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子墨没说话。
杜宣只含蓄笑笑,意味深长的样子,也不搭话。对著云子墨的时候,又换了副良善表情:“先换鞋吧,徐冉出去买饮料了,很快回来。”说完,拿起来云子墨脚边那两大袋子东西,熟门熟路地去了厨房。
程旭站在门口,看云子墨在换鞋,一时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云子墨换好鞋,问:“你要留下来吃饭吗?”
程旭愣了愣,赶紧点头:“哦,好。”
没多久,徐冉就抱著两桶酸奶回来了。进门後,看到杵在客厅神情尴尬的程旭,吃了一惊:“你是…?”
程旭见著个大美女,也愣了。
徐冉倒挺大方,笑著伸手过去:“你好,我是徐冉,子墨的朋友。”
程旭听得放心下来,脸色好看不少,跟徐冉握了握手,顺道自报了家门。
突然,卫生间里传来哗啦啦一阵冲水声,门“哢嗒”一下被扭开,一个四五岁模样的孩子从里头奔了出来。
那孩子的眼睛在屋子里找了一圈,就找到了在厨房的云子墨,跟阵小旋风似的冲过去,一把抱住云子墨的腿:“爸爸,你回来了。”
程旭简直惊到呆了。
奈何云子墨的目光,一丝也没往他那边瞟。
四边的折叠饭桌,硬是坐了五个人,挤是肯定的。
杜宣跟云瑞一边,伸一条胳膊护住小家夥乱扭的小身体,时不时还给云瑞夹点菜,瞧著格外像个居家好男人。
程旭坐对面,浑然不是滋味。
倒是徐冉,盯著那一大一小看了会儿,像是突然瞧出了什麽苗头,看了眼埋头默默吃饭的云子墨,然後夹了片青椒,微笑著给云瑞送了过去:“来,小瑞,吃片青椒,试试阿姨的手艺嘛。”
云瑞小嘴嘟起来:“不吃青椒。阿姨是坏人,明明知道我最讨厌青椒了。”
徐冉夹著青椒的手停在半空,也不收回去,似乎跟那孩子杠上了。
饭桌上横了一条胳膊,谁也没法夹菜。
云子墨看不过,正要去接那一筷子,突然徐冉嘴角一弯,很“顺手”地把那片青椒丢进了杜宣碗里。“杜大哥,那就劳烦你了。”
杜宣皱了皱眉,然而也没说什麽。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他不喜欢吃。徐冉倒还能装得很心安自得。
云子墨看不过去,认命似地在心里叹了口气,从杜宣碗里夹过来那片青椒,吃了,淡淡一句:“他不喜欢吃这个。”
这话一说,程旭脸就青了。
大约他怎麽也想不到,有这麽一天,曾经云子墨那份独属於他的体贴,也能这麽自然而然给予别人。
杜宣也有几秒的惊讶,不过转瞬就笑了,很“体贴”地又给云子墨夹了块牛排:“最近拍打戏辛苦,多吃点热量高的,别光吃蔬菜。”
徐冉看得吱吱笑:“杜大哥,你也太体贴了吧。”然後又去逗云瑞:“小子,今天一天玩疯了啊?”
云瑞开始如数家珍:“今天在超市推硬币,掉下来好多啊,都捡不完的。对了,爸爸,我今天还打篮球了。”又转头对杜宣说:“明天去坐海盗船,好不好?”
杜宣笑得温柔:“好,也可以约几个你在学校的朋友,人多热闹。”
云瑞双眼放光:“可以吗?”
杜宣笑容见深,揉揉小家夥的头:“当然。”
云子墨听得皱眉头,对杜宣说:“别听他的。游乐场人多,太容易出事了。”
杜宣随口说:“放心,我会安排,不会出事。”
☆、二流明星 20(强强/生子)
九点的时候,程旭起身告辞。
云子墨也没说什麽“有空再来玩”,“下回见”,“路上开车小心”这样的客套话,只是沈默著把人送到门口,说了句“不送”,就关了门。
!当一声响,不算重,也不算轻,像是隔断了什麽情愫。
门外,许久才响起来踏踏踏踏的下楼声,步子沈甸甸的,无端让人觉得不忍。
云子墨面朝门站著,长久没动。
杜宣单臂托著刚洗完澡的云瑞经过客厅时,看到的就是这副情景。
一时谁也不说话。
徐冉抱著桶爆米花在手,嚼得哢嚓响,边看综艺节目边哈哈大笑,然而这份喧闹,对於客厅里两个人,反倒成了一场默剧。
後来还是云瑞等得不耐烦,闹著挣著要去看电视,整个客厅才像是重新活了过来。
到了这个份上,杜宣再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姓程的家夥,在云子墨心里,著实是有些分量的。
***
因为齐乐受伤住院,有一两个月不能拍戏,为了尽可能不耽搁拍片进度,导演不得不对剧本做了大福改动,砍去一部分齐乐的戏份,再斟酌著往易微跟云子墨身上加。
这对易微和云子墨,倒真是祸中生出的福分。
星期天一整天,云子墨都是在紧张拍摄中度过的。
中场休息的时候,易微顶著张兴头头的脸凑过来,问:“哥,下礼拜咱们就要出外景了,听说了吧?”
