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办?”
卡利的双眸在黑夜中透出锐利的光芒,“打下来。”他拉起孩子往山下跑,俩人隐蔽在山脚下,卡利迅速从装备箱里找出燃烧弹,俩人都换了弹药。
沈长泽一边喘气一边问,“能打下来吗?”
“非得足够低的话就能,记住,打油箱。”
无线电里传来了艾尔的声音,“看到直升机了吗?”
“看到了,正准备狙击。”
“巨石现在没办法过来支援,直升机只能靠你们了,绝不能让它越过火线。”
沈长泽深吸了一口气,他们现在离营地很近,如果火药库爆炸,别说身在营地的爸爸了,就连他们也会被冲击波拍飞出去,如果不能打下这架直升机,游隼的一半人都要死在这里!
那架直升机靠近之后,开始用配备的加特林机枪进行盲狙,不管看不看得到人的地方,一律一排子弹扫过去,打得卡利和沈长泽根本没办法冒头,飞机舱门半开,还有一个跨坐在舱门口的狙击手端着枪在寻找可以目标。
直到飞机飞过他们的头顶,卡利咬牙道:“干掉对方的狙击手!”说着冲出了头顶树叶的屏障,找到了开阔的空隙,举枪瞄准。
沈长泽也跟到他身边,他手心冒出了冷汗,瞄准着飞机上的狙击手,心里咚咚咚咚跳得特别快,如果他没打中……如果卡利没打中……后果不敢想象。
卡利大喊:“开枪。”
沈长泽扣动扳机的同时,汗水正好淌进了他眼睛里,他感觉手微微抖了一下,心叫不好!
这一枪还是穿过了半掩的机舱门,命中了狙击手,飞机刚要掉转身体,一枚燃烧弹扎进了它的油箱,飞机在半空中轰然爆炸,给这场战斗贡献了最为华丽的礼花。
单鸣冰冷的声音从无线电中传来,“干得好。”
他没有明确对谁说,可是孩子觉得这句话实在夸奖他,爸爸一定是在夸奖他!
孩子只觉得胸中升腾起一股豪迈之气,眼里迸射出自豪的亮光。
正在他得意的时候,卡利大喊了一声,“跑啊!”孩子神经崩了起来,出于本能,猛地从地上跳起来就往后跑,没迈上两步,爆炸声响起,一股巨力席卷着草皮泥土弹片石块朝他们轰了过来,两个人都被掀飞出四五米,又滚出去七八米才稳住身体,但是已经完全被炸晕乎了。
孩子心里一阵懊悔,他刚才疏忽了,得意忘形了,狙击手暴露了位置就该马上离开,这个简单的训诫他居然在关键时刻给忘记了,在飞机打下来的时候卡利已经准备撤离了,他还傻呵呵地留在原地因为爸爸的一句话而兴奋不已,真是白痴!
漫天飞扬的尘土散去后,卡利跑了过来,他看上去也很狼狈,一身血污,不过因为跑得快,没有沈长泽这么倒霉。
卡利大骂道:“你个小傻逼,得意什么!”他把孩子背在背上,负担起两个人的装备,往树林里跑,打算找到一个隐蔽的地方给小孩儿止血包扎。
跑出去一公里远,卡利才把沈长泽放了下来,从装备里翻出简单的紧急药品,撕开孩子的上衣,给他的伤口消毒。
孩子主要是背部被炸伤,伤口面积很大,但不深,所以情况不算严重,就是血糊糊的看着有些吓人。他咬牙忍着背后火烧一般剧烈的痛,小声说,“卡利,你不要告诉我爸爸。”
“为什么?”
“他会骂我没用的。”
“你活该被骂,你呆在原地做什么?嗯?犯傻了?”
孩子不说话了,他背上和腿上全是伤,酒精涂在伤口上的滋味儿,真是比死都难受。
消毒完后卡利给他撒上止血粉末,然后用绷带包扎了起来,“你就留在原地别动了,拿着枪保护好自己,别睡觉,我去找佩尔过来,如果能找到的话。”
卡利最后给他打了抗生素防止伤口感染,然后朝运河的方向跑去了。
孩子爬在地上,不能翻身,他把耳朵贴近了地面,如果有人靠近他,他应该能听见。
背上的伤口好疼,好像有火在燃烧。
他不想被爸爸嘲笑,他才刚刚得到夸奖,混蛋,他真是太小心了!
孩子愤恨地捶了下地面,牵动了背后的伤口,疼得他眼泪都差点掉下来。
他记得爸爸说过,上次在美国,他受了很重的伤,可是没几天就好了,他自己也记得,他当时小腿被爆炸物切了道很大的口子,骨头都露出来了,可是等他醒来的时候伤口只剩下一道很浅的痕迹,现在更是连找都找不着了,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看来正如豪斯上尉说得,龙血人具有很强的恢复能力。
那现在怎么不快点恢复呢,快疼死他了。
也许……也许只有变成龙血人,才能拥有那样的复原能力,没错,他变身之前,伤口血流不止,变身之后,根本感觉不到身体上的不适。看来,有复原能力的必须是“龙血”,他想要伤口快速愈合,必须激活龙血基因!
