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永灿眼见他要挂电话,赶紧道:“明天我过去找你。”
罗彻看着窗外绽放的烟花,因为离得远,声音倒不是很响,火光映在他脸上,他努力控制着音量,用平静温和的调子道:“好。”
21、拜年
大年初一的早上,罗彻同往常过年那样,在值班室里安安静静地起床洗漱,到外间披上白大褂,然后打开门准备去办公室。
结果一个人影杵在跟前,把他吓了一跳。
“这么早,你发什么神经?”
“拜年要不要早啊?过年好哪!”陈永灿穿了一身鲜红的羽绒服,医院内暖气足,他敞开着拉链,露出里面藏青色的T恤,就这么喜气洋洋站在门口。
“可我都没有备好红包。”
“长辈才给红包,你是吗?”
罗彻煞有介事,“我一直以大叔自居的。”
“叔,您太客气了,红包什么的,随便给点就成!”陈永灿说着双手一拱,真的要起红包来了。
罗彻见他这么一搭一唱的,给逗乐了,他笑着摇摇头,“给你几分颜色就开起染坊来了,怎么,昨天跟你妈闹别扭?”
“哎,别提了,你那么一说我就觉得特别不是个东西,大年三十的,把她给气哭了。可我也是真难受,我以为注定要失恋了,你没失恋过吗?失恋的时候还不准人耍耍性子?主要是我过去一直都顺着她,这么一来她就有点吃不消了。”
“搅基也是顺着她?”
“这个我也想改啊,改不了,她知道我一直在努力,不过想到我跟女孩子将来结婚离婚的,她也就不坚持了。我顾念着她,所以一直不敢真的跟别人有什么,直到遇上你,我觉得我不能错过。”陈永灿眼睛里含情脉脉,痴痴地看着他。
罗彻受不了这种注视,他手插口袋故意侧过身去,“早饭吃过了吗?”
“还没。”
“走,去食堂吃点吧。”
陈永灿跟条哈巴狗似的紧紧跟上来,罗彻扭头看了看他,苦笑,“你妈真够倒霉的,生出你这么个儿子来。”
“你不要这么说,你这么说我就觉得我做什么都是错的。她半辈子都为了我操劳,也没能再婚,我大概只好孤独终老才对得起她了。”
“你这不是抬杠吗?”
两个人经过医院的绿化带,走进职工食堂,罗彻掏出饭卡,“想吃什么自己点。”
于是陈永灿自己点了,罗彻看见他端过来的盘子里堆着如山的食物,共计两个茶叶蛋,四个肉包四个菜包,一个花卷,一碗牛肉粉丝汤还有一份炒年糕。
过去两个人同居过一段时间,因为他运动量大,所以食量也惊人,这一点罗彻知道,可是今天再看到他吃这么多,不禁感叹,“你妈养你,光吃这上头,就能让你给吃穷的。”
陈永灿无地自容,刚刚剥好的茶叶蛋又小心翼翼放回了碟子里。
“吃啊,也不能把自己给饿死。”
陈永灿食不知味,机械地咀嚼着。
罗彻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七岁的男孩,他穿着单薄的衣衫穿过大街小巷跑到自以为很远的地方,天黑了,他蹲在墙角饥肠辘辘,冷风吹过来,他害怕得要哭。那个幻想中的男孩和眼前高大挺拔的陈永灿重叠在一起,竟然没有多少违和感。
“你妈……你没为她考虑过吗?她离婚带着你,本来生活压力就很大,现在你又这样,她会觉得自己的人生很失败。”
陈永灿瞪大眼睛,诧异道:“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难道不是吗?”
“她一早就跟我说过,她自己的人生,不是寄托在我爸或者我身上的,她有自己的生活。”
罗彻摇头,“这话说是这么说,听着好听,事实上是,她过去二十多年都在陪伴你,如果没有你,她大概早就再婚,孩子都上高中了。你总不能利用完了她,再一脚丢开。”
陈永灿皱紧眉头想了想,随即抿着嘴笑起来。
“你笑什么?”
“我笑,咱俩还没成呢,你就站在她的角度上考虑问题了,所以我以后大概不用像一般男人那样为难婆媳问题了。”看到罗彻迅速沉下脸来,陈永灿作了个投降的姿势,“好好好!说正经的。其实我当然有想过将来,如果我们俩在一起,我觉得你跟她相处不会太难,她等于是有了两个儿子,她不用头痛婆媳问题,也不用辛苦给我们带孩子。她结婚也可以,不结婚也可以,能够随心所欲过自己的生活,这样不好吗?她才四十出头,等她跟男朋友周游世界而不必跟媳妇斗嘴怄气的时候,别人就不会用同情的目光看待她,而是羡慕她的潇洒浪漫。”
罗彻愣了愣,这宏伟蓝图展现在他跟前,他还是摇摇头,“太理想化了。”
“怎么理想化了?经济上不能实现还是我妈接受度不高?”
