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若娟老家在河间府。与保定府临近,后来跟随秦通判在外任上,颇在南方住了几年。辽东府这里,是他们到过的最北方,也是最寒冷的地方。
“还好,”秦若娟就道,“比在京城的时候冷些。……家里的碳,都比在京城的时候多消耗一半。”
不比那些娇滴滴的小姑娘们,秦若娟颇懂得家事。也肯在这上面留心。显然平时也是帮着秦夫人料理家事的。家中的长女多是如此。连蔓儿觉得这不是坏事。
两个人说了一会,秦若娟就将连蔓儿刚提到的斗篷拿了出来,让连蔓儿看。秦若娟显然是在针线、刺绣上下过大工夫的。一朵大红牡丹, 、 、花叶和花枝就分别用了五六种不同的针法。线的配色上也非常的细致。
连蔓儿这两年多在家中,也用了些工夫在针线上,但要她这么用心,却是难。张氏也见过秦若娟的针线,每每赞不绝口。张氏相中的秦若娟,与秦若娟的好针线大有关系。
连蔓儿拿着斗篷细看,也忍不住连连夸赞。
秦若娟就提到在江南的时候,秦夫人曾找过在宫中伺候过的绣娘来教导过她的针线。
“……那时做的工夫才难那,我那时候也小,一天下来,絮烦的了不得……”秦若娟就道,“蔓儿,这几种针法,你要是喜欢,我教给你,就怕你嫌絮烦,那也没什么,往后你想要什么,告诉我,我给你绣……”
“现在说的好听,哄我高兴。”连蔓儿就故意笑道,“等你往后出了门子,有了若娟姐夫,到时候还记得我是谁那,更别提这工夫给我绣东西了。”
“你……”秦若娟被连蔓儿打趣的脸就红了。
“我肯学的,若娟姐。”连蔓儿见秦若娟臊了,立刻就又笑道。
两个人说了几句针线上的话,连蔓儿突然就叹了口气。
“怎么突然叹气,是有什么烦心事?”秦若娟立刻就问道。
“哎,是鲁先生,刚给我哥来信,要给我哥保媒……”连蔓儿就道,说完,就偷偷打量秦若娟的脸色。
秦若娟脸上的红晕刚褪,听了连蔓儿的话,脸上又有些见红。因为怕让连蔓儿看见,秦若娟有些急促地收起了斗篷,转身就要进里屋。
连蔓儿见秦若娟这样,有些哑然失笑。
一会,秦若娟才又拿着一条用花绷子绷起来的绸帕子走了出来,脸上也没那么红了,说是让连蔓儿看她新绣的帕子。
连蔓儿也只做不知,接过来细看,一边品评两句。
“若娟姐,你的针线真是没的说,我娘总在我跟前夸你。你不知道,要是能换,我娘肯定愿意把你换过去给她做闺女。”连蔓儿就又道,“我有个姐姐,嫁出门了,若娟姐要是到我家,做我姐姐就好了。我爹娘不定多高兴那,就是我哥……,还有我弟,也肯定都愿意。”
“净说些疯话。”秦若娟脸色微红,轻轻地道。
“若娟姐,你猜鲁先生给我哥说的是哪家的姑娘?”连蔓儿突然又问。
“这、这、我怎么知道。”秦若娟脸色更红,垂下了眼帘,轻轻地说道。
“那若娟姐,你也不问问我?”连蔓儿故意又道。
“我……”
“我现在就担心,人家姑娘家未必会答应那。若娟姐,你说,人家会答应不?”连蔓儿又道。
“你这疯丫头,再说这话,我就不搭理你了。”秦若娟的脸完全红了,一面干脆伸手过来咯吱连蔓儿。
鲁先生同时送出来的信,连蔓儿家收到了,秦家自然也收到了。这样的事,秦夫人应该已经知会过秦若娟。秦若娟如果一味的矜持、回避,连蔓儿反而会有些担心,如今这样,虽未说破,却也心照不宣。而且,未来的姑嫂两个算是开诚布公,更少了一层疏离。
两个女孩子笑闹了一阵,彼此更亲近了。而此刻,张氏和秦夫人早已经揭破了窗户纸,相对都笑眯了眼睛。
在前厅,秦通判含笑捻着胡须,受了五郎一礼。
第九百四十一章 喜好
两家既然已经将亲事当面说妥,接下来的事情就容易了。。两家分别出面,连蔓儿家这边请了沈三奶奶做大媒,秦夫人那里请了秦通判顶头上司杜同知的夫人做媒。这样的好事,谁不愿意锦上添花那,沈三奶奶和杜夫人自然都愿意。尤其是沈三奶奶,十分的尽心,帮着一应张罗,合八字、换更贴,下定……,一件件地操办了起来。
五郎这边也给鲁先生回信,告诉鲁先生亲事已经定了,一家人如何如何感激鲁先生等语。连守信还特意让五郎在信中写上了,希望五郎成亲的时候,鲁先生能来喝喜酒。
“鲁先生有皇命在身,怕到时候未必能来。”连蔓儿私底下跟张氏道。
