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机的心释怀了,他为钱心仪解开了绑手的绳子。
钱心仪『揉』着自己疼痛的手腕,望着狼狈的火机,忍不住叹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啊。”
火机朗声道:“伸头是一刀,缩头是一刀,十八年后,我还是一条好汉。”
钱心仪望向将要下山的夕阳,心里凉了一截,明天的太阳是怎么样的?可惜她再也见不到了。
她婉约地笑着说:“夕阳真美,你说是不是?”
“是啊,你这么说,我倒真是有点舍不得。”
“那咱们回去吧。咱们找一个无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隐居起来。”
可钱心仪的笑容没维持半秒,火机的话锋一转,说:“有舍才有得,没办法,我只喜欢你。”
说着,他拉着她的手,走向海边。
他望向她,问道:“我们现在这样,拉着手在海边散步,是不是很浪漫?”
“是啊,浪漫死了。”钱心仪心里都急死了。
一步一步,两人走向死亡的悬崖,钱心仪心里焦急,却毫无办法。
深蓝的大海,海水翻起白『色』的波浪,一波一波地拍打着礁石,激起层层浪花,动魄惊心。
钱心仪的手,颤抖了起来,蓝『色』是忧郁,是孤独。
她能做的,只是闭上眼睛,静静地品着最后一缕风。
风风破碎的水花温过她沾满风尘的脸,热泪汹涌融化其中,纵横滑落。
脑中映出一个人的笑容,清明俊朗。
就这样算了吧,我们一起做过的梦,都幻灭吧。
“心仪,我们一起跳吧。”火机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
就在他们要跳下去的时候,远处扬起了急切的马蹄声。
“站住!谁也不许动。”
他来得还真及时啊,火机回过头去,微笑道:“你来了就好,我还担心你看不到这一幕。那就太可惜了。”
此时的唐宝明,也顾不得掩饰自己的感情,大喊道:“你们冷静点,回来,有什么事可以好好商量。”
火机冷笑,“商量?怎么商量?你会把属于我的还给我吗?皇位应该是我的。”
唐宝明沉呤道:“你回来,我可以答应放你一条生路。”
“我要皇位!”火机叫嚣起来。
“皇位?怎么可能?这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谁坐皇位,得顺天命,顺民意,缺一不可。”
“那好,我现在就跟你的女人,共赴黄泉。”
钱心仪只觉得火机捏得她的手生痛,她直直地看着唐宝明,心里有千言万语想对他说。
火机注意到她眷恋的神情,冷笑一声:“你还有什么话就赶紧跟他说了,不然可就来不及了。”
钱心仪知道火机一定不会放过她的,她已经抱着必死的心理准备,唐宝明那愁楚的眼神,令她心痛。
“唐宝明,我只有一个问题想问你的。”
“你问吧。”
“火机他愿意用江山来换一个我,如果可以,你会用江山来换我吗?”她问了一个极傻的问题。
唐宝明简直就是想也不用想就回答说:“不会。”
他回答得是那么笃定,笃定得令人伤心。
钱心仪的脸,瞬间被冰冻住。
火机得意地大笑,“钱心仪,最爱你的人是我,所以上天是公平的,他让我们死在一起。”
他的笑声未了,钱心仪一脚踹上他的胸膛,他的身体向那悬崖大海直坠而下,得意的笑声,也变做了凄厉的惨呼。
唐宝明一下子吓傻了,呆若木鸡。
火机的那个车夫,简直吓疯了,赶着马就往远处跑去。
钱心仪缓缓地向唐宝明走去,拍拍她那双玉手,笑着说:“我刚才那一脚叫无影脚,棒不棒?”
“你……你这个妖孽!”
好狠毒的女人!虽然火机该死,可他一定死不瞑目的,因为他万万没有想到,他是被自己最爱的女人暗算了。
对于他的指控,钱心仪只是淡淡一笑,娇艳得让唐宝明失了神。
“对于该死的人,我是不会计较用什么方法去杀他们。这处世界适者生存,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唐宝明的脸『色』冰冷惨白,满是痛苦的望着她。
钱心仪的笑容妩媚妖娆得眩目,对他伸出手道:“恭喜你啊,太子爷,未来的君王。其实你耍起手段来,一点都不会比别人差,连我都被你们骗过了。”
唐宝明只是呆站着,并没有握她的手,他的心冰冷冰冷的。
钱心仪继续说:“也对的,无毒不丈夫,玩不起手段的人,打不下江山,更保不了江山。”
他缓缓解释道:“我不是故意要瞒你的。”
她苦笑:“我知道,不是故意,是有意嘛。”
她已认定的事情,他再解释又有什么用呢。
她气焰更高涨了,跳起来叫嚣道:“你把我当傻子一样耍,很好玩吗?玩报复是不是?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今生今世都不想。那很好,因为我也不想见到你,今生今世都不想!”
