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秀感激地笑了笑:“傅掌柜厚道,知晓我是下乡人目不识丁,也没有坑我一个钱。我这里还有些东西,不知道傅掌柜有没有兴趣。”
“哦,安姑娘还有什么东西?”傅掌柜笑道,他早就眼尖地留意到何树生身后的布袋子里装着东西,动来动去的,应该是活物儿。安秀不拿出来,傅掌柜也不好问。
安秀招呼一直站在旁边不说话的何树生,叫他把袋子拿过来。打开袋子,里面装了十四只岁月已久的乌龟,背脊纹路深邃,都是难得的。
成年的野生龟虽然营养丰富,却十分难得,偶尔有渔户捉到一只,能卖出很高的价格。平常吃的乌龟,都是家养的,不过一两年,口感不及年老的乌龟好。傅掌柜见多识广,见到这些乌龟,深吸了一口气。
安秀拿出一只给他看:“您瞧瞧,草龟与金龟两个品种比较多,都是十年以上的年轮。不知道您最近可有贵客需要这些东西?如果全部买了,省下我跑去市集摆摊的劳苦,价格方面都好商量。”
傅掌柜捉在手里,仔细看了看,又递给杨大厨看了看。杨大厨原本一肚子气,睡得正酣被人拉起来,任谁都没有好脸色,看到这些乌龟,突然来了精神,原本不大的眼睛被一脸肥肉挤得只剩下一条小缝,却闪过锐利光芒。杨大厨对能吃的东西都很精通,看到这些乌龟,他吸了数口凉气,最终露出笑容,高兴道:“好”
听到杨大厨这样说,傅掌柜就放下心来。几年的相处,他对杨大厨挑剔的性格了然于心,难得见他会用“好”这个字眼。上品的东西,他的评价是还行;唯有极品,堪配他口中“好”一字
“安姑娘,你是痛快人,我也不跟你虚套,这些乌龟都是极品。后天我们酒楼要接待霍家,伙计已经跟你说了。需要大量的稀罕吃食,这些乌龟我都要了,咱们论斤称,十两一斤,你意下如何?”傅掌柜现在越来越喜欢安秀了,竟然开诚布公地与她交谈。
安秀还没有说话,何树生轻轻地抽气。这些乌龟每只都有一斤多,十四只便是十四斤多,至少有一百四十两。
安秀想了想,这样的价格已经远远高出自己的预算,傅掌柜是生意人,只赚不赔,他开出这样的加码,绝对还有上涨的余地,于是试探问道:“这些乌龟可都是十年以上的老龟,有市无价,倘若我拿去别的酒楼,应该不止这个价格吧?”
傅掌柜听她如此说,知道她嫌价格低了。这样的老龟,一只可以炖一盘。这一盘菜,卖出一百两、二百两都不成问题。不仅能赚钱,还能赚名声,除了金玉堂,哪里能吃到这种老龟?
低头微微一思量,傅掌柜决定让步一些,巩固与安秀的生意往来关系,只有他出得起价格,安秀肯定会有了好东西第一个想到金玉堂。听安秀的言辞,傅掌柜觉得她是一个怕麻烦、懒得斤斤计较的人。于是笑道:“安姑娘出价多少?”
“二十两”安秀道。她想到了以前买衣服,店家总是会开出很高的价格,然后彼此讨价还价。倘若一开始给出了低价,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了。十二两一斤她就很满足。
“成”没想到,傅掌柜眉头都未曾皱一下就答应了。他心底能接受的价格是三十两一斤,安秀给出的价格低出很多,他自然应答得干脆。
纳尼?不还价的咩?
安秀见他回答得如此干脆,心里空了一下,自己给出的价格还是低了。只是刚刚傅掌柜说十两一斤,如果自己不还价,那么一百多两银子就没有了。安秀心中腹诽,果然商人心黑,看似再斯文厚道的商人,都会在适当的时候伸出魔爪捞一把。
彼此都同意了,已经没有再议价的可能了,安秀有些不甘心,但是自己红口白牙说出的话,不好再反悔。便宜了金玉堂这回,为自己寻了一个供销的好地方,如此一想,安秀也不觉得损失了太多。
傅掌柜叫凌二虎称了这些乌龟,一共十五斤三两,二十两一斤,共三百零六两。傅掌柜想了想:“安姑娘,给你现银还是银票?我合计你暂时用不了这么多钱,不如银票便宜。”
傅掌柜倒是替安秀想的仔细。
安秀决定秋收一过,要去买大伯家的坝上田,这项开销得七八十两银子。家中还有五十九两的存款,包袱里有十六两的现银,于是笑道:“您给我现银吧。我们庄子离这儿远,来回取钱也乖麻烦的。”
现在家中筑了高墙,换了铜大门,又是坐落在庄子里,四下都有人家,一般人想轻易进她家偷东西也是不可能的,这些现银只要不叫人知道,放着也安心。上次取银子闹出那么大的事情,安秀现在对取钱有些后怕。
在新世纪的时候,她从银行柜台取了大量现钞,总是随便从包里一丢,然后挤公交车回家。从来没有过贼惦记她,从银行大厅就开始跟踪她,然后溜她家的门等狗血情节她没有遇到过。安秀总结,古代没有任何治安可言,不能用新世纪的心态去对待这个世界的治安。
小心使得万年船,还是谨慎一些好。
傅掌柜笑了笑,取出现银给她,一共三百零六两,用刚刚的红绸布包替她包好,很沉重。安秀却觉得心里很踏实,有了钱,日子都会过得顺当。都说钱非万能,但没钱万万不能。
见何树生怀里还有一个布包,紧紧抱着。傅掌柜有些狐疑,安秀还藏了什么宝贝不成,于是厚起脸皮笑道:“安姑娘,这位小兄弟怀里抱着什么?这样珍贵。”
安秀对集上的珍宝店、典当行都不太熟悉,与旁人相比,傅掌柜算是自己的朋友了,也不瞒着,从何树生怀里接过布袋解开给他看,笑道:“这是淡水珍珠,河里蚌壳中取出的。我想寻个地儿卖了,傅掌柜知道哪家珠宝店价格比较公道?”