孩子趴在地上,心里有几分忐忑,如果不能变身也就算了,万一变身了被人发现怎么办,万一之后昏过去怎么办,在战场上也太危险了。
可是,背上的伤口让他想叫,尤其是在这个相对安静的树林里,没有任何东西能稍微分散他的注意力,他除了疼还是疼,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不想等单鸣回来看到他这个样子,他不想让单鸣觉得他没用。
孩子闭上眼睛,心里想着,让伤口愈合吧,好痛,快点变身啊,我想让伤口愈合,好痛,太痛了。
可是无论他在心里怎么呼唤,身体都没有反应。
他又回想起那天的梦了,梦里面光着身体的爸爸……虽然他不敢承认,但他潜意识里知道,如果他继续想着那个样子的爸爸,他的身体就会变热,他的血液就会有种烧起来的感觉,然后他会慢慢地、慢慢地……
单鸣赤-裸身体,双腿大开的样子占据了沈长泽的脑海,那个趴在爸爸身上的那人太可恶了,好想掐死他,好想咬断他的脖子,好想把他推开,然后换成……换成自己……
孩子吓得猛然睁开了眼睛,他看到皮肤的纹路变得诡异起来,全身罩起了一层淡淡地金光,背上的伤口突然就不疼了,他知道他的目的马上就要达到了,可是巨大的心虚和愧疚像乌云一样压在他头顶。
他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想对爸爸做那种事,太可怕了,他究竟在想什么,他为什么只要想着爸爸的样子,体内的龙血就会有变化!
这太不正常了!
孩子心里挣扎了起来,皮肤里发出的金光慢慢淡了下去,过了一会儿,一切又归于了平静。
他明显感觉到背上的伤口没那么疼了,虽然并没有愈合,但至少这样的痛楚他可以忍受。
孩子不敢再动了,他甚至不敢再想了,为什么他会幻想那些邪恶的东西,他知道那样是不对的,那种事情,是男人和女人做的,不是他和爸爸……
孩子摸着自己发烫的脸,紧紧闭起了眼睛。
绝对不能让爸爸知道,爸爸会打死他的。
47、第四十七章
这样呆了一会儿,地面传来震动,沈长泽睁开眼睛,回头看去,第一眼看出的是百合洁白的大胸脯,在黑夜里特别显眼,身后还有佩尔、卡利等人。
佩尔跑到他旁边,看着他满脸的汗水,叹了口气,有些心疼地说,“你怎么成天受伤呢,我想你根本还不适合出任务,这对你来说太早了。”
沈长泽清晰地说,“佩尔,一点都不早,我是个合格的雇佣兵,帮我疗伤吧。”
百合拧了拧他的鼻子,“人小口气大,闭上嘴,老实休息吧。”
佩尔把他背后的碎步全剪开了,查看了一下伤口,松了口气,“卡利,他的伤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卡利正气喘吁吁地躺在地上,咬着吸管喝背心里的水,随口嘟囔了一声,“是吗,你说不重就行。”
“早知道这样我应该留在运河那边,巨石还在昏迷呢,给孩子处理完我必须马上回去。”
沈长泽睁开眼睛,“佩尔,巨石受伤了吗?你过去吧,别管我了,我感觉还好。”
“巨石腰部中了榴弹,我已经给他处理了,他接下来要做抗菌治疗,这里没有条件,必须得回到自由军的基地,卡利跟我说你被炸伤了,所以我先过来处理你的伤。”佩尔一边说一边麻利地把卡利草草给孩子包的绷带剪开了,重新做了抗菌处理和止血,然后包扎了起来。
“卡利、百合,马上跟着我去运河,我们要尽快离开。”
卡利后背也受了点伤,但不严重,但是背人和装备都有些吃力,于是百合一个人背起了小孩儿和他们的装备,快速往运河方向撤离。
跑到半路遇到了艾尔他们,本来沉默地躺在百合背上一声不吭地沈长泽,一看到单鸣就来了精神,伸出手叫道:“爸爸,你背我吧。”
单鸣没空搭理他,正用法语和自由军的军官沟通,指挥他们尽快把武器装船然后撤离,这些傻逼贪得无厌,还想把整个库存搬空,这不扯淡吗,等到政府军的援军到了,他们就没法跑了。
沈长泽不甘心地又叫了一声,“爸爸,你背我吧,百合拿了太多东西了。”
百合嗤笑道:“臭小子,就会和你爸爸撒娇。”她跑到单鸣身边,“你儿子,自己接管吧。”
单鸣一边跑一边朝着无线电大声骂人,他冲百合偏了偏脑袋,示意她把孩子递过来。
孩子一下子搂住了单鸣的脖子,转移到了他身上,用双腿夹住单鸣的腰,心满意足地被爸爸背在了背上。
看到自由军开始撤离了,单鸣嗓子也骂哑了,这才想起来身后还有个人,他问道:“你怎么又受伤了?”
