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打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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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打细算-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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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把手里的抹布翻过来叠好了,又去抹床头的小桌子,“然后,就打起来了,他们人多点,不过也没占着什么便宜,只是,把我家玻璃打碎了三块。大初一的没地方买玻璃去,只能随便找点塑料纸钉上……”
  我亦步亦趋地跟他,听着他说话,看着他有条不紊地动作,心口像是堵了块石头。
  抹布被泡回水里,整盆水都泛起灰黑色。韩暮雨随便地洗了两下,继续说:“我去看村里那些亲戚时,人家都不敢留我多坐会儿,村长家儿子得谁家跟谁家闹……”
  他指指自己的胳膊,“前些天我跟晨曦去赶集买玻璃又遇上他,他把我新买的几块玻璃拿车锁给砸了,最后一下儿他那车锁打飞出去,我拿胳膊挡了一下,不然恐怕会打到晨曦脸上。”
  “回去之后,我问我妹这几个月她们是怎么过的,我妹说我没回去的时候,也不见那些人来找她们的麻烦。可能他们对欺负老弱妇孺没兴趣吧……后来,把家里该修的修了该补的补了,亲戚也差不多走完了,我想我还是回来吧,我也实在看下去我妈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一有点动静就爬起来叫我的名字,我觉得我回L市了,至少她们还能消停地过日子。”
  他把抹布拧干了晾在晒衣服的铁丝上,忽然回头看着我,皱起眉毛问:“安然,你从哪里拿的抹布啊?”
  我还沉浸在他刚才的话题里,气愤和心疼让我一句话都说不出。他忽然地换了话题我根本就完全反应不过来,只剩愣愣地看着他。
  他说:“这是杨晓飞的毛巾。”
  “我在那里捡的。”我指指墙角。
  “没事儿,回头我再赔他一条。”
  “赔什么啊?洗干净了让他继续用呗……”
  韩暮雨做出认真思考的表情,思考之后,他轻轻摇头,“安然你太不厚道了……那……就这么着吧!”
  我想笑一个来着,可是扛不住心尖上一蹦一蹦的疼。
  
  我实在没有一分的心思再去计较他提早回来是不是因为我,看着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我的眼睛酸到发烫,有种火气顶在我的脑门上,让我想喊想闹想抽疯,幸而此时他走到我面前抬手去揉我的头发,他说:安然,你乐得真难看!
  我愤愤地挡开他的手,“你就继续装吧,装着不难受,装着没事儿!”
  韩暮雨垂下眼睛,“没装,真没事儿!”
  “是,”我快气死了,“谁难受谁知道呗,反正我不难受,谁爱难受谁难受……我也不心疼,谁爱心疼谁心疼……靠……”我边说边气鼓鼓地叉起了腰。
  韩暮雨再次抬手,又被我挡开,“边儿去,跟你不熟……”给人看完冷脸,我偏过头,心里居然觉得委屈。
  也不知道他是犯了哪门子牛脾气了,似乎要是今儿不摸一把我的头发他就不甘心,于是他一次次地伸手过来,一次次被我打开,就在我快要爆炸的时候,他抓住了我那只胡乱挥舞着的爪子用力地往怀里一带,我踉跄着撞在他胸口,然后身体便被两只胳膊结结实实地锁住,他靠近我耳边,用一把惑人的嗓音低声地劝:安然,别生气……
  我一动也不能动,一动也不想动,连示意性的挣扎都懒得费力气,闭上眼睛,沉溺之前我得说清楚,一字一句都得让他听见,我说:“韩暮雨,你不能这样你知道吗?要是心里不舒服,你得跟我说,你别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别把那些苦都压在心底,别对自己这么冷漠,就算我帮不上你什么,至少让我知道,咱一块骂街一块抱怨一块喝酒耍酒疯……你不能这样,不能老是一个人……”
  不要这么独立,不要这么孤单,不要总是让我心疼到死去活来。
  他静静听我说完,长久地沉默后,用脸颊蹭了蹭我的头发,气息软软落在我耳朵后面:“安然,我们明明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不知道你怎么就跑到我的世界里来了,我们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居然可以做朋友,很奇怪不是吗?”
  “我吃错药了呗!”我嘀咕一句。
  “哪有,我觉得你很好,又活泼又温暖,活泼的时候像小孩子,温暖的时候像……”
  “像什么?”
  “……我也说不清……”
  “你也吃错药了!”
  我下巴轻轻磕在他肩膀上,心里却不禁在想,若是我们都吃错药了,会不会患上同一种病?
  



