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湘如若是男子,老夫人可以直接把她推上去,若她是个男子,也许赵氏就不会拼死生儿子了。
可,这世间原没有如果。
陈湘如一脸凝重地道:“祖母,让二弟坐这位置,织造府那边有师爷帮衬,我也会从旁协助。”
老夫人微微颔首,陈湘如不愿意做这女官,老夫人也只得把陈相富扶上去。“这事儿先不能走漏风声,以马家的行事,要是走漏风声,万一亏空了织造府的银钱就得我们来收拾这残局。”
老夫人想了又想,要抢在马庆毫无防备之下,把陈相富推上织造府郎中的官职上,这原就是陈家世袭的官职,岂能平白让与旁人的。
这几年,马庆行事,老夫人也有诸多看不过,早前只当是马家最有才干的,哪里想到却是这番光景,行事上连陈湘如都不及。
她也庆幸,到底没将陈湘如许过去。
老夫人道:“我会写信给宫里的汪兄弟,请他出面周旋,有他帮衬,不会是难事儿。”
陈湘如想的则是另一桩事,“祖母,解除陈、马两家的婚约吧?马庆绝非良人……”
老夫人笑问:“如儿,你以为祖母舍得把你许给他?”
陈湘如已经承诺了陈湘娟,把马庆让给她。
“就算与他订亲的是二妹妹,我也舍不得二妹妹受委屈。还没成亲呢,他在外头就养了个外宅……”
陈湘如提了两回“二妹妹”,可老夫人也没生气,她壮着担子又提了老夫人禁忌提及的那人。
老夫人面容微微一变,道:“你且问问那孽障,她若愿意结亲,你、我阻止,还不得再闹腾出一场风波。她若不愿意结亲,就她与马庆的那些事传出去,哪户人家还肯要她。”
庶子配庶女倒也使得。
陈湘如则想:陈湘娟到底是她的妹妹,明知道马庆不是良人,她不帮忙争取解除婚约,这心下也过意不去。何况近一年多,陈湘娟真的改了,温顺、乖巧又懂事,姐妹常在一处,也有了感情。
陈湘如对相富兄弟的感情多深,便对陈湘娟的感情有多深。
“祖母……”陈湘如也曾反复想过这事,“舅舅们会来,到时候让舅舅出面在徽郡给二妹妹寻个好人家,隔得远了,许就不会有人知道。”
就算知道了,那时陈湘娟已经成亲嫁人,只要她行事得体,想来婆家为了颜出也不地张扬,这样也算是两相皆好的事。
老夫人冷声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过,她已经做了,难免不会有人言,要是她将来的婆家知道了,她能在婆家过得好?”
陈湘如还想争辩几句。
老夫人抬手止道:“你的心思,我懂,你这是疼她,可她就是个不懂事的。”
她早在两年前就拿定了主意,要在孝期将满时,在外头传出些风声,自然是说马庆言行有亏等事,就凭这一点,她就万不会把陈湘如许给他,也会很好地堵了马家人的嘴。
你家儿子德性有亏,非我陈家失信,是你家儿子不懂自重。
而今,又出了马庆与春姑娘的事,老夫人正好可以借这事大做文章,要让马家有苦难言。
“祖母,二妹妹真的已经改好了。”
老夫人却不信,问道:“赵婆子,二爷、三爷该过来用晚饭了。”
她实在不想再提陈湘娟,即便过了很久,老夫人还是无法原谅陈湘娟。
陈湘妮从大厨房回来时在路口遇见了陈相富兄弟,兄妹三人一道进了上房。
用了晚饭出来,陈湘如便见吴奶娘站在路口上张望。
夜色正好,有繁星点点,轻风拂过,道不出的清爽宜人。
吴奶娘福身禀道:“大小姐,二小姐请你过去。”
陈湘妮带着桃桃追了过来,“我也要去。”
吴奶娘笑道:“三小姐,她们姐妹要说几句体己话呢,你明儿再去。”
这一年,陈湘如姐妹俩的感情明显深了,陈湘妮总感觉自己被大姐姐给冷落了,总想也得到一份关爱,就如二姨娘告诉她的那样“大小姐是个重情义的人呢,她若待你好,我往后就有好日子过了。”
绿叶忙笑道:“除服之后,三小姐就要独住一院,可不能像现在这样哦。”
陈湘妮偶尔也想独住一院,这样她就能更自由些。可她与二姨娘也处出了感情,还真有些舍不得搬出去,像这样与二姨娘住在一处,彼此有个照应其实也挺好。
*
淑芳苑。
陈湘娟亲手给陈湘如沏了茶。
陈湘如呷了一口,“让你打理茶点铺子,这茶艺倒是见长了。”
