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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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挥连-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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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一听,立马后悔了。是啊,能上战场就是好兵,就是同一条战壕的战友,万不可随意伤人自尊,自己挨了批,哪能迁怒于人呢?他一把拉住廖树林,帮他抹去泪珠,点支烟插在他嘴边,拍拍肩膀诚心诚意地说:“小廖,是我言重了,不该说这话,你别往心里去,以后做事仔细点,可别再马马虎虎的了,回哨位去吧。”
廖树林满心感激地点点头,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刘文一拍自己的后脑勺:“该死!”
“砰——”
响亮的枪声打破黎明前的黑暗,回荡在山背上。
人们从睡梦中惊醒,顾不上提裤穿衣,纷纷从床头抓起枪光着身子冲出房门。营区上下兵荒马乱人声嘈杂,枪栓拉得卡卡直响,可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连部门前小队长沈长河只穿条军绿裤衩,右手提着手枪,挥动左手高声断喝:“镇静!镇静!谁开的枪?是谁开的枪?!”
老半天,高大的木棉树后传出心力不济的魏大宝颤抖的声音:“小队长,是我,不小心走火了。”
魏立财今晚运气不错,轮上站最后一班岗。睡意正浓时被人叫醒浑身都不自在,口苦眼涩步履蹒跚、仿佛是个梦游患者,跌跌撞撞地在黑夜里毫无知觉的游荡。他先是按照习惯路线,围着主要警戒目标:指挥所——油机房——报台——仓库——炊事班——连部转了一圈,才来到木棉树下。刚刚站定,就听脚下“哗——”一片声响,唬得他闪身躲到树的另一侧险些栽倒,连忙掏出子弹推上膛,把步枪紧紧靠在胸前,如临大敌、怦怦心跳。
“哗——”又是一阵。
侧耳细听,这可怕的声响虽然近在咫尺,可一直延伸到很远的地方,搞得满山遍野都是回音,每隔分把钟就来一次,愈演愈烈经久不息。魏立财倚在树后直犯嘀咕:什么东西?他咽咽干燥的喉咙,极力控制住发软的双腿,慢慢探出头去,什么都没有?!
“活见鬼了!”他又往前挪挪定睛仔细观察,树上、地下、前后左右,还是空空如也。难道是耳朵故障了,出现幻听?拿手指狠狠掏了两下,耳朵眼儿里一切正常。莫不是在做梦?一掐大腿根,疼得给了自己一记耳光:使他妈那么大劲儿干嘛!啥都不是、又啥都没有,然而那声音不远不近分明就来自身边,岂非咄咄怪事?
魏立财狠狠心,围着树蹑手蹑脚绕到刚才站立的地方,弯下腰打开手电。天哪!无数只小虫整整齐齐首尾相连,排列成几十条行军纵队,形成一条足有一尺多宽的虫带,无边无际、浩浩荡荡奔向远方! 
这便是热带雨林中的奇观之一——白蚁搬家,虚惊一场!
白蚁,昆虫类,形状像蚂蚁,群居,喜食木材,对森林、建筑物、桥梁、铁路等破坏性极大。目前我国城乡木结构房屋日益减少,此类害虫已不多见。
轮战部队经常遭其侵扰,苦不堪言。有时清晨起床,屋子中央一夜之间就平地隆起个半米多高的大蚁巢,数不清的白蚁正在忙忙碌碌、兴高采烈铺天盖地的大兴土木。它们选择在能遮挡风雨的房间安家落户,真是聪明绝顶,就是地盘占得太大,让同志们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看着就肉麻!要想彻底清除它们十分麻烦,连挖带铲,又是开水浇,又是汽油烧,很难根除,实在对付不了,只得搬家给它腾地方。有的时候,成群结队的白蚁三更半夜爬上床铺,满身满脸乱爬。酣睡中,你如果乱拍乱打触怒了它们,这些小生灵就会立即反抗,用巨大的颚钳咬住肌肤死也不放,即使揪掉屁股,脑袋还在你身上,视死如归!使人寡不敌众、遍体鳞伤。
此物胃口极好,随时随地都在啃吃所有能吃下去的东西。放进猫耳洞的钢盔,稍不留意,转眼就变成了铁锅,里面的皮圈、绳带一律被吃得精光,化为乌有!
更让人难以招架的是,忽然有一天它们竟然生出了翅膀,从巢穴中鱼贯而出“陆军”变成“空军”,密密麻麻飞向自由的蓝天,好似平地升起一股黑烟漫天飞舞。炊事班做夜餐,但见光亮它们便灯蛾扑火般纷至沓来,奋不顾身地朝锅里钻,弄得好好一锅汤浮萍飘零、尸横遍野。好在蚂蚁虽小也是肉,用大笊篱一捞,照喝!
