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也有那药罐子人家,三不五时地会请他去。可是连家老宅这样的情况,实在是太少见了!
连老爷子每次倒是真病,不过这也就多亏有个有钱的儿子,大把的好药材跟不要钱似的吃。若是换做普通人家,别说一份家业,就是多有几份,也被吃尽了。更别说在药物之外,还要吃各种补品、精细的饮食。
可周氏那,李郎中的目光再次落在周氏的身上,不觉有些哭笑不得。以前是没病装病,这次更绝了,干脆就装起痴傻来了。
李郎中走街串户,比一般的庄户人家消息还要灵通。周氏的名声,连家老宅的种种故事,他都是知道的。而且,因为每次老宅出事,都是第一个请他来。李郎中有亲身的经历,更比那些道听途说的多了几分感触。
活了这么大年纪。让儿孙们那么供奉着,依旧倚老卖好、不识好歹,李郎中对于这样的人是看不上的。再一再二,又再三再四,李郎中是好脾气,可他为人正直,有些话,他憋的久了。不说不行。
“蔓儿姑娘啊,每次都是你家打发人请我来。”李郎中转过头,和连蔓儿说话。
“是啊,总是麻烦你老。”连蔓儿忙笑着答话。又问。“你老看我奶这病,是咋样?”
“这两年,你们家是赚了不少的钱吧。可那钱也是你们辛辛苦苦赚的,你们不是有钱没处花吧。”李郎中哼了一声,没有回答连蔓儿的问话,而是语带谴责地说了这么一句。
“还有啥是你老不知道的那?”连蔓儿的脸上露出苦笑,蹲下身朝李郎中福了一福。“还请你老,好歹把我奶的病给治好了。”
李郎中看了连蔓儿一眼,同情地摇了摇头。周氏闹腾的功力是如何的深厚。李郎中怎么会不知道。有什么法子那,这一家子就摊着这样的了。
“老爷子,”李郎中又向连老爷子道,“老太太这样,我没啥太大的把握,想听听老爷子的意思。”
“老婆子这么大年岁了,也就这样了。吃啥药。也是白搭。就这么地吧,麻烦你又跑一趟。我一直拦着,是蔓儿这孩子孝顺、实在,说啥也得请人给她奶治病。”连老爷子就道。
如果连老爷子说周氏没病,那什么都好说。可连老爷子话里的意思,分明是默认周氏是病的,却不让医治。虽然连老爷子这么说,但只要周氏有病。连蔓儿家就得给请郎中。若她们家也拿不出这个钱来就算了,关键是她家不仅拿得出,还很有富余。
总不能给人留下这样的话把,说她家如何富有,却亲娘生病了,都不肯给请医问药。
李郎中听了连老爷子的话。心里已经雪亮,就要收拾东西离开。连兰儿忙将李郎中给拦住了。
“你老先别急着走。我爷那么说,那是心疼我们,心疼我们花钱。”连蔓儿的诚恳地对李郎中道,“这要不是病,那也就算了。可这……眼瞅着就是病,我爷也说了是病,那就没有不治的道理。”
“一家子过日子图个啥,不就爱图个大家伙顺心吗。求你老给想想法子,把我奶给治好。花多少钱,费多少是,我们都是情愿的。……我奶能健健康康、高高兴兴的,我们做儿孙的,才能有好日子过啊。”
“求你老帮帮忙吧,我爹和我哥都没在,我娘身子又不大好。家里就我,这事我要是办不好,等我爹回来,我就交代不了。……我爹和我哥都夸你老的医术,比城里那些大药铺的郎中都强。你老肯定有法子。”
李郎中被连蔓儿这么又是捧又是求的,就说不出来一个不字。家里大人都不在家,就一个小姑娘,被这么刁难、出头露面,来回奔波的,换做任何一个别人,也不能不心生好感。何况李郎中对连家的家事了解颇多,对连蔓儿一直就很钦敬、喜爱。
“你老先给我奶想想法子,然后还得麻烦你老给我爷再看看。我看我爷今天脸色不大好。”连蔓儿又道。
“好。”李郎中痛快地点了头。若说刚才他还有些犹豫,那么见到连蔓儿这个时候还关切连老爷子,他就一点的犹豫都没有了。
李郎中又给周氏把了把脉,就要纸笔写药方子。
“老太太这是火大,”李郎中一边开方子,一边说道,“这必须得用黄连,黄连这味药,可特别贵。”
“不怕贵,只要能治好病。你老多给开点吧。”连蔓儿立刻就道。
黄连价高,连蔓儿当然知道。一点点的黄连,就需要不少的银子,当然,一点点的黄连,就可以非常非常的苦。李郎中如此上道,连蔓儿心里很高兴。李郎中这应该也是看不下去了,连蔓儿想。从前周氏装病,李郎中开的药都非常的便宜。从这一点上,就能看出,这是一个正直的人。
本来即便李郎中不这么提,连蔓儿想的是,只要李郎中开了药方子,她打发人去买药,多买上一味黄连给加在里头。让周氏好好吃些苦头。
连蔓儿之所以想到这一招,是因为每次周氏装病,李郎中给开的药不仅便宜,而且都是啥病也不能治,同时也啥危害都没有的药,有一次甚至主药就是山楂,熬出来的是一碗接近与山楂汤的东西。也就是碍着面子,没有直接开山楂丸罢了。
所以。其实周氏装病这件事,真的不算什么秘密。人家药铺的伙计看了几次药方,就啥都明白了。李郎中或许不会将事情往外说,药铺的伙计可不管那么多。
“两碗水浓浓地熬一碗。早饭各一次,要真好好地把这药吃了,不超过两天,老太太这病就能好的差不多。”李郎中开完药方,又说道。
连蔓儿接了药方,不由得又看了一眼炕上躺着的周氏,周氏要吃几碗药,病才会好呐?
