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盯着他看,注意到两人姿势暧昧,自己整个压在他身上,而他看上去色情而诱人,现在他明白了那个禁欲的阿瑟在床上会是什么样子,简直能烧化人的脑袋。
下面的人突然伸出手,紧紧抱住他。林恩没注意,感到自己呼吸都因为惊讶停了下来。
「我以为你死了,也许翻车的时候就死了,也许它真的脑子有问题,直接把你杀了。我从没这么不确信过。」下头的人说,「那太可怕了,我以前工作时从不会这样。」
「也许因为你以前没遇到我。」林恩说。
「你活着。」阿瑟说。
「是的,我活着。」林恩说,他没看到阿瑟的脸,但那语调让他以为,那人几乎要哭了。
他紧紧抱着他,对方也用力全力响应。
他试探着慢慢分开一点,阿瑟专注地看着他,那面庞美好得难以置信。他俯下身,再一次吻住他的嘴唇。
他口腔里有烈酒的味道,让他想到些激烈和色情的东西,世界像被打碎了,颠倒了,让他头晕目眩,只剩下零七碎八的动作——撕扯他的灰服,在他口腔里探索,或感觉阿瑟拉扯他衬衫。
这时,他隐隐听到上空直升机的声音。
他僵了一下,阿瑟说道,「他们发现爆炸了。」
林恩想说,「我们可以换个地方」「躲开他们,然后继续」,他迅速住脑子里过了一遍各种细节,发现那是不可能的。这里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躲,这是片一望无际的荒原,连棵树都没有,所有的车子都变成了残骸,不那么残骸的,里面则塞着尸体。
阿瑟挣扎想站起来,一边说道,「我需要吃药,我醉得完全神志不清了,你感觉到了吗?」
「我觉得还没这么严重。」林恩说。
「我不知道我现在在干嘛。」阿瑟说,这对他是个很严肃的问题,他为了想知道自己在干嘛,辞掉工作,被杀手组织追杀,带着女儿远走他乡,每天吃一堆有害危险的抑制药物。
「我需要吃药,立刻。」他说,「你也需要。」
林恩沮丧地放开他,远远地,直升机的小点飞过来,他感到一阵不爽。
阿瑟站起身,绕过被炸得四处乱飞的残骸,朝被炸得七零八落的深坑走过去。
经过这么场洗涤一切的爆炸,它仍显得很危险,里面不时冒出火光,像地狱裂了一道口子。空气里一种肉类烧焦的味道,浓得呛鼻。
「警察来时,记得闭嘴。」阿瑟说,「我们是两个迷路的旅行者,因为听到动静所以来看看,结果无辜地发现了大爆炸。我觉得我们看上去很安全,一个醉鬼,一个警察。」
林恩并不是个习惯向同事们隐瞒案情的人,但这时候,他想,他确实还是闭嘴比较好。
他们走到深坑旁边,它巨大得像座湖,四处丢弃着那种怪异的组织。
他们看进去,下面燃烧着火焰,林恩不确定自己是否在最下面看到了更超自然的东西,不应该的,那东西不该有这么大,他想起阿瑟说它应该是人类,到底什么样的扭曲可以让一个人变成这样?
「这真像个地狱。」他说。
旁边的人沉默了一会,「这的确是。谢天谢地,你出现了。」
不远处一辆车子发生了小型爆炸,火光腾起,掀起一阵罡风,林恩小心地护住阿瑟,那些车子里的油箱可不是吃素的,他之前还在里头看到辆满载的油罐车。
即使已经干涸不少,汽油仍是汽油。
这么多年以后,这些车子以这种方式完成了报复。
尾声
林恩吃了一个月的药。
是阿瑟十分之一的用量,但那感觉仍很不好受,他的手不停发抖,算是又回忆起了当年完全失控的郁闷感。
那点力量很快离他而去,它本身来自于阿瑟,并未侵占他的灵魂。
不过即使如此,林恩也忘不了那种感觉。
彷佛你是另外一种生物,拥有截然不同的存活方式,黑暗,冰冷,嗜血,拥有和正常人类全然不同的另一种感官。
想要戒掉那种东西,需要多么强大的意志力。
那事结束的时候,他问阿瑟,「你真的是叫阿瑟吗?」
「我就是阿瑟。」对方笃定地回答。
他已经把他的生活圈在了这里,再也不会离去。
阿瑟盯着宴会上的新桌布发呆,林恩心里想,他也许在忖思着换桌布,他喜欢购置些居家用品,什么厨具、家具和布置房子之类的,彷佛那里才是他生活的整个世界。
他再一次想,天呐,我可真喜欢他。
但他一个字也没说,只是站在那里喝酒,像他之前想的那样,他能从阿瑟那里得到的,恐怕就是这么多了。
阿瑟一字也没有再谈过那个生死关头的亲吻,林恩怀疑他已经忘了,他至今仍对被迫喝了那堆酒的事耿耿于怀,一个字也不想谈。
他站在那里,远远看他,这时,海伦走过去。
「看什么呢,阿瑟。」她说,一身黑衣,风情万种。她刚搬来镇上不久,最开始大家都叫她布洛斯太太,不过她坚持大家该叫她海伦。
她结过三次婚,对她来说夫姓远远不能代表她是谁,她很有钱,就警长的角度来看,林恩觉得她是来这里度假的,并且顺便狩猎些男人。以度过悠长假期。
「桌布,」阿瑟说,「在哪买的?」
「好眼力,这是手工绣的。」美女说,「我和一个熟人订做的,她早晚有一天会做大买卖,而这些则会成为品味的象征。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给你电话号码。」
「那么多谢了。」阿瑟说。
「你真有意思,阿瑟,」海伦说,「你好像对装修、饮食什么的挺有兴趣,但我又觉得,你不是那样的人。」
「你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阿瑟说。
「你这么说,才更让人好奇。」海伦说。
她靠桌子站着,姿态慵懒优雅,线条魅惑如同一副海报,而海报讲的是什么叫做完美而性感的女人。
「我想多了解你一点,」海伦说,「说说看,你这种人留在这样的小镇干什么?」
阿瑟转头看林恩,后者正在无辜地喝一杯红酒,阿瑟朝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抱歉,」他对海伦说,快步走到林恩跟前,「你不该喝太多酒,亲爱的,这对你不好。我看到你喝第三杯了。」
「什么?」林恩说。
「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阿瑟说。
「什么?」林恩说。
阿瑟凑过去,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那亲吻持续了两、三秒,显得亲密缠绵,然后他说道,「亲爱的,我答应你搬去我家时,可是说了要监管你的不良习惯的。」
「唔唔……」林恩说。
他转头看海伦,她尴尬地看着这一幕。她从来到开始就一直不信他俩是一对——她的眼力的确非凡。可是现在,这些猜测完全没有意义了。
屋子里的一半人在看他们,另一半之所以没在看,是因为觉得这理所当然,没什么好看。
他心里想,他以后再也没必要跟人徒劳无功地解释,他和阿瑟不是情人这一点了,这事毫无疑问地被坐实了,还是在镇上最热闹的宴会上。
阿瑟像好兄弟一样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谢了,这样就消停多了。」
林恩心想,我是不是该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掐死,作为他脑子里完全没长神经的惩罚呢?
