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郁闷地戳着大排,闷头吃饭没搭理他。
吃完饭回到寝室,却发现他和邹峰换了床铺。
我诧异的望着他,他笑笑不介意的说:“邹峰要跟我换,我就换了。反正我睡觉沉,沾到枕头就睡着。”
我哦了一声,没吱声。后来就真的和他搭伙了。
第十一帖
原本刚开学的时候,座位都是自己胡乱坐的,军训结束后进行了一场摸底测验,成绩出来后,班主任重新调整了下座位。用的什么衡量标准我不知道,只是很巧的我和彭智然坐在了一起。
我们俩既是同桌又是饭友还睡上下铺,自然而然的就上课下课一起走,洗澡泡水也一起去。很奇怪,自从有他陪我后,再碰到有人对我指指点点,我就似乎不那么介意,情绪也好了些。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也渐渐对我这个男生女相的话题失去兴趣,我才感觉自己彻底放松,笑容也多一点了。
而住校这件事,也许是很多自理能力低下的男生的噩梦。而彭智然则肯定是我见到过最没有自理能力的人。他不洗碗,自从跟我搭伙以来都是我洗的碗。他也不洗袜子,不洗内裤,每个礼拜都鼓鼓囊囊一包衣服带回家。这些也就算了,我们班也有其他男生这样。但他夸张到连被子都不叠,每天早上起来把被子卷一卷塞进自己的壁橱,就OVER了。
我问他怎么这样,他说叠了晚上不是还要摊开来睡的么,叠什么叠。我差点冲口而出,那吃的饭最后还不是要变成屎的么,你怎么不吃屎。
结果没想到他这种懒人叠被法后来竟然传染了其他人,到最后我们寝室除了我就没人叠被子了,每天早上起来就看见另外那五只把被子一卷一塞就完了。
那时候我们学校的寝室是每天要评分的,厕所是一个楼面共用的,每个寝室轮流打扫。管理寝室的阿姨每天都在我们出去早锻炼的时候上来查看寝室整洁与否,哪个寝室如果评到差,就会被罚多打扫一个礼拜厕所。
头一两个月我们寝室没评到过差,大家轮流扫地整理桌面,被子都被塞进壁橱里,顺利过关。那天不知道管寝室的阿姨怎么会醍醐灌顶,发现了我们寝室有五个人都不盖被子这个奇怪的现象,就在寝室多逗留了下,等到我们回来的时候都还没走。见我们回来了,阿姨就疑惑的问:“我说你们五个的被子呢?”大家面面相觑,没一个人讲话。这时候一阵风吹来,邹峰的壁橱门吱呀呀慢慢隙开了一条缝,就东窗事发了。
阿姨走后邹峰很气愤,觉得那是我的错,指着我的鼻子说:“如果你也跟我们一样把被子卷卷放进壁橱里,阿姨不就不会觉得有问题,不会多留那么一会儿,也不会发现这秘密。所以被罚多扫一个礼拜厕所,就由你来扫!”
我挺无语的。但现实就是这样,有时候你不随大流,就是错。
于是下午三点下课别人都去操场玩的时候,我就只能默默回去打扫厕所。
结果还没走到寝室,彭智然就追上来:“哎,我跟你一起。”
我知道他很喜欢踢足球,每天下午都会跟别班的人一起练球,因为我们班一共才只有十个光头,偏偏我还是个不会踢球的,所以其他九个都跟别班混在一起踢。我就问:“今天不踢球么?”
他冲着我笑:“昨晚没睡好,今天踢不动。”
我哦了一声没在意,等回到寝室他动手跟我一起扫厕所,我才意识到他是特意来帮我的。
我很不好意思,去拦他:“不关你事。”
他抬起脸挠挠头道:“其实我也有责任,如果不是我带头偷懒把被子塞壁橱里,也连累不到你。”然后低头认真冲厕所,“快扫吧,扫完还能玩儿一会儿。”
第十二帖
如果说最坚韧的革命友谊需要共同经历过红军过草地,那么最快速的革命友谊则来自于一起扫厕所。
一起扫了一个礼拜的厕所,我跟彭智然的关系除了同桌饭友上下铺,又多了一项厕友。偶尔扫啊扫的,就同时有了便意,然后互看一眼,一人一个坑,关上门一边聊天一边发粪。偶尔他那边手纸用完了,我还会从隔板的夹缝里递过去几张。邹峰他们偶尔进来碰到我们一边拉一边聊,就捂着鼻子怒骂:“你们俩他妈的蹲厕所也要一起蹲啊,两个人同时丢臭气弹还让不让人活了,快给老子出来!也不怕生痔疮!”