为了填饱肚子,白蚁经常搬家,搬迁途中分工明确队形严整、规模宏大场面壮观,如遇危险便一齐猛烈抖动身体,发出巨大声响恐吓对方,使其知难而退。这一奇观碰巧让魏立财赶上,算是开了眼,不过还是看得浑身发冷直起鸡皮疙瘩。但凡玩心重的人,遇见有趣的事都不会轻易错过,他一时心血来潮,蹲在地下用刺刀远远地与蚁群耍逗起来。正在兴头上,没留神扣响了扳机。
乐极生悲!自认倒霉。大会小会点名挨批不说,气得陈友一星期没搭理他。
贾双林被调到无线排当了油机员,用他自己的话说,叫做“三伏天打摆子——抖起来了”。从此以后再也用不着钻到老林子里餐风露宿去查线了,也免得今天害怕碰见虎,明天担心遇着狼,担惊受怕的。再说,油机员好歹是门手艺,内燃机和电工学的原理学问不大却很实用,备不住复员回家还能用得上。越想越来情绪,简直是喜出望外。
其实,关于贾双林的工作调动是件挺棘手的事。从打到了国外,他就“一病不起”,整天小病大养、无病呻吟,躺铺板、吃病号饭、白天不出勤、晚上不站岗。动不动就装疯卖傻、胡言乱语,说是受了惊吓,精神受到刺激。一听见集合哨响,不是这疼就是那痒,反正不好受。实在没了辙找不到借口,就用纱布把眼睛蒙上一只,谎称眼珠子疼,挖空心思不择手段地逃避所有公差勤务和集体活动。只要团部有车来,他就趁机会往卫生队跑,死活非要要住院,人家不收就又吵又闹。
为此,陈友和张志峰都伤透了脑筋。个别谈心说服教育、班务会集体开会批评、甚至全连多次召开军人大会指名道姓分析帮助,贾双林还是油头滑脑屡教不改。
滚刀肉!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可这样顽固不化、油盐不进的兵真是少见。时间一长大家都有意见,认为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简直是害群之马,应该让他回国、让他滚蛋!一个老鼠屎坏了一锅汤,摆明了影响士气。还有人背地里埋怨领导心慈手软,不该姑息迁就,对这种人早该执行战场纪律以绝后患。贾双林的种种表现把个班长陈友气的几次三番要对他实行“无产阶级专政”,咬牙切齿地说:宁愿跟这不知廉耻的东西同归于尽,也不想再继续看着他随心所欲、玷污集体荣誉!怒火冲天地要动粗,不是旁人下死力拦住劝解,早就用刺刀送他回姥姥家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不解决是不行了,长此下去矛盾会激化,要出大事!
党支部反复进行了分析研究,本着治病救人、给出路的精神,指导员王怀忠力主继续采用艰苦细致的思想政治工作,使其翻然悔悟洗心革面做个好兵。连长沈长河则觉得全连一百五十人激昂出征,为此事少了一个,不能善始善终,心有不甘,也显得手段不高教育无方。为防止矛盾激化,最后决定给他换个环境,调整工作,试试再说。
可谁要他呢?
张志峰原本是主张从重、从快处理他回国的,既然两个一把手表了态,也就不便多说什么。可又担心这样一个“蒸不熟、煮不烂”的东西无人“认领”,就默默坐在一边埋头吸烟等待结果,不免有些难堪。
佟雷对待这件事,一开始“思想觉悟”也不高。若在平时,调来个把后进战士不足为奇,可现在是在战场上,多个人少个人倒是小事,万一影响了作战,造成后果,责任谁负?可是当他看到沈长河和王怀忠期待的眼神时,就把嘴边的话又咽回去了。
“给我吧,放在六班,交给刘文试试。”佟雷淡淡地说。
六班?沈长河有点顾虑。一是六班白天晚上都要单独值班;二是刘文本身并不出色。可全连统共就这些班排,掰着手指头数过来,放在哪都不大合适。技术复杂的,他一时半会儿学不会,更乐得清闲自在。操作简单的,露天作业日晒雨淋,他又吃不了那份苦,又得装病。给炊事班?更得吃得喝、好吃懒做、什么也不用干了。
佟雷看出了小队长的心思,便说:“就给六班吧,刘文虽然有点散,但是个有心计的人,轮战以来变化不小,以身作则积极要求进步,比从前好多了,就让他带。”
张志峰松了口气,感激之情油然而生,他开始重新观察和品味这个高干子弟——二排长了。
不过,这只是一心一意勇挑重担的佟排长的一厢情愿。
“不要!不要!我不要!就是不要!说什么也不要!”刘文一听就不干了,细脖子上青筋暴绽,好像世界末日就要来临,跺起脚,把小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排长,老佟,佟雷,我的佟排座。”他一时找不出恰当的称谓,“你就行行好吧!兄弟这副身架子,万万承担不起如此千斤重负!咱自己还稀松二五眼的,哪能管住那个祖宗?朽木不可雕也!您还是另请高明吧。不过您也是,捡这冤大头干嘛?”
佟雷忍俊不禁地瞧着刘文,故意激他一下,一字一句地说:“你听着刘文,平常看你摇唇鼓舌、满腹经纶的样子,还真以为是条好汉,有两把刷子,原来色厉内荏,也是草包!来个后进战士至于吓得屁滚尿流?算我佟雷看走了眼!”
