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心仪把衣服挽在手上,脸上的笑容不减,柔声道:“刚才那首曲,你觉得我弹得怎么样?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少在我面前装傻。”
钱心仪也不管他满脸的怒气,把他拉坐下,说:“不如我再给你弹一曲……”
唐宝明突然起身,将桌上的瑶琴用力扫到地上,怒喝道:“你能不能以后不要再来烦我?我觉得你很烦。”
望着地下摔碎的瑶琴,眼里噙着泪,声音柔软得快破碎了,“我对你好,难道也有错吗?”
“对我好?”唐宝明眯起眼睛。
“难道你感觉不到吗?”她的泪水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强忍着,强忍着,就是不让它掉下来。
“你若真对我好,就不要再搞那么多东西了。我说过,我不想再见到你。”说完,转身就走。
钱心仪紧紧抿着唇,咬出了血丝,滚烫的泪水自脸颊上滑落,他的身影渐渐模糊,渐行渐远。
也许是忍耐得太久了,她已无法再忍耐下去,她突然用衣袖抹了一把泪,拔腿追了上去。
……
“唐宝明,你给我站住!”
唐宝明站住了,没好气地回头瞟她一眼。
钱心仪扑上去,揪着他的衣襟用力地拽,痛苦地暴喝道:“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你不肯再给我一次机会?”
唐宝明狠狠地道:“别说得自己跟情圣似的。这样的话,你跟多少人说过了呢?”
“啪!”她不假思索就刮了他一个耳光,眼睛湿红,绝望地望着他,颤声问道:“你真的不肯给我机会吗?”
这个问题,唐宝明竟然没能硬下心来立刻回答,只是冷淡地说:“你是个疯子。”
她没给他机会,那他也不会给她机会,他根本没错,自然不必内疚。
“我是个疯子,我会让你知道,我真的是失心疯的,疯起来,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她狠狠地瞪他。
唐宝明的心莫明的痛了一下,他冷笑一声,“要不要给你介绍个郎中?”
“郎中治不好我。还记得吗?那个咒语,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死吧,都死吧。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国破与我无关,山河与我无关,春『色』也与我无关……”她似哭似笑,轻『吟』着,蹒跚着,往外走去。
喧嚣过后,终于归于平静,唐宝明自嘲地笑笑,双手无力地低垂着。
……
他发誓,他真的很厌恶她,永远都不想见到她。
而事实上,这几天他也没见到她,总算落得个清静。
没有开心,没有悲哀,一点点的落寞,一点点的惆怅,一点点的孤独。
这样很好,平淡乏味的生活,无所谓快乐与悲伤,没有任何期望,也就不会绝望。
他只是不想看到曾经明媚的春光,在他的眼前迅速褪『色』凋零。
纸终究包不住火。
这才是他,做回自己。
他坐在树下喝着酒,突然一群侍卫冲进来,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捉了起来。
酒瓶子摔碎,浓香的酒流了一地。
……
钱心依心里积聚的怨恨越来越深了,并不是走了一个钱心仪就能化解的,再多的荣华富贵,在她心里,都只是云烟。
只是在每个夜晚来临的时候,她总是特别的害怕,床太大了,在飘摇的烛火映照下,却总是形单影只。
望着窗外茫茫黑夜,心里的悲痛无处诉说。
她想,她该是为自己做点事情的时候了。
……
推开门,寝室里一片黑漆漆的,火机忍不住喃喃道:“一定又是柚儿忘了掌灯,这个小『迷』糊。”
外面不见一人,他只好自己掌灯。
但才点着灯火,他就被吓了一跳,幸好他的心脏功能不错。
朦胧中,钱心依一丝不挂在躺在床上,摆出一个极诱人的姿势,她青春的。。体,就像缎子般发着光,全身的每一寸肌肤都似乎蕴含着慑人的成熟魅力。
室内香气『迷』蒙,光影朦胧,空气中似乎有着一种『逼』人发狂的热力,火机只觉得喉咙干燥起来,嘎声道:“你这是干什么?”
钱心依痴痴地望着他,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向他,道:“我是你的妻子,自然是要向你履行妻子的职责。”
火机竟不不觉地后退了半步,大叫道:“我命令你,立刻把衣服穿上,否则……”
“我不!”她突然扑到火机身上,两手两腿,就像是八爪鱼似的紧紧缠住了火机,于是两个一齐倒在地上。
她冰冷的身子,突然变得火山般灼热,嘴唇狠命压着火机的脸上,胸膛起伏着,火机手掌轻抚着她光滑的脊背。
他突然揪起她的头发,将她压在下面,她以为他会打她,但是他没有,他抽过一张被子,将她裹粽子似地裹了起来。
钱心依满眼都是惊骇之『色』,嘶声道:“你……你为什么这样?”
