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蹦到白晓谷跟前,杜重仰起头,不禁一呆:“你怎么变成这副德行了?”
白晓谷费劲地张了张颌骨,却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咯哒咯哒”的响动——杜重只得叹了一口气,径自上蹿下跳将骷髅和佛龛简单验看了一番,不一会儿变了脸色:
“糟糕!上当啦!”
白晓谷不明就里,杜重解释道:“这里是那些和尚布下用来抓贼的圈套,只要有人擅自移动这具骷髅,里面的机关就会牵动警铃,马上就会有人察觉!”
虽然听不太懂杜重所说的,但白晓谷见杜重一脸紧张,也明白了事态严重,可他不甘心放下臂弯中的骷髅“同伴”,又拽了两下锁链,非但没有将它挣开,反倒教那铃声愈发响亮了。
“笨蛋,那是假的!还不丢了快跑?”门外人影幢幢,眼看即将有人破门而入,杜重急得大叫。
白晓谷这才依依不舍地弃了骷髅,也顾不得去拾脚边的衣帛,急急朝来时之处奔去,结果竟一头撞上了墙壁,栽了个仰面朝天。
所幸不是血肉之躯,不会碰得头破血流。
只是白晓谷此刻才忆起自己方才揭下了杜重画给他的“障目符”,已经无法继续隐遁身形穿墙而过了。
杜重见状,忍不住破口大骂了两句,无奈又不能将白晓谷弃之不顾,他深深吸纳了一口气,跳上墙开始啃噬着上面的泥灰……
须臾,壁上被杜重爬过的地方竟蚀出一圈黑痕,而杜重的身子也比原来胀大了整整一倍,这般他方才跃下来,冲着墙壁急速念了一通咒文,那圈黑痕旋即泛出金色的光晕。杜重又喊了一声“破”,光晕散去,墙上却凭空镂出一个窟窿来!
杜重催促着白晓谷钻往洞里,自己也翻了个筋斗跃到白晓谷的肩胛骨上,他俩刚刚隐没于洞里,紧接着便有人闯进了千佛殿之中!
白晓谷顺着杜重打开的窟窿脱出殿外,那窟窿便立即消弭无形。白晓谷正兀自冲着消失的洞口发愣,杜重捶打起他光秃秃的头盖骨,口中不迭地唤道:“速速变回去!变回人形去!”
暂居的燕息小室之中,李岫被薄门之外的异动所惊扰,悠悠转醒。他从书案上支起上体,却发现自己的半边胳膊已经被脑袋枕得有些麻了。李岫轻轻侧过脸,看到肩上还搭着一条软毡,却不是自己加盖的,正有些失神,旋即想到唯一可能做这事儿的应是同居一室的白晓谷,心中不由地一暖。
说起来,自己方才小寐的那会儿功夫还梦到了白晓谷,梦到他……
李岫心念所及,情不自禁地回首,意外地发现榻上空空如也,白晓谷并没有卧在那儿休息,只有放蛞蛞的笼子还搁在枕边,翠哥儿正在内里睡得香甜。
李岫心中一凉,霍然起身,在狭小的禅房迅速搜索了一通,却始终不见白晓谷的身影。
莫不是起夜如厕去了?可是他的鞋袜还在……李岫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安,他急忙披衣出门。
新月如钩,银辉黯淡,此时的悟真寺被火光照得有如白昼,李岫没走两步便觉得气氛有些不同寻常,此时正巧有个悟真寺的僧人从身旁经过,李岫一把抓住他问其原因,僧人回说:“有偷儿触动了千佛殿内的机关,如今已被困在殿中,长安来的县尉大人正要缉拿他呢。”
李岫一愣,旋即想到了薛矜,不由地眉头微蹙,但转念一想若是此番薛矜能顺利捕获“蝙蝠盗”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自己也不同他争功了。
人流尽数往千佛殿处聚拢,唯独李岫一人心中记挂着白晓谷的去向,他足下未停,一路逆行,可四下巡视良久始终觅之不及。李岫正欲返回禅室看看白晓谷会不会已径自回去了,就在这时,他一转身,却看过一抹白色的影子自树丛中一晃而过。
此处毗邻院墙,四下空旷,并无人迹,见状,李岫不由地心头一怵,还以为自己眼花,可不一会儿,飘忽的白影重又显现出来。
李岫冲那白影的方向喊了一声“站住”,它忽然凝住不动了,李岫壮着胆子几步近前,白影的轮廓逐渐清晰,李岫定睛一看——竟是个未着寸缕之人!
“什么人?转过身来!”李岫命道。
来人依言,缓缓转过身来,而当他的真容暴露在李岫面前,教李岫不由地一怔:
眼前之人披头散发,模样狼狈,可是那如画的眉目,无邪的容颜……不是白晓谷还会是何人?
虽然已经不是头一回见白晓谷□,可是今次不知为何,他那裸裎的雪白的**竟教李岫一时移不开视线。
过去心无杂念的时候,自己只把他当作一个心智不全、需人照顾的痴儿,可如今为何……
李岫目光流连,一阵口干舌燥,只觉得鼻腔一热,手一抹,竟有血液从那里渗了出来。
李岫赶忙阻断自己的胡思乱想,匆匆拭净鼻下的血腥,一边解了自己的外袍替白晓谷披上,一边责问道:“你怎么会在此地?怎么……不穿衣裳?”
