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个算账,当然不会是斯斯文文的问话,甚至不会止于打嘴仗。这几个人去了,肯定会先动手打人、砸了连兰儿的家和铺子,然后才可能说别的事。
连老爷子和周氏就是看出来这一点,才急着要拦住他们。周氏是心知大闺女一家子加在一起。都不是连守义这几口人的对手。而连老爷子,则更多的是想息事宁人。如果自家儿子去打了自家闺女、姑爷,手足相残,这是不符合老连家传统的事情,老连家的脸可就更丢的大发了。而且。连老爷子本身是很厌恶这种打砸的行为的。这种粗鄙的行为,不符合老连家的门风。
连老爷子从来不赞成用暴力来解决问题,更不能容忍自家人手足相残。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他想到的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让事情到此为止。
“我们就去找她问问,这还不让我们去!你们二老到底想咋样,就想让我们吃了这个哑巴亏?胳膊肘没这么往外拐的。四郎在你们眼睛里算个啥?”连守义不满地道。
“……再咋地看不上四郎,他也是老连家的种,接续老连家的香烟,往后给你们二老上坟的。偏心闺女。闺女能发送你们,那姑爷、外孙啥的,以后能给你们上坟烧纸?”何氏也指手画脚地道。
何氏的话说的不好听,周氏立刻就朝她呸了一口。
“我就知道。你个黑心尖儿,烂下水的丧门星。你巴不乐得的我们老两口子早点死了,你就乐了。……我不用你们给我上坟、烧纸!我还有三个儿子,好几个孙子,不缺你们!有能耐,你们就把我扔阳沟里,让我喂狗。”
周氏这样骂,连守义和何氏还没怎样,四郎却缓缓扭过头来,眯着眼睛,狠狠地扫了周氏一眼。
“你少说两句那用不着的。”连老爷子给周氏使了个眼色,嘴里不轻不重地训斥了一句。这种时候,周氏反复说这样的话,不给人留一点的余地,将连守义几口人给逼到墙角,是很不明智的。
不知道是连老爷子的这句话起了作用,还是四郎的眼神过于凶狠,将周氏给镇住了,周氏竟真的住了嘴。
其实,周氏一直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她可以本能地分辨出来什么是真正的恶意,什么是真正的危险,并趋吉避凶。
“不是不让你们去,是咱大家伙先商量个章程出来。”连老爷子又对连守义、何氏和四郎道,语气颇为柔和,然后又问连守信,“老四,你说是不是?”
连守信含糊地应了一句,态度颇为暧昧不明。
连守义、何氏和四郎一脸的不服气,不过最终还是坐了回去。
连老爷子就让蒋氏给大家伙都上茶水,还将连蔓儿带来的点心打开,让蒋氏分给大家伙吃。连蔓儿在旁边见了,心里明白,连老爷子这是想让连守义几口人情绪安定一些,好能听得进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四郎亲事黄了,是挺可惜。可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黄了,咱就再接着找,找个比这个还好的。婚姻这个事,靠的就是个缘分。没缘分,再咋地都成不了。要是缘分到了,不用你咋地,那事情自自然然就成了。”
等大家都喝上了茶水,吃上了点心,连老爷子这才慢条斯理、语重心长地说道。
“我坐这个炕头上,没有不向着我自己的儿孙,向着外人的。可这凡事,都得讲个理。刚才那媒婆子说话,没根没蔓儿的。媒婆子那两片嘴,说话都带着水分。咱要是一股火,就找上他大姑,一家人闹起来,让别人看笑话。”
没根没蔓儿,也就是没有凭据。
“这事不能这么完。真要是他大姑办的这个事,我就不让她。……就是大家伙都缓缓,别气头上做了啥,把这兄弟姐妹的感情给伤了,到时候后悔。”
连老爷子这番话,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若是连守信他们,怎么着都能听进去几分,可换做连守义这一股人,连老爷子的这一番苦口婆心,却只能付诸流水。
“就是她,没别人。”连守义冷笑道,“啥兄弟姐妹的感情,咱对她有,她对咱可没有。她要对咱有感情,就没有这回事了。还啥感情,她跟我们,这就是不共戴天的仇。那不是有句话,叫啥杀妻夺子,她坏四郎的亲事,就是杀妻夺子,肯定跟她没完!”
“你们二老要是舍不得他们下大狱,那俺们就让一步。得让他们给四郎陪个媳妇。”何氏大嗓门地说道。
“我可不要她们家银锁。”四郎立刻就道,“跟人家王家姑娘比,她给人家提鞋都不配!”