我们就擦擦屁股洗好手,然后骂骂咧咧进寝室去摸邹峰的脸:“来,哥特意没洗手,大肠杆菌分你一点。”
邹峰就满屋子乱窜。
学校准备搞个足球比赛,我们班男生人不够凑一支足球队,邹峰他们就去跟别的班级商量借两个男生去参赛。结果人家怎么都不肯,他就让彭智然去和人家谈。
彭智然的个性表面上看不是很强势,平时话不多,人高高的平时总戴副眼镜,一般你跟他说什么事情都是“可以”、“行”,但别看他这样,其实他这人骨子里很自我很随性,自己决定的事情管你怎么看他都会这样做,但奇怪就奇怪在类似于把被子塞壁橱这种特立独行的行为,还特别容易引发效仿潮,久而久之的我们班的男生都隐隐有种拿他马首是瞻的感觉。他跟其他班级的男生关系也比较好,主要是他这人什么都不大计较。或者说在他看来还没什么值得计较。
最后他谈下来的结果是人家只肯借给我们一个人。
邹峰他们就齐齐看着我,恨铁不成钢:“你个笨蛋怎么连球都不会踢!”
我呐呐的不知怎么说。这我怎么知道,我就是天生对体育没兴趣,别说足球不会踢,连篮球也不会打,我有什么办法。我只好默默爬上自己床铺去看书。
一会儿他们九个嘀嘀咕咕商量完了,邹峰抬头叉腰冲着我喊:“陈嘉,从今天起你跟着彭智然学守门,务必两个礼拜内学会!”
我嘴巴张得能塞进一只鸡蛋地啊了一声,看着彭智然,后者点了点头。我顷刻瘫倒在床上,脑袋还撞到了墙。
但那只是个开始,我后面摔的狗啃屎比这惨烈多了。
5、男男之间 。。。
第十三帖
现在想想我这样一个连课间广播体操都常常开溜的人能在两个礼拜学会守门,真是个奇迹。而这个奇迹的缔造者无疑是彭智然。
我真的不喜欢运动。住校期间学校规定每天早上都要参加早锻炼。先别说清早六点半集合对那个年纪的我们有多折磨,就光那早锻炼的八百米对我来说都是个酷刑,我经常跑两百米,然后喘着粗气再走两百米,然后接着再跑两百米……
结果彭智然培养我的第一步,就是拽着我跑满全程八百米。这我怎么吃得消。我耐力本来就很差,所有体育里面除了仰卧起坐和一百米速度跑还能行,其他全部都很烂。结果彭智然就跟包工头一样拿了根树枝在我屁股后头赶,惹得大家纷纷侧目。我羞得一把把那根树枝抢过来摔地上,他倒也不坚持,冲着我道:“那行,我在前头领跑,你跟上!”
我说好。结果跟着跑了三百多米就不行了,速度直线往下掉,跟他的距离越来越大。他跑了一会儿一回头发现我没跟上,狂奔回来怒道:“怎么回事!”我边喘气边抱怨:“我不是当守门员么,干嘛要跑步!”他气道:“身体综合素质你懂不懂,照你这么说足球队的守门员都不用参加集训了咯?”说完拉起我的手腕,拽着就往前跑。
我只好认命。
到练习扑球的时候,更是堪比满清十大酷刑。
我原本以为很容易,不就把那个飞过来的球扑住么。听完他跟我说的几个要点,什么判断这个判断那个,方向角度远近乱七八糟,我换好衣裳戴上手套,站在球门球门前张开双臂摆好POSE,脑子就跟团浆糊一样。
结果球冲着我面门飞过来的一瞬间,我直接躲开了。
彭智然站在那里双手叉腰瞪着我:“你躲什么躲?”
我无奈的重新站回去,道歉道:“本能本能。”
他叹口气,捡球放好,抬头看我:“这次别躲了。”然后退后几步,起跑……结果我又躲开了。我低着头嘟哝:“那个,我怕扑上去摔倒很疼。”
我觉得彭智然的样子看上去快疯了。
第一天训练就这个结果,让人很颓废。
晚上吃饭的时候彭智然皱着眉头不说话,我一顿饭吃得小心翼翼。
第二天,他换招了。
不冲着我踢球,让我跟着指令练习扑到。
左边右边前面后面,没有冲着我飞过来的东西,我扑腾得还算顺利。
连着扑腾了两天,他又把球拿来了:“倒地姿势已经练习得差不多,你自我保护意识也不错,现在我对着你丢球,你要先克服这个心理障碍,不要一看到球飞过来就躲开,明白?”
明白。我很爽气的回答。
于是他就站在我前面一米半的地方,冲我扔球。扔了几个高的,几个低的,有些我站着就抱住,有些扑到在地上摁住,竟然还不错。
我立刻信心大增。晚上吃饭的时候邹峰他们过来询问我练习的进度,彭智然笑眯眯的还跟他们说我孺子可教。
这样练习了两天,礼拜五的时候,彭智然把球放在罚球线上,一脚踩着,对着弓腰站在门前的我大声问:“准备好了么?”
