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玉灵却是一笑,伸手就扯了湘云:“云妹妹也别愣着,既是奶奶赏的,你也沾沾***光。”不由分说,就把这酒盏夺了送到了湘云嘴边。
朱氏眼中闪过愤懑,却只是微微一笑。这玉姨娘倒也精刮,生怕再着了自己的毒手,也太过小心了。
湘云不擅饮酒,被钟玉灵这么一灌,就咳起来,一时又委屈,又不敢诉苦,只假装抹着嘴边的酒渍,顺势把眼角的泪也抹去了。
林暮阳出了门,刚见到孙毓的面,他就急忙回道:“是风少爷回来了。”
这一向纷乱,朱氏也没少在他跟前哭。悔不该鬼迷了心窍,非得扭不过他,让他回了家,这一路上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林暮阳虽也着急,可是寻人不易,一时虽然留心,也没察访到风辄远的足迹。他纵然不喜风辄远,但好歹是朱氏的亲外甥,又究竟没有血海深仇,也故此不是一心恨他要死。
这会儿听说他来了,倒也松了口气,道:“他可还好?这一向都去了哪儿?”
孙毓笑道:“除了形容有点狼狈,倒还好,受了点轻伤,早就痊愈了。”
“那便好。”林暮阳又吩咐孙毓:“去给夫人送个信,还把他安排在成潜阁吧。”
孙毓没急着去,反倒是紧追了两步,道:“爷,风少爷再住在府里,怕是不合适了吧?”从前因着府里没有旁人,只有朱氏,又是长辈,风辄远又自带了家眷,住也就住下了,可现在府里有两位姨娘呢,再者还有将离……
只怕来往不便。
林暮阳倒是沉了下心。他先想到了将离……她最是怕、恨、憎恶风辄远的……可一想到她看自己时又是冷漠又是嘲讽的眼神,她待自己时又是尖利又是狠心的举止,不免心头痛极也伤极,便狠了心道:“无妨。”
孙毓也就没敢再说什么,转身下去吩咐人给朱氏送信儿。
朱氏来的也快,不曾进门,先落下泪来,哽声道:“行遥,真的是行遥吗?”一头说,一头已经进了门。
风辄远早就扑过来,像个孩子似的抱住朱氏的肩,呜咽着哭了起来。这一阵来如同丧家之犬,担惊受怕不说,又失了钟玉灵,如焚五内,得见亲人,便怎么也忍不住了。
朱氏哭了半晌,这才道:“快让姨母瞧瞧,你可还好?有没有受伤?吃了很多苦吧?”上下看了两三遭,见只有衣服破旧,一脸脏污,倒没什么伤筋动骨的伤,这才放下心来,道:“既是平安回来了就好,就好,我这就去给姐姐写信,也好叫姐姐、姐夫放心……”
风辄远却只是哭着道:“姨母,她,丢了……”
朱氏不禁看了一眼林暮阳,忙糊弄着过去,道:“不妨,不妨,回头姨母再给你补上就是了。”
要是让林暮阳知道风辄远回乡是为了拐带他的表妹,又因为走丢了这样一个女人就痛彻肺腑,他不生气、失望才怪。
一迭声的叫人打热水,这边又哄又劝,叫他先回成潜阁。
这通忙乱自不必说,朱氏与林暮阳一直把风辄远送了回去,看着人服侍他沐浴,送来了晚饭,陪着他坐了一遭,看他睡下这才回去。
将离早早的就睡下了,只是没睡着,叫玲珑陪在一旁跟她说话,也不过是京城的风物而已。忽听绣清进来报:“四爷来了。”
将离就怔了一怔,随即闭上眼道:“我累了,已经睡下了。”
绣清一脸为难,才要说话,玲珑便轻微的瞪她一眼,道:“你这丫头,越发没个眼色,还愣着做什么?”
绣清更惶恐了。她不明白玲珑是什么意思。将离的意思她倒是懂,那便是不愿意见林暮阳。不见也有不见的理,毕竟男女大防,虽说现在不晚,可天也黑透了。
说声不见,林暮阳再不耐烦,也只得顾及着面子,骂一顿或是给她个脸子也就罢了。但玲珑这话里又是什么意思?
玲珑却已经开始温言劝说将离:“四爷累了几天,想必是有话要跟奶奶说,奶奶身子重,也不必太过郑重,只披件衣服,好歹在这火炕上坐坐也就是了。”
绣清这才恍然大悟,忙退出去,请林暮阳进来。
将离情知林暮阳有事,否则也不会半夜三更造访。能是什么事?不外是林暮静的生意上的往来。她都把印鉴交出去了,还要跟她要什么?
