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树生也没有睡,听到外面说话的声音,忙跑了出来,见安秀哭得梨花带雨,心口一阵揪疼,忙扶住她的胳膊,让她依靠在自己身上:“你咋扭了脚?”
安秀又把狗发疯往前奔的事情说了一遍。
“叫你明儿再去,非不听,逞能要夜里去”何树生又担忧又心疼,不禁高声喊,“看看,扭了脚吧这可咋办,是不是伤了骨头啊?”
“树生别急啊”何有保反而安慰儿子,“扭了一下指定没有伤到骨头,就是扭到了筋,推推骨就没事了。歇息半个月,跟往常一样又蹦又跳,保管好好的。”
安秀跟着点头,摸摸何树生的头:“你这孩子,急了就叫唤,这脾气可不好就是扭了脚而已,推推骨就没事了。”
何树生见安秀依旧把他当成小孩子,恨恨地撇过头不说话。
何玉儿也听到声音,慌忙跑出来:“秀姐姐咋了?”
安秀只得把自己扭脚的经过说了第三遍,何玉儿心疼地泪眼汪汪,还替安秀担忧:“秀姐姐,你不会瘸吧?”
“不会不会。”安秀见她眼泪都掉下来了,忙安慰她,“好好的,歇歇就成了。”心中却腹诽,这话怎么像是何玉儿扭了脚,自己安慰她的?
何有保套了牛车,父子二人把安秀扶上牛车,送她去东头的柱子里。何玉儿自告奋勇在家看家,说有狗在,她不怕。何有保一想也对,需要有个人看家,没有再多说,怕外面天黑,牵着牛也不好赶路,何有保在车上挂了一盏油灯。
路过何有保原先的宅子时,何早生正好出来倒洗脚水,远远听到有人喝牛的声音,就站了一下,看看是谁。庄子里有牛的人家不多,他怕是何有保来自己家。果然见何有保赶走牛车,挂着一盏油灯能勉强照清他们三人的影子。
何早生愣了一下,才高声喊:“四叔”
“嗳。早生啊,咋还没有睡呢?”何有保回应道,把牛车喝住,跟何早生打招呼。
“这就要睡了。”何早生走近,看清安秀与何树生,不禁吃惊,“四叔,秀,你们这深更半夜是要干嘛去啊?”
何有保无奈地笑了笑:“今日家里福猪,得了猪头,秀丫头非要连夜就你爹娘送去。路上扭了脚,搁家里哭疼呢,我带她去柱子家,让柱子给推推骨,看看伤了骨头没有。”
“哟,这年关,秀丫头咋这样倒霉啊?”何早生啧啧道,把手里的洗脚盘放在墙角,披在身上的大棉衣穿上,“我跟你们一道去吧。我跟柱子从小玩到大,我在跟前他肯说实话,免得给秀治坏了。”
“不麻烦了早哥哥,我们去就成了”秀忙拒绝。冬日的夜比水更凉,伸出来的手不一会儿就冻冰了。让他跟着也是受罪,他洗了脚,怕是要睡觉了。
何早生已经从院子里出来,把拖着的棉鞋穿上:“两步路,麻烦啥啊?”
到柱子家时,他们一家人已经睡下了,院子里寂静无声。何早生用劲敲院门:“柱子,柱子,快起身啊”
“哪个狗日的?”柱子一向粗野,嘴巴里骂词不断。今天他家也福猪了,劳累了一整天,刚刚躺下,睡得迷迷糊糊就听到打门的声音,顿时一股子怒意下不来,冲门外吼道。
他媳妇没有听到敲门声,却被柱子一声吼给吵醒了,掐他的胳膊:“作死的,深更半夜你吼啥?这半夜来,肯定是出事了,你出去瞧瞧啊”
柱子十分不情愿地下床,把棉袄披在身上,起身打门房门,看不见外面,仍在吼:“谁啊,哪个该死的啊?”
“大柱子,再骂打破你的嘴。还不快开门,是我”何早生笑道。他与柱子年纪相仿,从小光着屁股一起长大。庄稼人有很多叫柱子的,跟何树生同龄也个叫柱子。虽然这个柱子成家立室,大家都叫他大柱子,以区分小柱子。
大柱子一瞅,是何早生,忙笑着给他们开门:“你个狗日的早生,你半夜来叫魂啊,老子刚刚躺下就被你吵醒,今日都累垮了。”
“柱子啊,是我们找你。”何有保把牛车牵了进来,冲柱子笑道,“我家秀丫头扭了脚,你给推推骨啊”
柱子见长辈在场,也不好多骂,忙笑道:“有保叔啊。秀丫头咋扭了脚?”
安秀又把被狗拖得往前奔掉坑里的事情说了第四遍,不管大家信不信。
说着话,何树生与何有保把安秀扶进了柱子的家。听到声音像是安秀一家人的,柱子媳妇忙起身,家里来了女客,她不出面,人家还以为她对人有看法呢,心里骂她不懂事。
推开房门,柱子媳妇就笑:“有保叔来了?”
