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的一顿反击,竟然把我打懵了,我不想跟他争辩,宽容地笑笑,转换了一个话题:
“你说你进入丛林总能成功,在于你的勇敢机智,你能举几个例子吗?”
“当然可以,”克里斯眉飞色舞地说,“也许你的文章可以使我扬名天下呢。一句话说到底,我用敌人的办法对付敌人,而且对付的非常巧妙,安德森当队长的时候,靠他的灵感和奇想曾经挽救过部队,我却用的是机智,这是学不来的,军事也要天才,一切都是临机应变。
“有一次我们的一个小队受到了伏击。其实,只伤了两个人,死了一个,我命令他们全都伏地回击,不准乱动吸引敌人;我指挥另一个小队在伏击者后面出现,结果,敌人腹背受敌,打死了他们17人。……
“还有一次,我带了两个南越共和军作翻译去袭击了一个村庄,抓了两个向导,要他们带我们去一道山口,并且认真地查阅了地图,选择了路线,而后故意疏忽,让一个向导逃回,估计这个向导一定向当地游击队报告我们的行踪,于是我们悄悄折回,正好碰上游击队在这个村子里集结,然后抄近路去突袭我们。……我们突然向他们开火,他们丢下了12具尸体溃散。
“有一次,我们在一个小山村里宿营,把村民全部集中起来当人质,不断地派出人质代表到丛林里去找游击队,我请求战斗直升机给我们运来各种地雷,设置在游击队可以进村的地方,用种种办法引诱游击队踏雷,我们就把这个小村当成一块小基地,把游击队吸引到周围,在半个月的周旋中,我们用15人的伤亡,取得了消灭敌人游击队40余人的战果。
“后来,我留下一个小队当作诱饵,用另外两个小队机动袭击敌人。敌人集中了一个营的部队要来拔掉这颗钉子,我们就用战斗直升机对付,使这个营受到了严重损伤。”
“安德森队长曾经说过一句很精明的话,他说:‘要用游击战的方法对付越共游击队。’因为我运用得非常巧妙,战场主动权就掌握在我的手里。……以游击对游击,当然我们没有越共熟悉丛林,也得不到当地居民的支持,可是,我们用强大的火力和战斗直升机的支援弥补了这个不足。……我们的别动队成了活跃在丛林里的一支游击队。我们也学会了夜间行动,突袭敌人的运输队和物资储藏地。还用火箭弹炸毁了一座小的军火库。……”
“可是,别的特种连似乎没有你那么幸运,许多人把进入丛林视为畏途。……”
克里斯得意洋洋地笑笑:
“因为他们缺少了一个克里斯队长!”
“这么说,你那无可奉告的未来的军事目标,也只有克里斯队长能够完成了?”我想趁他得意忘形之时把他的机密套出来。
“斯托里先生,我不想满足新闻界的好奇心,在我成功之后,我倒很想跟你谈谈。……”
在我们握手告别后,我凝视着他的厚重的背影,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觉:我想象不出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所想所干总有跟别人不相同的地方。
当他走出十来步时,忽然转身又走回来,似有话说,我也向前迎了几步。他略带诡秘地低声问我:[·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
“斯托里先生,你下过厨房吗?”
“当然下过,我会做奶酪,所以法国也称‘奶酪王国’,还会做中式牛排,”我和他开玩笑说,“你是不是要我请你吃一餐法国名菜?”
“噢,我敢说我的胃口不行!”
“那么,你是想招待我一餐可以不伤胃口的美国佳肴了?”
“可以说有那么一点意思,我忽然想告诉你一个秘密:厨房里鸡、鱼、肉、蛋、土豆、青菜全都有,有的厨师做来鲜美可口,有的厨师做来味同嚼蜡。……”
“至理名言,我感谢你走出十步又退回来,告诉我这个震聋发聩的真理!”
“丛林战争也是一所厨房!”
“第一次听说!”
“在这所厨房里我能做一手好菜,你的话,鲜美可口。因为我是高级厨师,战争也像做菜,是一门艺术!”
“那我得咀嚼一番。……”
“肯定比你的法国奶酪有味!”