虽然不耐,却也只得在玲珑的半哄半劝下起身,穿了件外衣,又披了件斗篷,坐到炕桌旁。
林暮阳已经进了门。
屋子里暖和,火盆里的炭火正旺,炉筚子还烤着栗子。
这屋里暖融融的。
林暮阳瞧一眼将离,她已经缷了妆,长发披垂,只显得那小脸又瘦又苍白,格外的可怜。视线落到她红润的唇上,林暮阳的心就软了,坐下来,挥退了侍女,一时也没说话。栗子噼剥的响着,将离也不看他,只拿火钳拨弄着,免得烧糊了没法子吃。
林暮阳伸手就拈了两个烤熟了的,也不怕烫,随手就剥了皮。将离斜他一眼,道:“大人竟是来此特地跟我抢栗子吃的吗?”
她这薄怒微嗔,倒是别有一番风情。林暮阳就觉得心头被猫尾巴扫了一回,痒痒酥麻,让人情难自禁。
将手心里熟透了的栗子送到将离嘴边,冷哼一声道:“何需抢,难道这府里所有不都是我的么?”
她也是他的么?真不要脸。
将离就着他的手,恶狠狠的咬了一口栗子。
林暮阳心有余悸的缩了一下,若再缩的晚些,只怕她就要就着他的手指一起啃了。看她那样子,只怕真的生食他的骨血,她也不会眨一下眼。到底为什么,她这般的恨他?
接过她手里的火钳,不紧不慢的拨弄着炉筚上的栗子,道:“风辄远回来了。”
将离顿了顿,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嘲弄的笑了笑,道:“呵,回来的好。”这才叫想什么来什么呢,就是这个冬天,她和他前世的旧仗,一起算了吧。
林暮阳不看她,只道:“这里人手少,我明儿个再多派几个来。等到过了正月,你就搬出去……”
“我不。”将离却忽然来了精神,道:“我不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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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乎是我写的最失败的一本了,但好歹没有太监,也不算太失败哈?成绩就不论了,等到把贱女渣男沉江,就彻底完了,还请大家支持俺的新文《沈家长女》,这回走种田流。
152、相恨
林暮阳觉得自己是在对牛弹琴。
他颇有些无耐的瞪着将离:“你不怕他?”
“是。”将离勇敢的无畏的回视过去。她的眼光没有往日的尖锐犀利,却透着另一种冰寒的光,让林暮阳觉得很是不安。
这是一种,很绝决的,要玉石俱焚的光。他不由的出言轻斥道:“不许胡来。”
她还想着报复吗?就她那三脚猫的功夫,能对付得了风辄远?虽说这里是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可他也不可能整天看顾着她。万一出点差错,那可是两条命。
将离不肯服输,却示弱了,眼睛一眨,那里就含了一汪泪,再一眨,眼泪就如同珍珠,大颗大颗的,无声中带着脆弱的爆响,一滴滴落了下来。
每一滴都砸在林暮阳的心上,让他觉得自己前世一定欠了她良多,否则怎么光看着她的眼睛,就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害得她孤苦零丁,蒙冤枉死……
林暮阳避开将离的脸,放柔了语调道:“总之,你现在应该顾惜的是你自己和孩子……”
将离见他终是放软了语调,也就不再哭给他看,抽了帕子蒙了眼,把眼泪一点点吸干,道:“我不会胡来,总之,我不会搬走。”
林暮阳在心底叹气。这个脾气死拧死拧的小丫头片子。撂开这个话题,道:“我一直想问你件事,这一向忙,倒忘记了,你同这个玉灵,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可知道她的底细么?”
将离垂了眸子,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随便问问,你要是不愿意说就算了。”
将离犹豫了下。道:“我愿意不愿意有什么用,分明是你自己贵人多忘事……”
她说话如此随意,属于少女的娇嗔尽显。林暮阳反倒非常受用,好歹比从前的淡漠疏离强些。听她这么说,也不顾及她的无礼。略皱了眉头问:“怎么,我还见过她不成?”
将离撩了他一眼。似嗔还怨,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忘记了,还是想重提旧事。林暮阳被她看的骨头一酥,忙镇定了下心神,挪开视线。
已经闻见了焦糊味。
他不及细问,用火钳把糊了的栗子剥下来,拈到了一旁。略吹了吹,剥了皮,放到小炕桌上。还好,只是皮糊了,栗子仁倒是又软又香,他想也没想的就又推到了将离跟前。
将离却没接,小脸绷的极紧,看着别处道:“她姓钟,是风辄远的表妹。那日,你也见过的……”
林暮阳这才恍然大悟。
一时不禁又有些赧然。还有些愤怨,道:“你怎么不早提醒我,要知道是她,我……”也就不会收用她了。
将离只低头拈了栗子仁。没说话,无声的嘲弄的笑了笑。
色令智昏,他真的能保证他会清醒的拒绝?