陈湘娟一脸心事,“大姐姐,马大哥的事……”
陈湘如可以让刘奶娘与老夫人直白地讲出所有,可现在面对的是陈湘娟本人,她不想陈湘娟受到伤害。
吴奶娘见她不说,定是真出了事,急道:“大小姐就告诉二小姐吧,这两日她寝食难安。”
若要瞒着,这也不是陈湘如行事的风格。
陈湘如道:“二妹妹听了,可要心下有个主意,我还是那意思,马庆不是良人,你若不想嫁他,祖母那里我去说,自让你解除了婚约,他日寻个好的。”R1152
第165章 叫他妹夫
还没成亲就在外头乱来,这成亲了想来也不是个可靠的,更不是一生良配。
陈湘娟更急了,“大姐姐快告诉我吧。”
陈湘如便让刘奶娘讲。
听罢之后,屋子里一片寂静。
马庆在外头有人了,养的是外宅,养的是一个绝色美人,而且两人已经好了大半年……
陈湘娟勾唇笑了,满满的苦涩,她帮他、助他,换来的就是他这样待她,她曾以为自己长得比陈湘如好看,他一定会喜欢她的,以貌示人原来是不对的,因为你长得好,就会有比你长得更好的。
陈湘如轻声道:“二妹妹,我不想你嫁他。这几日你再慢慢想……”
“大姐姐,不嫁给他,我又能嫁谁呢?家中上下对我和他的事原就有议论,就是外头怕也有的风声……”
她的名声,都系在马庆身上了。
“只要你抛开……”
“抛开?”陈湘娟摇头,这是她自己抢来的姻缘。
吴奶娘垂首道:“大小姐有所不知,近来外头也有了人言。前些日子,我遇到一个故识,她还问我‘听说二小姐许给苏州马家的大公子了?’虽不知这话从何来的,怕是已经传了出去。”
只得这一句,陈湘娟哪里还有退路。
要是真的解除婚约,嫁给旁人,就算未来两三年婆家人不知道她与马庆的事,三年以后、五年以后呢,婆家人难免不会知道。何况她与马庆的事,陈家大院知道的人就不少,为了她自个的名声,也为了陈家大院……她能嫁的只有马庆了。
名声。是那样的重要。
女子就该得从一而终。
陈湘如轻声道:“到底是一辈子的大事,妹妹还得想好了。”
陈湘娟苦笑,“姐姐。我心里有数。”
想劝妹妹几句,可陈湘如才发现根本无法劝。
这是陈湘娟要活的一生。她有劝决定怎么选择往后的路,若在旁家,无论父母长辈所需的是什么样的人,身为女儿还不是得嫁。
*
隔日,陈湘娟在西院花园里遇到了马庆。
两个人相距数步,她裣衽行礼,他抱拳。
“二妹妹,与你大姐姐好好说说。让她分些生丝给我罢,织造府当真没生丝了。”
陈湘娟抬眸,她曾想过要问马庆,到底还是忍住了,“马大哥何不离开江宁到外地采购生丝?”
“去哪儿?去闽、粤两郡么?那边的生丝怕被陈记都买得差不多了。”
马庆一脸无奈,他又不没出过门,可来回折腾,人家就是不卖给他,所有的生丝作坊几乎都有自己认识的客商,他们信不过陌生人。
闽、粤两郡那是陈记的地盘。说来也怪,那些生丝作坊就愿意把生丝卖给陈记。
以前,陈将达在任上时。江宁织造府的生丝都是从陈记分过来的。
他为什么就不能从织造府分?
陈湘娟道:“你再用些心,在那些地方呆的时间久些,许就能买上。”
马庆摇头,“买上就成了么?倘若买到次等生丝算谁的?若是次等的,织造府可不会要。还有,织造府的人就认陈记的生丝,以前都是从陈记挑上等生丝过去的……”
次等的留在陈记,陈记还能织成纱绫等物用。
可入了织造府就成了被弃原料。
到时候,又卖给哪家?江宁府的织布房虽多。家家都喜欢上等生丝,偶有次等生丝。那也压价买进,这不是亏本买卖么。
马庆怎么想都不成。最好的法子就是和以前一样,还从陈记分生丝,这样可以一把把地挑,照着最好的生丝选。
陈湘娟道:“你可别为难大姐姐了,我去瞧过的,我们家的生丝当真没多少。”
马庆冷声道:“你都没求她,又怎会知道她不会办?”
上回,他要借一万两银子,陈湘如也说不借,后来还是陈湘娟帮忙办成的。
陈湘娟心头一阵冰凉,他半点也不体谅人,当初怎就喜欢上他呢?而今骑虎难下,想返悔已经没有回头路了,这可是她抢了姐姐的良缘才得来的,就说马庆不好,她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往肚里咽。
“马大哥,你……你近来常去美人别苑?”