“我跑不过炸弹嘛。放心吧,皮肉伤。”孩子蹭了蹭单鸣短短的头发,用脸贴着他湿乎乎的脖子,单鸣身上血、汗与硝烟的味道,竟让他觉得温暖无比。
尽管俩人一身狼狈,可他们毕竟都还活着。从战场上活下来,就是最大的胜利。
单鸣皱了皱眉头,觉得这小子好像越来越爱撒娇了,他小时候都不这样,总是呲牙咧嘴挥舞着小拳头,说有一天要把他打趴下,现在却总爱和他搂搂抱抱的,怎么越长大越腻歪了呢,真是奇怪。
孩子却一点都不认为这反常,他小声说着“爸爸我没事,我不觉得疼”,心里却十分期望单鸣能安慰他,虽然他知道单鸣绝对不具备那样细腻的神经。
沈长泽对单鸣有一种渴望。他崇拜单鸣,以拥有单鸣这样强大的父亲为傲,只是单鸣对人对事太冷淡,从不会像普通人那样遵循人与人之间交往的习俗,更别提知道如何做一个父亲,以及如何关心教导儿子。对于孩子来说,有这么一个父亲,跟没有差不多,于是他愈发渴望他想象中的父爱。他渴望和单鸣亲近,渴望得到温柔和夸奖,渴望和爸爸有更多属于两个人之间的互动,他越是知道单鸣永远不会表现得像个寻常的父亲,他越是渴望能得到他理想中的感情。
于是他只能自己主动去接近单鸣,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交流上的接近,然后努力做好任务,等待单鸣的一句肯定。
有时候他会因为单鸣对他的漫不经心而愤怒难过,但更多的时候,他会因为他争取而来的“亲密”而感到加倍的满足,就像他现在趴在单鸣的背上,他觉得很高兴。
单鸣是不会明白到一个五岁就离开父母和熟悉的一切的孩子有多缺爱的,他甚至从未往这方面考虑过,他认为男人需要的只是趁手的武器和击败敌人的能力,其他的都是虚的。
他们上了船之后,紧绷的心都放松了下来。
由于这次是黑夜偷袭,他们的损失比想象中轻,至少全员没有人死亡,但是巨石、黑白机和迪诺都受了重伤,还有十多个成员受了不同程度的轻伤。不过,在一个有六百多人驻扎的营地里几乎抢空了他们的军火库,这也是不得了的战绩了。
船回到自由军基地后,他们受到了热烈的欢迎,那些人捧着抢来的武器欢呼着,激动非常,就差把他们当神了。
大家都没有时间和他们欢庆,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一个卫生条件好的地方给伤员疗伤。
自由军基地里的诊疗室虽然有些简陋,但还算干净,游隼的成员多少都会些医术,佩尔就找了艾尔和百合协助她给巨石他们做手术。
按照三个重伤病患的情况,他们一时半会儿没法离开这里,因为这附近战火连连,没有任何一个适合直升机降落的地方,他们必须驱车三个多小时赶回他们来时的直升机降落点,但是这一路的颠簸不是伤者能承受的。
于是他们暂时在自由军基地的后方住下了。
由于床位有限,沈长泽这样轻伤的就没有睡在医疗室,而是住在给游隼腾出来的营房里。营房里的空间也不怎么够,他们二十几人,不分男女,全都睡在了一个屋子里,糟糕的空气,老旧的建筑,狭窄的床铺,都让人觉得压抑。
白天没事儿干的时候,能跑能跳的健康的雇佣兵们,有时候会跑到前线指挥自由军怎么打仗,晚上睡觉大家也不多说话,他们都没忘了自己在战场上,尽管在战场后方,目前还算安全,但是万一战线被突破了,他们就得马上撤离了,所以随时保持着充沛的体力是必要的。
晚上单鸣和沈长泽睡在一张床上。
由于床太小,孩子背部受伤,所以他是趴在单鸣身上睡的。
虽然压得单鸣的胸口不大舒服,但是他知道让一个受伤的人趴在又脏又臭又潮湿的床铺上,一定会相当不好受。
果然,孩子在他身上睡得很沉,不过单鸣却有些睡不着。
不知怎么的,他回忆起了五年前的事情。
他负伤逃进原始森林,捡到这个小孩儿,夜幕降临之后,森林里又黑又冷,孩子哭着爬到他身上,拼命往他怀里钻。那个时候小孩儿只有那么大点儿,稍微蜷起身子就能窝进他怀里,现在可大多了,也沉多了。
再过几年,这孩子就会变成大人了,真难以想象,当初那么胆小软弱、动不动就哭的奶娃娃,会变成一个强悍的雇佣兵。
单鸣脑海里浮现出孩子睁着晶亮的大眼睛,脆生生地叫他爸爸的画面,真有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