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嫂大手挥舞,洗着衣服,道:“这人和人,讲的就是缘份。要不怎么就偏偏叫我在门口遇着姑娘了呢。”
这几天来,将离冷眼观察,这李嫂子并非什么工于心计之人,况且那日事出突然,也实在看不出来她是有意等在那里的缘故。
她也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管事,与薄荷之间似乎也不亲近,将离问过才知道原来李嫂是在厨房做活的,现下闲着没事,就被薄荷派来服侍她。
将离道:“是啊,缘份,可是凭白无故的,李嫂对将离这么好,真叫将离不知道说什么了。”
李嫂叹道:“不瞒姑娘说,我对姑娘热心,一来是瞧着姑娘面善,是个好人,二来也是有私心的,我这张嘴说话百无遮拦,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不然也不至沦落到现在没有差事,只能勉强混饭的地步。我是想着,姑娘和薄荷姑娘情份不一般,什么时候觉得我还算勉强可以干份差事,就替我在薄荷姑娘面前美言两句……”
肯直接提出交换条件的人,倒还坦白,要比背后下绊子使心眼的不知道好多少。将离道:“李嫂帮我这么多,我自然当有所回报,只是,我和薄荷姑娘实在是没什么交情。如果有机会,我定然在她面前举荐李嫂就是。”
李嫂便千恩万谢,道:“我知道姑娘不是寻常人,你只要肯说,定然管用的。”
将离笑笑,并没有说死,闲闲的问道:“这几日薄荷姑娘可忙么?”
李嫂道:“这个,我可真不知道,我这一天,除了给姑娘拿饭,基本也不去别的地,姑娘可是有事?”
将离道:“是,你忙吧,我在这园子里随便走走。”
李嫂立刻站起来,把手上的水在自己的围裙上一擦,道:大冬天。园子里荒秃秃的,有什么好看?不如我带着姑娘去找薄荷姑娘话说得了。”
见她这么热衷于跟着自己,将离才放下的心又起了疑惑。怎么看怎么觉得她是受了谁的指使。专门来看管、监视自己的。
将离却也不恼,微微笑道:“也好,我对这里不熟。别乱走乱逛,反倒冲撞了主人家。不知道这府里的爷平日都做些什么?”
李嫂乐颠颠的跟着将离走。道:“这位爷啊,生的面貌那个俊啊,简直是没的说了,我就看了一眼,虽说年纪老大,可还是一眼就酥了身子……心里就想啊,我的个天啊。这哪里是人,这分明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来了,我这是什么托生的,这么好命,能得见神仙?要是能让我嫁得个像爷这样的男人,就是不得好死,下辈子托生为畜牲,我也心甘情愿……”
将离只含笑不语。听是听到了,却并不当真,看上去似乎和没听到一样。
这李嫂。就是天生会装丑做怪的女人,满嘴里跑马,又仗着自己是成亲的妇人,也不顾脸面。更不怕羞,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与陈嫂又不一样。陈嫂毕竟是过日子人家,天生就是粗枝大叶的性情,倒未必揣着什么坏心思,可这李嫂却不一样,她是专门没事闲磕牙,替人保媒拉纤,逢迎拍马,从中做拉皮条的角色。
她擅会察颜观色,见将离并未发怒,便继续道:“不怕姑娘笑话,我年轻时也是顶顶漂亮的美人。嫁了个不如意的男人,整日里做些粗活,才把这腰也粗了,手也糙了,脸也黄了,人也老了。可我是个爱俏的,碰上谁家公子风流俊俏,就停下来驻足看上一歇,偶尔也敢当众抛个媚眼啥的,不为了谁能看中,只为了一解这半生的苦闷。”
将离笑道:“李嫂并不见得多老,还和一朵花一样呢,若是看中了谁家郎君,何必抛媚眼,直接上去以身相许不就得了。”
李嫂一拍大腿,道:“还是姑娘老道,说的最有道理,不过我也有自知之明,就算是一朵花吧,那也是一朵狗尾巴花,不招人待见了,只有像姑娘这样才是正当芳华的花儿啊叶儿啊的,不用抛什么媚眼,自有那风流公子如采花的蝴蝶,蜂涌着就凑上来了。说到这我倒要腆着脸问一声儿,姑娘可许了人家了?”
