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有如此勇气,翡小翠油然喟叹,自己的思绪渐渐飘的远了。
她就在他身上,闱君辰面皮薄,又被翡小翠看出了想法,更觉得连耳根子都是滚烫的,刚才见翡小翠等人的神色异样便以为自己死期将近,想自己这一生颠簸来去,终究不过是一枚没有根的落叶,可她偏偏说她是他的妻,他心里百转千回,情之所至便将打算一辈子不提的事一口气说了出来,说的时候只想罔论她不在乎,他也要说,因为……他在乎。
只现在才知道,浑浑噩噩半年不敢轻易泄露情绪的翡小翠竟也真情流露,抱着他,吻着他,护如稀世珍宝,他就算是一颗铜铁打造的心也要融化了,却也被那深深的一吻臊的不敢睁眼看她,一颗心砰然乱跳,既盼着她转身走开,又不舍得她就这么走了。
如此矛盾是心思幸得翡小翠懂得,她坐起身,静静的不出言,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不在看自己,闱君辰稍稍呼出一口气,不知道是被翡小翠这一吻闹的还是知道自己不是绝症的心理作用,倒不觉得小腹特别疼了,余下的力气揣摩翡小翠的心思,见她木然呆坐,眉尖轻蹙,不觉间又回到了现实中来,终究是郁郁寡欢。
闱君辰琢磨半晌才轻轻出声,“听说风华驿县尊遣了官媒来下定,你怎么不允?其实你是知道他们的心思的,既都跟你来了姚琳国,岂有不愿意之理?若不愿意,那些个公子怕也没本事留的住。”
翡小翠苦涩一笑,“尚不知县尊听命于何人,我怎敢轻易答应?且……成亲王与女皇合定我与十八岁生辰成亲,现如今却又提前张罗,保不准又是个套,哎,只怕是套我也的钻,暂且推一天是一天吧。”
翡小翠第一次谈论自己的想法,闱君辰先是一怔,随即高兴的扬起嘴角,看来她也不是一味逃避,只是苦于无计可施,难道她故意以玉苏之死掩盖真意,硬是拖了这半年?一这么想闱君辰就越发觉得是这么回事,翡小翠本也是果决聪慧的人,岂能就这么萎靡不振了?只拖字一诀却不是解决问题根本的方法。
他哪里知道翡小翠本是不知情为何物的人,一旦动了情便是伤筋动骨很难介怀,不管背地掌局者如何想的,这七个月算是误打误撞的平安度过,并不是翡小翠刻意为之。
闱君辰却认准了是翡小翠的计谋,眼底闪过一抹兴奋,道:“那夫人打算接下来怎么办?”
“嗯?”翡小翠一愣,什么怎么办?
“要我说,千日防贼不如一朝除之,一劳永逸。”闱君辰虽不似流苏等人心思复杂,可也是生长与宫里的人,行事果敢自不在话下,且透着一股子万人之上的杀伐戾气。
闻言,翡小翠瞠目不知所答,好一会儿才在闱君辰炙热的眸光中心头一寒,沉沉念着,“一劳永逸……。”
说实话,她只想过如何躲过去,从没想过迎头而战,现在竟然连闱君辰都这么主张,她不禁开始琢磨,难道真要逼上梁山?
闱君辰这才发现她似乎是犹豫不决,恻然道:“夫人还有何顾虑?流苏、皓卿、卫忱、樱九儿,哪一个不堪重用?只要有这心……。”
“且等我考虑……考虑……。”翡小翠忽然截住他的话,她难道还不知道这些人的本事吗?只是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如此,她怕这样一来,首当其冲的是将流苏他们推上风口浪尖,她好歹不济顶着个郡主的称谓,而他们则没有身份,激怒了女皇或成亲王,死的不会是她。
若无情,她不会顾虑重重,若无情,她大可将他们推出去,以孟婆所言在姚琳找七个有S图腾的处子并不难,可她爱的不是图腾,是他们。
说她优柔寡断也好,说她胸无大志也罢,她想的总不是一个人自由来往时想的那么简单,她要顾及的是一家人啊。
闱君辰本想多劝几句,可一转念便知道她顾忌什么,此番倒不方便多说了,免让人以为他要趁机除掉流苏等人,他的身份即便是亡国皇子,姚琳皇室也不会下手,毕竟两国联姻是老祖宗定的,他性命无忧,再不能劝。
*
虽说闱君辰得的是慢性阑尾炎,可也要密切观察及时治疗,以防转为急性穿孔有生命之忧。
翡小翠从闱君辰的房间出来,先去后厨督促小奴熬药,见是花浅离在看着才放心离开,现在任何事都不能假手于人,以防不测。
