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灞桥营一直护送过来……”黑衣人突然打住,看着马车发呆。
“你以为,灞桥营中住的就是王妃吗。”二哥也笑了,“出来!”二哥用剑柄敲打车门,“别装了!”
车中那女子再一次探出头来,满头的珠翠,打扮得像个花大姐似的,肩太宽,个子太高,怎么看都一副傻相!小梁!
“啊呀!”小梁扭捏着,“人家在灞桥营住得好好的,每天泼几斤宫粉,吃几两胭脂。为什么这么着急叫人家回来!”
“你够了!”二哥笑骂,“你住了那么长时间,也没引到人家来偷袭灞桥营,可见你没有魅力!”
“今天引来也不算晚啊!你瞧,人家秦王看奴家的眼睛都是直的!”
果然!别说秦王,在场的所有人此时看小梁的眼神都是直的。
我郁闷的看着眼前的情景,他们玩的很开心是吧,所有人只把我蒙在鼓里。什么祖陵祭祖,不过是为了让秦王从狄远的纠缠中脱身。小梁留在灞桥营也不过是为了扮演我的角色。
此时城门外已经喊杀阵阵,显然是小雷在后面断了秦王的后路。而城门内的形势也如此明了。秦王又被他们骗了。
我缩在城墙边,闭了眼不去看他们厮杀,可空气中很快还是弥漫了血腥之气。
混乱的场面时间很短。
“好了,好了,你睁开眼吧。”有人在拍我的脸颊。
我打开眼帘,看到狐狸那张奸滑的俊脸在冲我哂笑。
“二哥。”我呐呐的说。
“我早对王爷说过,我是看不住你的。”二哥在我头顶拍了一下。
我慌忙去看老黑,用眼睛控诉:二哥又在拍我了,快来救我!
可老黑没在看我。他的眼神专注于他马腿边那个被捆成粽子状的秦王。秦王此时把脸埋在尘埃中,不肯抬起头来。我的眼神也不免一黯。
二哥看我一眼,转了身,走到秦王身边。
“我还从未见过他现在的模样呢!以前总看他宝马雕鞍,意气风发的纵马长安。”二哥说,随手把秦王翻了过来。秦王脸上的面具不知何时已经掉落,他的脸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场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默默地扭了脸不去瞧,可又不知该把眼光往哪里放。只得去看老黑。
老黑沉默着,很长时间就那么默默凝视着脚下的秦王。
“哈哈哈哈哈哈……”地上的秦王先放声大笑起来。
“夏狐狸,我曾和你一起斗鸡!你认识我吧!”他恨声说。
二哥拎着捆他的绳子,让他站了起来。
他又转头,“小梁,我曾请你来我府中吃南方的荔枝,你认识我吧!”
小梁默默别过脸去。
然后他才对着老黑,“尉迟洌,我们是亲兄弟,你认识我吧!”
大家都沉默着。
“成王败寇,我输了!我认输!我现在只后悔,在我能赢的时候我为什么没杀了你们!”
二哥默默为他拍去身上的尘土。
“夏云。”老黑叫。
“在!”
“押他去大理寺吧,交给刑部让他们依律定谳。”
“是!”二哥推推秦王。同时招呼手下跟上。
“你们干得好事!父皇是不是被你们关在了齐王府中?你们不忠不孝……我早该认清你们!”秦王高声叫骂。
二哥看一眼老黑。老黑不动声色。任由秦王一路叫骂而去。
城外的秦王手下此时也已经缴械。小雷在领着人清理战场、清点战俘。
我没想到这一切结束的如此容易。当然,也许背后并不是真正的容易,只是最艰难的部分我没有看到罢了。
小梁远远站在一边,拼命用袖子抹脸,试图抹去脸上的胭脂。有二哥护着他,他看上去并没有受伤。但我还是有点内疚。
我走过去对他说:“你擦这么厚的胭脂是败坏我的形像。”
“就这我还怕秦王真要开了车门看一眼就糟了。好在他快到城门口才下的手,我听到车门外砍杀的声音,硬是忍着没敢吱声。好在当时已临近城门。他已经来不及检查车里人的真伪了。”
“你不该替我担风险。”我说。
“哪里话,这本就是一个钓秦王的计策,与你无干。我们原本是在灞桥营设了局等他的,可他偏不肯来。”
“可是你这样子真的很丑!”
小梁终于笑了,“你若想谢谢我,就好好说个‘谢’字。你若觉得对不起我,就认真说个‘对不起’。别这么拐弯抹角,你说我丑,我会伤心的。”
“那你伤心去吧。”我说。
老黑还在马上若有所思。
我撇下小梁,朝他走过去,然后向他伸出双臂要抱。我要他把我抱上马去。
他好像才看到我似的,“飞帘!”
