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蔓儿在外屋抚额。竟然能把嫁金锁给五郎的事,跟认不认连老爷子和周氏画上等号。这真是太彪悍,也太可笑了。
可就是这样的逻辑,将连守信牢牢地控制了这么多年。
那么今天,连守信能挣脱这荒谬的枷锁吗?
“大姐,你这话哪也不挨着哪吧。我和爹娘咋样,真轮不着你说。你去当罗家的家。我这连家,不是你当家。这时候不早了,大姐,我不留你了。”连守信开口送客。
前些天,张氏和孩子们已经说了。要跟连兰儿断绝来往。现在连兰儿竟然也拿断绝来往这事威胁他。
本来想的今天能谈成一件好事,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连兰儿心里接受不了,而连守信的态度让她彻底明白了。
连守信不再是面团了,他不受控制了。
想跟五郎做亲,没门。
连守信家不欢迎她。她从一进门,张氏就带着孩子们走了,一口水也没给她倒,更别说预备饭让她吃。
连守信跟张氏是一股绳了。
“我没你这个兄弟。”连兰儿呜咽着,往外就走。
“爹。刚才咋听我大姑说,要跟咱断道?为啥呀。”连蔓儿也没躲,故意走上前去,问道。
连兰儿夺门而出,连守信在后面长出了一口气,又叹了一口气。
“爹。”连蔓儿就走过去,拉住连守信,笑的一张小脸都发了光。“刚才我在外边都听见了,爹你说的话太有劲儿了。走,咱回家去吃饭,让我娘给你做红烧肉吃。”
“有红烧肉吃?”五郎和小七从外面跑了进来。
“刚才那马车里是谁啊?”五郎就问了一句。他们从官道上过来,正好看见连兰儿的马车跑过去。当然,马车帘子撂着,他们并不知道里面的人是连兰儿,只是判断这车是刚从铺子前离开的。
“是大姑。”连蔓儿就道。
几口人就往家里走,一路上,连蔓儿就跟五郎和小七学说连守信刚才和连兰儿的对话。
回到家里,连蔓儿忍不住又将话跟张氏几个学说了一遍。
大家伙又是气愤,又是高兴。
气愤的是连兰儿形同逼婚,高兴的是这次连守信没有让她们失望,将连兰儿打了回去。
“……她这回去,肯定得捎信给他爷他奶告状,还不知道咋说那。”张氏就道。
“咱那封信不是还没送出去吗,再添上几笔,就把今天的事说说。还说我爹不答应婚事,就是不认我爷和我奶。依照着这么说,那银锁可特金贵了,都跟我爷我奶平齐了,咱家没那么大的祖宗板,供奉不起她这个神。”连蔓儿道。
众人本来生气,被连蔓儿这么一说,又都笑了。
“哥,你在信里就说,咱不答应婚事,大姑就要跟咱断道。让咱爷评评这个理。”连蔓儿又道。
“咱是有理,可你爷你奶那边咋想,咱哪知道。你奶肯定是怪咱。”张氏有一些忧虑地道。
“娘,这有啥可担心的。她又不是咱的天。咱占着理,走哪都不怕。咱解释解释,是咱的孝道。她不听,……这以前咱也没少经历过。看看咱,现在过的比谁差了,谁说咱不好了?”连蔓儿就道。
“是,是这个理。”张氏顿时释然。
第四百二十四章 加急信
晚饭,张氏果真做了一小盆红烧肉。红艳艳的肉,让人一看就食欲大开。平常张氏做红烧肉都不炒糖色,今天特别费了功夫,这糖色炒的相当的地道。
大家坐在饭桌前吃饭,只一会的工夫,连守信的碗里的红烧肉就堆的冒尖儿了。其实他的筷子根本还没往那红烧肉的碗里递,那些肉都是张氏和几个孩子往他碗里夹的。
这顿饭,一家人吃的最为和乐融融。
转天,五郎执笔,在原来给连老爷子的信后面,又写了两页信纸,这才将信又封号,打算带到镇上去,请人家来往跑生意的人捎往太仓。
“这些天,我爷捎信捎的挺勤,人都说我爷走了,还这么惦记着咱们。”五郎就道。
“是挺惦记咱的。”连蔓儿点头。
连老爷子的心思,她大约能猜出来一些。连守信分家出来,这前前后后的事情,闹的大家离心离德的。现在他们又远在几百里地之外,每天也见不着面。如果不这么加紧联系着,怕是两家之间,以后就更疏远了。
虽然分家了,但是连老爷子心里,依旧认定这些儿孙都是在他之下的一家人。
还有一件,连老爷子虽然跟随连守仁在太仓,但是他恋乡恋土。在他心里,三十里营子才是他的家,始终是要回来的。而现在,他和三十里营子唯一的联系,就是连守信和连守礼这两个儿子。
当然,这与连老爷子个性有关。连老爷子就是个爱操心的性格,大家长的习惯,什么他都想管着。即便知道不能直接管分家的儿子的事情了,他也希望能够施加他的影响。
五郎和小七去镇上托人捎信,回来的时候又带来一个消息。赵秀娥的娘家也接到了信。知道赵秀娥生了。他们要去太仓给赵秀娥下奶,想会着张氏一起去。
庄户人家有孩子落生,一般就有亲戚朋友送来贺礼,这被称为下奶。也就是给产妇催奶。一般下奶的礼多是鸡蛋、尺头、小孩子的衣裳鞋袜,也有略贵重些的,比如说是小银锁、小银镯子什么的,也有直接用铜钱编了长命锁的。
一般的情况,是外家,也就是产妇的娘家送的礼最重。
等孩子满月了,这生孩子的人家一般就要办宴席。宴请这些亲戚、朋友。
张氏坐在炕上正在缝衣裳,就和赵氏商量给赵秀娥下奶的事。
李氏、张采云、连枝儿、连蔓儿也都在炕上做着活计,赵氏和连叶儿有空了,也会过来帮忙做上几针。
“老赵家去人,那我就不去了。准备点东西,让他们捎过去正好。”张氏就道。
“我也不去。”赵氏就道,三思百里地的路程,这来回的车脚钱对于一般的庄户人家来说。就是笔不小的开销,不是哪户人家都走动的起的。“她四婶,你打算送啥?”