白晓谷眼巴巴地回望着李岫,正无措间,杜重扯了扯他的耳朵,白晓谷立刻会意地扑进李岫怀里,撒娇般蹭着他的胸口。李岫对这招最是无奈,于是也不再追问下去。
李岫抓过白晓谷的手,就要折回暂住的禅房,可是两人刚走了几步,李岫忽然想起白晓谷未穿鞋袜,唯恐他被足下的碎石划伤,李岫又将其打横抱起——白晓谷的身子轻盈无比,拥在身前几乎感觉不到什么份量,李岫心怀怜惜,不禁又将他往怀中带了带。
不愿被旁人瞧见白晓谷的这副姿态,李岫刻意避开人多的径道,绕了条远路,走了半刻,暂居之所就在眼前了,李岫抱着白晓谷大步流星地朝那儿赶去,可就在这时忽然有人自拐角里转了出来,同李岫撞了个满怀!
“哎哟,哪个不长眼睛的……”对方口中抱怨着,发觉是李岫这才缓和了口气:
“原来是你啊……云生,知道茅房在哪里吗?”
来人正是罗瑾,此刻他正顶着一头乱发,睡眼惺忪,不过在看清李岫怀中人之后,罗瑾的双目却蓦地瞠地浑圆:
白晓谷身上披覆着一件松垮垮的宽大外袍,精致的锁骨被曝于外,胸前半隐半露,一对细白匀称的长腿正挂在李岫的臂弯之中轻轻晃荡……可以想见,除了上身那件可有可无的遮物,白晓谷里面什么都没有穿。
罗瑾瞧得眼睛发直,李岫有些不悦地侧过身子挡住他的视线,罗瑾这才回魂,一脸难以置信地瞪着李岫,道:
“云生,过去我真是有眼无珠……”
听闻,李岫蹙眉,预感到他接下来又要语出惊人,可还来不及阻止,罗瑾已经脱口而出:
“没想到你白天道貌岸然,夜里竟是这般风流孟浪——好友我真是自叹弗如啊!”
骷髅诡案(六)
翌日,李岫刚一睁开眼便急忙转过身子,看到并席的软榻上伏着一个蜷成一团的人形,方才安心。' ^'
想起昨夜罗瑾那厮的胡言乱语,现在想来李岫面上还有些发烫……后来因为担心白晓谷又会乱跑,后半夜便一直守在他边上半梦半醒着,好不容易即将进入黑甜乡之际,晨钟却响了起来。
李岫轻手轻脚地起身,净了面,出门之时正值悟真寺早课,各院的僧众都聚在殿堂内颂《伽严咒》和《大悲咒》,起止之处伴着梵呗赞偈,声音悠扬空远,宛如天籁。李岫虽不信佛,可还是受其感染。正听得有几分入神,有人在他身后唤道:“李大人。”
李岫回魂,看到来人正是昨天那个迎客僧,于是冲着他浅浅施了一礼:“小长老。”
“阿弥陀佛……方丈请您去禅室呢。”
李岫颔首,正欲行将过去,可刚迈了两步忽然忆起昨晚千佛殿的事儿,他足下一凝,向那迎客僧问道:“小长老尊号?”
迎客僧回道:“小僧戒痴。”
“昨晚寺中可有捉到那‘蝙蝠盗’?”
戒痴看了李岫一眼,回说:“善哉……若是逮住了偷儿,方丈又何必唤您过去呢?”
碰了戒痴一个软钉子,李岫颇感无趣,于是也不继续追问下去。
来到清净禅房,甫进门,李岫就看到室内除却慧远,还有一人正盘坐在蒲团之上,正是长安尉薛矜。还未等李岫开口说话,薛矜便先声夺人:
“昨晚有贼人夜闯千佛殿,欲盗佛宝……敢问李大人是否知道此事?”
李岫怔忡了一记,点了点头,薛矜见状,喝道:“既然知道,为何不来相助?”他的口气咄咄,甚至有些蛮不讲理。李岫仔细端详,发觉薛矜眼下有对浅浅的黑影,应是昨晚忙于缉盗,一宿没有睡好。李岫明白他辛苦,这般也不同他计较,道了声歉,那薛矜楞了一下,遂缄口不语。
慧远见二人之间气氛凝重,忙打圆场:“二位大人稍安勿躁,离预告之日尚有五天,我们现在还能从长计议。”
“方丈所言极是。”李岫附和,薛矜睨了他一眼,又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将昨晚种种尽数说了出来——
昨晚负责在千佛殿外的守卫僧众并未看到有人从外部潜入殿内,可是子时刚过,千佛殿的警铃便响个不停。
原来供奉骷髅的佛龛之中设有一个机关,只要有人使用外力移动骷髅或者整个佛龛,内部的链条将会牵动殿外的铃铛。听到警铃,薛矜即时赶到,先命人围住了佛殿四周,自己又带着几名一同上山的亲随,从偏门突入。可是进入之后,除了被搬出佛龛的骷髅正躺在地上挺尸外,并没有看到半个人影。薛矜不甘心,留下亲随在殿内寻觅线索,自己又领着一干人在千佛殿周遭搜查……可是一直折腾到天亮,还是不见那偷儿的真身。
“也不知他到底用了何等手段,竟然能避开那么多人的耳目,进出千佛殿如入无人之境!”薛矜咬牙切齿道,似乎对那“蝙蝠盗”积怨颇深,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接道:“这回虽然没有逮着‘蝙蝠盗’,可是在下却在殿中发现一套衣裳。”
衣裳?