李郎中又给连老爷子诊了脉,这次开出来的药方中规中矩。
连蔓儿将两张方子交给小伙计。让她立刻去买药。她则是老宅等着,等小伙计将要抓回来,连蔓儿就让小庆帮着蒋氏去熬药,连叶儿从连蔓儿的神色中觉察出什么来,也主动要求去帮忙。
很快,周氏的药就熬好了。满满的一碗,黑呼呼的药汤。
“这可是好药。刚才李郎中嘱咐了,不能浪费。我奶现在这样,一有动静就手脚乱动,一点点的喂怕是不行。要不,就趁热……”连蔓儿走到外屋,看着蒋氏和连叶儿低声道道。
“那就灌呗。”连叶儿很干脆,“我爹那时候喝药,都嫌那药苦。每一回就是把鼻子一捏,一扬脖就把一整碗药都灌下去了。我爹说,那么喝药,就不觉得苦。”
“那就这样。”连蔓儿立刻点头。
“谁来帮忙扶着老太太,不让老太太乱动?”连蔓儿四下看了看,目光落在何氏的身上。
一会周氏挣扎起来。连蔓儿害怕她和蒋氏、连叶儿三个按不住周氏。何氏膀大腰圆,力气很是有。
“俺来,俺来。”何氏早得了连守义的指示,要她讨好连蔓儿,此刻巴不得连蔓儿叫她上前帮忙。
几个人就进了屋,将连兰儿给推到一边,然后将周氏给扶了起来。周氏意外地很柔顺,只是婢子里偶尔哼哼两声。
也许是以前装病,吃山楂汤吃上瘾了,还以为这次的药也是糖水吧。
何氏坐到周氏背后,一双手臂将周氏周氏牢牢的抱住了,蒋氏扶着周氏的腿,是预防她一会乱踢。连叶儿穿着鞋就跳到了炕上,在周氏跟前蹲下身,连蔓儿也上了炕,姐妹俩交换了一个眼色。
连叶儿伸出手,死死地捏住了周氏的鼻子。周氏的嘴自然就张开了。
连蔓儿暗地里坏笑一声,一手捏了周氏的下巴,一手端碗,将药汤倒入周氏的嘴里。连蔓儿这药汤倒的并不急,这一碗可是贵价药,是用她们辛辛苦苦赚来的钱买的,当然要让周氏细细的品尝。
这药汤刚倒入周氏的嘴里,周氏就开始挣扎了。不过周氏一个人,毕竟挣脱不开她们几个人,周氏想喊,但是鼻子和嘴巴都被堵住了,她自然也喊不出来。
一碗药灌下去,连蔓儿估计着周氏将汤药全咽了下去,就给连叶儿使了个眼色,两个人迅速撤到安全距离之外。
“杀人了,杀人了。”周氏口鼻一得了自由,喘了几口气,立刻就干嚎了起来。
“我奶这病看来还是没好,这药,还得喝啊。”连蔓儿幽幽地道。
第六百八十一章 压力
周氏大喊大叫,说是杀人了,接着就口沫横飞,开始骂人。连老爷子脸色铁青,竟然干脆地穿鞋下地,低着头背着手躲了出去。连兰儿朝连蔓儿看了一眼,赶忙打起精神,上前去安抚周氏。
“娘,娘……”连兰儿上去就捂住了周氏的嘴,将她骂人的话都给捂了回去,一边避开众人向周氏使眼色。
“蔓儿啊,你看你奶这骂人就是还糊涂,她这是骂我那,不关你们啥是。让她歇歇,稍微歇歇,我看挺快就能好。”连兰儿又扭过头来,冲着连蔓儿讨好地笑着道。
即便是被亲闺女拉着,周氏依旧挣扎的厉害,嘴里也不肯闲着。只是,她虽然挥舞着手臂,但却并没有往连兰儿的身上或者脸上招呼。
连兰儿忙活的一头汗,最后周氏终于安静了。连兰儿这才松开握着周氏的嘴的手,将周氏给放平了躺在炕上。
连蔓儿暗暗咋舌,要说狠,还是连兰儿狠啊。看周氏那个样子,分明是被连兰儿给憋的缺氧,因而才昏了过去。连蔓儿明白连兰儿现在想的是什么,不过就是怕周氏得罪她,因此救不出自己的丈夫和儿子。
连兰儿其实很像周氏,她们以自我为中心,而且非常非常知道跟谁远、跟谁近。
周氏消停了,连兰儿就想跟连蔓儿搭话。
连蔓儿并不理会连兰儿,而是坐到大周氏身边,和大周氏、二丫说起了话。
“大姨奶,这大热的天,你老咋自己个走来了。你老要看我奶,让人告诉我们一声,我们去接你。”连蔓儿笑着对大周氏道。
“这才多近下儿,走几步就到了。二丫扶着我来的。”大周氏对连蔓儿笑道。这么近的路,哪里需要人接车送的。连蔓儿那也就是说个客气话。但是这样的客气话,任谁都是爱听的。
连兰儿见连蔓儿跟大周氏说话,就也凑了过来,赶着大周氏叫大姨,跟着搭话。