☆、三十六

  那天我没在韩暮雨那里久留,他为了尽快回L市或者说尽快离开家,直接去车站买了最早的一趟火车,慢车,没座儿,人拿着行李在过道儿站了十个钟头回来的,我帮他收拾完了就回我自己宿舍了。
  刚开机,吴越电话过来,唾沫星子恨不得隔着信号都能溅我脸上,他说,安然你特么死哪去了?一转身的功夫人就没了,打你电话关机,我在广场上找了你一个多钟头……丫的不知道自己长了张被拐卖的脸么……我这都快报警了……等等等等,他发泄完了,我仅存的良心总算是泛起一丝愧疚,心虚地解释说我对象有急事找我,我手机正好没电了怎么怎么,最后心甘情愿地被他敲了一顿海底捞才算了事。
  重色轻友,人的通病。
  
  接下来的一个月韩暮雨又回到了我们单位旁边的洗车行。
  日子一如既往平淡地继续,只是从那个‘宝马香车拾坠钿’上元之夜起,似乎我和我的‘佳人’之间有什么不一样了,一种很微妙的变化,存在于低眉抬眼间的深深浅浅,一字一句外的温温软软,存在于有心无心之间、朦胧又真切的感觉。
  “五块的一百。”
  “木有!”
  “十块的一百。”
  “木有!”
  “二十的两百。”
  “木有!”
  “安然……”
  “叫安然也没用……”
  “安然……”
  “……”
  “安然……”
  “……等等……”
  喜欢跟他开玩笑,不失时机地跟他犯贫;喜欢听他一遍一遍喊我的名字,在他清朗的声音里美得冒泡儿;他很默契地配合我的恶趣味,耐心地由着我折腾,那种纵容让我有些飘飘然。
  不过,在别人看来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儿。
  某日,我正跟暮雨逗得很开心,小李突然从后面站起来说道:“安然,你怎么老难为韩暮雨?”说完打开扩音器,对着外面说,“喂,帅哥,我这里有零钱!”
  居然跟我抢生意?我回头瞪了小李一眼,我什么时候难为他了?你见过我这么一脸欢笑地难为人吗?“去去,人客户都没说啥,有你什么事儿啊?”
  韩暮雨站起来,我以为他要过去小李那边,谁知道他冲小李摆了摆手,然后目光环视过整个大厅,在某个方向稍作停留后,回过头来用极轻淡地口吻报了两串数字:“96XX6……0070327……”
  我脸色一僵,前面那串数字是我们行投诉电话,后面那个我的工号。
  好你个韩暮雨,敢威胁我,老子可不是吓大的,我鼓起腮帮子不屈不挠地看着他。他嘴角有一丝压抑不住的笑意。小李先是忍不住笑出来。大家都这么熟了,谁都知道他不可能投诉我的。事情的最后,当然是我在他的‘威胁’下乖乖地把钱给人换了。
  在换零钱这件事儿上,韩暮雨不再暗地里跟他家老板对着干。于是,他一个人基本承揽了这块儿的所有业务。
  某日,他问我柜台外那个评价器有什么用,我说如果客户给的好评很多的话,我们单位会有奖励。于是,只要他过来,必然会抱着我外面的评价器给按很多的好评,当然,也会帮小李按。后来曹姐发现最近统计数据里,我俩人的好评率直线上升,询问之下知道都是韩暮雨的功劳。这绝对是好事,对我们支行每个人的年底奖金都有正面的影响,于是她决定对此大加鼓励,翻腾出我们以前做活动剩下的水杯、雨伞,让我送给韩暮雨表示感谢,我看着这些东西一撇嘴,“我不送,这破破烂烂没人用的东西我送不出手。”
  曹姐说,“哪有好的啊?好的都在做活动的时候送完了。”
  我贼兮兮地冲她一笑,压低了声音提醒道:“姐,我记得上次行里组织的VIP客户茶话会有个人没到,礼品里还剩了一台8G内存的MP3……”
  曹姐想了半天,最后咬咬牙,“好吧!反正也是送人,不如送给用得着的人!”
  这是实话,就连我对这小小的MP3都谈不上稀罕,更别说那些身家百万、千万甚至更多的老板和阔太太们,给他们也是浪费。
  
