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件
高云五年前嫁给沈弘儒,那时候的公司还不叫弘景,曾经一度由于资金不足而差点夭折,后来苏景加入了,接下来的几年间公司在他的支持下发展渐入佳境。或许正是因为事业太顺利,此消彼长,他一直蹉跎到三十多岁,还未摆脱钻石王老五的名头。有时候,她会偷偷怀疑苏景喜欢的究竟是不是女人,不管清纯还是艳丽的,活泼或是文静的,常常在来往了几次后,他一句‘没感觉’就把人给甩了,放荡不羁又绝不肯委屈自己。忽然有一天,他跑来公司说碰到了让他心动的女孩儿,还主动留了私人名片给人家,患得患失的宛如情窦初开的少年;可是后来那女孩儿并没打电话给他,她猜想这段单恋大概是要告一段落了,哪料到在拥有上千万人口的上海,他们两人居然还会有缘再见…… 只可惜,他似乎仍旧晚了一步……
洛洛午休时间一定会坐在电脑前写信,她已经观察了一个多星期,至于写给谁显然是不言而喻的。一点钟电话铃响,高云无奈的撇撇嘴,他还真准时,每日都这个点儿打过来跟她‘聊天’,说到底就是为了那个小丫头。这几天苏景去香港出差,处理公司在那边的投资项目,此时亚洲金融危机带来的影响还未消除,幸好香港回归后有了北京方面的支援,勉强度过了难关,但损失总是有一些的,他们也不例外。
“苏景,你不会是正走在大街上吧?”电话里车水马龙的嘈杂声格外清晰。自从洛洛出现后,他变了很多,变得让她这个同他相识十多年的红颜知己都觉得陌生,她骤然发现原来他并非真的冷淡无情,而只是情未到深处罢了。“真不知道你怎么忍得住,这几天你光给我打电话,可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我也没指望过,呵呵……”苏景的笑声充满了魅惑力,可是她却暗自庆幸自己当年理智的放下了对他的暗恋,接受弘儒的求婚。“她还好吗?”
“好,刚才还在一脸甜蜜的写情书呢!”
苏景并没像她以为的那样大受打击,只听他略沉吟了片刻,忽然问道:“公司员工不是都有自己的信箱么?你把她的邮箱地址发给我。”他倒差点忘了还可以通过这个途径跟她联系,他笃定洛洛还不至于生气到对他的信看也不看便删除的地步,毕竟他的不良记录只有那一回不是吗?
午休过后,以珊仍按步就班的进行着她的网站‘设计’,要每一项功能具体到细节,原以为简单的工作,做起来却也并非想象中的轻松。有时候她把一些已经习以为常,让人觉得本该如此的功能描述出来,可听在那些同事的耳中,却会觉得难以想象,让她郁闷的几乎抓狂。打个比方说,十年后几乎无人不晓google和百度的搜索功能,可是当她提出‘关键字搜索’的功能,却让几个专门负责网站开发的同事为难了许久,她也听不懂这些人说的专业术语,互相之间仿佛鸡同鸭讲。98年中国已经有了雅虎和搜狐的搜索引擎,但彼时只能分类搜索,还做不到从多个数据库中查询带有关键字的资料。他们虽然弄明白了她的意图,却显得无能为力。以珊轻轻吐了口气,大家似乎都已经尽力了…… 结束会议后,她重新坐回自己的办公桌前,忽然发现一直挂线的outlook里有新邮件提示,她愣了愣,这是她在公司的个人专用邮箱,才开了几天而已,还未来得及告诉任何人,好奇的点开收件箱,苏景的来信赫然显示在电脑桌面上……
大致算算,她已将近两个星期没他的消息了。自从那回未接听他的来电,他就不曾再联系过她,在公司里也从未遇见他,却原来又跑去香港出差,亏她还在检讨自己是不是有些过于得理不饶人。回想那日,他下了长途飞机就直奔她的住处,为的不过是送一只小狗给她做礼物,结果被她断然回绝,在理智上她觉得自己做的没错,但若是换个位置从情感上来说,想必已经打击了他……这些天他似乎遂了她的愿,彻底的远离了她的生活,可她反而不再能心安理得的抱着victor讲他的坏话。
苏景在信里只字不提之前的事情,除了问候之外,他把一天的行程和有趣的见闻事无巨细的都记录了下来,甚至告诉她,他刚刚在中环遇到了刘德华。他的信随意的像散文杂记,读起来很轻松,让她时不时地会心一笑。看完之后,以珊沉思了一会儿,不管怎样,他上回的态度都可称得上恶劣,但信里没有关于道歉的只言片语……
“生气中!请勿扰!PS:狗狗的名字叫victor。”打开邮箱,洛洛简单的回信映入眼帘,苏景不觉哑然失笑,小丫头竟然给狗狗起了这样的名字…… 可是她毕竟回复了他的信。
晚上十点多,以珊洗过澡换了睡衣,抱着小狗窝在沙发上看连续剧,门铃这时却意外地响了起来,她不由地搂紧victor。自打那一次她险些被侵犯之后,对敲门声或者门铃响声就会特别敏感紧张。她先把电视禁了音,蹑手蹑脚的打开客厅的房门,停在狭长的玄关前,踮起脚从猫眼向外看去,结果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这才记起来走道的灯泡前天就坏了,一直还没人来修理。迟疑着要不要开口询问一下,可是已经这么晚了,不管是谁,她都不敢轻易的开门。
“洛洛,我知道你在家,是我,苏景!”他在楼下看到她房间里映出电视的光影,透过窗帘不停的闪动着,确认她在家,就直接上楼来了,隐约听到门内有轻微的脚步声,却久久没人应门,他晓得自己的冲动又让她紧张了。“我只想跟你说几句话,说完就走!”