“大丫头,你是今天来的?”大周氏就问连兰儿。
“就晌午前到的。”连兰儿答道,说着话,又哭了。一边哭一边将金锁父子摊上官司,她来娘家求助的事情说了。
“我坐这会工夫了,你们是啥事我也差不多听明白了。”大周氏就语重心长地对连兰儿道,“你这事是犯难。你回娘家来找人帮忙,这也没错。可你也得替老人想想。”
“大姨?”连兰儿吃惊地看着大周氏。
“你叫我一声大姨。你娘现在这个样,有些话,我就得跟你说。大丫头啊,你一年也回来不了几趟,你爹和你娘都是上了年岁的人,他们俩的身子骨都不如从前,经不住事了!”
大周氏说到这,叹了一口气。
“啥话该说。啥话不该说,就算要说,是咋个说法,你得心里有数。你这年纪也不小了,这些事,你还用别人给你提醒?打小,你娘就最疼你。你可得对不起你娘啊。”
“你娘是啥脾气。你能不知道。那是点火就着的脾气,还禁得住谁煽风点火?”大周氏说到这,颇为意味深长地看了连兰儿一眼。
连兰儿此时有些心虚,眼神就瑟缩了一下。
“我也是听村里的人说的,那些话不好听。可为了你好,我还得告诉你。你这半年,回来这几次,你一走。你娘就找你兄弟的茬。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这回可倒好,老两口子还打起来了,你看你娘现在这个样,你这心里就能过得去?”
“大姨,”连兰儿想说她冤。大家伙不都知道周氏的脾气吗,就算是她不来。她不挑唆,周氏就少找儿子、媳妇们的茬了,周氏就和连老爷子相敬如宾了?还有今天的事,也不是因为她啊,那还不是因为张氏不肯来老宅听周氏的使唤吗。
可是,这些话,连兰儿一句都不能说。她如果说了,那就是贬损周氏,拆周氏的台。这个时候,她也不敢说张氏一点点的坏话。
谁她都惹不起。她现在成了人人都能踩的人。
连兰儿低下头,拿帕子擦眼泪,一边偷偷地往连蔓儿那边看过去。
连蔓儿就在大周氏旁边,和二丫挨着坐着,她察觉到了连兰儿的视线,略微转头,回视了过去。
连兰儿像被火炭烫了一下似的,慌忙地收回了目光。只是一瞬间,连兰儿觉得彻骨的冰冷。她突然意识道,大周氏这是特意来教训她的。连老爷子和周氏不会说的话,连守仁、连守义他们不方便说的话,大周氏作为周氏的堂姐,一个局外人兼长辈,却完全可以说。
指责她不孝,指责她只顾自己,不顾爹娘,指责她挑唆周氏对付儿子和儿媳妇,这些指责从大周氏嘴里说出来,其威力是惊人的。
大周氏和周氏虽然是堂姐妹,但性格却是一个天一个地,大周氏性格温和,不爱掺和事。
大周氏是被人请来教训她的!
连兰儿很快就得出了这个结论,至于是谁请来的大周氏,这更不用说了。
将前后都想明白了,连兰儿怎么能不害怕。连蔓儿这是对她下手了。连蔓儿竟然将里里外外的人都收拢到了手里,大家众口一词,将她这些罪名给确定了下来。那么,连守信和五郎对她的事袖手旁观,就变成合情合理、大快人心的了。她不但会失去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失去自己的家,同时她还会失去这个娘家。
“大姨,我知道我错了,我过去那是糊涂油蒙了心了。我该死。”连兰儿从炕上爬起来,跪在了大周氏的跟前,一边抬手,就自己扇了自己两个嘴巴,“我以后再也不那样了。我要是再犯贱,再犯浑,就让我天打雷劈,死后变成猪狗……”
连兰儿赌咒发誓,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大周氏看不得这个。面露不忍。
连蔓儿忙对连叶儿使了个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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