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黎池在商怀瑛面前的地位如何,总之,没有他,书韵未必就能活到今天。
如今书韵对他有意,他若对她也有情,那么还有什么能拆开他们呢?
商怀桓感觉自己的心又一次被人剜了一次。这一次不是他自己剜的,也不是别人剜的,是老天爷故意惩罚他,惩罚他无心。
他始终坚持的,是失去过一次以后再也不要失去第二次。
哪怕折断她的翅膀,也要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他还能做到吗?
他要是再这样去做,那他就不是人!
唯有成全!
哪怕他十万个不愿意,也要成全!
这一场爱的角逐,他输得无比地惨烈。
如果五年前的舍弃是他不敌商怀瑛的周密布局,那么五年后则是他输给了自己的精心策划。
还有什么是比自己打败自己更可悲的?
更可悲的是他必须跟自己认输,但收益的却是别人。
。
琴室中缓缓传出淙淙的古琴声,起调舒缓,但在数秒之后,琴声炸裂,如旷壁中一声绝响,撕裂般一下子拔到最高调,而后一手混音,即刻收尾。
曲不成调,意思却再明显不过。
在近乎摧毁的试音过程中,琴弦安好如初,书韵没有摔琴,说明她并不拒绝一把好琴,但不用此琴弹奏一曲,说明她不愿与琴的主人情意想通。
自古琴与情便分不开,再怎么豁达,终归情意只愿跟相通的人分享。
很多年以后,也许彼此在化作灰烬的时候会重新相聚,但是,那时候,谁还记得天涯陌路?
这一次失去以后,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但商怀桓还是想再在她是生命中再待一会。
赖在西塘的沙发里,呼吸着与她一室的空气,不管她愿意或不愿意,他就是不想离开。
哪怕真正失去了她,他也要看得见她,必要时候还能守得住她。
一如凌琪那样,没有任何希望,也要守着她一世安好。
因为他知道,就算没有他的阻挠,她也必定还有硬仗要打。
若果真全如黎池所说,商怀瑛的后世安排又作何解释?商怀瑛因为他的缘故,恨不得将书韵千刀万剐,怎可能心甘情愿地将自己遗产留给书韵?而且还是全部。
别跟他说什么临死前的忏悔,那不是商怀瑛的作风。
当然,更不可能是黎池与书韵伪造的遗书,商门的人再怎么不济事,有商妍孜与竺婉琼在,遗书上的内容哪怕是有一个字是假的,都别想逃过这两个人的火眼金睛。
从书韵被拘商门的三个月看来,竺婉琼与商妍孜明显是连成一气的。他们都知道,针对书韵,就必须把她整死,风商银行和商怀瑛留下的一切,看似在商妍孜的掌控之下,但只要一旦她逃出升天,那么全部他们所拥有的一切,顷刻之间就能化作子虚乌有。
事实已经证明,书韵连出面都不需要,有的是替她出头的人。
即使当初没有商怀桓,也会有后来的黎池。
这点书韵早就说过,她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对付商门的。
她没有说透,利用商怀桓不过是帮她节省了自己的兵力。
利用他是为了给后来的黎池更充裕的时间和精力准备。
商妍孜能够在风商银行内部整治的当场逃离现场,当初看似是疏忽大意的结果,但是现在看书韵的排兵布阵,不难肯定,她当初应该是预料过这样的结局的。
扎根商门二十几年,根基必定是有的。
而且她还是商怀瑛生前最宠爱的妹妹。商怀瑛生前,除了商妍孜,商门里没有人能参与风商银行的事务。
如果没有出于某种动机,商怀瑛除非脑子坏了,会把遗产安排给书韵。
而书韵也不是傻子,她如果没有这个魄力接手这滚烫的山芋,在遗嘱公布的当初,她就不是选择留在商门而是直接过渡遗产了。
钱财不过身外之物,失去庞大的资产获得自由之身,对于苦大仇深的书韵来说,并不算一个赔本的买卖。
究竟是为什么?双方各自都没有放弃。
088 执手红尘,岂在朝暮
更新时间:2013…12…17 23:28:47 本章字数:7329
茶已凉,黎池招手示意佣人换上一壶热茶,俨然把自己当成了这屋的主人。
商怀桓面上一窒,挥着手示意佣人下去。
“茶就不喝了,有些事情还是拎拎清楚吧。”
“哦?”
“你总得给我个理由让我相信你的说辞。商怀瑛既然这么不喜欢书韵,为什么临死了反倒把全部的资产写给书韵?”