“那让她赔钱。”何氏就道,“她家老有钱了,那还有个铺子……”
也不等连老爷子或者周氏开口,连守义、何氏和四郎你一句我一句,最后得出来的结论,就是两个选择。第一个,送连兰儿一家下大狱。第二个,就是要连兰儿给赔偿,要连兰儿将她家的那个杂货铺子配给四郎。
“她这些年攒的钱就够他们过日子的,咱四郎有了那铺子,就算再有啥闲话,也不愁说媳妇。”
周氏忍了半天,最后还是听不下去了。
“你们这还打算讹上人家了,还要人家的铺子,你们凭啥,还要脸不要了?活不起了?说出去也不怕让人笑掉大牙!”周氏的语气中满是嘲讽和鄙视。
连蔓儿和连叶儿在旁边交换了一个眼色。周氏这样的脾气,也就是在自己家里头,一家子血脉,不能把她怎么样。如果是在外头,以她这样的脾气,这样一张嘴,还不知道会招来多少祸事,惹下多少的仇家。
而如今,她这样逼勒、挤兑四郎。四郎可和连家其他的孩子不同,这以后,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那。
“这事,慢慢商量着来。”连老爷子说这话的时候,目光避开了连守义几口人。“当初他大姑上门来,和你们今天说的这个,是一个理。当初,我是啥都没答应她。今天……这事慢慢商量着来……”
连老爷子话说的缓和,但是意思却是清楚的,他并不赞同连守义几口人提出来的这个要求。
连守义几口人自然不乐意,双方你来我往,周氏句句话都带着刺,连老爷子则是和风细雨,不过,意思却是至始至终都没有变。
让连守义几个先忍着,首先要做的事是托人捎信儿叫连兰儿来,问清楚了再说。
不让连守义几口人去找连兰儿,甚至不让他们直接与连兰儿接触。不管事情真相怎样,一家人都不能闹开,要协商着解决。
以上都是明说的,而话语里带出来的意思,则是不管怎样,都不赞同向连兰儿要赔偿。
“四郎这两天就先别上工去了,在家歇两天,散散心,等这事过了,再去吧。家里不富裕,也不缺那俩钱。”最后,连老爷子还说了一句。
“上回抓的那个药,还有几副吧。一会给我熬一副喝,这一股火,我脑袋嗡嗡的,脑仁子疼。”之后,连老爷子又对周氏道。
“我这就给你熬药去。”周氏听了,竟不吩咐人,而是立刻穿鞋下地,从柜子里拿了药,要亲自给连老爷子熬药。
连守义、何氏和四郎就都沉默了起来。
第八百四十八章 躲避
连老爷子主动要吃药,这在连守信和连蔓儿面前是第一次,在老宅众人面前,也是第一次。连老爷子的个性,在很多方面,和传统的庄稼人是一样的。尤其是在看病吃药这方面,但凡能够挺一挺,就绝不会要请郎中,也不会抓药吃。
一直以来,都是家里的人张罗着,甚至逼着连老爷子看郎中,吃药,连老爷子对此从来都是抵触的。而现在,他竟然主动要周氏给他熬药,那么大家能得出来的结论也就非常明显。
连老爷子的身体不行了,就是他自己也感觉到了。虽然,刚才连守信他们进门的时候问起这件事,连老爷子还曾经说过他没事。
“爹,你感觉咋样,我这就打发人请李郎中来。”连守信就忙道。
“人老了,这个挺劲儿的就不行了。”连老爷子就叹了口气道,“没啥大事,就是老毛病。这还没出正月那,别总麻烦人家李郎中。上次抓的药还有,挺对我这个症候。我就吃那个药就行了。”
连老爷子这是明确承认,他犯了老毛病了。
“就是今天这个事,一股火。”连老爷子又继续说道,“……家里这……不省心啊。”
这句话,无疑是在暗示他的病因。他之所以犯病,是因为家里有人、有事让他不省心。至于是什么人、什么事,这根本就无需再问。
连守义、何氏和四郎都没有说话。
“爹,你老这身子不是小事,我还是打发人请李郎中来给你老看看。这样,我才能放心。”连守信就道。
“不用,老四,你听我的。我说不用就不同。我自己个的病,我自己个明白。……等吃了药,歇一歇,心闲了,就好了。”连老爷子忙就摆手道。
连老爷子的这句话,无疑是在说,只要连守义、何氏和四郎能懂事点儿,别在惹他生气,那么他的病就能好。反之。他的病情就会恶化。
“你爹就是气的。”周氏拿了药包没有立刻出去,听连老爷子这样说,她立刻就接上了话茬道,“这一回一回的。还当他是年轻人那,啥时候让人气的一股火上来。就咽了气,那有人才痛快那。”
周氏这么说着,就朝连守义三口人看了一眼。
“……老爷子的身子最要紧,别的事都得靠后。都消停消停,别再让老爷子着急上火的。要不然,到时候后悔药都没地方买去。”连守信想了想,还是正色地说道。