哼,现在连我也不入不了他的眼了吗?
他弯下腰,抱起我,把我放在他身前的鞍桥上。
“回家。”我说。
“好,回家!”他带转大黑马。
我靠在他怀里,“我讨厌小梁扮的永宁王妃的模样。”我说,“好丑!”
“小梁啊!他自告奋勇,觉得好玩儿!”
“我讨厌你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我一声。”
“我舍不得让你去做诱饵。”
“还让二哥哄骗我。”
“他也是今早才知道的。”
我捧了他的脸,揉一揉“你在想什么?有些敷衍我。”
“飞帘别闹,这是在大街上。”
“怕被人看到, 妨碍你纳妾吗?”
“又胡说!”
我颓然放手,“是不是觉得现在你的一切都不一样了?”他现在真的成了大景炙手可热的大人物,这大景有多少人盘算着想巴结他、讨好他。随着他的节节胜利,随着他一步步掌控各种权力,许多他原来得不到的东西变得唾手可得。那么他已经得到的东西还会那么珍惜吗?
“是觉得一切都不一样了,”他沉思着说,“我突然意识到,现在是我有家,他们没有家了。”他用一只手闲闲的揽着我的腰,“秦王其实也可怜,他以前那么飞扬跋扈,可现在,他其实什么都没有了。”
我傻看他。
“我们是兄弟,可一辈子中,其实没有好好说过几句话。”
“秦王几次想置你于死地,现在你还没想弄死他呢。所以你用不着为他感伤哀叹了。”
“他死不死其实无所谓了。”此时我们已经到了夏府门前,“我要是想让他死,早就可以杀了他。他伤好破相,一直装成小兵混在武威军中。我知道他心中不服,一直在伺机反扑。我留个机会给他,是因为从那时起,我心中就有些轻视他了。我只是觉得,他当年仗着得宠欺负我的时候,一定没想到会有今天。我觉得这才是最让我感慨之处。”
我蹭蹭他,“那是因为你很棒!”
他从马上把我抱下地,“你先回去,我还得先去隔壁执事府处理一些事情。”
我有些失望,但还是乖乖自己去推夏府的大门,回头时,他还在马上注视着我。我冲他一笑,“那晚间早点回来。”我说。这才进了门。
☆、128第128章 有毒
门里老木叔在等着我;见我进门;一把把我拖住。“丙常去了齐王府!”
他紧张希希地样子让我好笑;“几时去的?”
“有一阵子了。”
“就他一个?”
“不,还有皇上。丙常先出了宫;皇上乘了顶小轿后出,而且皇上是去了尚书台;只有丙常是到了齐王府。”老木叔转动眼睛;“摸清这点事;我可是下了大工夫的。现在我有点发愁;此事可需告诉二公子?”
我咧了嘴;“你去告诉狐狸吧;他也会觉得好玩儿的。”
我现在有点跃跃欲试,急急忙忙转身又向外走。
“天色不早了;二小姐非得今天去吗?”
“当然 ,早上我送吃的,为的就是让他们有人能出来露个头。现在两个都出来了,多好的机会!”
“二小姐到底要干什么?”老木叔追在我身后问。
“送鸡!”我欢快的说。
“哪来的鸡?”老木叔追在后面问。
“我去店里拿一只现成的好了。”
我真的去店里拿了一份烧好的鸡汤。再一次用小篮提了去齐王府。临出门前,我已经听到店里的客人在大肆谈论秦王关于先帝未死被囚的话题了。我得快动作一点。
这一回,不出所料,丙常在等着我。
“王妃!”他行礼。他那阴郁的眼神让我觉得一阵恶寒。
“哦,丙常大总管。”我强自镇定,故意不理他,大模大样向里走。
“王妃来做什么?”
“送吃的啊!”
“王妃上午已经来过。”果然,我早上的行动引起了他的警觉。
“对,所以再来了。”我理所当然地说。
丙常困惑地看着我,而我不等他引路,自己去关着先帝的那间小屋。我现在也是熟门熟路了。
到了小屋里,我就站着不动了,示意丙常上去帮我打起那帘子。我可不想靠那老家伙太近。
老家伙早扒着栅栏等着我们呢,“啊!两个!”他高高兴兴的说。
我把篮子放在地上。
“秦王抓到了。”我说,观察着老家伙的表情。
我看到了笑容。
“他从来都没脑子。总是自视甚高,不知天高地厚。”老家伙说,“迟早有这么一天的。”
“你觉得,你的哪个儿子算是有脑子?”我问。
这个问题可问住老家伙了,他想了很久,下了结论:“我生的都是不屑子。”
真是好评价。
“我这回给你送了鸡来,”我从篮子里把装着鸡的汤盆捧了出来。香味立刻在小小的空间里充溢。“是不是闻起来很香?”