“你说什么?”派将不如激将,刘文的自尊心受不了这份刺激,一听这话果然急了,“你当排长的就这么看待部下?我刘某算不上英雄好汉,但决不是稀泥软蛋!秤砣虽小压千斤,不就是个捣蛋兵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
最终,刘文点头同意,佟雷却忧心仲仲,贾双林倒是得意了。
又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狂风大作,林涛怒吼。
油机房被刮得“嘎吱嘎吱”东摇西晃,油毡顶几次三番掀起又落下,挂在立柱上的马灯急剧摆动,昏暗的光亮下,黑影憧憧,时长时短。
贾双林蜷缩在工具箱上,两只手紧紧抱住膝盖,汗流满面忐忑不安。竹篱笆外传来的各种声响,在他听来是那样的阴森恐怖,似鬼哭、似狼嚎、似山呼海啸、又似狮吼狐笑。为了不使自己瘫软下去,他极力克制紧张的心情,不停念叨着:没情况,没情况……
忽然,一阵大风着地卷进屋来,飞沙走石之中小马灯“啪”的落在地上,玻璃罩摔得粉碎,油机房刹那间一团漆黑。贾双林彻底崩溃,原本脆弱的神经立即被大风轻而易举的刮断了。他像个失去理智的疯子,摸过冲锋枪架在油机上,顾不得是单发还是连射,对篱笆外面漆黑空旷的野山坡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砰、砰……” 他面目狰狞全身发抖,一口气打光了弹匣里整整三十发子弹。
密集的枪声惊动了整个营区。敌特偷袭?不祥的念头在人们脑海里闪过。
沈长河带着一群半裸的彪形大汉,一阵风似的持枪冲进指挥所,问道:“发生什么情况?哪个方向响枪?”
许志宏说:“好像是下面报台方向。”
“赶快摇电话询问!”
许志宏抄起直线电话一阵猛摇:“报台,报台吗?是刘文吗?哪里响枪?你也听见啦?什么?什么?是上面开的枪?!”
再摇:“油机房!油机房!”
电话里传来断断续续、微弱的声音:“我是,油,油,油机……房。”“咔嗒”断了。
沈长河眼前一黑。报台与指挥所同在一面斜坡上,中间便是油机房。上下同时听见枪声,肯定是油机房出事了!油机房被特务端了?
“快问问,油机员谁当班?”。
“是贾双林!”
“要命!快走,跟我来!”沈长河一拍光头,奔出门去。
一行人马沿着小道,心急火燎来到距离油机房两米远的一个拐弯处停下,一个挨一个紧贴石崖站定。他伸出头朝黑糊糊、静悄悄的小屋子瞅瞅,没动静,不像发生过战斗。低声道:“铁匠,上!”“是!”光膀子的陈友应声而出,挥挥手,带两个人靠住石壁悄悄摸下去,来到房前,拉开架式,一脚踹开门抢将入去,齐声大叫:“贾双林!贾双林!”
交叉的手电光下,贾双林面如死灰、喘着粗气躲在角落里,冲锋枪丢在脚下,满屋子硫磺味,篱笆上被子弹打出一个大洞,黑黮黮地呲着牙。他魂不守舍、有气无力地指指外边:“报,报告小队长,有,有情况。”
“混蛋!简直不可救药!”沈长河恶狠狠地骂道。
贾双林受到严厉的纪律处分。尽管如此,他还是被留在了前线,直至班师回国。
说句公道话,在如此险恶的自然环境和战场气氛中,胆怯属于正常的心理状态。徜徉于繁华大都市灯红酒绿、五光十色的大街上,酒足饭饱、享受太平的人们,当然体会不到一个人独处原始密林深处时的恐怖,更无法知晓,紧张到了极限会出现怎样失去自我控制的举动。参与了那场战争的同志回忆起当年的情景,至今感到心有余悸,贾双林实在不是唯一的一位。
'奇·书·网…整。理'提。供'正文 第五章 前线!前线!(三)
雨季来临之前,越南南方民族解放阵线,在越南北方和中国政府的有力支援下,连续发动强大攻势,将侵越美军及其傀儡政权的军队陆续逐出山林,压缩到了平原与丘陵地区,使解放区土地面积日益扩大,解放区人口与日俱增。与此同时,巴特寮战斗部队也乘势扭转战局,一举突破万象政府军的封锁,把战线推向敌占区,在不断开辟新区的基础上,根据地进一步得到巩固。美帝国主义发动的印度支那战争风雨飘摇,江河日下。
战事一日紧似一日,空情越来越多。“SR-71”每天数次侦察,百余批战机南下北返,对越南北方和老挝上寮地区重要目标实施猛烈轰炸,企图以饱和式的空中突击,迟滞和削弱对方的地面进攻势头,以便熬到雨季再稳住阵脚,挽回败局。
团长杨天臣在临空指挥所一呆就是四个月,每天起早贪黑率领作战人员分析敌情、总结规律、研究战法,以便全面掌握敌我态势,对战局做到了如指掌。他是个既严肃又喜欢热闹的人,有事没事都愿意钻进低矮的指挥室,习惯地蹲在通向了望台的石阶上,一边摇着大竹扇,一边谈笑风生跟大家神聊。有时也会独自一人信步走到电台,没话找话地坐上一阵,摸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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