她一出灶房,有人从最里排的耳房里探出半个身子,乍一看身着打扮是个少年郎,可一旦仔细看就能发现,这人眉眼莹润,脸部线条柔和,肤色微红却细腻如玉,分明就是个女子,她穿着小奴的衣裳,若有所思的盯着翡小翠的背影,而后眼睛一斜,看着敞着门的灶房,那团明火上正支着的药翁,翁里冉冉氤氲着水汽将花浅离的侧脸笼罩的朦朦胧胧。
翡府的夜和旁人家的深宅大院一样,有专门的小奴熟练的点亮屋檐下的灯笼,正房和公子们的房门前都亮着橘红色的光,翡小翠夜宿闱君辰房间,却是喂他吃了药,掖好被子让他休息,自己则到书架旁研了磨,铺上纸,像在翡翠府时临摹起名家的字帖来,一笔一划的下去,手腕不稳,写了大半天,地上全是废弃的纸团。
反反复复,好像自己要写的根本就没写出来,亦或是不敢写出来。
她终究不是英雄,亦不是枭雄,她在前世搏的最狠不过是身家利益,现在博的却是命,何以抗命?此时思来想去的举棋不定,却不知有个人已下了决心。
369。花魁竞技-9
“来而不往非礼也。”
樱九儿站在满墙小匣子前,眼含怒意,最角噙着冷笑,斩钉截铁的念叨一句,忽又双眸一闪,抿住唇看向门外,嘿然一笑,扭身就朝门外走去,借着橘色的灯笼光,毫不迟疑的去了卫忱的院子。
“笃笃……”抬手就敲门,他急不可待的冲着门缝道:“忱哥哥,是九儿,我要朝你借一样东西。”
“进来!”门里传来卫忱清冷的声音。
樱九儿不费劲的一推,才发觉门是虚掩的,他与卫忱熟悉,自不必多说进门便往里间走。
晦暗的房间里一灯如豆,一身玄色劲装的卫忱正坐在桌案旁肃穆巍然的擦拭着那把青铜剑的剑身,面若银冠,眸如星子,一张皓月冰霜的脸没有一丝表情,即便樱九儿走近也不曾抬头瞅一眼。
樱九儿知道他的脾气,自顾的挪过椅子坐下,开门见山道:“九儿想朝忱哥哥借一样东西,忱哥哥万不能拒绝。”
“好。”卫忱依旧低垂着眼看着自己心爱的剑,没有半分犹豫的便答应了。
樱九儿略微怔了怔,随即心头一喜,扬起嘴角道:“听说忱哥哥手里有奇药并蒂丸,只消借一丸与九儿,九儿定能研究出其中奥妙,惠己惠人。”
“惠己……惠人?”卫忱呐呐的重复着,很快想明白樱九儿的意思,九儿是想让翠翠怀上自己的子嗣,至于惠人……不知是要惠与谁了,他低低一笑,置若罔闻的点头,“好。”
樱九儿一门心思想着自己的要做的事,并未察觉卫忱的异样,他这一次下定决心,绝不容许翡小翠再有借口退缩,他要断了她纳新宠、留恋花丛的心思,只要让她再度身怀六甲还怕她挺着大肚子去飞红楼吗?传闻并蒂丸有一胎两异姓子的功效,他便想让翠翠一次怀上自己与流苏的孩子,一来是自己的小心思,今生与流苏共进退,让孩子延续他们的同胞情谊;二来是心疼流苏,明明心里装的满满都是翠翠,却因无奈之举活生生错过恩爱情深,如果翠翠再度怀上流苏的孩子,转机便应然而生。
他听得卫忱连问都不问就答应将并蒂丸借给他,不觉心里欢喜,想着下一步要如何诱惑翠翠吃下并蒂丸,或者干脆神不知鬼不觉……,他这想着,卫忱已经起身走到装日常杂物的柜子旁,打开柜门,从最上层取出盒子,定定的看了看,最后眼睛艰涩的闭合,转身将盒子放到桌子上,手指按压盒盖沉沉的推到樱九儿眼皮底下。
樱九儿拿到并蒂丸忍不住面露欢愉之色,小心翼翼的揣进怀里,忽然觉得这么走了不太好,而且自己的计划并没有把卫忱算进去,有点心虚的讪讪道:“忱哥哥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在擦剑。”卫忱淡淡的应道。
虽说卫忱素来冷漠,可也不至于这么冷,特别是面对樱九儿,这样一来九儿就觉得卫忱还是在意并蒂丸的,只自己伸手要他不好不拿出来,不觉得有些尴尬,抬手掩饰性的拎起桌上的茶壶想要倒杯茶。
这时卫忱突然低斥一声,“放下!”
“嗯?”樱九儿愣住了,抬眼见卫忱眸光快速的一闪,竟是躲避性的快速别过脸去。
樱九儿这才发现卫忱的异常,他不顾卫忱的阻止,拎起茶壶掀开茶盖,九儿是什么人,五毒门门主,在江湖中虽不如师傅凌云掌门有名气可也一号人物,是制毒用毒的高手,辩毒更不在话下,当即眉尖轻蹙的闻了闻,脸色蓦然大变,失声道:“焚毒!忱哥哥,你要做什么?”