李岫听闻,猛然联想到昨晚赤身裸|体的白晓谷,正犹疑间,只见薛矜径自从身后取出一个包裹,解开一看,只见里面乃是一件素净的白袍,以及白色的里衣和亵裤……虽然款式十分普通,可是李岫一眼便认出,这些都是他亲自购置给白晓谷的。
莫非昨晚遣进千佛殿的人是……
李岫脑中闪过这个念头,旋即又被他自己否定——白晓谷如此荏弱无助,怎么可能是那个飞天大盗?但若不是他,这些衣裳又该如何解释?
李岫胸中正百转千回,坐在对面的薛矜瞧他面色有异,不禁开口问道:“莫非李大人曾见过这套衣裳?”
听闻,李岫的心脏猛地一缩,急忙矢口否认:“不曾。”
薛矜听罢,略略有些失望道:“李大人若是有何眉目一定要知会我和方丈知晓,切记:那‘蝙蝠盗’可是个易容高手!”
李岫口中诺诺答应,却有些心神不宁,少顷又同薛矜、慧远商议了一阵,决定暂且将佛宝骷髅从千佛殿搬至秘密地点藏起来。
李岫回转到燕息小室,刚进门就看到白晓谷趴在席子上逗蛞蛞玩儿。他此时正穿着李岫的替换衣裳,由于尺寸不合,正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发觉李岫回来,白晓谷爬将起来,那大敞着的前襟立刻滑落,露出一双白皙瘦削的肩头来。
李岫见状,急忙上前替他拢好,而白晓谷则趁着这空档顺势倚进李岫怀里,勾缠着他的脖颈,李岫此刻却没有亲昵的心思,他一把将白晓谷推离,沉声道:“晓谷,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李岫并未使太大劲道,可这一推却还是教白晓谷站立不稳,他朝后踉跄了半步,待到李岫要扶时已经来不及了——白晓谷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
唯恐白晓谷摔痛,李岫正要俯低身子去查看,却见白晓谷抬起了自己的左手,缓缓摊开那儿……掌心有一小滩古怪的绿水。
李岫先是一愣,旋即发现那原是蛞蛞的体|液,它被压扁了,此时翠绿的小小身子正粘在席上。
“啊呀!老夫的坐骑啊!”杜重惊呼一声,蹦到蛞蛞的身边,扯了扯它头上的两根辫子,蛞蛞却没有任何反应。
“翠哥儿死了……”
杜重喃喃着,仰头瞅了白晓谷一眼,白晓谷也冲着翠哥儿发愣,少顷他探出手还想去碰蛞蛞的尸体,李岫却一把攥住他的手腕。
白晓谷执拗地将手从李岫掌中抽了出来,径自拾起翠哥儿的残躯,捧在胸口。见这情形,李岫心口一阵犯疼,知道今次是自己不对,忙道:“待下山之后我再给你买一只。”
白晓谷回过头,眼巴巴地看着李岫,道:“那翠哥儿……怎么办?”
李岫语窒,想了一会儿,遂将白晓谷抱到膝上,正要哄他,白晓谷却从李岫怀里挣开,径自爬到了小室的墙角,将身子缩成一团。
打从同白晓谷相识以来,李岫还从未见他这般拒绝过自己,一时竟有些懵了,他又唤了一声白晓谷的名,对方却只是怯怯地望了他一眼,也不回应。
这般天真无害的白晓谷,自己却疑他是那“蝙蝠盗”,李岫不禁暗骂自己的糊涂。
骷髅诡案(七)
作者有话要说:;…)单元剧情正式展开了~
之前存货发完了,今天尽量多写点。' ^' 李岫无奈,坐到白晓谷身边,指望过一会儿他又如往常那般钻进自己怀里,可是半刻钟过后,白晓谷还是一瞬不瞬地盯着掌中那只蔫掉的蛞蛞,仿佛只要这样做,它便能起死回生。
李岫胸中堵得难受,他不曾料到这只小虫对白晓谷而言如此重要,而愈是这么想,他愈是觉得白晓谷惹人心怜。
李岫挨近白晓谷,正欲寻个恰当的时机将他揽进怀里,小室的房门忽然从外间被猛地拉开了!
只见薛矜领着一群人就这样气势汹汹地径直闯了进来。薛矜扫了一眼屋内两人,遂将视线钉在白晓谷身上,他指着白晓谷高声喝道:“将他拿下!”
李岫一愣,急忙起身冲着薛矜拱了拱手,道:“薛大人,敢问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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