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度夕阳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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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度夕阳红-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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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来。洗脸水也一样!你给我好好的待两个月,然后准备做新娘!”“妈妈!妈妈!”梦竹

扑在门上喊:“你怎能这样做?你发发慈悲!发发慈悲!”她的身子向地下溜,坐倒在地

下,头靠在门上,痛哭的喊:“你是对你的女儿吗?妈妈?你是我的母亲吗?”“我是你的

母亲,”李老太太在门外说:“所以要预防你出差错,女孩子的名誉是一张纯白的纸,不能

染上一点污点,我今天关起你来,为了要你以后好做人!”几度夕烟红42/78

    “妈妈!妈妈!妈妈!”梦竹哭著喊,但,李老太太的脚步声已经走远了。“妈妈,你

好忍心!”梦竹把脸埋在手腕中,哭倒在门前的泥地上。

    20

    深秋的天气,带著浓重的寒意,嘉陵江畔,已充满了一片萧索的景象,树枝光秃秃的耸

立在漠漠的寒空里。坠落在地下的树叶,正和枯黄的野草一起在泥泞中萎化。大概由于冷的

关系,嘉陵江两岸空荡荡的没有什么行人,那些平日爱笑爱闹的学生们似乎也都深藏了起

来,再也看不到嘻笑怒骂的人影。无人利用的渡船,寂寞而冷清的靠在岸边,盛满了一船黄

叶。何慕天穿著大衣,脖子上系了条围巾,没有戴帽子,在瑟瑟的寒风中寥落的向镇里走

去。石板上已青苔点点,湿而滑,细雨才停止没有多久,小路边的枯树仍然是潮湿的,褐色

的树干似乎可以挤得出水来。他低垂著头,从一块石板上跨到另一块石板上,缓慢的,无精

打采的走著。走进沙坪坝的小镇,他在镇口那家小茶馆的门前站了站,迟疑了一会儿,终于

摇摇头,继续向镇里走去。

    转了一个弯,梦竹的家门在望了。他站住,瞪视著那两扇阖得严严密密的黑漆大门。门

上的油漆已经剥落,两个小小的铜门环毫无光彩的垂著。他把双手插在大衣口袋,迎著风,

伫立在街头,茫然的看著那两扇门。“为什么?为什么?”他心中有著大大的问号,为什

么?已经整整十天了,他得不到梦竹丝毫的消息,小茶馆中等不到她,新租的小屋她也从不

光临。无论走到那儿,都不再有她的影子,她像是突然间从这世界上隐没了。见著人,他总

是问一句:

    “碰到梦竹吗?”“没有呀!你不是天天和她在一起吗?”

    天天在一起!可是,这天天在一起突然中辍了,中辍得完全莫名其妙。这是怎么回事

呢?她淡忘了他?她忽然不喜欢他了?到底是什么原因?无尽的期待使他要发狂了!望著这

两扇门,他真希望自己能钻进去,找著梦竹,问出一个底细来。细雨又开始飘起来,到处都

白茫茫,昏蒙蒙的一片。他摸了摸头发,摸了一手的水。雨仿佛正在慢慢的加大,站在这街

头又算什么呢?下意识的,他向前走去,一直走到梦竹的家门口,停在那大门前面。他从门

缝中向里注视,深院悄悄,重门深锁,他找不到一丁点梦竹的痕迹。在门边又足足站了十分

钟,雨水已从他头发里沿著脖子向下滴,冷冰冰的。忽然间,他咬了咬牙,想见到梦竹的欲

望强烈的控制了他,他伸手重重的敲了敲门。门里寂然无声,他又等待片刻,再敲了敲门,

这次比刚刚更加坚定了。半晌,门里有了动静,有人向大门走来,同时,一个苍老的,妇人

的声音在问:

    “是哪一个?”“请开开门,我找一位李小姐。”

    门打开了,站在门里的是奶妈,看到何慕天,她似乎有点张皇失措,微张著嘴,她愕然

的站在门口。何慕天还没有忘记她,立即点了个头问:

    “奶妈,梦竹在家吗?”

    “梦——梦——竹——”奶妈嗫嚅著,还来不及把话完全说出来,里面,另一个富于权

威性的声音响了。

    “奶妈,是谁呢?”“哦——哦——”奶妈更加失措了,仓皇的想把门关上,一面匆匆

的说:“你走吧!小姐不在家!”

    何慕天一脚跨进门槛,用身子抵住大门,固执的问:

    “梦竹怎么样?奶妈?”

    奶妈还没说话,李老太太走出来了。她斑白的头发梳著髻,缺乏血色的脸庞显得严肃和

冷漠,那对锐利的眼睛看起来是坚定而近乎无情的。出于一种本能的直觉,何慕天知道这就

是梦竹的母亲了,没等他开口,李老太太已迅速的用眼光在他脸上看了一圈,冷冷的问:

    “你要什么?”“您是李伯母吧?”何慕天尽量使自己的声调显得谦和而恭谨“我姓

何。”“你要做什么?”李老太太不假辞色的问。

    “我想——见见李梦竹小姐。”

    “对不起,她不在!”李老太太简短的说,想关起大门。

    “请等一下,”何慕天拦门而立,却仍然用恭敬的口吻说:“您能告诉我,她到哪里去

了吗?”