云子墨有点吃惊:“这麽快?”
易微却很兴奋:“要我说,出外景辛苦是辛苦,可怎麽也比整天困片场强啊。”
云子墨一点儿不觉得兴奋,反而一脑门的心思。
徐冉下个礼拜要去T市交换实习,一个月後才回来。云子墨本以为距离自己外景部分的拍摄还有个把月,就没担心,眼下突然听易微这麽来一句,委实有些手足无措。
看来为了弥补齐乐受伤落下的进度,导演已经准备百般调度了。当然这也没错,万事以工作为先,别人没有迁就他的义务。
晚上下了戏,坐在回家的班车上,云子墨一个劲思来想去地焦心。
这个时候他才觉得,如果自己不是孤儿,如果他有父母,眼下大概也不至於有这麽多的困扰。
有个健全的家庭,是他一直希冀,却又不敢奢望的。
这种低落的情绪,一直持续到看到家门口那一大一小。
云瑞大概是玩累了,睡得很实,身上盖著件休闲西装,还在打呼,杜宣那时候正连人带衣服把孩子从副驾驶座上抱出来。难得的,杜宣那袖子,居然不像平时那样扣得一丝不苟,还往上折了两折,露出一截手臂,领带也松开了,看起来有些狼狈,只是依旧不影响气质。
二十多岁的单身男人,带个孩子玩一天,并不是多轻松的事,尤其还是云瑞这样最爱闹腾的年纪。
对著这样一幅场景,云子墨其实是有些过意不去的。
於是上前去,预备把云瑞抱过来,却被杜宣躲开了,杜宣甚至还关切地问:“今天怎麽这麽晚,吃饭了吗?”
云子墨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面对杜宣这麽明显的示好,他尴尬,也无措,甚至依稀还有些忐忑,一时都没敢往回看,在路灯下掏出钥匙开了门。
其实肚子是空著的,不过刚才夜色里匆匆一瞥,看到他儿子安心趴在杜宣肩头,很亲近依赖对方的样子,云子墨觉得心头有根弦,不知怎麽的,就被拨得动了动。
☆、二流明星 21(强强/生子)
上了楼,杜宣直接抱著云瑞进了卧室,给孩子脱了衣服鞋袜,盖上被子,四下找了一圈,找到空调遥控器,打开後把温度调到适中,才掩上门出来,倒让云子墨这个亲生父亲,突然闲了下来。
到了这会儿,杜宣这麽个人,多少还是让云子墨有些刮目相看了。
等那头杜宣从云瑞房里出来,本著礼貌感激的心态,云子墨就很自然地把一杯兑好的温水递了过去。
只可惜这世上还有一句话,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送到手边的水杯,杜宣也不接,反倒往前跨了一大步,一把捉住云子墨握著玻璃杯那只手,凑到云子墨耳边低声说:“我饿了。”
这举动其实多少是有些过分的。
然而云子墨也没说什麽,就把手抽出来,自顾自去了厨房,说:“我准备煮面,你要再吃点吗?”
杜宣说:“好,是有些饿了。”
云子墨就开始起锅烧水,下面,还煎了两个蛋,烫了几片生菜,浇上麻油,然後一人一碗摆在饭桌上。
两个人面对面把面吃完,云子墨收拾好桌子,洗了碗,刚刚擦干手从厨房出来,就冷不丁被人从身後搂上了。
杜宣沿著他的脖颈一点点蜿蜒向下轻啃,手在腰臀那儿轻轻揉,放肆,情色。
云子墨没有动,也没有回头,就只是问:“费了这麽多心思,就是为了这个吗?”
“嗯?”
“我,其实就是个普通男人。我有孩子,後半生只想过安稳日子。你玩的那些,我真的玩不来。”
“怎麽这麽说?生气了?”
“……”
“刚刚只是开个玩笑,再不闹了,嗯?”
“……”
“这是对我失望了吗?”
“不是。”
“那就是生气了。”
“……”
“子墨,我要的是你的心甘情愿。如果你不想要,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来。我可以等。”
“可你要的心甘情愿,我给不了。”
“嗯?!”
“我曾经很爱一个人,可惜他不爱我,还卖了我。我在二十二岁那年,就不敢再爱了。”
“你不用担心,我不是他。”
“都一样。”
“什麽?”