“后者更多一点吧,他们这个年纪的人,很少想得开花钱出国旅行,都是想着存钱买房子。至少也觉得身边要留点钱防身用,有个小病小灾的能不牵累你。”
“老罗啊!”陈永灿几乎要拍桌子,“我觉得你完全就是站在我妈的角度考虑问题,我跟她提出国旅游,她就那么跟我说的。”
“所以喽……”
陈永灿摇头,“我还有个爸爸啊,爸爸还有男朋友,我的学费他们一直在负担,我妈就是把钱存起来等贬值的。她要一早想通,现在欧洲都游遍了,下一步可以把足迹踏到美洲或者非洲去。你没听一个旅游公司的广告吗,一个卫生间能让你游遍世界,等你走过这些地方,世界观都会改变。”
罗彻莞尔一笑,“我以前……倒是走过很多地方,也没觉得世界观有多大改变。”
“我恰恰觉得你的经历是一个很好的证明,你一早走过那么多地方,所以现在可以潇洒地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从不理会别人的看法。我觉得我妈要达到那个境界,客观条件充足,就看她主观努力了。”说着他把手越过桌面,握住罗彻,“我们一起努力,好不好?”
罗彻把手抽回来,“关我什么事,那是你妈。”
“以后都是一家人,怎么不关你的事?”
罗彻无奈,“你是不是觉得,我答应你今天来找我,就表示我同意咱俩要发展下去?”
“要不是什么?你跟我寻开心?”
罗彻被问得噎住,低头端起碗来喝稀饭。
陈永灿的手游走过去,重新去拉罗彻,“哎,怎么样啦?下班以后跟我回家拜年,怎么样啦?”
“公共场合,别拉拉扯扯的。”
陈永灿撅着嘴,一副哀求的模样,“行不行,给个准话,我出门的时候,我妈特意交代把你带回家吃饭。”
“孱头……我觉得我对你,没有那种……那种叫做爱的感觉。”
陈永灿深受打击,嘴里叽里咕噜了几句,他一拍筷子,上前拉起罗彻,“跟我走。”
“干……干什么?”
“我让你产生叫做爱的感觉啊!”
“搞什么,我还没交班。”
22、什么叫做爱的感觉
“那你什么时候下班?”
正拉拉扯扯间,值班护士把电话打到了罗彻这里,罗彻听了不到十秒钟,神色凝重地道:“好,我马上过去。”
于是罗彻在大年初一的上午也没能得闲,急诊室接了一个严重车祸的病人,这还是120分批送来的,车祸中另外的伤者已经送去别的医院,因为人手不够,在住院部值班的他给拉去手术室协助了。
手术忙到午后,罗彻饥肠辘辘地回到办公室,就见桌上摆了一盆小小的绿色植物,每一片叶子都是圆圆的,下面贴了一张红色的纸条,喜气洋洋写着:“恭喜发财,万事顺心。”
他正拿着纸条看,陈永灿就从外面跑进来了,手里提着打包好的饭盒,“我一听说手术做完了就跑去给你带饭,今天外面的餐馆都还没营业,只能吃食堂。”
罗彻打开饭盒,里面是热乎乎的炒年糕。
“这个点,菜也没了,新年吃炒年糕,大吉大利。”
罗彻抿着嘴笑,坐下来开始吃中餐。
陈永灿拖着下巴看他吃,“怎么样?”
“饿了,什么都好吃。”
“我是问你,有没有体会到爱的感觉?”
罗彻故意拿筷子拨拉几下,“爱呢?没找见啊?”
“下回我亲自炒给你吃!”陈永灿说着把办公桌上的小花盆端过来,“你做手术的当口,我跑外面去准备给你买一份新年礼物,可是不知道要买什么,这个是铜钱草,我家里挖来的,很吉利的植物。这样你每天写病历很累了,一抬头就看见这盆植物,就进一步联想到我。”
罗彻一边吃一边抬抬眼皮,然后满脸慈爱地摸了摸陈永灿的脑袋,“好孩子,你为我做的这些我很感动。你让我回忆起了我美好的高中时代,那时候我追我们班的班花,也是施展出这些手段。”
陈永灿一脸挫败,“我还跟病人家属聊天,代替他们给急诊室的医生们写了一封感谢信咧。我小学作文水平,能写两千字的感谢信,我容易吗?”
罗彻差点喷笑,捂着嘴才勉强维持了风度,“感谢信?亏你想得出来!”
“我舅舅以前受伤送到医院去治疗,完了他写了封感谢信给科室,医生们可高兴了,因为据说一封感谢信一个月可以加50块钱的奖金。不晓得你们医院有没有这个制度。”
“这个……我还真的不清楚。”
“如果真有这个50块,你请我吃饭吧?”
罗彻想了一圈,觉得大概是要吃亏,依着陈永灿的食量,50块钱能吃到的东西,除了夜排档真想不出别的。
“你下班了没有啊?”
罗彻一边吃一边摇头,“春节值班是24小时的,五点才下班。”
陈永灿点点头,“那还有三小时,我可以等。”
刚刚放下筷子,纸巾和漱口的温开水就递上来了,罗彻一脸惊悚,“你准备寒假都蹲我这里了?”
“当你小蜜啊,要不要?”