连守义、何氏和四郎依旧没有言声。倒是连守仁、连继祖忙着表态,说是什么都听连老爷子的,会好好照顾连老爷子等语。
连老爷子坐在炕上,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周氏这时也拿着药包,踩着两只小脚出去熬药去了。
“老四啊,那四郎这件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吧?”连守义就道。
“四叔……”四郎也看着连守信。
“听老爷子的吧。先把人叫来,问清楚了。再说下一步的。”连守信想了想,就道。
屋子里立刻就陷入了一片寂静。
不管怎样,这件事情终于暂时平息了下去。连守信又坐了一会,和连老爷子闲聊了两句,就站起身告辞。
连蔓儿也拉着连叶儿下了炕。
“爹,咱回去呗。”连叶儿就叫连守礼。
连守礼一直在屋里,不过从头到尾,都没发表过任何言论。当然,这屋里也没人问过他任何意见。连守信没来的时候,他还充当着拉架的角色。连守信来了,就没他的事了。就算是巴巴地打发人喊了他来的连老爷子和周氏,也再没看过他一眼。
“啊。”连守礼答应着站起身,然后又慢慢地坐了回去。“你先回去吧,我再坐一会。”
“三哥,一起走吧,正好顺路。”连守信也招呼连守礼。
“不地了,你们先走,我再……”连守礼说着话,下意识地看了连老爷子一眼,然后才有些不确定地道,“我再跟咱爹说会话。”
“那行,”连守信见连守礼这么说,也不勉强。“我这还有事,你多陪陪老爷子。”
“哎。”连守礼就应了一声。
“行,老四你忙去吧,让老三再陪我待会。我们爷俩唠唠。”连老爷子就说道。
连守信就和连蔓儿从老宅出来,连叶儿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上了连蔓儿。
等到晚间,连蔓儿一家吃过饭,闲下来,张氏就仔细地问了连蔓儿他们去老宅的事。
“老太太还是向着闺女。依我看,老两口子是想把这事情压下来吧。”张氏听完,就说道。
“今天算是暂时给压下来了。”连蔓儿就点头,“可我看四郎那几口人的样,事情还没完那。”
连守义、何氏和四郎今天被压服下来,同意缓一步行事,说白了无非是两方面的原因。一个是周氏话语里的那些威胁起了作用,还有一方面就是连老爷子的病,还有连守信这一股对连老爷子的健康的重视。
胳膊拧不过 ,这是永远的真理。而现在的情况下,连守义、何氏和四郎就是单薄的胳膊,而周氏、连老爷子,再加上连守信的孝顺和支持,就是那条大粗腿。
但是,这三口人却从来不是会轻易善罢甘休的人。
“……一笔烂账,想想就腻歪。”连守信在家人面前丝毫不掩饰他对这件事情的厌恶,然后,他又说道,“老太太向着那边这是肯定的。老爷子倒不是向着哪边啥的,他就是不想把事给闹大了,想着都是一家人,哪边吃点亏,快点把事情给了结了……”
“哪边肯吃这个亏那?”张氏就摇头道,“要是有一边能吃亏,也不能到这一步不是?”
“那这次,肯定是想让四郎这一边吃点亏吧。”五郎有些漫不经心地道。
“肯定啊。”张氏就点头。
一家人都已经摸索出连老爷子处理类似事情的模式了,就是让受了伤害的那一方顾全大局,吃点亏,维护住一大家子的和睦。
“四郎那几口人可没这么好打发。”连蔓儿就道,“当谁都像咱那,让吃亏就吃亏,说几句好话咱就心软认头了。”
“当初就是他们那一股闹起来了,才逼得老爷子让咱分出来另过。”张氏就道,“这一回……”
“这一回对方是我奶的大闺女,不是咱了。”连蔓儿就笑道。
连蔓儿为什么笑,一家人心里都明白,张氏、五郎和小七也跟着笑、摇头,连守信就叹气。
“都不是善茬,这可不好办了。”张氏就道。
“明天把城里的叫来,到时候老宅那边肯定还得叫我过去。”连守信想了想,就说道,“我是真犯怵啊……”
“爹,你不想去,就别去呗。”连蔓儿干脆地说道。
“哎……”连守信就叹气。
“爹,西边牧场那边不是说要再买些地,要不,你就上牧场那看看去。我去不了,这些天,我得看着小七的功课。”五郎就提议道。
连守信没有说话,不过看样子却有些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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