“鸡吗?”老家伙问,“是香!这一年里,他们总是给我吃些难吃的东西,都是以前连宫中的奴才们都不肯吃的东西。”
本来还一脸恭顺立在一旁的丙常,干涩的眼睑巴搭了几下。
“还有点温呢。”我说,“不过我知道你会等放凉了再吃,所以我今天还带了个小碳炉来。”我的确带了个店里烧火锅的小碳炉来。
外屋里连个桌子都没有,我正四下张望,丙常一挥手,有人立刻弄进一张小几来。
我就在几上架了碳炉,再放上汤盆。我随手去摸系在腰间的布囊,想拿出火折子。
“等等!”老家伙和丙常几乎同时叫了起来。他们看到了我解布襄的动作。
“那是什么?”老家伙问。
不等我回答,丙常已经抢上一步,劈手从我手上夺下了那只布襄。然后隔着栅栏递给了老家伙。
老家伙开始一样样的检视里面的东西。
“还给我!”我说。
他拿出里面的金属小瓶,“毒药?”
“那上面明明有梁记的标签。”
“啊!是的,老梁的伤药。老梁那个装模作样的东西,从来不用毒药。也不肯给我长生不老药。他的医术最高,可我不偏让他当太医令。”老家伙居然还有些得意,以为每个人都多么想当官似的。
我说:“梁太医的价值观与你不同。”
“什么?”
“没什么。把我的东西还我。”
他继续在我布襄里翻检。“火折、烟筒全都有。这布襄是洌给你的吧。”
这的确是老黑给我的。我一直觉得他们行军打仗带着这东西很神气。羡慕了一阵子后,老黑就给了我一个。
“好多东西你根本用不着啊!”他说。
“快还我,我好为你点起小炉子。”
“别管炉子了,你把它给我吧。”他把那布襄攥在手里。
我有些奇怪地看着他。
“不舍得?因为是洌给你的,所以不舍得?”老家伙不怀好意的笑了,“可洌的东西,我也有兴趣。”
我张大眼睛,这疯子要干什么?
“丙常?”老家伙叫。
“在!”
“我已经被你们关了二年了吧!”
丙常没吱声。
“两年前,你答应我不会亏待我的。”
丙常垂下了头。
“可我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呆了两年,人间我快乐一点也不能享受,你还说没亏待我?”
我看了一眼他们给他小屋留的一眼高窗,这小屋算不上暗无天日吧,好歹还有个通风的小窗呢。
丙常的头垂得更低了。
“我已经两年没碰女人了!”老家伙突然咆哮起来!
丙常立刻来了精神,很显然,老家伙的话丙常领会极快。他抬头起头看向我。
我吓得后退数步。老家伙原来是这个意思!
“对,就是这个小东西,我要她!她是洌的女人对不对?我要她,洌抢我的女人。我也要弄他的女人!”老家伙兴奋的把手伸出了栅栏。“把她给我,把她给我!”
丙常在迟疑,“尉迟洌知道了会杀人的。”他说,“老奴自忖怕不是他的对手。”
“让他来杀我好了,他早就是个想轼父的坏坯子。”
丙常还是迟疑。
“丙常,你没有亏待先帝 。”我和缓的说,“他让你一生都不能拥有女人,所以你也可以不给他女人。别给自己找麻烦,别习惯性的总想臣服在某个人的脚下,现在他是你的阶下囚了。”
丙常的脸色瞬间苍白。他慢慢缩了回去,然后脸上又没了表情,坦然的面对老家伙一动不动。
我挑战的看向老家伙,瞧!你做的每件亏心事都会付出代价。丙常也不会听你的。
“丙常,当年如果不是我救了你,你早饿死在沟渠了。”老家伙吼。
丙常又退开几步,摆出事不关已的样子。
老家伙在栅栏里抓狂起来,对丙常和我破口大骂,全是污言秽语,比我两辈子听到的总合还多。
“父皇。又怎么了?是谁惹你生气了?”随着话音,尉迟澈走了进来。
他看起来倒没像我以为的那么颓唐,事实上他依然光鲜漂亮。见了我也并没有吃惊的表情,小白脸上倒是很和气的绽出一朵笑容来。我今天运气真不错,居然两个都来了。我还担心尉迟澈会直接从尚书台回宫中呢。
老家伙一下子闭了嘴,带趣的看着尉迟澈。
“又来送吃的了?”尉迟澈问我时用了“又”字。显然,我的一点点小举动,弄得宫中的人都不安了。
“是啊!”我淡然回应。
“是什么?”他去掀汤盆的盖子。
“芦花白。”
尉迟澈手中的汤盆的盖子咣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