“可以!我可以告诉你!”黎池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抿一口,“前提是,商妍孜你得交给我们。”
“这个……只怕不行。”
“为什么?你明知道她……”黎池默默地凝向琴室的方向。
琴室里早停止了试音,依然是寂寂无声。灯光微弱,房间里的人已然醒着,只是困守在自己的一方小天地里,不愿意见人。
商怀桓微蹙眉头:“我知道她恨她,恨不得把她抽筋扒皮,但是我不能把她给你们。她这次把竺志维找来,你我都知道,他是……”
“咚!”黎池将茶盏磕在桌面上打断商怀桓,“还真是小看了那女人了。”
商怀桓睖睁着凝视着黎池许久反应不过来。黎池这人喜怒从来没见他付诸表情的,自认识以来,这还是商怀桓第一次见他生气的样子。
“我把商妍孜带回来,是我认为,在我的可控制范围内,至少还能看住她不让她翻了天去。当然了,我也有我的私心,商妍孜喜欢你嘛!据我所知,她喜欢你很多年了。我原本想,让她把你配走,我的韵韵就没那么多负疚了。可惜,可惜了。”
“呵呵呵。”黎池抬手掩住口鼻轻轻地笑,“都说恋爱容易使人变笨,果不其然,真理也。你既然知道她追着我跑了十几年都没有追上我的脚步,你怎么就不会想一想,我俩要有那什么可能的话,至于需要这么多年吗?”
“哈。”商怀桓冷笑一声,“是挺笨的。看来我是要学着放弃一点了。好了,现在能告诉我,商怀瑛留下遗产的动机了吧?我需要知道原因。商妍孜和竺志维一同回来,你们势必要打一个硬仗。你知道的,凡是她的事我不可能袖手旁观的。就算是多一个盟友罢,总比你多出来一个敌人强吧。”
“这件事情我没有权利跟你解释,我需要跟她商量以后再决定接受不接受你这位盟友。老实说,我这次回来就准备好了破釜沉舟,多不多一个盟友无所谓,我们也早就商量好了,最多就挣一个你死我活、鱼死网破。你觉得,我们俩像不像这样的人?”
“现在的她确实如你所说的,生死都无所谓。但你想清楚了吗?她无所谓,你就任由着她吗?”
“我跟你不一样,我不会学你,为了保住她,你宁愿舍弃她。你不知道,她想要的,根本就不是你给的那种。她宁愿死,也不愿意你保住她。曾经有一个人,傻傻地以为他给她的是最好的,却完全忽略了她的感受。前车之鉴不可为,这一次,我宁愿跟她一起死,也不愿意借着保护她的名义伤害她。”
“她想死是她的事情,能不能看着她死是我的事情。我绝不能看着她再出事!绝对不能!”
商怀桓推翻黎池为他准备的茶盏,里面的茶水滚出来沾湿了商怀桓的手指、袖口。新泡的茶水并不烫手,但是温热。借着茶水的温热,商怀桓手指尖快要消失的温度才慢慢回到正常。
他在生气,而且气得快要发抖。如果不是黎池坐在面前,他都敢站起来蹦跶两下,以确定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不管书韵如何闹腾,只要她不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他都能为她去冲锋陷阵。
他一贯以来的主张,都是留住青山式的给自己留一个退路。只要人活着心想事成就还有希望,只要风商银行还在他们的控制内就还有利用的机会。
如果一切都抛开,如果能抛得开各自早都抛开了。
生在是非门里,想不惹是非,是非它都会主动找上你来。
商怀桓抛开手指下方倾翻的茶盏,落在客厅名贵松软的地毯上面。
茶盏在地毯上面滚远后,再停住。
商怀桓站起身,走到茶盏边上顿住,“我不管你们跟商怀瑛有什么约定,我只要她好好的。我受够了这些日子了,商妍孜和竺志维我来处理吧。竺婉琼毕竟刚刚跟我有过合作,不至于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
“你太小看她了。”
黎池依旧坐在沙发里,喝茶的中间,不急不缓地温和吐字。
“竺婉琼是什么人看来得给你拎拎清楚。想当年要不是她,竺志维怎么可能失去竺氏地产?算起来要不是他,你和你母亲也不至于流落在商门之外。这么大两个教训摆在你面前,难道还不够警醒你的?还是你真的脑袋被驴踢过了?笨得连记忆都退化了吗?她是连儿子和亲哥哥都能算计到骨头缝里去的女人,会跟你谈什么交情?”
“我不需要她的交情,只要她一时半会不坏我的事就好!”
商怀桓停住已经许久,这会儿再没有留恋,起步就走。
“你要干什么?”