安秀与何树生忙叫嫂子。
何有保笑道:“侄儿媳妇咋起来了?怪寒的,快回屋吧。”
“不碍事,不碍事”柱子媳妇笑道,“秀丫头这是咋了?”
“赶夜路扭了脚”安秀忙笑道,“嫂子,你回去睡吧,我这耽误柱子哥哥怪不好意思的,你还出来。”
柱子媳妇也是真的累了,哈欠连连,况且眼前的事情她也帮不上啥忙,捏了捏安秀的肩膀,笑道:“没事啊秀,扭了脚推推骨就好了,别忧心。你柱子哥哥在这里,我也不陪你,明儿还要赶早做年粑,就先回屋了。有保叔,我这就回去了。”
何有保忙说,麻烦了她等等。
柱子撩起安秀的裤腿,发现她的脚不红不肿地,捏了捏:“秀,我这样捏,哪里特别疼你吱声。”
安秀忙点头。心下却是一颤,似乎坐在马车上,脚就不疼了。心里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柱子围着她的脚踝捏了一圈,见安秀不吱声,蹙眉问道:“秀,到底哪里疼啊?”
安秀尴尬极了,因为已经不疼了。回家之前能钻心地痛呢,肯定是家里的某只狗帮她治好了。可是不用这样吧,接下来怎么办?告诉柱子她天寒地冻半夜来敲门是涮他开心的?
“这里”安秀无奈,只得胡乱指了一处。
柱子看了看,转身去拿药酒,嘴里却嘀咕:“不红不肿的,能疼成哪样啊?”
经过柱子一番推骨,那只已经被狗治好的脚踝隐隐作痛,回去的时候安秀才是坐牛车。
何早生心里一直感念安秀在他们分家时对他们提供得帮助,想着帮安秀做点什么,非要送他们回去:“四叔,这寒夜又黑,你们老的老伤的伤,还是我送你们回去吧。反正也就这几步路。”
安秀等人都说不用麻烦了,可何早生非常坚持,何有保无奈,只得让他赶着牛车送回院子。
回到家,院子里一片漆黑,唯有安秀房间一盏孤灯昏黄,听到敲门声,何玉儿忙跑了出来给他们开门,紧张地问:“秀姐姐咋样?”
安秀的手被大柱子用药酒推了半晌,现在越来越疼,真是有苦说不出来。何玉儿一问,她有些委屈,瘪瘪嘴:“没事,柱子说歇息三五天就好了。”
“柱子明明是说歇息十几天才好”何树生不悦道,“秀,你可得听话,要是留下病根可咋整?一拐一拐的好看呐?”
何早生跟在一旁,忍不住笑了:“咱家树生讲话越来越像个大人了”
安秀敲他的额头,也笑了起来:“三日不打他,他就能耐了,跟大人一样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晓得大夫都是这样讲,让多歇着。”
何有保也是笑笑,没有反驳她,与何树生一起扶安秀回房去休息。何早生说了几句闲话也就回家去了。
092节少女情怀
何开顺半夜的时候才醒来,悠悠睁开眼发现自己的手脚、脸颊都冻僵了,思量了半天自己这是在哪里。慢板怕才想来刚刚碰到了安秀,可巧她摔伤了脚,自己正好得偿夙愿,然后…
然后就是现在了。
何开顺折身坐起,心想她是怎样把自己打晕的?可是一点都想不起来,手脚全部冻得没有了知觉。已经快三更了,再不回去真的要冻死在这竹林外边,想到这里,忙站起来想回去。
刚刚抬脚,自己的左足脚踝处一阵钻心的刺痛,何开顺禁不住,大声地呻吟,低头一看,发现裤脚处结了冰,好像是血涌了出来,又被冻上了,顿时疼得厉声吼叫。
四周的狗都被他吵醒了,汪汪地跟着叫。
左脚好像从脚踝处被人打断,脚掌已经没有了感觉,脚踝冻得麻木了,一动才会钻地地痛。何开顺坐在地上大哭,一边哭一边骂安秀那个贱骨头,打断了他的脚,自己要跟她拼命等等。
不远处人家的狗被他的吼声惊动,全部跟着叫了起来。
终于有一家男人受不了了,打开门呵斥狗,让它安静下来。一开门,就听到凄厉可怖的哭声,三魂六魄吓掉了一半。那汉子忙跑回家推醒他婆娘,两个人一起站到门口听。
“是有人在哭,瞧你那小样吧”那女人站了站,何开顺的声音高低起伏,半晌才听清,嗤笑自己男人的胆小,心里盘算着是邻居谁家闹不愉快,半夜打了起来呢。夫妻半夜打架太正常了,男人被打哭了也是常事,这女人见怪不怪。
“不是…是从竹林传来的…”那男人声音微微发抖,从他婆娘确定是有人再哭,声音又是从竹林传来的,他就想到了神话故事中的种种情节,妖魔鬼怪样样浮上心间。
那女人再一听,果然是从竹林那边传来的,一瞬间也冷了脸。竹林四周都没有人家,谁大半夜坐在那里哭?