她吼完,骑上他的白马,撇下他远去。
唐宝明蹲到地上,抬手捂住眼睛,掩面痛泣,声凋低到不能再低了,那是从心里发出的声音,是痛到骨髓里的痛。
钱心仪啊钱心仪,如果你知道这一别就是永远,如果你知道故事的结局,你还会不会义无反顾地走掉。
可能,你以为,唐宝明还会一直等着你吧,你总是那么任『性』,任『性』得一塌糊涂。
……
做太子的,好像都是死亡的命运,元杰是如此,春华是如此,就连火机也如此,但这个太子,唐宝明还是义无反顾的当了。
但他并没有入住太子宫,而是住在国荣殿。
那艳红的玫瑰,大片大片地开了,越是经历风霜雨『露』,越是开得娇艳。
他倚在门框上,满脸落寞,有凉风吹过,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低头准备点燃已经在手里夹了很久的烟,却在看见烟的那一刹,想起了她——“我不想再见到你,今生今世都不想!”
就是这一句话,他说过无数次,可他的心却硬是被生生地撕裂般痛。
他深吸一口气,想缓解心中的痛楚,手中的烟却坠落,于这早春的凉夜中,染上了尘埃。
他真的不懂,为什么在这段感情里,如此的寂寞。他讨厌极了明明身边有人,却依旧发闷的感觉。
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他仿佛听见有人在哭。
她会不会哭呢?
她可以为一朵花一棵树流泪,但不会为他,因为他从来没见过。
是啊,没有心的人,怎么会流泪呢?
认识她,就像做了一场痛苦异常的春梦,至今一闭眼,她的音容笑貌依旧清晰地映在脑海里。
每一次缠绵,每一次分开,她的笑容,她的伤……她的脸映他的瞳孔里,原来她的眼,她的眉,她的唇依然是他的宿命,眼泪就是这样流出了,无声的哽咽。
这一次,两个痴缠在一起的灵魂被生生地剥离出来,伤了她,也伤了自己。
钱心仪,这一次,不用你说,我知,再也不可能由头来过了。
……
两年后
在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的改革后,天下终于太平,在唐玄厚的统治下,百姓安居乐业,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
天近黄昏,一片橘红光华,渲染得整个山河上面交织成玛瑙的红『色』。
一只老鹰在空中盘旋着,掠过平静的天空。
路上红花青树,一丘小小山坡繁花如锦,,淡淡的花香随风吹来,让人怀疑置身于天堂。
马蹄答答,一个俊俏的少年郎骑在马上,那眉目,那脸,那安详的神态,那雪白的衣衫,是那么飘逸而潇洒。
他叫杜缇峰,要去往一个叫三水县的地方寻一个人,一个他从未谋过面,却很了解的一个人。
听说,那个人最近在三水一带出现,他想找她好久了,这次终于还是决定要见她一面。
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绝对不会是你的朋友,一定是你的仇人,因为只有你的仇人才肯下苦功夫来研究你的弱点。
没错,杜缇峰要找的女人,是他的仇人。如果是按照不是朋友就是仇人的定义的话。
他来到三水县的大街上,牵着马在人群中穿梭,远远看见一缕倩影站在楼阁的走廊上。
他几乎是一眼就看到她,因为她太眩目了,月白『色』的长裙,挽带风中翻飞,长发披散,未见梳髻,竟也别有一番风情。
她昂首望着天,似乎若有所思,也似乎在等一个人。
杜缇峰知道,她要等的人,永远都不会来。
她身上有种野百合的气质,据说野百合会在每个夜晚绽放出青春的奢靡之香,却在红尘之中不食人间烟火。
杜缇峰光是望着,已经仿佛闻到了那幽幽馨香。
“钱心仪!”杜缇峰喊她。脸上有着平和的淡淡的笑容,就好像他所叫唤的,是一个熟悉多年的朋友。
她回过头去望向他,好一张俊俏的脸,最重要的是,他是这两年来第一次喊她这个名字的人。
是啊,两年就这么过去了,这名字也没有再被人叫唤起,偶尔在梦中听见,那也是隔着一层天堑的距离,梦中一刻的甜蜜,只会令梦醒后更加的孤独。
只愿长醉不愿醒。
“你认识我?”对于眼前的少年郎,她并没有太多的惊讶。
认识她的男人,实在三船五车装不下。
“我是唐宝明的朋友。”杜缇峰坦然说出自己的身份,也可以说,是有目的的接近。
这个名字,令钱心仪全身的血在一瞬间冻住,惊讶悲愤交加,但随即浮起一个笑容,淡然道:“无所谓啦,都只是一个名字,一个人而已。”
所有男人,都是她手里一个品牌的烟而已。
杜缇峰对于她快速的转变适应不过来,问道:“知道我来找你的目的吗?”
