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缇峰望着唐宝明苦痛的脸,在想,他后悔了吗?
但他终究没有资格这样问。
“你有没有试过想带她走,像私奔一样。”杜缇峰最后抛下一句话,没有再看唐宝明的表情,他不想看。
他一直认为钱心仪是一个需要人宠,需要人爱的孩子,需要爱人不顾一切地去爱她。
唐宝明和钱心仪,一个沉稳,一个不羁,所以两个人的纠葛拉锯中,唐宝明能放心的时候,两个人能甜蜜得如胶似漆;在放心不下的时候,不断地争吵和伤害。
而他,能放心的条件太苛刻,想让一只飞翔的鸟儿锁在他能掌控范围的笼中,这对喜欢自由的钱心仪来说,无疑太过沉重和残忍。
他们就是这样,无趣的他需要她的几缕彩『色』,自由不羁的她需要他的踏实沉稳的肩膀,才放得下那飘忽不定的神采,但正正是这种差天共地的『性』格,想到欣赏也是相互伤害对方,踏实能放心也能束缚,灵气能点亮生活也容易飘走。
两个硬对硬的碰撞,其结果只会是毁灭。
……
在杜缇峰走出去后,却迎面遇上了钱心仪。
她停下来,目光亮晶晶地越过他,望向他身后,唐宝明就站在他身后,而他此时,是透明的。
她的身上,披着唐宝明给她盖上的外套,竖起的领子,她缩着的双肩,让她看起来瘦小极了。
杜缇峰觉得,他此时应该离开,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小丑。
“缇峰!”她喊他。
他停了下来,但没有回头。
“你没事吧?”
“死不了。”说着,然后继续往前走。他的脸『色』此刻一定像鬼。
就这样,把他和她,还有夜暮,都留在身后。
杜缇峰走了好久,钱心仪仍站在原地,双脚就像被钉住了,离他,这么近,那么远。
望他一眼,仿佛都需要她很大的勇气,她轻轻地说:“太子爷,你觉得好耍吗?又抓又放的?”
唐宝明红了眼圈,话都哽在喉咙,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
也许是担忧过分,也许是『操』劳过度,杜缇莹在这个病了,是感染了风寒,咳嗽不止,全身无力。
本地的郎中自然不敢怠慢,但江湖郎中又怎么能跟宫中的太医相比。
杜缇莹在床上一躺就是两天,气息未见有所有转。
唐宝明就站在床前,憔悴得吓人。
杜缇峰来到床前,轻声问道:“姐姐,你感觉好点没有?”
杜缇莹『露』出浅浅的笑容,想抬手『摸』他一下,却无力,复放下,带点埋怨道:“你要听姐的话,姐的病就好了。”
杜缇莹要他回行馆住,他不得不回,只是,又不能抛下钱心仪一个。
“姐姐,别胡说,你会好起来的。否则,我定杀了那个庸医。”杜缇峰语气凿凿地说。
“四弟,你离开那个女人好不好?姐姐不喜欢她。”杜缇莹虚弱得气若游丝。
杜缇峰不敢刺激她,只好逃避,“姐姐,你快点好起来吧,我想吃你做的糖酥。”
杜缇莹轻笑出声来,斥道:“馋嘴猫!”
唐宝明紧咬着牙齿,也不怕把牙齿咬碎。
……
钱心仪独自走在大院,『迷』了路,看见前面有一个人工湖,她走了过去。
把赤足浸泡在早春的湖水里,也需要勇气。可是,湖水碧绿碧绿的,像一块上好的美玉,十分诱人。
她的莲足雪白纤细,她自感应该没有比这双脚更漂亮的了。
“maybe i hang around here,a little more than i should,we both know i got somewhere else to go……”
她轻轻地唱着。她几乎忘了,她会唱英文歌,她独钟爱这一首,凄美婉转。
也许只有带着凄的东西,才是真正的美,越美丽,越苍凉,而凄美的东西,才留给人以永久的记忆。
她把手伸出湖水里,掬起一把清水,水花飞扬,点点落在她的脸上,晶莹剔透的水珠,将她的皮肤衬得如玉琢一般透亮,微风吹拂,飞丝轻扬,是不一般的浪漫唯美。
我这条命不值钱
夕阳满天,已是黄昏,夕阳映着青葱的山颤,微风中带着花香,沁人心脾。
景『色』如画,人在景中。
……
杜缇莹睡着了,杜缇峰从房里出来,不见了钱心仪,明明他叫她在外面等的。
杜缇峰叫唐宝明帮忙一起找。
唐宝明深深地望着他,说:“你姐姐知道你这样,会很伤心的。”