将离道:“没呢。”
李嫂便感喟一声道:“也好,好女不愁嫁,以姑娘这身段,这样貌,只等着拣高枝飞吧。”
将离却不接话,只是淡淡的带笑看了李嫂一眼。
李嫂也正看着将离,见她似笑非笑,白净的脸上自带了一种媚骨的风流,被她眼风这么一斜,登时就浑身一震,绽出笑来道:“不知道姑娘可有中意的?我可最擅长替人保媒了……”
将离拦住她的话头道:“也没有。”
李嫂遗憾的道:“唉,姑娘是没遇上呢,不如包到李嫂身上,如何?我包管替姑娘找?一门绝好了的亲事。”
将离却并不热心,道:“不急。”
李嫂一路喋喋不休,就到了薄荷的房门前。敲了半晌,竟是没人吱声,再问时,一个小丫头道:“薄荷姐姐有事,昨儿个就走了,说是过几天才回来呢。”
将离吃了闭门羹,倒也不急,左右薄荷是会要见她的,当下也不耽搁,一路回去。
李嫂却道:“姑娘且先自己回去,我家中还有点事,去去就回。”
将离也就不留她,李嫂便一溜小跑,和将离背道而驰。跑了一段路,看不见将离了,这才又慢慢腾腾,鬼鬼祟祟的溜了回来。
小丫头见她来了,没什么好脸色,道:“走走走,不是说了么,薄荷姑娘不在,你怎么还在这晃悠?这院子里就没有一个闲人,怎么偏你天天无所事事,小心姑娘告到爷面前把你这人撵出去。”
李嫂摸摸头,陪笑道:“是薄荷姑娘说好的,叫我今天在这等呢。”
小丫头厉了眼睛,还要再说话,屋里走出来一个穿绿衣服的小丫头,朝着李嫂道:“姑娘叫你呢,你怎么才来?”
061、绮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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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嫂陪着笑,道:“来了,来了,这就来了,这不是在陪着这位姐姐说话……故此才耽搁了,,可让薄荷姑娘久等了。”
两个小丫头不约而同的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逢迎拍马的人见的多了,就没见过像这位李嫂子一样不要脸的。脸皮厚的让人诧异,可偏生她自己还觉得很荣耀。
说的话又无耻的直白,想让人不在心生厌烦都不能。
李嫂进到另一间厅里,薄荷正面无表情的看向门口。李嫂自知已经进入了薄荷的视线,脸上的笑容犹如一朵菊花,开的异常妖娆。
可是薄荷还是那样清冷淡漠,就似乎压根没看见她这个大活人。
李嫂子犹不自知,仍是满面笑容的行礼。薄荷也就收了视线,轻轻的,带了些厌恶的在她脸上一掠而过,像是怕沾上了污秽,很快的放到了一旁,道:“我同你说的事,如何了?”
李嫂子溜了一眼屋里的小丫头,脸上就带出了谨慎的神情。薄荷明知她心中所想,可是懒的理她,就是不肯顺承了她的意思将人打发出去。
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跨越,并且轻易的达到一定的知近的地步的。她算老几?妄想这么快就成了自己的得力,也太便宜了些。
薄荷毫不掩饰轻蔑和不屑,只是固执的盯着李嫂,大有再不往下说,就是不识抬举。那她也就不会不客气,随时召人把她撵出去。
李嫂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卑微,立刻调整好情绪。像一条忠实的狗一样,温顺的摇着无形的尾巴,道:“姑娘的吩咐。奴婢不敢不从,姑娘只管放心好了。都包在奴婢的身上……”
薄荷不太满意的看着她,道:“你且别把话说的太满,若是办不成,爷可不是我这么好性儿……”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李嫂笑道:“奴婢省得的。将离姑娘心思已经活络,对奴婢又肯推心置腹,不过是个时间问题。她终究是个未出嫁的黄花大姑娘,总要有些矜持的。不可能一下子就能说项……”
薄荷脸色微微一变。这一句“黄花姑娘”,再一句“矜持”,真像两把刀子,扎的她心口疼。冷漠的一笑,道:“这我可不管,我只问你什么时候可以……”
黄花大姑娘也有不是的那一天,矜持也有褪去,换上妖娆之姿的那一天,这会嘴硬又算得了什么?大不了一副药下去,再贞节的烈女也会变成荡。妇。
因此看着李嫂的眼神就有了睥昵之感。她并不是非她不可。
李嫂心里惶急,嘴上却道:“姑娘,不是老奴说话难听,这种男女相就之事。最忌讳的就是操之过急,到时候事倍功半,未必会有一个和合的结局。从来这种事是最要磨人耐性的,要捱的十分光才可……”
薄荷轻斥道:“少说这些废话吧,我不管你几分光,你又怎么和合,我只问你什么时候可以,再不然,爷怪罪下来,你就是有九个脑袋也不够爷砍的。”
李嫂逞强笑道:“姑娘不懂,爷是男人,自然懂得的,奴婢不若跟爷亲自说道说道?”
李嫂有意无意,每句话都戳着了薄荷的心肺,一时间气血翻涌,恨不能劈头朝她那张老脸上盖几个耳光,好让她知道她没有资格在自己面前指手划脚,一脸淫,荡的以过来人的身份冷嘲淡讽。
老虔婆,若不是这会尚且用得着她……早就叫人把她捆起来扔进猪圈里了。
薄荷道:“你这是什么话,爷忙着呢,哪有时间听你絮叨这些废话,我刚才的意思便是爷的意思,你若再不能替爷达成心愿,爷就打算另请高明了。”
“别,别,别,姑娘,不是奴婢夸口,这件事,除了奴婢,这满府上下还真没有再比奴婢更合适的人了。得,奴婢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保证尽心尽力去做,尽快给姑娘一个准信儿也就是了。”
薄荷这才脸色稍霁,正巧小丫头上前回话:“姑娘,爷说叫姑娘拿几件衣服首饰,并几件碎银子,去前面打赏一个叫三娘的妇人。”
见她有事,李嫂子虽然好奇,却也不敢多留,行了礼径自退下。
薄荷问小丫头:“哪里来的三娘?”
