然后从一边的柜台里取了钱,就去集上买猪肉去了。
路过镇上小姑母家时,又进屋跟小姑母打了个招呼,让小姑母晚上来家里吃饺子。
前段时间贾五郎相诈李家的宅基地没有成功,又觉得老呆在他姐贾氏家里太拘束,因此便在镇上姚家成衣铺边上租了两间房子,算是暂时安定了下来。
转眼就是傍晚,墨易墨风也从河工所回来了,兄弟姐妹几个就坐一起包饺子。当然正真做事的只李月姐,李墨易和李月娥三个,月娇带着小月宝儿纯是在添乱,打面粉仗,墨风这小子初跟于子期读书,那学习的劲道十足,一本书,一天到晚也不脱手,就是这时候一本书也还拿着,之乎者也的嘀咕一通。
李月姐抬头看天,正是鸡上窝,暮色沉之时,便道:“行了,阿爹在世的时候就曾说过,一心不可二用,这人读书的时候就用心的读,玩乐的时候就尽情的玩,你这般没日没夜,没时没刻的读,倒是要把眼睛,脑子读坏的。”李月姐道。
“嗯,对头。”月宝儿一脸娇憨的点头,还故做小大人样,抢过了墨风手里的书。
墨风便去抢,于是一顿饺子,包的热热闹闹的。
“月娇,你去叫小姑吗来吃饺子。”看着天色差不多了,李月姐便冲着月娇道,上午她买猪肉的时候跟小姑母打过招呼,只是这都快到吃饭的点了,小姑母还没来,也不知怎么回事。
“那小姑父要不要请?”月娇儿一脸不痛快的问。
“你到小姑母那里后看看情况,只请小姑母,如果小姑父要跟着,那就一块儿请吧。”李月姐回道,打心眼她是不想请贾五郎的,不是不舍得一顿饺子,而是不行见贾五郎。只是李月姐又怕不请他吧,贾五郎不让自家小姑母来,所以才让月娇儿看情况。
不过,她估计小姑父是定要跟的。那家伙是哪里有好吃的就往哪里钻的,一顿肉馅大饺,他哪里能舍了去了。到时候来吃了,不定还要自己给他弄点小酒呢。
当然,弄酒的事情李月姐是绝对不会甩他的。
“晓得了。”月娇儿是个人精,自然懂得自家大家话里的意思,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李月姐几个继续包饺子。
“大姐,今天我收到消息,阿舅他们的货过两天就能到了。”这时墨易道。跟杨东城合作的事情,李月姐不好亲自出面的,所以,那木桩生意,李月姐就交给了墨易去盯着。
“那就好。不过,验货的时候要仔细点,跟你阿舅他们一定要说清楚,质量要过得关,阿爹常说的,这河工的工程可关系着百姓的姓命,不能有丝毫马虎的,若是质量不行,咱们宁可不要那抽头。也要将货打回去。”李月姐叮嘱的道。当然她顾忌的不仅是这一点,还有周家,周家就象是一条青竹蛇一样,躲在暗处,时时找着河工所的短处,一但被他揪住。那倒霉的人会是一大片。
“阿姐,我知道的。”墨易点点头,经过这段时间,这小子的青涩已经退去不少,越来越沉稳,十五岁的少年,看着已经有一丝大人的模样了。
“对了,墨易,我前几天听郑家老太说,郑典写信回家,说是当初做钦差的那两位爷要下来巡视河工?”李月姐想起前两天听郑老太读那郑典写回来的家信,便问墨易道。
“是的,今天我也听于管事和杨管事提及。”墨易点点头,自家大姐这消息倒是灵通。
“那你这段时间多看看阿爹留下来的河工笔记,万一到时有人问起,你也能答上一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