这个年代,官员在任职上,除非有圣旨,否则是不能擅自离开值守的。鲁先生在京中任职,也是如此。
“管他能不能来,咱们这个意思得有。你爹啊,是真感激鲁先生,也想鲁先生了。”张氏就道,“就是鲁先生到时候不能来,你爹也明白,是鲁先生不得已。”
“这倒是。”连蔓儿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说起来,自从鲁先生离开辽东府,除了五郎去京城见过鲁先生之外,一家人已经有几年没见过鲁先生的面了。想起在一起的那几年光景,还真是光阴似箭。
“想见鲁先生也不难。”连蔓儿想了想,就笑道,“等把我哥这件事情办完了,娘,你就和我爹也出去走走。没听我哥说的,外面好多有趣的地方。你们往南,上京城去逛逛,正好去见见鲁先生。”
“那敢情好。”张氏听了。也笑,“我们也去游历游历。就是,你哥的事情办好了,还得办你的事情。你们这两桩的事情都完完满满的。我们身上就松快了。出去逛逛,也见见世面去。”
“到时候正好带上小七,他不是总羡慕我哥吗。。”连蔓儿就道。
“对,没错。”张氏笑道。对于未来的生活,张氏也是充满了憧憬和信心的。
连、秦两家定亲,就有不少的女眷上门来,给张氏道喜,打听什么时候成亲。张氏和连蔓儿的生活更加热闹、忙碌了。几乎每天都有女眷们到访。娘儿两个时常也要出门赴席,回访。再加上准备家里准备迎娶。还要暗暗地筹备连蔓儿的嫁妆等。每天从早忙到晚。
这期间。暖棚的图纸已经卖的差不多了,府城中已经有好几户人家或是在近郊的庄子上,还有的就是自家的园子里。建起了暖棚。所产的菜蔬,自然都是自家食用。从五郎、连蔓儿手里。也送出了几分图纸做人情。
这些新建的暖棚中,自然属沈家的规模最大,也最有气派。五郎特意从庄子上挑了熟练的伙计,除了帮忙建暖棚,还帮忙种植菜蔬。许多蔬菜的种子、秧苗等,也是从连家的庄子上运过去的。
除了暖棚,庄子上新的暖房也建了起来,第一批的豌豆苗和蘑菇也已经在市面上出售了。这些豌豆苗和蘑菇的定价自然不会便宜,但也不会昂贵的让人买不起。作为冬季比较金贵的新鲜菜蔬,一般人家待客的时候,也能买上一些,让宴席更加体面。至于比较富裕,自家却又建不起或不方便建造暖棚的人家,对于这些菜蔬则更加的欢迎。
偶尔,暖棚中的菜蔬有了富裕,也会有一些小香葱这样的菜蔬会出现在连家的百货铺子里。往往,这些菜蔬刚摆出来,就会被抢购一空。
府城百姓的购买力,还是相当惊人的。
而多了这一个进项,连家人的荷包因此也更加的丰满,这更是不必说的了。
这天,连蔓儿和张氏刚送走张千户夫人姐妹俩,外面小丫头就进来禀报,说是闫道婆来了。。
“她怎么又来了。”连蔓儿一听说是闫道婆,就微微皱了皱眉。
这个闫道婆,在府城的大户人家中是很有些名气的。她住在府城东北角一座道观里,每日里走街串户,到大户人家的太太、奶奶跟前奉承。据说是经天上某星宿下凡的一位仙师传授,很有些道行,会通阴、请神,因为仙师传授了仙方给她,她还专能治些妇人的无名杂症,尤其擅长跳大神。
连蔓儿家搬来府城住,这样的大户,闫道婆自然不会忽略,一来二去,就投了张氏的缘。张氏每月都定例的香油钱施舍,闫道婆每次来,张氏也都不让她空手。
在张氏的眼睛里,闫道婆是个半仙人物。
只不过,依连蔓儿看,这个闫道婆不过是凭着三寸不烂之舌的一个骗子罢了。
偏生这个骗子“道行”极高,这府城里,就没有哪个大户人家的门是她进不了的,有的时候,也颇能办几件事情,这府城众女眷中有不少是这闫道婆的忠实信徒。
连蔓儿虽心里对闫道婆不以为然,然而,入地随俗,又碍着张氏,也不好断然的禁绝。只是背地里告诫众丫头媳妇,又时常地提醒张氏。
“咱们这个月的香油钱早就给了,她上次也来道过喜,拿了不少喜钱。这才几天,她又来了。”
屋里除了她们娘儿两个,都是心腹。连蔓儿因此并不遮掩自己对这个闫道婆的厌烦。
“你出去告诉她,说太太睡了,我正忙着。让她回去吧。”连蔓儿就吩咐多福道。
“别。”张氏忙就拦道,“来都来了,咱这刚送客人出去,让她知道了,上外头去说咱们不敬僧道的不好。”
