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怕是活不长了!
大家都在想,可谁也不敢道破。
慕容大嫂道:“他怎么不哭?”
稳婆将小指头伸到孩子嘴里掏了一阵。提着他的小足倒吊着,过了片刻,孩子倒是张嘴呼吸了,可依旧不会哭,眼睛紧阖着,头发稀疏而细柔。
王婆子自我安慰地道:“大少夫人别急。许是还不会哭。”
就算是早产。不是也要哭的么。
稳婆大叫着:“还有一个,还有一个呢……”
几个人又忙乱了一阵,然后。在包裹的时候,几个人都发现这孩子早已经没气了,许是在娘胎里就没气了。
屋子里的空气有些凝重。
慕容大嫂仿佛是自己失了一个孩子般。
七月二十八日五更一刻,陈湘如经过三天的痛苦分娩后,终于产下一对孪生子,只是次子生下来便没了,而长子虽然活着。却身体孱弱连哭都不会。
消息传到松柏苑,陈相贵半点喜色也没有,听赵婆子说的情况,这一个还活着的孩子,能活几日也不定,又孱弱又瘦小。还带了胎里的病。肚子还有道水泡状的疝气。
失子之痛!哪个母亲能承受住。
陈湘如产下孩子后便又昏迷了两天。
待她醒来,赵婆子奉陈相贵的令特意搬到了安好院。奶娘也寻好了。
孩子太弱,连吃奶都没力气,这令赵婆子、王婆子和奶娘想了不少法子。
李老郎中也成了周宅的常客,时不时就被张管家用家轿请过来给陈湘如母子诊脉。
陈湘如醒来后,知道儿子虽生了,可小的那个已经没了。
周六夫人见陈湘如平安,方才领了周六回六房。
兴国公听说原是两个男孩的,少不得要叹息一阵,又听说现在活着的这个又瘦又弱,只有摇头。
夜里,三姨娘到了六房,气愤难平地道:“分明是三房的人故意害的,他们一早就知道八奶奶沾不得桃,偏故意将所有的馅料都泡了桃汁!原该是两个好好的孩子,险些就害得一尸三命……”
周六爷又叹了一声,“我会写信给五哥说清楚的,这害人的是三房,与我们六房无干。”
话虽是如此,可那有毒的果馅酥饼是周六夫人带过去的。
周六夫人道:“陈氏是个良善的,想让六儿去趟苏州马府催账,原是三万两银的债,说是收到了,与我们平分。”
一万五千两银子,可不一笔小数目,得了这钱,六房就能过得更好了。
周六公子厉声道:“三房的人太可恨了,这样欺着我们,明知道五房子嗣艰难,竟想……”
三姨娘垂着头,想着那日要是自己再果决些,不让周六夫人把三房送来的东西,许两个孙儿就会好好的。
他们在议论不平的时候,陈湘如正讷讷地望着屋顶,脑子里一片空白,乳母抱着个小小的孩子坐在一边,那孩子不哭不闹,就连脸蛋也小得像苹果,眉宇之间,依稀有着周八的容貌。
原是两个的……
像陈相富和陈相贵兄弟一样。
可现在,就只得这一个了,还是这样的瘦弱。
陈湘如一想,眼泪就滑了下来。
赵婆子打帘进来,“夫人可不敢哭,你还坐月子呢,莫哭伤了眼睛。”
王婆子亦道:“许是天意,连老天爷也疼二少爷,所以就带走他了。”
“你莫担心,大少爷的疝气问过李老郎中了,他说过了八个月就能割掉,小孩子恢复得快,是不会影响的。”
陈湘如伸出手来,“让我抱抱。”
乳母小心翼翼地把孩子递给她。
怎的这么小!
但凡见过的都会说小吧。
陈湘如抱在怀里,定定地想着:这一世她做母亲了,她当知足,前世未能实现的心愿,今生都圆满。怀里的孩子,是她的儿子,是她与慕容鸣的儿子。
她能生一个。待养好了身子就可以生更多。
她要生很多的孩子,看着他们簇拥在自己的身边。
*
遥远的雁城,八月初的秋月更显皎洁、冷傲。
周八紧握着从江南传来的加急家书。这是慕容大嫂写来的,说陈湘如被人陷害食用有毒的食物,险些一尸三命。
现在,陈湘如虽算产下了两子,只是次子生下来就没了,长子也体弱得不成样子。
三房、周玉新、丁翠芬……
又是他们!
他们阴魂不散。就这样追逐着。伤害着他最看重的人。
三皇子惊疑地看着周八:“你要告假?”