“我这不正要和你商量。……送鸡蛋?”张氏就道。“这大老远的,咋拿过去,这一路上磕磕碰碰地,到时候不说破了,也都散了黄儿了。”
连蔓儿就联想到一筐破了皮,散了黄儿的鸡蛋,顿时就乐了。她一笑,连枝儿、连叶儿和张采云也跟着笑。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们,本就是无忧无虑,任何一点好玩的事情。甚至什么事情都没有,她们也能突然就开心地笑起来。
家里的日子越过越好,家人越来越团结,尤其是连守信和张氏不再是任人捏的包子了,连蔓儿心里宽松,她变得爱笑了。
“娘。鸡蛋不好送,做衣裳鞋袜也来不及,那就送尺头呗。”连枝儿就提议道。
“她四婶,你打算送啥尺头?”赵氏就问,“我也跟着你送。”
“别,他三伯娘,这么地吧,我们跟着你送。你看,你想送啥?”张氏想了想,就道。
“过节你们给的那毛青布我还没动……”赵氏就道,若是邻里、一般亲戚来往,这三尺毛青布也就差不多了。“要不,我再扯几尺花布?”
“那咱就送一样的。”张氏想了想,就道,“三尺毛青布,赶明个咱在上集扯,一家扯三尺花布,就停当了。”
“行,那就这么定了。”赵氏点头道。
“一会啊,那边的礼往可不少……”张氏就和赵氏小声地唠扯起来。
连蔓儿坐在李氏旁边,正在专心地做活计。她的针线还不行,缝衣裳没她的份,她只能帮着打打杂,顺便磨练磨练针线工夫。
比如说现在,她手里就拿着窄窄的银红缎子,这是裁衣裳的时候剩下的边角料。将缎子条的两端都往里卷,卷成结实的细细的袢带,然后用针线缝起来。缝的时候,要注意将缝线尽可能遮掩起来。
这是李氏交给她的活计。连蔓儿已经缝完了几条这样的袢带,这袢带,是要用来做盘扣的。
连蔓儿跟着张氏和连枝儿,已经会做最简单的那种直盘扣,也就是一字扣。就是将袢带分成等长度的一段段地,然后两段作为一对。其中一段绕一绕、扭一扭,拉紧成一个球状的疙瘩,另一段对折成扣带,两段为一对,缝在衣襟上,就成了。
张氏的针线好,是跟李氏学的。说到盘扣,李氏能盘出的花样,还比张氏多。
“姥,我缝好了,你教我盘盘扣啊。”连蔓儿缝好了几条袢带,就对李氏道。
“好。”李氏笑着答应。
连枝儿、张采云和连叶儿就都凑了过来,就连张氏和赵氏都放下手里的活计,也往这边凑了凑。
就见李氏拿着袢带,两只手如穿梭于花丛中蝴蝶,灵巧地那么翻翻、扭扭、绕绕,有的不用针线,有的用针线缝缀几下,一只只漂亮的盘扣就从她手里像变戏法一样地出现了。
简单小巧的梅花扣、双耳扣,端庄规矩的蝴蝶扣、琵琶扣,还有艳丽华贵的凤凰扣、菊花扣,甚至还有繁复的吉字扣,双喜字扣,直看的人眼花缭乱、惊艳不已。
李氏也故意在小辈们面前显本事,用的是不同颜色、不同料子的袢带,盘了各式各样不同的盘扣出来。
连蔓儿的一双眼睛都成了大星星,太漂亮了,这些盘扣她要收起来,她要跟李氏学。
“……年轻的时候,能盘的花样还多那。现在上了年纪,老些个都忘了。”李氏盘好最后一个盘扣,笑着说道。
“这些我要都能学会就好了。姥,你得教我。”连蔓儿就抱住李氏的一只胳膊,“姥,你别走了,以后你就住我们家吧。”
“美的你。”张采云就捏了连蔓儿一把。
连蔓儿也不客气,回手就给了张采云一巴掌。
张采云就伸出双手来咯吱连蔓儿。连蔓儿痒痒肉多,就怕人咯吱她,忙拉着李氏帮忙。
“姥,救命啊,采云姐欺负我。”连蔓儿大叫救命。
“跟你姥好好学,就是我,也才学了你姥的一半那。”张氏笑道。
“我也得跟大姨学学。”赵氏就道。
赵氏从小就干活,但是这么漂亮精细的活计,从来没人教她。所以,她也一脸艳羡,打定主意趁这个机会,也要跟李氏学几手。