黎池也跟着站了起来,在他后面追问。
“没什么,在你们动手之前,我先毁了风商。”
归根结底,所有的症结都奔着风商银行去的,只要风商不存在了,所有的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也许书韵会因此失去一大笔财富,但是以财富换自由的代价其实挺值。
商怀瑛死了都要拉上书韵垫背,商怀桓才不稀罕什么天价的资产,他只要她好好的。
“你不可以毁了风商。”
下一秒,黎池却已站在商怀桓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让开!”商怀桓面色暗沉,掷地一喝。
“除非你现在就交出风商的实权,不然,休想从我这门里出去!”黎池难得地狠戾。
“啊哈?”商怀桓冷笑,“你凭什么认为我就走不出去了?还有,谁说的这里是你的门?”
啪啪啪,商怀桓漫不经心地击掌三声,即刻从西塘门外涌进来数十位黑衣人,将大门和客厅都堵得严实。
“听商少爷吩咐!”齐刷刷的嗓音,跟排练过似的,洪亮地足够震荡整座别墅。
凌琪不禁从楼上半掩的书房门内走出。
但见商怀桓依旧是慢条斯理,声音平平地吩咐道:“本少爷要回家,给我开路。”
立刻有两人应声,上前架起黎池。
黎池抖了抖肩膀,轻松将二人弹开。
商怀桓支颐,眼睛却瞥向身旁另外几人。
而后四个人一齐上前,拉开黎池。
商怀桓起步往前。
黎池左右开弓跟他的人干上,眼看着就要打起来。
“诶!”凌琪在楼上惊呼一声,趿着拖鞋跑下楼梯。
但在他到达之前,蓦地里,一抹纤瘦的身影挡在商怀桓跟前。
衣服都快飘起来了,她又瘦了好几圈。
“你让他们下去,我告诉你原因。”她轻轻地吐字,细细地发音,商量的口气。
商怀桓窒息片刻,缓缓抬起右手,手掌合起,指关节朝他离去的方向微微弯了两下。
黑夜中闯进西塘别墅的黑衣人便鱼贯而出。
商怀桓分明瞧见,跟前的小人儿明显地松了一气。
倒吸一凉气,商怀桓折身返回客厅。
书韵急忙碎步跟上他。
经过黎池的时候,书韵顿住。
俊美的脸庞一侧已经泛黑,如果她再晚出来一步,今晚又将如何收拾?
“你看够了没?看够了就回到我身边来。不然我不知道我的耐性还能熬多久。你也看见了,我一般没耐性的时候不会自己动手。莫少的这些人下手一贯重,别怪我没提醒。”
“你不会自己解决问题吗?每次都抬出莫少给你撑腰,算什么英雄?”
“我又不是英雄!英雄能当饭吃吗?还有,谁说我不是自己解决问题?没听他们刚才叫我什么吗?你以为竺婉琼为什么敢给我几分薄面?这件事情莫氏已经介入,没有一个合理的理由她敢随便动手?别忘了,我现在是他们的商少爷。说回正事吧。我需要商怀瑛的理由!然后,我不希望成为你的敌人。你已经尝试过很多次了,作为我的敌人,你每一次都输得很惨。”
“那又如何?我不介意输的更惨一点。”
“你不介意是你的事,但是我不想赢了。没意思。每次你输都是我买单。我还是反过来帮你赢吧。我只要一个符合逻辑的理由。我不想你被有心人利用了。”
“没有人利用我,我告诉你理由。商怀瑛不是没有目的的。他死前一段时间经常出现心率不正常的现象,医生劝他多休息,说他极有可能患上心脏病。只是没来得及确诊之前,他就突发心梗死去。但商怀瑛不是蠢人,他内外上数三代都不曾见过这种病例的亲友,他平实又是那么个在意身体的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患上心脏病?”
“他怀疑什么?”
“医生提醒他以后,他就开始着手调查他的饮食以及平实吃的药。”
“有问题?”
“你既然给他捐献过骨髓,就应该知道,像他这样的人,一年四季吃药就像吃饭。我们秀园的食物一向是我亲手准备,三人分吃的,中间从来不会出现第三者接近,怎么可能有害他的药?有机会让人动手脚的就剩下他的药了。”
“池,你先去敷个脸。”
书韵始终没有过去商怀桓身边,站在离黎池不到一米的地方,一边跟商怀桓对谈,一边借由灯光看清黎池脸上的伤势。
原本淡淡的青色在她讲完一段话后已经转变为青紫色。
商怀桓果然没有虚张声势,他动手的话,至少还给她留点面子,旁人动手,果然没轻没重。
黎池那样俊美的脸皮,若因此留下瑕疵,是多么遗憾的一件事啊。
但是黎池并不想承书韵的好意,负气般,任性地站在原地不动。
大男孩甩起脾气来可真叫人大开眼界,黎池一向示人以清俊、疏离,不容易接近,但是今晚,因为风商银行、因为凌书韵,他所有的常规都被打破了,跟变了个人似的,简直叫人不敢相认。
书韵瞥一眼已经站到黎池身边的凌琪,示意他将人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