以珊讶异地蹙紧眉头,他下午不是还在香港么,难道又是一下飞机就赶过来了?“你……刚回上海?”
“是,收到你的信就回来了。”
“哦,那…你想跟我说什么呢?”
“你先把门打开好吗?这样隔着房门说话,邻居很快会被吵出来。”门背后的人儿似乎并不情愿,沉默了半晌,才听到她拉开门内侧的插销和保险锁…… 终于,他朝思暮想的小丫头抱着与他同名的狗狗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并且脸色严肃地瞪视着他。
洛洛穿着一身淡蓝色的棉质睡衣裤,长发随意的挽起来用发夹固定在脑后,脸颊旁垂着几缕散发,慵懒中透着几分俏皮。“洛洛……”头一次看到这样打扮的她,苏景努力克制着才没有伸出手臂把她拥进怀中。果真不该晚上来这里,可他实在忍不住要见见她,哪怕只有几分钟也好。
“不是说有话要同我讲?”苏景黑邃的眸子中酝酿着她看不懂的情绪,他唤了她的名字后便直直的凝视着她。“哦,想起来了……”以珊不等他再开口,先转身走进里边的卧室,翻出自己的小皮包,把准备好要交给他的租金取出来,这一次可无论如何不能再忘了……等她回来,苏景仍靠站在玄关旁,望见她手上的钱,他嘴角轻扯出一抹淡淡的弧度,无可奈何的笑了笑。
“看我像是来讨债的么?”
“看我像是喜欢欠债的吗?”以珊反唇相讥。他当然不会主动提及这些,可她不能总是亏欠着他,让自己心中无法平衡。“到客厅坐会儿吧,站那儿不累么?”
“客随主便,我听你的。”他倒也不客气,跟在她身后进了客厅,在侧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
“租金你先收好!省得一会儿又忘了。”以珊把钱递给他,看着他收进钱包才算作罢。“喝点什么?大麦茶好不好?”
苏景点点头,趁洛洛准备茶水的功夫,他四下打量着客厅的布置。家具都还摆在原来的位置,除了茶几上多了一只插满百合的磨砂花瓶外,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事实上,只要有她在的地方不管多么简单朴素,都会让他感到不一样的温馨舒适……
“茶水很热,小心烫!”托盘里摆放着两只日式料理店常用的圆形小茶杯和配套的茶壶,虽然并不精致,却古朴可爱。
“上回…是我太没风度。明晚请你吃饭吧!就当是我给你赔礼道歉了。”
“不用啦!你忘了么,我还欠你一顿饭呢!现在两清了……”以珊有意和他抬杠。隔这么久再见到他,不知为何,她心底竟隐隐有种失而复得的庆幸,也许她还是舍不得失去一个像他这样好的朋友抑或兄长……
“小丫头,这可不是一减一等于零那么简单的数学题。一个是赔罪,一个是道谢,也可以相抵?”苏景眼含笑意地喝了口茶,戏谑的目光落在她俏丽的小脸上。“不是请我吃顿烧烤也不愿意吧?”小狗狗似乎闻到苏景身上曾经熟悉的味道,讨好的在他腿边蹭来蹭去,被他一把捧起来,“victor,你都吃了什么好东西,居然胖成这样……”
“没出息……”忘了是谁把你丢下不管么?以珊小声嘟囔着,它倒一点都不记仇。
“victor可不像某人那么小心眼。”他一语双关,还学着洛洛的样子,跟狗狗碰了碰鼻子。“说定了,明晚下班我去接你!11点了,我也该走了。”放下小狗,苏景站起身朝门廊走去,以珊有些心不在焉地跟在他身后,冷不丁他忽然停下来,她就直接撞到他的背上。她平日最得意的高挺笔直的鼻梁成了最大的受害点,捂着鼻子,以珊愤愤地埋怨道:“你脑袋后边怎么不长眼睛的……”。
苏景哭笑不得:“要不,我帮你揉揉?”以珊瞪了他一眼,不说话,自顾揉着鼻子。却见他从钱夹里拿出一张名片,找出签字笔在上边写了一串数字。“刚才突然想起,一直没告诉你这里的电话号码,所以停下来,打算写给你,谁知道……”
以珊拿过名片扫了一眼,随即下了逐客令:“您慢走,不送啦!”