第二十二章
我觉得夏尔·斯托里和克里斯的对话,比看安德森的《战地手记》还有味道。但是,斯托里的文章到此戛然而止了,接着又转为枯燥的战略问题,为了探求越战变化之源,我还是耐心地看下去:
(一)并不有效的战略调整
——斯托里《越南战争求索》摘录之四
1968年7月,新任驻越美军司令克赖顿·艾布拉姆斯到达西贡的时候,我访问了他。
艾布拉姆斯告诉我,他在1966年就参与陆军参谋部的有关越战的战略研究,那项研究叫作“南越绥靖和长期发展纲领”,它的主旨是把绥靖放在战争努力的首位,当时,陆军首脑们拒绝接受这一近乎消极的方针,而宁愿推行威斯特莫兰的“搜剿和消耗”战略。那样来得干脆。
艾布拉姆斯始终坚持他的绥靖观点。现在看来,他的观点成了使战争越南化的途径,期望他能使苦不堪言的在越美军从泥潭中拔出腿来。他在西贡强调越战成功的标准是美军和西贡控制区的“人口安全”,而不是杀伤敌军多少。他把美军和南越共和军的主要兵力用于农村绥靖,实施“凤凰计划”,主要是清除越共在农村的基础。这就出现了一个挺别扭的战略新词——把目前南越政府援助美国的战争,改变为美国援助南越政府的战争。这就是说,美国要像中、苏援助北越一样。
写到这里,我发现威斯特莫兰的搜剿战与消耗战的战略有三个重大的误区:第一,搜剿战实际上成了以美国之短就越共之长的丛林游击战争;第二,消耗战,他忽略了中、苏援助的客观因素,因此,北越的物质资源是消耗不掉的;第三就是逐步增兵,第二次大战中,日本对中国也是逐渐投入,所以那壶水老是烧不开,使以前的投入也付之东流,越陷越深。即使美国政府最后满足他增兵206000人的要求,到头来还是不够。对于毛泽东的几亿人民几亿兵的人民战争来说,美国有多少兵可派呢?
这一时期约翰逊总统因心理矛盾极为痛苦,白宫的工作人员注意到他时常语无伦次,显示出偏执狂和妄想狂的病态迹象。
为了加强谈判的实力地位,美国在缩小了轰炸范围之后,对北纬19度以南的目标轰炸却更为狂烈起来。约翰逊原以为局部停炸可以缓和国内反战的情绪,没想到在马丁·路德·金这位著名的牧师遇刺之后,黑人暴力骚乱同反战浪潮一起席卷了全国各大城市,示威者同警察进行了激烈的流血冲突。新闻媒介以“东南亚的战争正在引起美国一种内战”为题播送到每一个家庭。麦克罗,这个在越战中腿部受伤的瘸子上尉抱怨说:“我们这些为祖国荣誉而战的伤残者,回国后,并没有受到尊敬。可见这场战争并不得人心。结束这场战争就是结束美国的痛苦和耻辱!”
这个德克萨斯州的农场主的儿子,还谈到了越战中部队的吸毒和沮丧情绪,这将给战后的美国带来隐患。这方面,美国国会有一个调查:士兵们在极端空虚和苦恼中,吸毒成了对政府不满的主要表现。吸食大麻烟的人逐年倍增,在现役军人中,由29%增加到58%,使用海洛因的人由2%上升到22%。麦克罗上尉的预言得到了证实:吸毒成瘾者使国内暴力事件猛增。参加越战的人回国后,有25%的人因犯罪而被拘留,其中大多数与毒品有关!
麦克罗——这位瘸腿上尉最后说了几句颇有分量的话:“不管美国在巴黎会谈的谈判桌上得到什么,那将是一张一钱不值的一纸空文,南越政权是个病入膏盲的人,美国给它输了那么多血,到头还是一场空。……”
1969年1月20日,理查德·尼克松总统在宣誓就职时,演说词是很动人的,他说:“历史所能赠予的最大荣誉是和平缔造者的称号,这一荣誉现在召唤着美国——这是一个帮助全世界最终走出骚乱的低谷、走上自文明的曙光出现以来人类梦寐以求的和平高地的机会。……”他保证在越南实现和平。他采纳了“贤哲”们的建议,改善阮文绍政府军的装备,扩充其兵员,以便转移战争负担,撤出美国部队,到1968年底西贡军已达到82万人!
1970年3月,柬埔寨发生了政变,西哈努克在国外旅行时,他的长期助手朗诺将军建立了一个军政府,并且立即袭击越共在柬埔寨边境上的营地。紧接着价值5亿美元的军事援助送到了这位反叛将军的手上。与此同时,美军会同西贡政府军对越共在柬埔寨境内的南方局和军队进行了夹击。在国外旅行的西哈努克成立了流亡政府,他愤慨地说,他成了美国中央情报局精心策划的政变的受害者。
朗诺一上台,立即禁止中国利用西哈努克港向越南南方民族解放阵线部队输送补给品,中国不得不加强中越边境的陆路运输和通往越南北方的沿海港口的海上航运。
尼克松把越战扩大到柬埔寨和老挝,在战争越南化的幌子下,降级成了升级。被白宫未来的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霍尔曼称之为“疯人理论”的尼克松战争威胁政策的具体化,就是他上台一个月后推行的“菜单作战计划”,——用B—52战略轰炸机轰炸“鱼钩地区”,这是柬埔寨境内离西贡不远的那块小小的弯曲部分。据可靠情报,那里隐藏着南越作战中心指挥部,并且策划把空袭扩大到已知的每一个在柬、老边境的北越人的庇护所。这是绝对保密的行动。
从1969年3月的“早餐作战计划”到“午餐作战计划”,B—52轰炸机进行了3650次空袭,持续达14个月,投弹量为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扔在日本的4倍,在4年后的“水门事件”后才知道全部细节。但是尼克松升级的理由是:猛烈的轰炸有助于美军撤离越南的速度。
反战浪潮由美国公众转向军内,1970年,越南丛林战训练中心的40名军官联名上书尼克松,警告说:“如果不顾我们的死活,让战争继续下去,许多士兵将把军方和国家领导人当作敌人!”