“知道。”笑意更浓了,带点娇羞的风情。
“你一个月要多少钱?”
“那要看你对我有多大的兴趣。”她带点不羁的笑,俏眉略略向上挑。
杜缇峰从腰上掏出钱袋,全塞到她的手里,“我只有这么多。”
钱心仪接过他手里的银两,看也不看就收进怀里,微笑道:“成交了。”
杜缇峰望着她的眼睛,很明亮的一双眼睛,他想,见过的人一定都忘不了这双眼睛的。
“我叫杜缇峰。”
他再次说话的时候,她在眺望最后一抹夕阳余晖,也许并没有听见他的话。
……
杜缇峰在离开京都之前,见过唐宝明。
他认识唐宝明有好几年了,那时候,唐宝明还不叫唐宝明,更不是什么太子爷,他那时叫占士。
他们认识的过程也很传奇,算是志同道合吧,于是他们结拜为兄弟,一起做过几桩劫富济贫的壮举。
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占士没有出现,然而,真应了那句话,有缘的,始终没见面的。
想不到会在皇宫里见到他,想不到他是当今太子,更想不到,他会成为他的姐夫。
现在的唐宝明,一心为国为民,也有了个漂亮的太子妃,看起来一切都是那么幸福美好。
如果他的心不是曾经被一个叫钱心仪的女人占据得满满当当的。不,不是曾经,是一直。
那时,杜缇峰笑着跟他说,当你对一个人的思念的次数减少时,不是因为你遗忘,而是思念已经深入骨髓。
唐宝明淡淡地笑着,若无其事地喝着那香茶,手微微颤抖,是旁人不易察觉的。
然而,那时的杜缇峰在想,如果是这个叫钱心仪的男人,她一定会把所有的香茶都喷出来,然后大笑三声吧。
不知为何,他突然对这个女人充满了浓厚的兴趣,很想见识一下这个传说的“天下第一美女”是何等的尤物。
……
那是一间很简陋老旧的客栈,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就连这里的灯光都显得特别的昏暗暖昧。
钱心仪倒了一杯酒,杜缇峰以为她会递给他,可是他错了,她自己喝了。
看见他在用奇怪的眼神望着她,她只是淡淡地说:“要喝酒自己斟,我不习惯给人斟酒。”
杜缇峰站起来,走身她,一只手按在她的肩上,缓缓游移到锁骨上,抚『摸』着上面那朵红梅,他承认,这是他见过最特别的女人。
钱心仪有了一点酒意,目光『迷』离,那绯红的脸蛋充满了诱『惑』。
他俯下身子,亲吻着她的额头,她的脸颊,一直吻到她的锁骨下。
深入骨髓的伤
她仰着脸,发丝凌『乱』地垂着,一双玉手环抱在他的脖子上,指甲在不知不觉中,深深地掐进了他的皮肤中。
不知是因为痛,还是因为那灯火突然被风吹得闪了一下,杜缇峰突然愣了一下,放开了她。
钱心仪真是个情场老手,对一切都无所谓,她点起烟吸了一口,就一直夹在手中,托着腮在沉思。
这个优雅的吸烟动作,杜缇峰似曾相识。是的,他常常看到唐宝明做这个动作。
有好几次,钱心仪望着杜缇峰,很想问他关于唐宝明的事,她的心里其实并不是不在意的。
可每次要问的时候,话都哽在喉咙出不来。
或许,对一个不该失去,却失去了的人,最好的方式是怀念。
“我出去一下。”
她甩下一句话,摔门而去。
……
杜缇峰躺在床上,望着屋顶好久好久。
他觉得,钱心仪和他最初所想的,有些不一样,至于怎么不一样,只是感觉,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唐宝明跟钱心仪之间,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情?这是他一直想探究的。
他们都不肯提起对方的名字,就算旁人提起,他们也只是淡淡然,就像不曾认识这个人。
这只有两个可能,一种是他们的关系只在表面,另一种是深入骨髓的伤,令他们不敢再去碰触那伤口。
等了好久,杜缇峰从床上爬起来,决定给唐宝明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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