罗彻扶额。
好不容易到了五点钟,罗彻脱掉白大褂,半推半就地跟着陈永灿出了医院大门。
“新年上门,要不要带礼物啊?”罗彻问。
“不用了不用了,我妈交代过,人到就好。”
“场面话么总是这么说的,还是要带吧?”
陈永灿是个没脑子的,坚持不用买礼物,而罗彻坚持要买,不然他就不去陈家了。最后折中一下,进了商场,罗彻挑礼物,陈永灿付账。
好在大年初一各大型商场还开门营业,罗彻在底楼化妆品柜台选了一套佰草集的护肤品,陈永灿掏钱的时候才发现现金没带够。
“要不要这么奢侈啊?”陈永灿问。
罗彻没理他,取出钱包抽出信用卡划账。
“哎,说好了我付账的。”
罗彻拍拍他的肩膀,“行啦,学生娃,你的钱不就是你妈的钱?”
“太伤自尊了,我也有打工挣的钱。”
“嗯,肯德基站柜台?”
“去,篮球社里拉赞助,兼推销体育用品。”
两个人提上包装好的礼物,一起坐上地铁往家赶,冬天日头短,进屋的时候外面已经黑透,屋子里弥漫着煎炸烹煮的味道,餐厅顶灯暖洋洋的橘色光芒照下来。
陈母已经在布置碗筷,下厨的是一个中年男子,大概就是陈永灿嘴里念叨的“帅叔”,看样子长相的确很体面,瘦瘦高高一派斯文。
四个人坐下来东拉西扯地把这顿饭吃完,收拾完碗筷,陈母解下围裙,说是跟“帅叔”出去,到未来婆婆家赶场子吃饭。
罗彻这才意识到这顿饭是专为自己准备的,心中一阵惶恐,他稀里糊涂地跟着陈永灿一起送别了“叔叔阿姨。”
大门一关,陈永灿冲罗彻眨眨眼睛,“现在,有没有感受到爱啊?”
罗彻想了想,“你小子几辈子休来的福,有这么好的妈?”
“羡慕吧,你要点个头,这就是咱俩共同的妈。”
“那不一样,咱俩打起架来,她肯定帮着你。”
“那咱就不能不打架?”
“难说。”
陈永灿脑海中浮现出两个打架的小人,随即摇摇头,“我不会跟你打架。”
“我要想打你呢?”
“你有暴力倾向?”
“我不知道,也许有。”
陈永灿把他揽进怀里扣住,“我怎么没看出来。”
胯部相贴,这是一个很暧昧的姿势,罗彻几乎是立刻就感觉到了陈永灿下面的蠢蠢欲动。家里只剩下两个人,想到前天晚上刚刚在陈永灿的床上干过一架,罗彻微微一挣。一般说来,他如果得到过一次高潮,那么此后一个礼拜都不会想那事,可是陈永灿年轻气盛,简直每时每刻都在想。
“你不想知道,什么叫做爱的感觉吗?”陈永灿哑着嗓子道。
罗彻笑得直摇头,小声哀求,“你饶了我吧。”
他这低低的一句,让陈永灿柔肠百结,他没有急吼吼地扑上去压住罗彻,而是更紧地抱住他,继续刚刚的话题,“我说不来,总之,爱就是细水长流,慢慢的体会,你即便现在不爱我,我也相信日久生情——我的意思就是那个纯洁的意思,你别想歪啊!”
罗彻没法接话,他不相信陈永灿那个所谓纯洁的意思,可他也不能表现出那个不纯洁的意思。
陈永灿把他拉到沙发上坐好,换了好几个姿势,最后美滋滋的把脑袋枕在罗彻的大腿上。
“你在这边工作,那我找工作就不多想啦,本来还头疼到底该留在哪边好。”他仰头看看罗彻,笑得眼睛都弯了。
罗彻抬手揉了揉他的短发,又用手掌盖住了他的眼睛,这是一个温馨的时刻,陈永灿撅起嘴,等待着一个甜蜜的吻盖下来。
结果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是袁徳铭打过来的电话。陈永灿看着手机屏上显示的名字,心里酸溜溜的,不想罗彻接这个电话。
“喂。”罗彻还是接起了电话。
“你去哪里了?我到你医院问到了地址,你不在家。”
陈永灿颇想抢过电话代为回答,不过这就太失风度了,现在人在他这里,他有底气。
“你在我家门外?”
“是的。”
罗彻看了看陈永灿,换到右手接电话,人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转到阳台上去。
三分钟后,他打完电话回到客厅,“老袁他到这边来找我了,大年初一的……”
“他要是个投奔你而来的小姑娘,我就放你回去,可是他一个三十出头的大男人,你怕什么?让他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呗。”
“怎么说我跟他也是朋友。”
陈永灿点点头,干脆拿起沙发上的外套,“那我跟你一起去。”
罗彻一句话堵在那里,最后哭笑不得,“你等一下。”他重新走回阳台,这次打电话花了更长的时间,十五分钟以后,他走回客厅,把电话往沙发上一丢。
“得,我跟他五年多的交情,彻底玩完,以后身无分文离家出走,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
陈永灿简直乐开了花,执起罗彻的手抱到胸前,“这么说,你把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