尼克松总统面对反战浪潮,宣布在今后的12个月中,从越南撤出15万美军。但是,1971年1月,经国家安全事务委员会同意,尼克松批准南越政府军17000人入侵老挝,没有任何美国地面部队参加,由10000人的美国炮兵、空军、直升飞机部队提供支援,名之为“朗山计划”。入侵的主要目标是沿着越南9号公路从溪山、辽保进入老挝边境的班东和那吉省的车邦。在这里,由17000名南越政府军建立一条高地火力基地防线,由此一举切断胡志明小道。同时,也是战争越南化的一次试验。美国把地面作战变成空中支援。
结果,在长达两个月的入侵行动中,西贡官方公布,南越共和军伤亡达6000人,有消息说伤亡达万人以上,美国没有地面部队参加,它的空勤人员伤亡却达到1218人。“朗山行动”以彻底失败而告终。由此,反战、拒战浪潮由陆军扩展到空军和海军。
当“勇猛号”航空母舰从日本横须贺开往越南时,有84名水兵拒绝登舰,“尼特罗号”军火运输舰在启航赴越时,有7名水兵跳海。他们被打捞上军舰后悲愤地解释他们跳海的原因:“我们跟越南人无怨无仇,他们从来没有伤害过我的国家和家庭,我们没有理由去和他们打仗,更不愿意为西贡那些混蛋们去送死!”紧接着就是大量的破坏事件发生,据海军统计,仅仅1971年,破坏性事故高达600多起,“突击者号”航空母舰由于一次人为的事故进厂大修,推迟三个半月才能出航,仅修理费一项就用去100多万美元。空军就更为严重,有的驻关岛空军基地的B—52战略轰炸机飞行员拒绝起飞;在泰国空军基地的许多战斗轰炸机飞行员拒绝执行袭击任务,有的把炸弹随便丢进荒山,制造种种借口,半途返回。飞行员对那些为了勋章强迫他们执行任务的官长充满仇恨,173空降旅就发生了多起谋杀指挥官的事件,有两名营长被杀。
1971年初,美国国防部长莱尔德视察越南部队时,凄侧地说:“我对目前部队厌战的状况深感震惊和忧伤!”到1971年下半年,几乎所有美国人都已经感到在越南的战争已经到了无可挽救的地步了。可是,是什么原因迫使尼克松政府还要作最后挣扎式的跳上几跳?
(二)美国人的心理障碍
——斯托里《越南战争求索》摘录之五
美国在越战中付出的代价是惊人的!它将是美国的一场可怕的噩梦。这场噩梦在美国人的心灵上投下的黑影将延续很多年:它有58000名美国青壮年战死,他们的阴魂在亚热丛林里游荡,唱着流落异国他乡的悲歌;还有30万人受伤,他们臂断腿折,肉体创口治愈之后,心灵的创伤却永难愈合,不但伴随他们终生,甚至还传之后世,此外,还有数以千计的士兵下落不明,他们时常在亲人的梦中出现,听到他们在潮湿闷热的丛林里哀嚎;在越战的10年中,有100万美国士兵飞行员和地勤人员轮流在越南生活过,他们在越南的罗曼蒂克的生活中,丢弃在越南的私生子达20000多!他们是一场输掉的战争的牺牲品!
美国为什么赌注越下越大?即使到了无望时仍然孤注一掷?与其说它被南越拖下了水,毋宁说是它被自己的心理障碍拖下了水。可是,美国数不清的智囊机构、战争研究机构、情报机构,经过千百次的论证之后为什么走不出这个误区?
最后,从越战的泥潭里走出来的并不是出于对误区已有了某种清醒的认识,而是事实强迫他离开了赌台。1965年7月,美国的鹰派参议员拉塞尔·朗的表述是相当坦率的,他说:“若是山姆大叔被半个贫穷小国打得落花流水,中国将怎么想?”这就是说美国为了证明自己是强大的无敌的,必须在越战中打赢。可是,他的话是明白的,思想却是糊涂的,他从一个又一个小误区,进了一个大误区。似乎这个误区,美国的智囊们都回避了它。
衡量一个国家的强弱是有标准可循的,并不在一场战争的胜负:当1975年美国从越南撤走最后一名士兵时,当1975年4月西贡陷落在越共之手时,美国失败了,可它仍然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而越南仍然是个贫弱小国。正像中国共产党主席毛泽东在1970年发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