林暮阳倒是呆了半晌,一时也不想再问什么了,只沉默的看着将离懒散的歪在炕桌边,一手支了半边脸,有意无意的捏着栗子皮,发出小老鼠啮咬东西时才发出的咔嚓咔嚓声。
“你也不问问……此次南行,顺利不顺利?”就在将离都要睡着了时,林暮阳才沉闷的开口。
将离直了直身子,漫不经心的,又略带奇怪的,还满是嘲讽的看了他一眼,道:“你希望我问?”
林暮阳就觉得脸上热辣辣的疼。这叫什么废话。
将离看他受窘,便笑了笑,道:“我问不着。你是谁?我是谁?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答的清脆,直接,又答的自然,随意,全然没有一点考虑和回旋的余地,显见的是发自内心。可这样的真实太残忍,刺激的林暮阳比刚才还要痛楚,恨恨的瞪了她一眼,站起身拂袖就走。
他真多余来。
他本是一番好心,却凭白的让她践踏,他真活该。
她压根不需要他的好心,她压根也不怕风辄远,是他一厢情愿,以为她还是从前那个一害怕就偎在他怀里的小女孩儿。
他似乎忘记了,时间流逝,她就为人妇,为人母,已经过了双十年华,是个不折不扣的成熟的大人了。
是啊,她被七弟宠惯了,她早就忘记了那种害怕的滋味,她自以为是的以为她可以保护得了她自己。
一切都是他自找的,他把脸凑上来让人打,她为什么不打?
林暮阳觉得一颗完好的心被将离捅了无数个窟窿,血淋淋的,一路滴下去直到了他的书房。他恨恨的摔上门,还是觉得难平心头愤恨,举起砚台,想也不想的就摔下去。
咣的一声,端砚四分五裂。在这种痛快的分解中,林暮阳就像看到了自己的那颗心,也如同这样被肢解。两种痛快相抵,他觉得没那么疼了。
他双手支着桌案的边缘,头沉重的低下去,低下去,似乎要把满腹心事都一直垂到地底下去。她现在就像个百变的妖精,他根本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可偏偏不管她变成什么样,他都对她念念不忘。
她现在对他来说好陌生啊。
可越陌生,他越想靠近,想要弄明白,到底他和她是怎么被命运搓弄的变成现在这个局面的。
走前,孙毓说了一句“玉姨娘在她面前讨不到便宜”,不只是在说钟玉灵,也是在说自己吧?
她现在就是揣着满腹的心机,还有那冲天的仇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对谁下手,一个已经迷失了正常人的神智,近乎丧心病狂的疯子了。
可他对这个疯子,没有一点痛恨,竟然还会有怜惜之情。他会看着她走神,他会情不自禁的想,如果他能换回她这样一直对他柔柔的笑,他愿意做一切事。
可他清清楚楚的明白,不论他做什么,他永远都得不到她真实的温柔的多情的笑了。命运有一只无形的手,把他和她之间本该有的情愫搅的支离破碎。
那晚中毒的事,他事后想过,绝对是将离的手笔。
可是查无可查。说到底,她完全可以推赖到她无知上面去,但那绝子汤、避子汤是真实的存在。
从前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现在却似乎明白了。她纵然有好心要为钟玉灵和湘云打报不平,却绝对不是为了他。
她想做的,不过是要他和朱氏生了嫌隙。
只是,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她做来到底有何益?
就因为,她恨他,所以,她见不得他有一丁点好过吗?
她恨他,可他也恨她。那就彼此相恨吧,这也是一种状态。等到她生下孩子……
将离气走林暮阳,并没多觉得多高兴,她仍然低垂着手,手里把玩着一大把栗子皮。栗子皮很扎手,扎的她有点疼。
可她还是握着,不停的用力,把栗子皮都捏的碎碎的。
她闭了闭眼睛,觉得心口特别的疼。她不断的告诫自己,不要再想了,不要再想了,可一见到他,她就不由自主的乍起浑身仅剩的刺,要扎的他浑身是血,她才会觉得自己不那么疼了。要疼就一起疼,没道理只有她一个人,独自在暗夜里疼。
玲珑进门,并不多问,只为禀承着本份道:“奶奶歇了吧。”
将离无意识的哦了一声,便艰难的起身。她的腿麻了,由于月份大,坐一会腿就浮肿,为了要气林暮阳,不过是硬撑着,这会儿他走了,所有的软弱才又回到了她身上。
玲珑伸手扶了将离一下,却没扶稳,将离重心却都落到了玲珑的手臂上,一时两人没能接洽好,将离的身子一歪,人就从炕上摔了下来。玲珑吓的魂飞魄散,再要扶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尖叫一声,以自身为垫,垫在了将离身下。
将离并没有摔到,双手一撑便站了起来,只是触动心事,眼角一酸,眼泪就争先恐后的往外涌,她扶着炕沿,上气不接下气的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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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暮阳忽然就清心寡欲起来。他前所未有的出现了一种颓唐之势,除了投入到公务中去,他对什么都没了兴致。
钟玉灵几次要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