    李老太太锐利的盯著何慕天,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冷然的问:“你打听她做什

么?”“我——”何慕天有些难以回答。“我希望能见到她,我们是朋友。”“朋友?”李

老太太蹙著眉问,接著就说:“那么,好吧,告诉你,她到成都去了。”

    “成都?”何慕天浑身一震:“她去成都做什么?”

    “去——结婚!”何慕天抬起头来,直视著李老太太,李老太太也瞪著眼睛望著他,他

们两人相对而视,彼此都在衡量著对方。一层敌对的气氛在二人中间弥漫。好半天,何慕天

昂了一下头,冷静而固执的问:“她在什么地方?伯母?”

    “成都。”“不,她不会。”“如果你知道,何必来问我?”李老太太冷哼了一声说:

“你请吧,我要关门了。”“伯母,请您允许我见见她。”何慕天屹立不动。

    “你是什么意思?”李老太太生气的问:“我已经告诉了你,她到成都去了。信不信是

你的事,请你以后不要再到我们家来。我们这儿不招待陌生人,也并不欢迎你!梦竹有她自

己的丈夫,希望你们这群学生少勾引女孩子!有时间多念点书吧!”说完,她气冲冲的就要

关门,一面对依然拦著门的何慕天怒目而视。何慕天看看不是滋味,一抬头,他接触到奶妈

的眼光,那是忧伤的、同情的、而又无可奈何的。他再看看李老太太,后者正严厉而愤怒的

瞪著他。他默默的摇摇头,从门里退了出来,门立即砰然碰上,同时是大闩落上的声音。他

靠在门上,伫立了好几分钟,心头充塞著几千几万种无法描述的情绪,仰首望天,白茫茫的

一片,雨和昏蒙的云雾揉和在一起,无尽的伸展著,充塞著,压挤著。他凝视著那混沌的雨

和天,喃喃的在心中低问:

    “梦竹!你在哪儿?你在哪儿?”

    风吹过屋顶和小巷,低咽的回旋:

    “你在哪儿?你在哪里?”

    用手抹去了面颊上的雨滴,绕紧了围巾,双手插在大衣口袋中,他踽踽的向来时的路走

去。回到了自己的小屋内,他把身子重重的投在床上,淋了过久的雨,头中有些昏昏然,眼

前金星乱迸,闭上眼睛,他仿佛听到梦竹喜悦而低柔的声音:

    “你的心在跳,好重、好沉、好美!”

    把头埋进枕头中,他呻吟的问:

    “你在哪儿?你在哪儿?”

    风在原野中呼啸,窗棂震动得格格有声,野外有只鹧鸪在不断的低鸣……这一切,全汇

成了同一种声浪,在室内各处冲击回荡:“你在哪儿?你在哪儿?”

    梦竹用双手托著下巴,对著桌上一动都没有动的饭菜和那盏冒著黄绿色火苗的桐油灯发

呆。菜和饭都已经冰冷了,她却没有丝毫的食欲。多少个白天,多少个黑夜,就被关在这一

间小斗室中,像一个囚犯!几百种愤怒的火焰在她血管中燃烧,几千种反抗的意识在她胸腔

中翻搅。她开始恨李老太太,恨她的顽固,恨她的无可理喻,恨她的残酷和无情!她想过用

各种方法逃走,逃到何慕天那儿去,然后永不回来!可是,李老太太防范得那么严,简直连

一点机会都找不到。连她洗澡的时候,李老太太都把门户深锁,自己搬个小竹凳子,坐在浴

室门口监视。在这种被囚困的生活里,她觉得自己简直要发疯了。门口有开锁的声音,然

后,门开了,李老太太站在门口监视,让奶妈进来收拾碗筷。自从梦竹招认每天和何慕天约

会之后,李老太太就认定奶妈是梦竹的同谋,对奶妈的行动也大加限制,根本不许她和梦竹

多说话。因此,梦竹写了封信给何慕天,想让奶妈带出去寄,信写好了好几天了,却至今没

有机会交给奶妈。奶妈走进来一看,就嚷著说:

    “好小姐,饭都冰冷了,怎么还没有吃呢?”