李氏就拿了袢带,一点点细心地教连蔓儿几个盘扣。
周氏的针线活计也好,但除了她自己、连老爷子和连秀儿,她从不给别人做针线。也从没见她教过谁。别说是连蔓儿这些做孙女的了,就是连秀儿到现在,也只会些简单的针线。
当然,也许那是因为连秀儿不想学的缘故吧。
…………
连蔓儿这几天日子过的很有规律,除了每天盘点、记录早点铺子和酸菜作坊的账目,就是在屋里跟着李氏学针线。是李氏漂亮的盘扣,点燃了她学针线的热情。以前张氏让她学,她都是应付差事,从来不肯用心。
连蔓儿这一认真学,还真学的挺快的。先是盘扣,然后是绣花。现在,她也能将帕子绷在竹绷子上,照着描好的花样,用两三种颜色的丝线绣出一两片绿色,两三两朵像样的小红花来了。
庄户人家的大闺女、小媳妇学做针线,多是口耳相传。连蔓儿识字,会写字,除了听,她还做笔记,学的相当的系统和学术。这让张采云没少笑她,不过她学习的速度,也让张采云很羡慕就是了。
天气越发的凉,树叶子终于落干净了,连蔓儿也穿上了小夹袄。李氏帮着张氏做好了一家几口人里外三新的衣裳,就要回去,被一家人拦住了,非要她和张采云再多住些日子。
以前没分家,就算是分家了,也在周氏的眼皮子底下,李氏每次来,住不多三天,就得走。现在张氏当家,没人说三道四,就想让李氏多住些天,娘两个好多年没有这机会亲香了。
这天,一家人正做晌午饭,镇上悦来酒楼的一个伙计突然跑了来。
“……一个老客儿从太仓来,给捎过来的,说是急信。”那伙计将一封信递给连守信。
第四百二十五章 远行
因为连蔓儿家和悦来酒楼的武掌柜交好,所以知道是连老爷子那边给她们捎来的急信,武掌柜一刻也不敢耽搁,就打发了这个伙计给送来。
连守信就皱了眉。上一封信收到也没几天的工夫,这又是急信。相隔几百里地,要通知他的急信会有什么?
“这、不会是他爷、他奶咋地了吧。”
五郎和小七还没回来,连守信就让连蔓儿把信拆开,念给他听。
这封信和上一封不同,只有两页信纸,还没写满。
连守信听完了信,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原来不是连老爷子和周氏不好了,相反,这信里说的是一件大大的好事。
连秀儿要出嫁了,信上所写的日期,就在六天之后。连老爷子让连守信和周氏过去送连秀儿出阁,要他们一家人能去的都去,还有连守礼一家,也都要去。
“是哪家,干啥的,信上说没说?”张氏就问。
“没。”连蔓儿摇头,连老爷子在信里只说定了亲事,就要出嫁,关于连秀儿的婆家只说了是太仓县的官宦人家,似乎家境非常好的样子。“估计是着急发信,就没往细里写。”
可不是得着急吗。这送信要工夫,她们收到了信,准备准备,路上还得几天的工夫。这成亲的日子定的又是这样的紧迫。
是啊,这日子定的也太急了吧。
“这亲事应该是现定的吧。我继祖哥和大嫂那天来,还没提这回事那。”连蔓儿就道,“娘,我记得你那天还问我大嫂,说我老姑的亲事有没有啥眉目。我大嫂可说还没影那,是不是?”
就是连老爷子的上一封长信里面,也没提过这件事。
“是。”张氏点头答道,“这么一说。可不是咋地。这前前后后才多少天啊,这亲定的快,成亲也快。不是说官宦人家讲究吗,咱也不懂这些。”
“太仓那边的规矩。兴许跟咱这的不一样。”连守信就道,“再说,这个事,也没啥定例。有慢的,也有快的。娘那不是特别着急秀儿的婚事吗。”
“那倒是,只要人看妥了,别的东西都快。秀儿的嫁妆。他奶给预备这些年了,啥都应该是现成的。对方又是官宦,家庭条件好,那啥啥也应该是现成的,就是现准备,人家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