火机淡淡地瞧她一眼,提起她脱下来的衣服瞧了瞧,将桌上一壶酒,慢慢地从她头上淋下去,“别东施效颦了,你不应该是那种随便脱衣服的人,至少也要等男人来替你脱下。”
钱心依被酒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大声道:“火机,你混蛋!你不可以这样对我。”
“你闭嘴。”他凌厉地瞪了她一眼。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说呀,为什么你不肯多看我一眼?”
“钱心依!”
钱心依突然大笑起来,“其实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是没用的,你的心给了钱心仪,再也要不回来了。可是……”
她顿了一下,收住笑容,目光变得森冷,“可是她不爱你,永远都不爱你,这是事实。”
“惹怒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他怎么还容得了她呢?他不允许任何人尝试挑战他。
“你以为我怕吗?我已经一无所有,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吗?对了,还有贱命一条,你高兴就拿去。”她无畏他的怒气,美眸勇敢地迎视他。
“看来是我给你太多权利了,才让你这么肆无忌惮,既然你这么不懂珍惜,那我也不必再对你客气。我现在就废了你这个太子妃。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火机铁青着脸,语气冷硬地说。
一瞬间,钱心依感觉自己的心口被人狠狠一击,她需要很用力,才能将梗在喉头的气给接续起来。
她没听错吧?!
事情就这么简单吗?他一声令下,几个字就毁了她?
自始至终,她的痛苦……原来只要这几个字就可以解开吗?
“怎么?看你的样子似乎大受打击,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火机冷冷地嘲讽。
“我……”她轻启朱唇,发现自己的声音出不来,只能轻咬着唇。
她应该说些话,但,她能说什么?
他是她的丈夫,是她的天,他只是简单的几句话,就能毁了她的一生。
一瞬间,她替自己感到不值!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他冷淡地问。
“没有。”如果当这个太子妃是那么痛苦的一件事情,那么,现在对她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很好。从明天起,你就搬离皇宫吧。”他毫不留情地说完,便大步离开寝室。
心依的脸『色』霎白,晶莹的眼泪一串串,顺着她的脸颊不断地滑落,不一会儿,她已经成了泪人儿。
他废了她,就从刚才那一刻起,她不再是他的妻。
还记得,当初他是怎么追求她,她披上嫁衣的时候心情是那么雀跃,如今想来竟然有点讽刺,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被废。
她竟还天真地梦想着为他生儿育女,一辈子终老。
一切,都不过是过眼云烟,昨日恩爱夫妻今成仇。
……
为何他只配被你选中待你好?为何他收去赠你的爱便如强盗?当天你放下,在冤冤相报中,哪个才能哭?
为何他一世被你束缚便美好,为何他一拒绝你竟会变得好报,当天你告别我,只因碰上更好,因果报应你该知道。
是啊,冤冤相报,这或许就是老天给她的报应,没有人会愿意把感情给另一个人任意的挥霍。
钱心仪站在悬崖上,风吹刮过她的脸,吹落她眼角最后一颗泪。
再往前一步,就是百丈悬崖了,下面云雾凄『迷』,望不见底。
往前移一点,都感觉到心跳加速,是人类对死亡的自然恐惧。
听人说,人到高处把心事说出来。她虽不相信,但也想试一试,因为人背着那么多心事活着,确实挺累的。
该放下了。
她闭上双眼,只听见风中在围着她飞旋,周而复始,周而复始。
突然一个声音喊道:“喂,姑娘,别做傻事。”
是谁惊扰了她说心事呢?钱心仪睁开眼睛,回过头去,便瞧见一个背着薪柴的老者,她眨了眨眼睛,笑道:“老伯,你不会以为我是想『自杀』吧?”
老者猛向她招手,急切地说:“姑娘,快过来,那边危险。”
为了不让他担心,钱心仪走了回去,“我不是想寻短见,只是想看看悬崖上的风景是不是特别漂亮。”
老者认真地瞧她一眼,笑道:“小姑娘,为情所困吧?”
钱心仪诧异地问:“你怎么知道?”