“可咋办啊?”那女人也有些害怕了。大过年的听到这种不干净的东西,是不是说明来年也走霉运呢?听到哭声很晦气,特别是大半夜。很多人家半夜听到哭声,过不了多久,家里的老人就要去世。
那女人一盘算,她自己的公婆早就去了,只能应在娘家爹娘身上,她娘前几日还传了信说身子不硬朗,叫她回去看看。想到这里,那女人一瞬间变了脸。那哭声还在持续,侧耳听了一下,那女人看向她男人:“我咋听到安秀的名字了?”
“胡咧咧”那男人脚都在打颤,头皮都麻了,“咱别听了,快回去睡吧,说不准就是哪家干架哩”
“不成”他女人一向大胆泼辣,“叫上大毛二毛,扎上松脂火把,咱们瞧瞧到底是个啥东西在哭”
“别别,要真是不干净的东西呢?”那男人大腿站不稳,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还要叫上两个儿子一起看去?要是真是鬼,不是让还在跟着走霉运?
他女人戳他的额头:“瞧你这点出息吧你搁家里,我带着大毛二毛去瞅瞅。”话音刚落,女人就去两个儿子的房间,喊醒他们,把外面哭声的事情跟他们讲了讲,让他们陪自己去看。
她两个儿子继承了女人全部的泼皮性子,天不怕地不怕,一听说有这么好玩的事情,当即穿好衣裳下床。
女人从厨房里拿了些引火用的松脂,扎了两个简易火把,叫两个儿子一人拿着一个,就出门了。男人哎哎地要拦住他们,见没人听他的,只得亦步亦趋跟在他们身后,往竹林那边而去。他可不敢一个人呆在家里。
越往竹林,哭声越凄厉,骂声也越清晰,分明就是在骂安秀。那女人一愣,她大儿子听了听,才道:“娘,好像是松财叔家开顺的声音。”
一提点,那女人也觉得很像,慢慢走进越听越清晰。况且何松财家的大儿子惦记安秀,光明正大地跟同龄小伙子唠嗑,说要把安秀弄到手。如今听这骂声,除了他还能有谁?
安秀平日里安分得很,不会招人这样骂她。估计是想占便宜没有占成,恼羞成闹了。
何开顺动不了,瞧见有火光,急忙喊:“谁在那儿啊?快救救我,我要被安秀那贱骨头害死了”
那女人一家人加快脚步,果然见是何开顺,毛发眉毛都上冻了,坐在地上哭喊得上气不接下气,那女人顿时火了:“开顺,这深更半夜的你嚎啥?我还以为是鬼哭呢,呸,丧气”
“我被安秀那贱人打断了脚”何开顺哭吼道,“你们瞅瞅,我这脚废了。那个贱人,我要回去宰了她。”
“快消声吧”那女人鄙夷道,看了一眼他的脚,好像断了骨,裤腿那里沾在一起,应该是血上冻了,那女人觉得十分痛快,冷笑道,“你一老爷们,深更半夜在嚎叫,说人安秀打断了你的腿。这话有理没理?你要是动不了,我们送你回去,别嚎了,一会儿一庄子人都被人吵醒了。”
其实相邻的好几家都被吵醒了,只是听到哭声都缩在被窝里,不敢冒头,都以为只有自家听到了,是鬼在哭,盘算着家里的老人要死了。
何开顺身上还散着酒气,这女人认定他是喝多了,自己跌断了腿,还往安秀身上赖。安秀一小媳妇,能有啥能耐折断他的腿啊?可能想安秀想疯了,把看到的某棵竹子当成安秀了。
想到这里,这女人真想啐他几口,下流的东西
最后,他家男人与大儿子送何开顺回家,这女人与小儿子回去继续睡觉。想到白跑这么一趟,这女人就恨得牙痒痒。
腊月二十七做年粑,李氏一大清早来邀安秀与她家合伙。安秀家里没有石磨,磨不了米粉;没有硬实的柴火,没有笼屉,不可能自己做的。
一进家门,何树生与何有保在院子里劈柴,才知道安秀昨晚扭了脚,二婶愣了一下,半天才知道数落她:“你这性子咋还是这样急?连夜跑去送猪头,扭了脚动不了,心里舒坦了吧?你这娃娃,啥事咋不晓得轻重呢?”
安秀没有忍住,咯咯地笑了笑起来。
“你还有脸笑?”李氏扬手要打她,“这大过年的,好不容易闲下来可以四下里耍耍,你把脚扭了,天生没有享福的命”
“二婶,你说话咋跟我家树生一个口气?”安秀实在忍不住,止不住地笑,“这些话他从昨儿晚上说到现在,你又开始说了。”
“还笑,还笑”李氏也被她带动笑了,捏住她的手,半晌才道:“你就别动弹了,家里过年的东西,二婶帮你备了。后日要去集上办年货,你有啥特别想买的没有?”
每年的二十九要去办年货,需要买很多的吃喝用度:正月里给外婆家下礼的礼品、祭祖用的鞭炮黄纸、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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