小丫头面露犹豫之色,见薄荷一脸的坚毅,不能不说,便道:“这三娘夫家姓柳,人称柳嫂,是爷最近新交的孟先生的房东。孟先生醉了,爷便叫人托三娘给孟先生带了些衣物过来。爷说劳烦三娘走一趟,叫姑娘多备些东西……”
薄荷立时就明白了。这分明是风辄远看上的良家妇人,他不好多出头,故意拿孟君泽做伐子,叫她去和那三娘周旋。
当下便开了箱笼,拿了三四条自己都没穿过的新衣服,又打开妆奁盒子,挑了两件精美的金簪子,这才往前面而来。
薄荷一眼就看到了低垂着头,满面通红,既尴尬又难堪,险险的就要哭出来的柳氏三娘。不得不说,爷的眼光一向很好,他看中的女子,各个是世间绝色。不说钟家小姐,就是将离,从前枯干黄瘦的小丫头,谁也没想到会出落的如现在这般美丽。只有爷慧眼识金,一直对她存有觊觎的心思。
眼前的柳氏三娘也一样。明明是粗布衣衫,做妇人妆扮,可是丰乳肥臀,别有另一副成熟妩媚。更兼细腰柔软,如同未嫁女子般诱人,不由不让人的视线在她那里流连。
这会她局促的垂头站在那,衣襟上湿了一片。粗布大褂吸水,湿嗒嗒的紧贴在身上,更显的胸前硕大,浑圆直挺,轮廓分明的翘着,像极了熟透了的果子,直等着人采撷。
风辄远看是薄荷,便投过来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薄荷抿唇朝他了然的一笑,上前扶住柳嫂,道:“这就是三娘吧,瞧这衣服湿的,快跟妹妹去把衣服换了来说话。”
柳嫂感激的望向近前来的艳丽女子,见她衣饰华丽,只当成了这府里的女主人,慌不迭的下拜,道:“民妇柳氏,拜见奶奶,不敢劳奶奶动手,小妇人自行回家处置就好。”
薄荷笑道:“姐姐这话可以折杀我了,我哪里是什么奶奶夫人,这上面现坐着的是我家爷,我不过是个没名没姓的丫头罢了。三娘来是客,我叫一声姐姐,还是爷仁慈,许我放肆,亦是姐姐良善,是我高攀了呢。”
柳嫂情知认错了人,越发觉得局促不安,更兼对着这样华丽优雅,犹如贵夫人一样的丫头,自卑与自惭更加浓烈,只垂了头,红着脸,一声都不敢再吭。
却听的耳边一声笑,如同就在自己的耳边轻喃,带了无尽的媚惑:“臭丫头,你这是再抹杀你家爷么?还不带三娘下去换了衣服,再敢多嘴放肆,我定不饶你。”
不是对她说的,可是三娘却觉得这话犹如天籁,悠扬悦耳,让她整个人都轻扬起来,尤其他那一声“三娘”。
她早说过了,夫家姓柳,他却从来不叫她柳嫂,而是固执的问她的闺名叫什么,还一味的坚持叫着她的闺名,似乎浑不在意她已经嫁为人妇。
他这一声声的三娘,把柳嫂心底里那种小女儿家的情怀都勾了出来,强烈的为自己嫁给现在这样的夫君深以为耻。
她只恨自己命薄,注定一生劳苦困顿,白白的辜负了自己的天生丽质,还要整日活在泥泞之中,永远没有出头的那一天。
不要说仰望企及眼前这个如神祗一样的男人,就是这个“没名没姓”的丫头,都要比她幸福上一千倍。
她随随便便,穿的衣服就是穷自己一生都买不到的上品,她头上随意插的一枝金簪,都是自己一辈子想要却不能得的东西。
薄荷已经笑起来,道:“奴婢不敢,姐姐,你跟我下去吧。”
柳嫂便垂头慌乱的向风辄远行了礼,跟着薄荷进了旁边的屋子。薄荷轻手轻脚的道:“三娘的肌肤光滑细嫩,真是让妹妹自叹弗如。”
柳嫂道:“姑娘真是说笑了,我不过一个乡下人,整日里做着粗活,哪里有姑娘的肌肤细腻白嫩。”
薄荷笑道:“姐姐不必自谦。女人家一生中最美丽的时光太短了,姐姐可别辜负了老天的礼物才是。”
柳嫂一时伤怀,却只是一叹道:“人命天定,我就是这个命。”
薄荷已经帮着她宽了外衣,瞧着她外衣虽然粗糙,内衣布料也不过了了,绣工却是极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