老者捋一把胡子,“老夫都几十岁的人了,什么没见过。对我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健康。不过,我也曾年轻过,也曾『迷』茫过,到现在,多多少少懂得一些人生道理。”
钱心仪摇摇头,浅笑道:“你那些人生道理,对我没用。”
“小姑娘,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遇到困难,咬咬牙,挺身而出着腰就过去了。”
钱心仪抿着唇缄默着,若有所思,半晌,才幽幽道:“每个人都有家,可我没有家,我觉得好孤独。”
老者惊诧,“每个人都有家,你怎么会没有家呢?”
“我的亲人都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活着,我不知道该去哪里?不知道该干什么?不知道活着为了什么?”
“上帝关上一扇门,必定会为你开上一扇窗。你会反思这些问题,是因为你还有心,因为你是一个为爱而生的人。”
钱心仪猛地摇头,痛苦地说:“我不愿意这样。除了爱,我一无所有。我不愿意这样,我只希望自己能跟别的人一样,平凡地活着。”
她什么都没有,只有她的。,和她的爱,前者让她感觉到身体的真实,后者让他感受到活着的真实。
跟唐宝明一起,太过束缚,他永远觉得她是不干净的;而她自己又总是太任『性』,她觉得他从来都没有真正地相信过她。
这些伤总是刚刚愈合的时候,又被狠狠地撕开,一次又一次,经年累月,那些伤疤终于在反反复复中留下无法愈合的空白,谁也填补不了。
老者说:“不是别人把你特别了,只是你自己不愿意平凡。”
钱心仪反复细细咀嚼着他的话,只是她自己不愿意平凡?是啊,如果要她像那些女人一样,三从四德,她还能活吗?
她也不是没试过平凡,可是平凡的人,只会受人欺负,就像她脖子上烙下的印子,一辈子都无法消掉。
她也不是没试过对唐宝明好,可他根本就不相信她;她也不是没试过对钱心依好,可对人好人觉得是理所当然,对人不好,人家都记着了。
没有人懂得,她深入骨髓的爱恋,却失去了所有,是可惜,甚至是可怜,她的骄傲,她的害怕,她的委屈,她的伤心,她的悲恸,她的爱,统统化作了一个符号,一个叫风『骚』入骨的符号。
其实她的内心深处早已被伤得千疮百孔,世人只看到她的风情,却看不到她的伤心。
感情到这里就结束了,他们都回不去了。
他依旧不懂如何表达他对她的爱,也依旧看不懂她如何复杂地爱着他。
钱心仪望着远山,眼神里是不知所措的落寞,因为她知道,那个无数次决绝而又无数次回归的她,再也找不到回归的根了。
天边的云变幻不定,晚霞『色』彩斑斓,让她想起了曾经有过的『色』彩斑斓的温暖,对一个人的思念,那些因为思念一个人的痛,在此刻完完全全地浮了上来。
……
老者的话,她记住了。所以,她叼起一根烟,一直往前直行。
杂市上,熙熙攘攘,钱心仪坐到一个摊子上,要了一碗牛肉面,一斤酒。
在闻到食物的香味时,她才知道自己肚子饿了。
旁边几个大汉正在喝酒,粗气豪爽,喝酒是一大碗一大碗地喝,说话的时候,口水喷得满桌都是。
钱心仪委实觉得,这些粗汉子,也有他们可爱的一面,比那些衣冠禽兽的伪君子就可爱多了。
“你们听说了吗?”一个胖大汉声音高亢,却又突然黯沉下来,“哎,唐玄厚总算是一名仁君,他可曾料想到自己的晚境会如此凄凉。”
其他的几个人也全无了喝酒的兴致,叹起气来。
“倒是王子们都年纪轻轻的,多可怜。”
“是啊,王子们死的死,不死的也差不多了。”
“看来生在帝皇家,还不如咱平凡百姓。”
“只是可怜宝明王子……哎……”
闻言,钱心仪手端碗的手突然松了,一碗还没吃的面洒了一地,引来旁人的测目,但她不管,只是危疑地眯起黑眸冷声问道:“唐宝明怎么样了?”
旁人有些反应不过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钱心仪霍然站起来,神情激动,心头仿佛被人重击,暴喝道:“我在问你们,唐宝明怎么样了?都哑巴了吗?”
众人都被吓傻了,只有一个人嗫嚅地道:“宝明王子谋反,三天之后便要处斩。”
“不!他不能死!”
钱心仪觉得自己瞬时变得冰冷,此时盈满在她心口的不是疼痛,不是悲伤,而是一种几近死灰的绝望。
……
钱心仪终于在牢房里看到了唐宝明,昏暗的灯火映在他落魄的脸上,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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