卫忱抢过樱九儿手里的茶壶,掀开茶盏,慢悠悠的为自己斟满一杯茶,冷魅的脸上乍寒显现,口味却依旧平淡清冷,“当然是用来喝的,焚毒,在夜里喝,应该可以暖胃。”
“你疯了还是痴了,这是剧毒,你……。”樱九儿猛然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端倪着不动声色的卫忱,实想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卫忱端着那盏毒茶,狭长而漂亮的眼眸被热茶的水汽熏的氤氲迷离起来,似过了一世般漫长,饱满的唇瓣微微翕张,缓慢道:“听说饮下焚毒五脏六腑如火烧般疼痛,是天下最难忍的十大奇毒之一。”
“知道你还……”樱九儿恼的双颊怒红。
卫忱截话,冷冷抬眸,“可这种毒的发作却在十天之后,十天,十天足以……。”
樱九儿磕着唇,怔怔的望着他,好一会儿忽然嘴唇张大,惊道:“你要用这十天做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死?”
“你认为以我的武功杀掉成亲王或是女皇陛下,胜算有多少?”卫忱不答反问,答案却已经说了。
樱九儿眼看卫忱目光决绝,杀机已起,脑筋顿时急速旋转,情急生智囊,压了压心底的紧张,佯装献计道:“我有一种毒,只消时辰一到便会睡死过去,毫无痛苦,比之焚毒好上不止一二分。”
卫忱不语,死死的盯着他看,似乎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什么企图。
樱九儿连忙道:“你要为夫人扫平障碍,保她一世平安,这个好我替夫人承下了,还你一个安乐死不为过。”
卫忱又深深看了樱九儿一眼,森然道:“不愧是五毒门门主,这副心肠怕是世间难寻了。”
“你要死我让你死,还让你死的安详,我是菩萨心肠,忱哥哥应该谢我,怎么还来讥讽我?”樱九儿狂跳的心渐渐复于平静,平日刁蛮的机灵劲也跟着缓了过来。
370。花魁竞技-10
樱九儿亦嗔亦怒的说,眼睛悄悄打量着卫忱的神色,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异样,好一会儿才见卫忱眸光冰冷的沉沉点头,“卫忱知九儿是个中高手,自不怀疑没有这种毒药,只九儿的菩萨心肠卫忱也知道,即便到时候不能毒发,卫忱衣怀里准备的鹤顶红也有同样功效。”
樱九儿皱眉,顾盼间眸色如水,微微扬声,“为什么一定要死?以你的武功做以完全准备,事后逃离也未尝不可,为什么一定要死啊!”
一直冷冰冰的脸忽现笑容,只这笑如初春融雪,尽带春寒料峭,看的樱九儿心头一颤,就听卫忱嘴角微翘的冷笑了一声,“呵……”随即沉下嗓子道:“幼年时,我奉家主之命登船漂洋过海来到异国他乡,见到同样年幼的她,那时我便知道,她不仅仅是我的妻子,更是我的主子,我一身武学全是为她而成,我将是她最亲密的侍卫,护她周全是我的使命,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为主殉身是为忠义,卫忱无怨无悔。”
樱九儿越听眉尖越紧,最后干脆偷偷翻了个白眼,真想问一句‘当初刀刃抵上人家大动脉时咋没这么忠肝义胆?’可这话他不能说,人有脸树有皮,大家都知道翠翠与卫忱之间不仅越来越冷且隐隐有剑拔弩张的苗头。
其实说起来翡小翠的夫侍中只卫忱是说一不二的君子,爱憎分明且极有责任心,若不是如此成亲王也不会督使他为影卫一把手,也正是因这种性子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以承诺驱使,而卫忱却偏偏是极重承诺的人,如今发生玉苏的事,他和翠翠之间的信任如云遮月,隐晦不清了,这对卫忱来说是决不能容忍的,他宁可以死明志也不愿向翠翠低头,亦不会残喘苟活,可如果他真为翠翠死了,可想而知后果将会是多么的不堪设想,樱九儿斜了斜眼睛,只得拖延一时是一时,道:“九儿堂堂男儿身,岂是信口雌黄之辈?忱哥哥放宽心,九儿定成全你的‘忠肝义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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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九儿怀里揣着并蒂丸却没回自己院子,直接朝着流苏的住所去了,流苏早已宽衣歇息,深深庭院,窗上没有一点光亮,九儿止步在外,寻思着要不要把流苏叫起来,抬头看了眼漫天星斗,半月的月亮像一艘小船般在藏蓝的夜空缓渡,四周静谧,隐隐传来几声虫鸣,更增添了睡意。
算了,既然已经稳住卫忱,明日再来与流苏哥哥商量也不迟,樱九儿想到这又转身往回走,回去的时候便不急了,脚步不觉慢了下来,待他走到墙根处正准备往月亮门那拐,忽然就见一道黑影从北墙掠进,他一惊,本能反应的将身子紧紧贴到墙上,以错落的树影将自己隐藏起起其中,目光追随着那道黑影望去。
今晚月色极好,连那黑影的娇小身子也让樱九儿窥了个真切,且看身量行止俨然是一女子,这一发现更让他疑惑惊讶。
那人身法很快,转眼工夫已经潜到流苏的门前,樱九儿远远看着,虽说有月光和檐下灯笼的投照,可距离有些远了他根本看不见那人在做什么,但想半夜鬼鬼祟祟的潜进来,难道还是送子观音不成?这人非奸即盗,肯定不是什么好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