“是!我要告假去江南,湘如难产,我得回去。”
“回去又如何。就算你有汗血宝马,昼夜不停能赶回去,待你赶到,她许已经生了。”
陈湘如已经生了,可他还是不放心。
他们的孩子这个样子,他不能安心待在雁城。
周八抱拳半跪:“请殿下准允,我必须得回去!周玉新……他太可恨了。明知道湘如沾不得桃汁,居然用桃汁做饼给她吃,湘如桃毒发作,这才动了胎气的……”
三皇子俊朗的面容微微一沉,对于周家几房的争斗他是知道的。
周八伸出手,将信递给了三皇子。“我必须回去。我要是不回去,我怕湘如她撑不下去。殿下。我是男人,是她的丈夫,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不能陪在她身边,我会为此愧疚一辈子的。殿下文治武功皆是不俗,末将告假,待我回江南看了妻儿就尽快回来!”
冲动!
这是三皇子对周八的定义。
不仅冲动,在军中还是一个急暴脾气。
三皇子试探式地问道:“本王若不允,你将如何?”
“就是擅自离营,我也要回去。”
果决得不容商量。
他能不允吗?就算不允,他还是离开。
三皇子有些失望地摇头,同时心下却有些欢喜,周八就是个莽夫,能有甚出息,也只有莽夫才不会有野心,也才最好掌控。
“别耽搁太久,早去早回。”
“谢殿下!”
周八整好行装,只带了秦冲离去。
三皇子站在城墙上,看着月夜下如离弦之箭般急驰而去了周八,“他身边的侍卫是从哪儿来的?”
周五爷曾问三皇子“他们不是你送的么?”
既不是三皇子送的,那么又会是谁送的?
冀王?
不,绝无可能。
谁都知道,周家是他的娘族家,没道理支持一个外人。
那么,这侍卫不是周淑妃,便是当今皇帝。
但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三皇子思忖一番,道:“父皇给周八送侍卫,这是什么意思?”
一边的心腹侍卫道:“殿下,会不会是为了监视归德将军父子?”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又或是为了保护周八。
三皇子现下已经肯定那几名护卫是康正皇帝赐纸周八的,原因很简单,若是周淑妃赏赐的,肯定会告诉他。
无论如何,这次周家三房如此算计周八奶奶,三皇子着实有些看不过去。这三房的人手段未免太毒辣了一些,连人家的妻儿都不放过,而他还想着他日登基要重用周家三房,此等对家人狠毒之辈,他是一定不用重用。
当天夜里,三皇子就写了一封给兴国公,厉斥周家三房。
*
陈湘如整日躺在榻上,吃了睡,睡了吃,每天还要喝李老郎中开的汤药。
“景儿,都半个多月了,你还不哭不吱声?你不会是个哑巴吧?”
赵婆子夜里进来送羹汤时,就看到陈湘如抱着抱子在那儿自言自语。
“一定是哑巴,多少天了,就没听你哭过。”
陈湘如抱着他,看着那小小的脸蛋,近来倒长开了一些,听王婆子说,奶也吃得更好了,不像早前,似乎连奶都不会吃。
他睁着一双明亮的眸子,静静地看着陈湘如。
第346章 夫妻聚
外头,传来了一阵异响。
赵婆子打起帘儿,正要喝斥,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惊呼一声“将军”。
周八披着战袍,衣袂生风,披着月色,一脸风尘,“夫人在内室?”
“是……”
周八一转身,挑起帘子,看到坐在榻上抱着孩子有些发呆的她,心头一阵疼惜,“湘如,我回来了。”
是她的幻觉么?