“对我来说,你跟他,都一样。你买,他卖。”
云子墨那狭长的眼睛垂下,露出一种萧索的神情。
杜宣手跟嘴的动作僵在那儿。
他大约这辈子都没被人这麽直白,却也真实地评价过。
杜宣一路把车速提了又提,仿佛只有这麽做,才能像耗油似地,连带著也把他胸口烧著的那团心火耗下去。
这一刻,他是狼狈的。
整个H市,谁不知道,他杜少从来都是让人趋之若鹜的,倒也不是他自吹,只因一贯如此,多数时候只需一个眼神一个微笑,就能将人手到擒来,再顺畅不过。
可惜这回却真真实实踢到了铁板。
到了成风,没见到秦朗,倒远远就瞧见了荣奕,彼时荣奕正一个劲朝他使眼色。
杜宣躲不过,就随口问:“怎麽了?”
荣奕指指监视器:“来了个小朋友,刚跟楚沣签完合同,听说还没被人碰过。过来鉴定下,是不是不比你家那只凤凰差?”
杜宣没什麽兴致,松了松领带,百无聊赖地在沙发上坐下,也没探头去看,就倒了杯酒,自顾自喝起来。
荣奕倒是看得啧啧称奇:“靠!这张脸还真他妈有意思。”
杜宣依旧不感兴趣,继续一杯杯灌黄汤,然而大约是他平时太习惯於在人前装得人模人样,就这麽猛灌了,看起来依旧显得慢条斯理,甚至称得上赏心悦目。
这份做派,自然是荣小爷拍马赶不上的。
那头服务生刚进来,给杜宣点上雪茄,贵宾室的门就再度被打开了。
来的是楚沣,杜宣没什麽心情,只点了点头。
楚沣倒是先笑了:“哟,一个人喝闷酒呢?”
杜宣吸了口烟,问:“怎麽有空上来?”
楚沣就还是笑:“来看看二位老板,是不是需要什麽新节目。”
杜宣挑了挑眉毛,指指一旁兴致正浓的荣奕:“问他吧。”
这话的意思,显然他本人并不十分感兴趣。
☆、二流明星 22(强强/生子)
荣奕也不兜圈子,就直截了当地问:“怎麽不带上那位新来的小朋友?让人上来见个面,联络下感情嘛。”
楚沣似笑非笑地望著荣奕:“荣少这是有兴趣麽?”
荣奕刚想砸嘴巴,现现他那副“色中恶鬼”的嘴脸,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兴致立马就败了,挥了挥手:“算了,我最近吃斋。”
楚沣噗嗤一笑乐开了:“您这是要得道成仙,还是怎麽的?”
荣奕赶苍蝇似地再度挥了挥手,一副不愿意详谈的模样。
楚沣也不好多问,就笑了笑。
荣奕指指杜宣:“我刚瞧清楚那小朋友的眉眼了,像是杜感兴趣的。”
楚沣换了正经点的神色去看杜宣:“我跟荣少的眼光,倒还真是不谋而合。那小子,长得确实有点意思,眼下人就在我办公室里待著。我心想,到底还是个雏的,头一回嘛,不好太吓著人家孩子,最好能找个温柔体贴的老板,好好疼疼他,别让他觉得咱这儿是火坑,一陷进来,就天塌地陷了。”边说边拿眼睛使劲瞄杜宣。
杜宣原先也没认真听,听到後来倒也笑了。
荣奕更是笑得直拍沙发扶手:“靠!你他妈都好意思拉皮条了,还有脸在这些个小事上装善人?”
楚沣一脸无辜:“这是两码事,公归公,私归私。您也知道,新入会那帮暴发户,没几个有素质的,碰见个没开苞的雏,只怕兴致一起,能玩掉人孩子半条命。既然白纸黑字签了合约,我起码也得对人负责不是?”
荣奕嗤笑:“那还不是你光想著捞钱。”
楚沣佛似地笑:“这不是金融危机来了麽,以不变应万变嘛。”说完,又忍不住拿眼去看杜宣。
杜宣依旧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不吭声,也不点头。
那头荣奕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就说:“赶紧的,把人叫来,中不中意看了再说。”
人很快就到了,进来的时候,头埋得特别低,远远都能感觉到那份羞怯跟慌乱。不用抬头确认,也能想见,小朋友一张脸必定已经红透了大半。
那孩子进来後,埋头望著自己脚尖,也不说话。
楚沣提点他:“来,见过杜少。”
那孩子有样学样:“见过杜少。”
楚沣又说:“见过荣少。”
那孩子说:“见过荣少。”
楚沣勾勾手指:“把头抬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那孩子才抬起头来。
大约实在觉得不堪,也害怕,眼睑就一个劲地抖,得了风寒似的,一张脸红得能滴出血来。
荣奕细细看了会儿後,吹了声口哨,笑著对楚沣竖起了大麽指:“你这点家业,都快超过老陈了。”老陈就是CSE的陈伟敏。
楚沣笑得一派谦虚:“哪能跟他比呢?人家那是什麽家业?我这,充其量也就是个‘拿得出手’。”边说边不动声色地暗暗打理杜宣的神色。
那头杜宣剪了剪雪茄,抬起头来,不经意一瞥,不禁一愣。过了那麽小片刻,很难得的,居然还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