杜缇峰冷笑一声,“我让她伤心,怎么都有个限度,但她若知道钱心仪才是你的结发妻,恐怕她远不止是伤心。”
“等这件案子结束了,我就会带她回京都。”唐宝明说出自己的选择。
“那她呢?”杜缇峰所指的,是钱心仪。
他要再抛弃她一次,任她堕落,腐烂地死去,这样太残忍了。
可是,杜缇峰心里是矛盾的,钱心仪一直是他想要却不敢要的奢侈品。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
记得她曾经说过,地球不会因为失去了某一个人而不转动,没有人会因为失去一个人而活不下去。
两年前,就证明了这一点。
“先帮我找到她再说。”杜缇峰不愿意去想这纠结的问题。
“她自己有手有脚,爱去哪去哪。”唐宝明不高兴朋友的紧张。
“你不知道,没有人在她旁边,她就是一个路痴。”
她常常会『迷』路,心『迷』路了,人没有理由不『迷』路。
唐宝明抿着唇,目光凝滞,杜缇峰不知道他那一刻在想什么。
……
流动着的波光,映在她的脸上,这种美,令人气为之窒,魂为之夺。
唐宝明看到那一幕,一瞬间忘记了过往的一切,在他眼前的只是她,单纯的她,一个嬉水的女子。
有一种叫感觉的东西,即使你没看见那个人,可仍感觉到那个人在看着你。钱心仪现在,就有那种感觉。
她蓦然回首,那人就站在夕阳温柔的光线下,她仿佛看到了他的一往情深。
她的嘴里仍唱着着:“i love you,i honestly love you。”
她唱的,是他永远听不懂的语言,也只有这样,她才敢唱出来。
最后,杜缇峰也找到了钱心仪,可他只能远远躲在角落处,偷偷地望着她。
明明很近,却又像是越来越远了,她在天上,他在地下,她是他无可企及的遥远。
……
杜缇莹的病不见好转,杜缇峰在行馆住下,自然,钱心仪也跟着他在行馆住下。
深夜,杜缇峰把被子盖过头,不是睡觉,而是在想事情。
他想到了姐姐,想到了钱心仪,也想到了唐宝明,可是,无论了想到谁,好像都只有痛苦和不堪。
门“吱”一声开了,有个很轻的脚步声向他走来。
他没反锁门,是故意的。行馆很安全,所以他完全不担心。
钱心仪坐在床边,把头埋入他胸前的被子里,磨着蹭着,声音低沉地说:“我睡不着。”
她十分确定,杜缇峰也没睡着。
杜缇峰拉下被子来,问道:“你又想吃饺子啊?”
她轻轻地摇头,幽蓝的月光透过窗户,映在她的脸上,她就像一朵在夜里盛开的野百合,教人心动,却又不敢触碰,怕一碰她就会谢。
“我想跟你睡。”她稚气地说。
“开玩笑。”他像听了一个笑话。
然而,钱心仪很不客气地挤上床,拉过被子盖在自己的身上。她不愿意承认,她害怕自己一个人睡,她害怕面对空『荡』『荡』的房间,她会胡思『乱』想,她会疯掉。
只要身边有一个人陪着她,她的心里就踏实了。
忽然,一个很飘忽的东西映入杜缇峰的眼帘,是一个人影从窗子飘了进来,一道寒光闪过,照亮了屋子。
那速度,快如闪电。
杜缇峰不假思索,翻身压在钱心仪身上,伸手去挡刀。
“唰”的一声,尖利的锋刃在他的手臂上划过,血如泉涌。
杜缇峰抓起床头藏着的剑,向刺客砍了过去。
一声巨响,门被撞开,唐宝明点燃了灯,与此同时,杜缇峰已将刺客手里的刀打落,刺客却自窗户一跃而出。
“好锋利的刀。”杜缇峰望着地下的刀,笑了。他用自己的手臂去体会了这种锋利。
苍白的脸,鲜红的血,滴在洁白的床上,只有一丝丝的吸气声。
这注定是一个不让人入眠的晚上。
……
灯光亮如白昼,大堂里,四个人对座着。
大概已经没有人想知道唐宝明当时是怎么会冲过去。若不是他及时赶到,恐怕现在的杜缇峰和钱心仪,就是两具冰冷的尸体。
杜缇峰的手臂上,那道伤口已经包扎过了,疼痛却还在没完没了地折磨着他。
钱心仪静静地坐在他旁边,不是乖巧,是心有余悸,她的呼吸是沉重的。
她讨厌红『色』,红『色』却偏偏是她身上的一种颜『色』,抽不掉,剥不离。红『色』太激烈,太让人难以承受。
她一直盯着那把刀,这刀除了锋利,恐怕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所有的刀都是锋利的吧。
陈县令沉呤着说:“钱小姐,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我们可以……”