    梦竹眼圈一红,瞪著饭碗,什么话都不说。

    “不吃,就让她饿死!”李老太太在门口说。

    “来来,小姐,多少吃一点,看我老奶妈的面子,好不好?”奶妈说著,走近梦竹,贴

在梦竹身边,给她添上一碗饭,递到她嘴边。同时,俯下身子,迅速的耳语著说:

    “那个什么何慕天今天来过了,给你妈赶走了。”说完,她又大声的说:“喏喏,小

姐,吃呀。你看,这几天敲敲蛋也不吃了,一天三顿没一顿好好吃的,饿得前心贴后心了,

女孩儿家,瘦伶伶的多不好看!来来,多少吃一点,有什么值得这样伤心呢?”说完,她拉

住梦竹的胳膊,暗中捏了她一把。

    梦竹一听到何慕天来过了,心中就怦怦乱跳,眼睛里也放出光彩来。何慕天!他会救她

的,他一定会,她真想问问何慕天今天来时的详情。但是,母亲正可恨的站在门边,虎视眈

眈的望著奶妈和她。她气得手足发冷,但是,何慕天来过的消息却确实使她兴奋振作了不

少。心中浮起一线朦胧而模糊的希望,他会想出办法来的,只要他知道她正被囚困在这斗室

之中。“来呀,梦竹,赶快吃,你看,连热气都没有了,吃了冷饭明天又要闹胃痛了。好小

姐,奶妈喂你吃,怎么样?看看,这么大了,还像三岁小娃娃!”

    奶妈端著饭碗,送到梦竹嘴边来,她那夹棉袍子宽宽大大的袖口正张开在梦竹的眼前,

身子遮断了李老太太和梦竹间的视线。梦竹灵机一闪,迅速的把一个信封塞进奶妈的袖子

里,轻轻说:“寄掉它!”同时,故意生气的大声嚷著说:

    “谁要你喂,我自己吃!”

    胡乱的扒了一碗饭,食不知味的放下饭碗,她仰起头来,恳求的望了奶妈一眼,示意要

她寄掉那封信。奶妈暗中叹了口气,悄悄的把信塞进了袖子深处。收拾了碗筷,捧著托盘退

出去。才走到门口,李老太太冷静的喊:几度夕烟红43/78

    “站住,奶妈!”奶妈身不由己的站住了,两手端著托盘。李老太太一声也不响的走过

去,从奶妈袖子取出了那封想偷渡出境的信件,拈在手上,冷冷的说:“奶妈!你在我家的

年代不少了哦!我的脾气你大概也摸熟了吧!怎么还要在我的眼睛前面玩花样呢?梦竹就是

被你带坏了,你还帮著她弄神弄鬼,她要是出了差错,将来丢了李家的人,坏了李家的名

誉,我就唯你是问!”

    奶妈站在那里,老脸胀得通红,噘著嘴,气得双手发抖,碗碟都叮当作响。你是管女儿

哦,也不能要了女儿的命呀!人家男有情,女有意,你又为什么一定要把梦竹配给那个舌头

打嘟噜的小傻瓜呢?难道你没眼睛,看不出何慕天一表人才,比那个只会瞪眼睛,啃手指头

的傻瓜强上千千万万倍吗?她咬咬嘴唇,鼻子里重重的出著气,回头看了梦竹一眼,梦竹正

绝望的倒在椅子里。为了梦竹,忍一口气吧,要不然,你李家的事哦,我也不要做了,还不

如住儿子家里去呢!乐得享福当祖母。“奶妈,你走开吧!”李老太太说。奶妈又看了梦竹

一眼,无可奈何的退到厨房里,把托盘重重的往桌上一顿,气呼呼的在凳子上坐下来:

    “面子!面子!如果把梦竹逼死了哦,看还到哪里去找面子去?”李老太太看著奶妈走

开,就拿著梦竹那封信,走进了房间,对梦竹狠狠的看了看,说:

    “你以为可以瞒得住我,是不是?告诉你,梦竹,你别想在我面前玩出什么花样来!从

今天起,连奶妈都不许出门!你少动歪心眼,跟你说吧,你那个何慕天来过了,我已经告诉

他,你到成都去嫁人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说完,她握著信,走出房门。立即,就是房门阖上和落锁的声响。听著铜锁锁上的那

“咔嚓”的一声响,梦竹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被锁了进去。痛楚,愤怒,和绝望把她撕裂成几

千几万的碎片。她从椅子里跳了起来,扑到门上,用手捶打著门,发狂的喊:“开门!开

门!开门!我要出去!让我出去!我没有犯罪,这样是残忍的!开门!开门!放我出去!放

我出去!放我出去!”门外寂然无声,她下死力的撞著门,又捶又打,门外的岑寂更引发她

的狂怒,她抓住门闩一阵乱摇,嘴里乱七八糟的嚷著:“我要出去!我要出去!你不能这样

关起我来!放我出去,请放我出去!爸爸不会赞成你这样做的!爸爸,假如爸爸在世哦!”

想起了父亲,一向慈和而温文的父亲,她用手蒙起脸来,开始放声痛哭。门外岑寂依旧,她

哭了一阵,看看毫无结果,母亲不会被她的眼泪所动摇,那两扇门也不会因她流泪而自然开

启。她停止了哭,慢慢的走到书桌旁边,被郁积的怒气几乎使她窒息,抓起了桌上的一个砚

台,她对著房门砸过去。“砰”然的一声巨响,带给她一种报复性的愉快。于是,书桌上任

何的东西,都变成了抛掷的武器,书、笔、墨、水盂、镜框……全向门上飞去,一阵乒乒乓

乓唏哩哗啦的响声,在室内突击回响。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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