马庆心头一阵大骇,这要是被老夫人和陈湘如知道还了得?身子一窜,一把抓住陈湘娟的双肩,厉声道:“说!这话听谁说的?”
陈湘娟悲怆地笑了。
“你听谁说的?你大姐姐知道不?”
陈湘娟依旧是笑,这事就是陈湘如派人打听出来的。
到了现下,他还想着陈湘如么。
喜欢他的人,是她。
“马大哥,我待你不好么?我们还没成亲,你就……”
马庆放开陈湘娟,神色冷厉:“我的未婚妻是你大姐姐,她一直视你为妹妹,这种话往后休要再说。”
陈湘如那回在花园凉亭里的话说得够明白,马庆居然还念着陈湘如。
陈湘娟咬了咬唇,心如冰锥刺入,又冷又痛。
“你……想娶我大姐姐?”
这不比她知晓他在外头养外宅好受,甚至更痛。
她以为,马庆从一开始喜欢的人是自己。
马庆道:“与我订亲的人原就是她,我告诉你,你休想挑驳我与她的事。”
他指的是,她知道他养外宅的事?
陈湘娟眼里含着泪,这个男人还真是不可理喻,她喜欢他,陈湘如对他却没有半分的好感。
马庆又道:“我只是在外头玩玩罢了,我对你大姐姐是一片真心,就算你挑驳了也无用。”
他一转身,心里有些发怵,若是那事被陈湘如知道了指定又是一阵风波。
不,他一定要事先与陈湘如解释些什么。
借着这机会。也可以让陈湘如点头同意分一批生丝给织造府。
马庆拿定主意,抛下在他身后暗自垂泪的陈湘娟离去了。
*
黄昏时分,落霞满天。绚烂了整个西边的天空。
陈湘如到上房时,马庆已经到了。
备了几份礼物。除了孝敬老夫人的人参、燕窝,破天荒地还给陈相富兄弟、陈湘妮都备了东西。
马庆含着笑,“再过些日子,二弟、三弟就要除服了,我挑了些小佩饰给他们。”
陈湘如依是一袭素白的衣袍,行止带风,暮风中飘飞的衣袂将她越发映衬得飘逸出尘,仿佛这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一片白云,一个幻影。陈湘如美的不是容貌,而是她的风姿,往人群里一站,便是能一眼就看到她的人影。
这两年,陈湘如长得玲珑有致,许是因为镇日往返家里、家外,也比寻常的深闺小姐多了一份健康之美。
“湘如给祖母问安!”
她的声音,平缓又好听。
老夫人伸手道:“快给大小姐搬座儿。”
立有大丫头要奉茶水,陈湘如道:“祖母。我屋里还有事,就不陪祖母用晚饭了。”又低声对大丫头道:“别沏茶了,我一会就走。”
她来一趟。就为了这句话。
老夫人微蹙着眉头,“你的事多,让丫头们递句话来就成,还亲自跑一趟。”
陈湘如莞尔一笑,“我已经习惯了,每日出门、回家第一个要见的就是祖母。”
倘若有朝一日老夫人不在了,怕这习惯还改不过来。
有一个长辈在,其实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可以被她疼着、宠着,被她关心着。
老夫人就像是这个家的绳。将她与弟弟、妹妹们系在一家,是她们最重要的人。
“刘奶娘。记得叮嘱大小姐按时用晚饭。”
“是。”
陈湘如正要离开,马庆唤声“大妹妹”起身指着案上的一个盒子。“大妹妹就要除服了,得置几身鲜艳的衣裳,用不了多久,怕是我父亲就要使人来商定婚期了。”
马大人早就与马庆说明白了:无论如何也要娶陈家大小姐。
娶了这大小姐对于马家来说就是一个助益,马家甚至想过吞食一部分陈家的家业。
陈湘如看了一眼,“那就多谢马妹夫的一片心意。二妹妹的那份,我代你给她送过去。”
刘奶娘立马就取了几块衣料子,又有马庆说的那盒子。
妹夫……
她叫他妹夫。
还是当着老夫人的面唤出来的。
马庆一脸窘容,移眸看着正坐上的老夫人,她似没有听见一般。
老夫人知不知道那回在花园凉亭里发生的事,陈湘如曾说过,要把他让给了陈湘娟。
马庆千百次地幻想过,姐妹争夫的画面,这让他满足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虚荣感。可不曾想,陈湘如压根就不想争,当陈湘娟表明的那刻,她轻轻松松地就把他给让了。
这让他觉得很挫败!
今天,陈湘如唤他“妹夫”,道不出的刺耳,想到父亲在信中再三言说“你要善待陈大小姐……”那意思再是明显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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