“不必。”钱心仪很直接就拒绝了。如果真有人要杀她,她不能自我保护的话,其他的人保护只是一层单薄的蝉衣。
唐宝明望向她,想说什么,但还是没说出口。
钱心仪的头靠在椅背上,眼神游移不定。
“我这条命不值钱。”只是想不通,不值钱的东西也有人想要。
钱心仪抛下一句话,起身离开。
杜缇峰起来跟着她走了出去。
她脚步走得凌厉,却走得不快,她一定知道,他会跟跟着她走出来。
有月光的晚上,宁静而安祥,就这样一路在无人的路上走着。
在一棵大树下,她停了下来,抬头望着那大树,月光透过树叶洒下来,织成一个个斑驳陆离的图案。
“疼吗?”她的话很轻,像是和大树说话。
杜缇峰望了望自己的胳膊,叹了一口气说:“说不疼那是骗你的。”
那一刀深至入骨啊。
他微微笑了起来,安慰她,还是安慰他自己?他想,如果他不笑的话,恐怕眼泪要不听使唤地掉出来了。
钱心仪终于回头望向他,她突然发现,自己从来都没有真正看清过他,月光下,光影交错,甚是『迷』离。
“我想他不是真的想杀我。”她顿了顿,又说,“他的目的是要毁了我这张脸。”
所有的罪恶,似乎都源自她那张倾城倾国的脸。
毁掉她的面容,比杀了她,更残忍。
杜缇峰用他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搭上她的肩膀,“走吧。”
“去哪?”
“去吃一碗面。”
“外加一个卤蛋。”她愉快地笑了。
……
明明才被莫明其妙地袭击,却还是大吃大喝,早上还是照样睡到日上三竿,晌午了还在睡。
这才像是钱心仪。
无论需要在这复杂的世界里变幻多少张面具,她的内心依然是对这个世界毫不设防。
她是那么的用力爱,用力的生活,尽心尽力地做好自己在世上的角『色』。
可是,就算用力爱,也未必能得到回报的。
杜缇峰睡不着,整晚都没合眼,那个该死的伤口不停地折磨着他。这回是身心都受了伤。
杜缇峰搬了一张椅子,静静地坐在她的床前,望着她熟睡,呼吸节奏平缓,也使他的心情渐渐平缓。
隐约听到几声敲门声响起,乍一听,又好像没有,乍一听,好像又在响。
杜缇峰还是起身开门了,不是他的幻觉,门外站着唐宝明,他眼圈浮肿,可以看得出来,他也没睡好。
两人相视一笑,进了屋,杜缇峰做了个“嘘”的手势。
“她没事吧?”唐宝明往床上瞄了一眼,当然,也看到了床边的椅子。
他的声音很轻,小心翼翼地,谨慎得令人不安。
杜缇峰让唐宝明坐下,坐在床前的椅子上,然后说:“你在这里,我出去一下。”
唐宝明急切地,但没有忘记压低声音,问:“你要干什么?”
“出去买点东西。”说完,杜缇峰走了出去。
屋里静了下来,悄无声息。
钱心仪翻过身,“嘤咛”一声,又继续沉沉睡去。
唐宝明的一颗心提起,又放下,静静地望着她,也只有在她睡着的时候,他和她的距离才是最近的。
可令一方面,他又害怕,如果她现在醒来,他真的不知该怎么面对她。可是,他又不放心将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
杜缇峰走在大街上,点燃一根烟,慢慢地,试探般的,吸着,如预料中的,咳得呛出了眼泪。
他果然不能吸烟,也许这是天生的。但他偏偏要逆天而行,他把烟都吸进去,让肺慢慢承受香烟的浸染,就像承受自己的生命,和爱情。
看着那烟,安静地飘散在空气中,慢慢散去。
不知钱心仪醒来没有,不知道唐宝明会不会等他回去。
茫茫大路,不知道往哪去,只好绕了回去。
慢步走在花间小径上,杜缇峰随手摘下一片绿叶,咬在嘴里。
突然感觉到了有监视的目光,花树后,一个黑『色』的身影缩了回去,只剩下那红花『乱』颤,可明明就没有风。
杜缇峰感觉脊背一阵发寒。
他绕过门口,绕到后面去,在窗外,听见里面钱心仪和唐宝明吵了起来。
他感觉他手臂上的伤口仿佛隐隐发作,痛得厉害。
……
钱心仪醒来,看见坐在床边的唐宝明,一颗心莫名地痛了起来。心痛,仿佛是久违了的感觉。
他距离她这么近,却又是那么远。
她的骄傲,在心头涌上来,冷声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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