苏景站在门口,回过身面对着她。以珊脚下只踩着双薄底的人字拖,站在他面前仿佛立马矮了一截,平时上班她多半是穿高跟鞋,竟没留意到与他有这么大的差距,如今看来,他比欧阳似乎还要高出那么一点点。
“想什么呢?”她回来神来,意外的发现,苏景不知何时又朝她走近了一步,她的头顶甚至可以感觉到他鼻息间的热气。她摇摇头,不由自主地想后退远离他,不料他双手忽然扶住她的肩头,仿佛看透她的意图,不等她反应,便低头在她额上印了一吻,轻声道:“不管多久,我都等你……”随后便放开她潇洒的转身下楼离去,又一次把背影留给了怔仲发愣的以珊……
生病
“洛洛,快起床!今天是交论文的最后时限!”伴随着咚咚的敲门声,小凝的话音从卧室门外传来。
“小凝?!”以珊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身来,难道她回来了!回到2008年的德国了?环视四周,卧室的电脑桌上摊满了她要邮寄的藏饰,两份装订整齐的论文静静的躺在桌角。“我…马上好!”
“现在是2008年吧?”她有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小凝把手放在她额头上摸了摸,“也没发烧阿!不是2008,难道是1998?你今天是怎么啦?”
“是啊,就是一九九八!昨天苏景还说要等我下班……”可是,现在已是十年之后,他们的生活可以像电影里的字幕那样简单的一笔带过么?欧阳应该32岁了,苏景呢?他已经43了,他们还记得她么……
“我要来不及了,没空陪你发疯了!记得12点以前交论文阿,我可是提醒过你的!”小凝匆匆的搭了朋友的顺风车离开了。
她实在无法接受这一瞬间的转变,虽然做梦都想找回自己本来的生活,可是,似乎…她还没有准备好……她心烦意乱地摆弄着床头柜上的无绳电话,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串熟悉的数字,顾不得多想,便直接拨通了记忆中苏景的手机。
“是苏景吗??”没等对方开口,她先紧张的追问道。
“我就是!请问是哪位?”
他的手机号码居然一直没换!以珊兴奋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是洛洛阿,你还记得我么?十年前在上海……”
“我当然记得,洛洛!”他平静地打断了她,“我说过不管多久,我都等你……”
“铃……”恰在此刻,一阵有些熟悉的闹钟铃声由远及近在她的耳边响个不停……眼前的景象似乎不再清晰,渐渐地竟如同幻境般消散而去,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留下……难道只是南柯一梦?!以珊松了口气,可不知为什么,眼皮却沉重得仿佛无法睁开,勉强从床上坐起来,只觉得头晕目眩,浑身疼痛。她把手放在额头上摸了摸,果然发烧了。穿越之后,除了一次轻感冒,她还不曾生过病,家里连个体温计都没有。昨晚从地铁站出来时正赶上一场阵雨,淋了些雨水,但晚上洗澡后并没感到有什么不舒服,谁知今天就发起烧来了。回想着那个乱七八糟的梦境,总不至于是忧思成病吧……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都怪苏景,莫名其妙的说什么等她……
发烧的同时又觉得发冷,她裹着被子先打电话到公司请了病假,想了想又拨通欧阳的宿舍,若是没记错,他应该8点才开始上课,还差一刻钟。
“老四刚走,他动作太慢,每次都得先撤。”接电话的又是林玉峰,“有急事的话,我可以把他喊回来。”
“不用了,帮我抄个电话号码给他就行了,让他方便的时候给我回电话。”
昨晚苏景留下的号码倒还用上了。放下话筒,她赶紧倒了杯温水润润干燥的喉咙。勉强支撑着换上外套,到楼下的药店买了体温计还有退烧和感冒药。回到家本想再煮点粥,却头重脚轻的昏昏欲睡,于是老老实实的躺回床上,体温暂时39度,吃了药后她很快便迷迷糊糊地陷入沉睡中……昏天黑地的不知过了多久,若非电话铃响,她大概会这样一直睡下去……
“欧阳?”以珊眯着有点肿胀的双眼望了下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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