“娘……”连蔓儿无奈道,张氏的话分明是托词。敬不敬僧道,什么时候跟待见不待见闫道婆是一回事了。
“你啊,还是年纪小,这样的人不能得罪。”张氏就道。也不知道她说的是作为僧道的闫道婆不能得罪,还是闫道婆这种品性的人不能得罪。“不过是一点小钱,咱现在也不在乎这些,就当是做好事,行善积德了。”
“你放心,娘也这一把年纪了,心里有数。……有些东西,多少还是得信点。”张氏又道。
连蔓儿暗自苦笑。张氏说有些东西,多少还是得信一点。这句话,是碍着她的面子说的。依着张氏的本意,想说的应该是有些事不信不行。
一切都是源于有神论,不能推翻有神论,就不能说服张氏这些人放弃迷信。对于这件事,连蔓儿一直都采取的是回避的态度。她只能从闫道婆本身,来说服张氏。
不过,目前为止,闫道婆在连蔓儿面前一直都是规规矩矩,即便是要香油钱,也都很谨慎。毕竟,能在府城混到现在的样子,闫道婆的眼珠子还是相当明亮,很能拎得清的。
就是连蔓儿,虽然心里厌烦闫道婆,也只能说服自己,水至清则无鱼。
张氏这样说,连蔓儿也就没有继续阻拦,小丫头出去,一会的工夫,就领了一身靛蓝的闫道婆进来。
一进门,这闫道婆就忙扫了下拂尘,满脸带笑地向张氏和连蔓儿深深地打了一个问询。
这闫道婆看上去三十几岁的年纪,中等身材,黑里发红的肤色,长条脸,一双大三角眼,眉毛疏淡,嘴巴有些微微的前突。不开口还好,开口一笑,就露出满口的牙齿还有发紫的牙床来。
实在不是个长相讨喜的女人。可她却偏能走街串户,非常吃得开。这自然,也是得力于她那一张嘴。
“我给太太菩萨道喜喽。”闫道婆冲张氏咧嘴笑道,“看太太这脸色、肉皮,比前些天更好了,这是祥光高照,喜气盈门啊。太太这修好的心诚,还不用做什么事,就上达天庭了,这富贵平安就到了太太家里头了。”
说着话,转头又觑着连蔓儿看了两眼,接着就眼露惊异,脸绽菊花。
“太太前世不知道修了多少好,这世的福报,自己享受不够,还福延子孙。姑娘这几天没见,出落的更出色了。这是天上哪位仙女下凡,福源不浅啊,福源不浅。”闫道婆一边念叨着,一边故意后退了两步。
“老婆子唐突了,唐突了……”闫道婆一边就做垂手跪拜状。
在连蔓儿面前,闫道婆的话还是少的,而且每次都格外的谦卑。
“她是个姑娘家,你别胡说八道的了,坐下说话吧。”张氏就笑着让闫道婆坐下。看她虽是不让闫道婆继续说了,但明眼人一看就能看的出来,对于闫道婆的话她是没有反感的。
实际上,闫道婆的很多话,还正说到了张氏的心坎上。
闫道婆能凭一己之力,使得她那个小小的道观香火茂盛,自然有她的独到之处。这察言观色,专捡人爱听的说,就是她的一项绝技。
有连蔓儿在,闫道婆就不敢往椅子上坐,更不敢上炕跟张氏坐,只谨谨慎慎地在炕下的一个脚踏上坐了。
“这是从哪来啊?”张氏就和闫道婆聊了起来。
“……城东刘员外家里,太太还不知道吧,那刘员外的原配夫人,刚生了个胖小子!”闫道婆就道。
第九百四十二章 生子方
连蔓儿已经不是第一次从闫道婆嘴里听到有关这个城东刘员外家的事情了。。据闫道婆说,刘员外家有一妻四妾。原配夫人年近四十,却不曾生育。刘员外为了子嗣,接连纳了四房妾室。
结果这四房妾室倒是都怀孕生产了,不过产下的都是女婴。
刘员外的原配夫人是今年第一次怀孕,据闫道婆说,刘员外夫人本来命中无子,是刘员外夫人修好的心诚,再加上她给做法,又给了仙方的生子药,刘员外夫人才怀了身孕。而且,自从刘员外夫人被诊出怀孕的那天起,闫道婆就信誓旦旦地说,刘员外夫人这一胎定是男胎。
这如今,还真的应了这闫道婆的话了?!
连蔓儿忍不住瞄了一眼闫道婆。她相信,刘员外夫人产子的事是真的。大家都住在府城,闫道婆不敢也不会撒这样的谎。
“这婆子以后可更有的说嘴的了。”连蔓儿脸上不露声色,心里暗暗地想到。
张氏听的极为专注,听完闫道婆的话,就直念佛。
“这人一辈子的命,都是天定的。不过吧,真要诚心修好,感动了上天,那也肯定有好报。”张氏就道,“这是刘夫人的福报,你也算是行善积德了,往后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