这个时候,周八应该还在边城。
她愣了一下,看着孩子道:“景儿,娘一定是病得厉害了,你爹在边城呢,哪里脱得开身,这会子不知道是在打仗还是在睡觉。不过景儿,你是不是该睡觉了,小孩子要多睡才好……”
景儿,这是他们给孩子取的名。
他们说好了,另一个要叫慕容昊。
离开范阳时,夫妻俩便商议好孩子的姓名,是一对男孩便唤:慕容景、慕容昊;若是女孩就唤慕容雪、慕容霜;若一男一女又唤作:慕容景、慕容雪。
“湘如!”周八走到榻前,又唤了一声,陈湘如讷讷的抬头,待看清他时,眼里的惊色更浓了,“周八”,满满的深情,还有难抑的愧意,“昊儿……我们的昊儿没了。”
乳母正打瞌睡,突地见着一个男人出现,抱了孩子离去。
陈湘如抱住周八就开始痛哭起来,那声音道不出的委屈、悲伤。
下人们听到这哭声,皆望了向她的内室,谁也没进去。
“我回来了,是我让你受苦了……”
“不,是我不好,是我没能保护好昊儿。”
两个人相对而坐,久久的相依。
愧意如潮,在他们的心头却有截然不同的意味。
他的愧,是在她最痛苦的时候,他没在身边,她独自面对旁人的算计,独自面对他人掳走弟弟的痛苦,甚至独自去救过自己的弟弟,打击敌人。
而她的愧,身为他的妻,便是为他生儿育女,可她却连他们的孩子都没保护好。
任何的话语,在这一刻都显得多余,周八久久地拥着她,伸手给她拭去泪水,这一刻,他心头的柔软也只为她。
待屋里的哭声小了,绿菱捧了碗汤面进来:“将军,先吃一碗吧。”
周八道:“湘如,你先歇下,还坐月子呢。”扶她躺下,又给他掖了被子,“别再哭了,小心伤了眼睛,大嫂把什么都写在信里了。”
他的妻儿,险些就被周玉新给生生害死了。
身为男子,保护不了自己的妻儿,如何立于天地之间。
前世,周玉新算计他,今生周玉新也害他妻儿,这个仇,他不得不报。
吃了饭,陈湘如抱着孩子,夫妻俩就这样看着这个小小的孩子,他已经在襁褓中睡熟了,偶尔还会蠕动着嘴唇。
“想不想抱抱景儿?”
“好,那我抱抱!”
把孩子小心的搁到他怀里。
这一次,慕容景是他的亲生骨血,是他与心爱女人所生的孩子,而那模样却是这样的熟悉,像他,又像她。
安好院里,白日由绿芰、赵婆子服侍,夜里就换作了王婆子和绿菱。
两个人说了一阵话,陈湘如把孩子交给了绿菱,绿菱又小心地抱给了乳母。
这夜,周八独在二进榻上睡熟,借着灯光能看到陈湘如。
过往点滴又涌上心头,凭什么周玉新要这样对他?
他好不甘心!
陈湘如已经睡熟了,周八小心地起床,出了屋,到了碧柳院寻张威、林敢二人,又与他们细细地说了。
林敢道:“将军这是……”
“我本无伤人心,偏却有人非要来惹我,当我是好欺的么?害我妻儿性命,岂能就此作罢。你们照我的话去做,明儿,我便在兴国公府演一出好戏。”
周玉新,你不是厉害么?
这一回,我倒要看看你如何翻这棋局。
丁翠芬,既然你那卑贱,我不在乎做得更狠一些。
*
次日一早,周八梳洗一番后,换了身随常衣袍,领了武实离去。
一进兴国公府,周八气势冲冲地直奔上房。
兴国公刚起来,正在丫头婆子服侍下更衣。
“祖父!”周八唤了一声,大踏步进来,厉声道:“祖父,周玉新欺人太甚,湘如如何招惹他?他要这样害她,害死我的次子?周玉新他是你的孙儿,我也是你的孙儿,祖父是不是该给我个交代?”
一进院子,他迫不及待、噼哩叭啦就讲开了。
兴国公没想他会回江南,也是一怔,“你……身为副帅,怎……怎能未得奉令就走?”
“离开前,我与三皇子殿下告过假。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的妻儿险些被人害死,难道我还要待在边城,连给他们讨个公道都不能?”
不远千里归来,就为了给他的妻儿讨个公道。
兴国公夫人从里屋出来,道:“你还要什么公道?难道陈氏没有告诉你,为了还他们公道,国公爷已经下令让玉新休了丁氏。”
“休了大丁氏,再立小丁氏?”周八扬头冷笑,“恐怕这真正害人的不是大丁氏,根本就是小丁氏?”
“周八,你听谁胡言乱语了,是陈氏?”
“我敬祖母,可祖母也要把心摆正。三伯母这些年打的什么主意,便是要赶走三嫂,好立她的亲外甥女为妻,我昨晚归来,连市井都在传说,真正害我妻儿的是小丁氏,可府里却敷衍了事,要休大丁氏。
祖母,你若当真公道,就该处治小丁氏与四哥。这回,你们不处置也没关系,我自己上递折子弹劾丁知府养女不教,唆使女儿陷害嫡妻,害我妻儿……我让圣上评理,让满朝文武来评理!
我妻有何错?竟让他们想要害她性命。我儿又有何错?竟是出生都没来得看父母一眼就夭折腹中。你们不给我公道,自有给我公道之处!”
周八说完自己的话,蓦地转身。
身为正三品的云麾将军,他是有直逞皇帝奏折的权力。
他就不信,这一折弹劾折上去,不会让丁知府胆怯。
事实上,在他回来的途中,他便已经通过驿馆将弹劾折子给递上去了。
那些个一直想揪住周家短处的朝臣,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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