但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由着他继续谈论桌布的供货商,和明天的菜式如何准备。
回家是阿瑟开的车,林恩喝得稍稍有点多。
他之前只是浅尝了两杯,待在宴会上完全不喝酒好像有点不近人情。但打阿瑟干了那档事以后,他觉得需要多喝两杯,镇定心情。
他头晕目眩地洗了个澡,爬上床,把自己整个塞到毯子里。心里仍因为过度的情绪没有睡意,但他命令自己一定要睡,时间太晚,明天他还要上班。
外面传来两下敲门声,阿瑟把头探进来,「你看到我那本《神经学概论》了吗?」
林恩连那书名都没听过,好像是用德语说的。「我没见过。」他说。
阿瑟扫视了一下幽暗的屋子,说道,「哈,在这里,你拿来垫笔记型计算机下面。」
「只是它的高度一直不好……」林恩说,他从客厅里拿了这本书,拿来已经有两个星期了。
阿瑟把书抽出来,翻了翻,那是个可怕的大部头。
「你该不会现在还要看书吧?」林恩说,「已经过十二点了。」
「我不困。」
「那你也该睡了。」
阿瑟理也不理他,拿着书就往外走。他老是这种态度,这一刻林恩却觉得格外火大。
「嘿,没有个晚安吻吗?」他说。
阿瑟转头看他。林恩说道,「我今天在镇里正式成了你的情人,帮你挡了能绕小镇一圈的桃花运,而我完全是无辜的。从此以后我再也没什么和女人进一步交往的机会了,你就没什么安慰的话吗?」
「你才不需要和女人进一步交往。」阿瑟说。
「我当然需要!」林恩说,「你凭什么对我的私事这么副全都知道的样子!」
阿瑟看了他一会,把门关上。外头的一点光线消失了,屋子里是片隐秘的幽暗,阿瑟走过来,林恩觉得喉咙发干。
阿瑟在他床边坐下,说道,「一个晚安吻,能让你闭嘴吗?」
「……也许。」林恩说。
阿瑟凑过来,他能感觉到床铺压得下陷,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他的呼吸拂在他额前的发丝上。
「没有晚安吻,」阿瑟说,「因为我从不接受威胁。」
然后他站起身,转身离开。
林恩感到一阵恼怒,他一把拽住阿瑟的肩膀,把他扯过来。
阿瑟没想到会受到这样的突然袭击,被拽得倒在床上,他手里的书掉住地上,无人理会。他感到失重的眩晕,然后,另一个人重重吻上他的唇。
他的嘴唇柔软,林恩想,在那亲吻里尝到酒精的味道,还有和在荒野中一样,让人头晕目眩的情欲。
他分开一点距离,有一小会,两人都呆在那里。
「我很抱歉……」林恩干巴巴地说。
「我真不敢相信,这时候你跟我说抱歉。」阿瑟说。
「那我该说什么?」林恩说。
这么说时,他俩紧紧贴在一起,完全没有分开的意思。
「我不知道,但这是你的事!」阿瑟说,「又不是我开始的,但我知道你肯定不该说『我很抱歉』,我恨这句话。」
林恩盯着他,他躺在那里,月光照在他脸上,那样子美好得不可思议。他感觉到身体下面躯体的热度,他感到口干舌燥,无法控制。
天呐,我真想再吻他,他想,我没办法就这么把他放开,让他离去,那太艰难,连想都没法想。
于是他只好顺应自己的想法,凑过去再一次吻了他的嘴唇。他的手顺着他的腰侧抚摸上去,感到那人轻轻吸了口气,身体微微蜷起来,他手从他衣服的下摆探进去,紧贴着皮肤,像要探索这个躯体所有的一切。
阿瑟昂起头,林恩顺着他的喉咙亲吻和轻咬,绵延向下,一边扯开他衣服的钮扣,那人紧抓着他的肩膀,像溺水者狂乱地抓住一片木板,他的手指修长白皙,他仍无数次盯着它出神,着迷于它的每一个细节。他从未对一个男人产生这样的情欲,而现在他真想把他整个吞了。
这一切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发现自己想不起来,它既不戏剧也不惊人,但已完全改变了他。
就像他的生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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