我信心爆棚,傻兮兮立正回答:“时刻准备着!”然后又弯下腰还冲着他拍了拍戴着手套的手。
他嘿嘿的笑,退开,起跑,一脚射门……
第十四帖
我没躲开,但是我扑的方向完全跟球是两个方向。
用脚踢的球和用手丢的球完全是两个情况。他丢的时候我能很明白的意识到方向和力度,可他用脚踢的时候,我根据他的助跑做的判断却是错的。该死的那个叫假动作。
九三年的时候还没有双休日,是一个周末放一天,一个周末放两天,我们称之为大礼拜和小礼拜。这个周末是小礼拜,只放一天假。大多数的同学都回去了,我很沮丧,决定留下来自己训练。
比赛报名周末已经开始,我们班已经报了上去,我们班那二十二个女生知道我们十个光头在没有替补还向别班借人的情况下参赛,全部都肾上腺素大爆发,激动到不行。在这种全名热情高涨的情况下,我绝不能拖后腿。
星期六下午两点放学,彭智然背着整包的脏衣服去门口乘坐学校安排去市区的巴士,看见我空着两只手往寝室走,追上来叫住我:“诶,你回寝室干嘛?”
我低低道:“那个我这周不回去了,在学校练练扑球。”
他深深看我一眼,问:“你一个人怎么练?”
我楞了楞,是啊,我一个人怎么练,但当时却呆呆说:“总归有其他班级的人也不回去吧,到时候我在操场上随便抓个人好了。”但其实说这话的时候,我是希望他留下来的。
但他看了看手里的包,只点头说了声:“嗯。”
没有失落感是假的,但他没表示,我不会主动说。
晚上吃过饭我去学校外的小店买了两瓶可乐,然后去找同一个楼面的其他寝室找没回家的人。虽然我跟他们不太熟,但毕竟住在同一层楼,上个厕所什么也都碰得到,也算是点头之交。
隔壁房间有个二年级的学长没回家,正无聊地躺在床上看武侠小说,我敲门进去问他肯不肯帮忙,他很爽气的就同意了。
学长叫刘尚宁,他说他球踢得不怎么样,我说没关系,只要踢过来就行,我根本就是个门外汉,能扑到就不错了。
结果他倒是没谦虚,脚法一般,假动作比较明显,他射十次门我竟然能扑到一两个,令我信心大增。
两个人就这样傻了吧唧在操场练了半个多小时,累了停下来喝点可乐,聊聊天,然后接着再练。
慢慢的我竟然能扑中四五个了,我挺高兴,虽然满头满脸的灰浑身都被汗湿透了,但毫不介意。
刘尚宁也替我高兴,跑来拍着我的肩道:“不错,进步可以啊。”
我抹一把脸正要谢谢他,就听见身后有人叫我:“陈嘉!”
第十五帖
寝室里我撑着下巴傻傻看彭智然吃方便面,心里甭提多高兴。
以前听他说过从学校到他家要两个多钟头。我看看桌上放的电子钟,七点半,难道他回去就又来了?疑惑的问他:“你回去就又赶回来了?”
他嗯了一声继续吃面。
“那你回去干吗?”我惊讶的问。
他头也不抬:“把脏衣服拿回去洗,再拿点衣服来。”又扒两口面,“要不然下礼拜没袜子底裤穿了。”
我冲口而出:“以后我帮你洗吧。”说完就后悔了,妈的我一个男的替另一个男的洗袜子底裤算什么事儿,他不会觉得我变态吧,忙加了一句:“我是说碰上万一尴尬的时候。住校三年你也不可能没个什么特殊情况,怎么可能周周都回去,为了拿换洗衣裳还跑一趟,多麻烦。”说完耳根微微发红。
他想了想,觉得似乎有点道理,但是还是说:“算了,下次我也学着洗洗看,你说的对,总有尴尬的时候,不见得到时候真要光屁股。”
我竟然没出息的又脸红了下。
彭智然为了我,不,是为了给我练扑球,来回往返跑了一趟连饭都顾不上吃,就算为了他我也要努力。礼拜天我像发了疯一样拉着彭智然练习。倒地爬起爬起倒地,到最后摔得膝盖都磨破了,连彭智然都连说了几次今天不练了,我还不依不饶。最后实在没力气了,两个人都瘫倒在地,四脚八叉躺在操场上休息。
郊区的天真蓝,比市区看到的广阔多了。我把头垫在脑后看云一会儿变成狗一会儿变成马,懒懒的不想说话。
彭智然躺了会儿,缓过来,忽然咯咯笑起来,我莫名其妙的转过去看他:“你笑什么?”
他也转过头来,热热的呼吸就喷在我脸上,我心跳了跳,忙转回头看天:“我发现你还真够倔,我踢得脚发软了,你还硬是要继续。幸亏我昨天晚上赶回来,否则这个周末刘尚宁不是要被你折磨死,我看昨天晚上他回寝室的样子就已经不大能忍受了。”
我闻言也呵呵地笑,的确,今天早上刘尚宁一早就不见了,也不晓得是不是躲我呢。他昨晚赶回来真好,但不只是因为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