傅掌柜想了想:“碧翠轩是尤集最好的珠宝店,东家是霍家。他们家在京都有总号,这几年老夫人受不惯京都的繁杂,举家迁往咱们这里,听说这里是老东家的桑梓之地。来到这里,他家的很多生意也迁到这里,碧翠轩就是一个。不过…”
“不过什么?”安秀听得入神,刚刚就听凌二虎说起霍家,安秀颇有兴趣,现在从傅掌柜的字里行间,安秀隐约知道,霍家的祖先也是从这个镇集上发迹去了京都,挣了钱,又荣归故里了。
“拙荆得了霍老夫人的青眼,常去霍府走动。如果柜台上得了什么宝贝,都是先送回家给老夫人、夫人、小姐们享用。我对珍珠不是很懂,仍觉得姑娘这样珠子不凡,拿到柜台上,过掌柜伙计那道手,肯定要盘剥些,不如让拙荆帮你直接拿到霍府去给老夫人瞧瞧,就说是我家亲戚送来的。老夫人年纪大了,钱财上很大方,不会亏了你。”傅掌柜也当安秀是朋友,尽心尽力为她出谋划策,又道,“这是我的话,如果安姑娘不放心我,就拿去柜台上。”
“傅掌柜外道了,我怎会不放心?”安秀诚心笑道,刚刚那些杂物算钱的时候,傅掌柜没有坑她一分钱,安秀觉得他虽然是个重利的商人,更加是个重信誉的人。
说罢,安秀从珠子里挑出三颗:“这个给夫人小姐带,东西不多,傅掌柜不要嫌弃。剩下的这些共一百零七颗,就麻烦夫人帮我带给霍家老夫人看看。下次赶集我再来得消息。”
傅掌柜不会要安秀的东西,但是推来推去,显得很虚假,直接接了过来,心想回头再放在这些珠子一起,笑道:“那我替拙荆先谢过安姑娘。如果安姑娘不介意,我先数数,然后开出字据给姑娘。我拿了姑娘的珠子,不能一点凭据都没有。”
“不用麻烦,我信得过傅掌柜”安秀笑道,对傅掌柜这般细心感到很满意。拿了安秀的珍珠,立下字据,也是对安秀的交代。
“还是麻烦点好。现在麻烦一点,以后就省了麻烦”傅掌柜满口绕到,然后将珠子同凌二虎一起,一颗颗数了起来。
一百零七颗,加上安秀给他的那三颗,正好一百一十颗,傅掌柜叫凌二虎去拿了笔墨纸砚,拿了自己的大印,写下字据,自己收了安秀一百零七颗珠子,然后按上鲜红的大印,笑道:“这就齐活了。要是我坑了姑娘,安姑娘可以去府衙告我咧。”
安秀被他逗笑了,收在怀里:“那我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天色已经亮了,安秀与何树生累了,傅掌柜等人也好不到哪里去,都是哈欠连连称。
安秀见活儿已经忙好了,转身驾着牛车便回去了。身上钱财多,他们不敢去集市逛,但是家中的鸡与小猪崽突然没有了,若是有心人看到,该疑惑了。安秀赶着车,到东市的时候停一下,叫何树生去买三十只小鸡和一头猪崽,快去快回。
何树生拿着钱,甩开小腿就跑去了。一会儿的功夫,背上背着一个竹笼,装了三十只小鸡仔,怀里抱着一头小猪。上了牛车,他跟安秀抱怨:“这猪崽没有上回的好。”
“那你不会寻跟上回一样好的?”安秀笑道。
“寻了,没有寻到”何树生委屈说道,“这头猪崽是最好的了。”
安秀无声地笑了,半晌才道:“没有你这样比较的。猪崽能养大就是好的,哪里这个不如那个的说法?”
何树生没有接话。
回到庄子里的时候,太阳渐渐升起。何玉儿已经起来了,在院中水井旁边洗菜淘米,准备烧饭。家中的灶膛已经生火了,烟囱里冒烟,安秀愣住。
何玉儿给他们开门,笑道:“秀姐姐,哥哥你们回来了?我正在和李老伯煮饭呢。他帮我烧猪食,秀姐姐,咱们家猪哪儿去了?”
“这不是?”安秀把何树生怀里的猪给何玉儿看。这头小猪崽跟上头一样,也是全黑色的,不说谁能分得清?
李老汉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着烧火棍,笑眯眯道:“秀丫头回来啦?玉儿说你跟树生去集上了,买了啥?”
“没有买啥。”安秀笑道,把怀里的小猪放回猪圈,才道,“这猪崽昨儿不怎么吃食,我疑心病了,拿到集上给大夫瞧瞧,大夫说没事,一日不爱吃食很正常。这不,白跑了一趟。”
李老伯也笑:“你啊,做事儿性子太急了。猪食我快烧好了,一会儿就可以喂猪了。”说罢,又回了厨房。
何树生看了安秀一眼,她说谎的时候眼睛眨都不眨一下,而且开口便说,极其自然,不禁有些佩服她。
何树生把牛车卸了下来,鸡仔放回院子里,撒些小米让它们啄食。跑了一早上,牛也饿了,何树生抱了些黄草给它先垫垫肚子,吃过饭李老伯才去放牛呢。
安秀把红绸布包抱在怀里,见李老伯在厨房,没有向外看,转身钻回了房间。打开西边墙角的一个大红木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紫檀木匣子,上了一把大锁。安秀掏出钥匙,打开紫檀木匣子,把这回得了的银子都放进去。
还剩下一百多两银子放不下去,安秀才觉得自己的存钱匣子太小了。别人存钱用银票,她全部是现银,自然会觉得现在匣子不够用。余下的一百多两,安秀仍用红绸布包好,放在另外一个柜子里锁好。
墙上要是有个暗格就好了。安秀突然有了一个念头,能不能再自己的卧房里也挖一个地窖,做成地下室的模样,有了什么宝贝就放在地窖里,既安全又不占地方。
挖这种地窖,不能叫人知道,所以只能去找何江生了。
现在农忙,安秀知道何江生没有时间帮自己,只得把自己的这种想法压压,一切要等到过两个月再说。过两个月就是冬月了,冬月里几乎没有啥农活要做,大家都清闲了,挖地窖也仔细些。
吃过早饭,何玉儿依旧去学绣花,何树生与安秀带着镰刀,去帮二伯家割稻子,反正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赶到田间的时候,远远看见二伯一家人已经忙活热火朝天,而何有保的田里,只有他一个人,安秀愣了一下,还是往二伯何有福的田里走去。要是等会儿萧氏来了,又该开骂了。安秀没有发贱到自己去找骂。
二伯与二婶都说不用,其实心里也有些忌讳,要是萧氏看见了,不知又闹出啥事情来。安秀知道二伯二婶心中所想,笑道:“没事的。上次我帮我娘割稻子,她那样骂我,庄子里的人都听到了。我再也不能去帮她的,若是天气不好,帮我爹挑稻捆吧。”
稻子割下来,要捆成捆挑回家,然后干晒,用链杖打下来。挑稻捆很累人,安秀想着,到时肯定要帮公公挑。上一季的稻子,公公与何树生加上安秀三人挑,都累得脱了形,现在一样多的田地,公公一个人挑,那他这把老骨头,这个忙季就该交代了。
“你婆婆不讲理,你可不能跟她一样。快去你爹的田里帮忙,我们家劳力多,弄得完。我看你爹这几日起早贪黑的,人都累得发虚了。”李氏劝解安秀道。远远地又看到何有保扛着镰刀来了,身形发飘。
只有何有保一人,安秀心中堵了一口气:“我先过去看看吧,咋就我爹一个人来了?”
自从萧氏嫁过来,家里的活儿都是何有保带着安秀与何树生做,她很少劳作,这次是她第一次赶上农忙,竟然还躲清闲,这么多的田指望公公一人做,安秀怒火蹭地上来了。
“这几日都是四叔一个人。”何娟截口道,“上次四婶被蛇咬了,说是中毒了,在家里躺着。咱们庄子谁不知道,被毒蛇咬了当场就得死?她装模作样不想干活,累四叔一个人。”
萧氏是后来娶的,又同李氏不和,何娟从来不觉得她是自己的婶子。上次打了一架,对她的敌意上升到无以复加。
“娟子别说了”李氏蹙眉嗔怒,“这话叫她听到了,又该骂你了。”她指的是萧氏。
“我怕她么?”何娟昂首一笑,“而且是她没理。你们大人不管她,任由她欺负咱四叔,还有秀姐姐他们。要是我妯娌,我非得骂死她。”
李氏与何有福都笑了,何江生也跟着笑。
李氏作势要打她:“你咋说话不知羞呢?越大说话越没有遮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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