  没拆包装的MP3盒子塞我手里我又给曹姐推回去了。
  “姐,这东西必须是你给才合适,代表咱们支行表示感谢。我就一小员工,我可没这个资格……”
  笑话,我再记吃不记打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韩暮雨的忌讳。
  于是那天我看见曹姐在营业室郑重地把MP3送给韩暮雨,那家伙居然还推辞了两下。白给的东西还不要,傻不傻啊?我心里想。
  韩暮雨拿着东西离开的时候回头瞄了我一眼,我像个被看穿阴谋的小人般迅速低下了脑袋。
  等曹姐回来,三十几岁的人笑得跟十八的小姑娘似的,站我旁边感叹,“唉,我以前都没发现,小韩这人真不错,说话也好听,他说,不能要咱们东西,老是麻烦咱们,也不知道能帮咱们什么……恩,特别是气质,好得一塌糊涂,往那一站,就跟什么似的……”
  “姐,你要不要考虑离婚再嫁啊?”我恶毒地提醒这个花痴女人。
  “我啊,我是没戏了……哎,小李,你还有机会哦……”曹姐一句话换来小李笑声一片。那个自恃年轻貌美的女人,漫不经心地拿剪刀修着头发上的分叉,似乎是认真地表态:“恩,我得加把劲儿追才行!哎,安然,这你得帮我创造有利条件,下回他再去你那里办业务你把他支我这儿来!”
  哦,行,我答应着,心里送她仨字:想得美!
  
  除去存钱、取钱、换零钱这些‘业务’上的事儿不说,韩暮雨还经常过来给我们洗车的同事给送个钥匙、送个洗车卡什么的,搞得营业室这些人都越发懒得动,要洗车就给隔壁打个电话,叫你们那小韩过来拿车钥匙。
  于是,韩暮雨凭借着良好的人缘,几乎成了我们银行和他们洗车行之间的特派员。
  有次我心血来潮,自己拿张硬纸片仿照隔壁洗车店洗车卡的样子,给自己伪造了一张包含十次洗车和一次打蜡的洗车卡,韩暮雨过来办完业务,我将自制的卡和我的电动车钥匙一起塞给他,“帮我把车洗了吧!”
  他看着那张粗制滥造的卡愣了一下儿,我已经绷不住哈哈地笑出来。
  他真不愧是韩暮雨,这么搞笑得场面都没能博人家一笑。他等我前仰后合地乐完了,才把卡片塞到上衣口袋里,极度配合地说:“等会儿给你送回来!”
  结果等了会儿,那卡片真给送回来了,还在十个方框的第一个用红色水笔端端正正地打了对勾。
  我再次笑死过去,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暮雨,你也忒有意思了……”
  这种无知一直持续到下班儿,当我看见自己那辆干净到几乎让我不敢认的电动车时,我才发现有人没把这事儿当玩笑。
  当着他们一起干活的一大堆人,我也没敢太表现出来,只能把他悄悄拉到一边儿‘教训’一番。
  也不是教训,我这人就是这样儿,越不好意思越表现得理直气壮,否则我便没有办法掩饰心里的情绪——惭愧,还有感动。
  “你有毛病啊?我闹着玩儿呢你看不出来吗?”
  “你的车也确实脏了。”
  “那我自己会擦。”
  “这么久也没见你擦过啊。”
  “……”
  “我也就捎带手儿的事儿……”
  “……”
  “别瞪了,眼珠儿都快掉出来了。”他抬手伸向我的头发,却在就要接触到的时候又收回去,他怕他手上的脏蹭到我头上。
  沉默了一会儿,我红着脸开口,“……那下班儿我等你一块儿走,给你那屁三载几首新歌。”
  
  二月底的天气似乎在回暖,我带着韩暮雨行驶在傍晚的凉风里,蓝莹莹的天空中是大片绚烂的云霞。路灯还没亮起,天色已然昏暗。
  他将MP3的耳塞一个塞到自己左耳朵,一个塞到我的右耳朵。为了将就耳机线的长度,他尽量贴近我,双手扶着我的腰。
  于是,左耳风声,右耳歌声,脑子里是乱哄哄的喧哗声,各种喜悦、兴奋、满足。
  记得那天他拿着屁三问我:“你们银行怎么这么大方?”
  我严肃地回答:“对那些能为我们提供好处让我们增加收入的人,我们向来大方。”
  他怀疑地瞅着我,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那个评价器有这么大用处吗?不是你搞得鬼吧?”
  我对着营业室的顶灯竖起两根手指,“真的不是我!我哪有那么大权力啊?不信你问我们经理,那都是她的决定。”
  这话合情合理,他也就不说什么了。
  年轻人都一样,对这些电子产品有着天然的喜欢。我给他屁三里装了好多歌还有相声啥的,反正听歌也不影响他干活,每天他都带着。
  
  我们先到他宿舍拿了数据线,然后在我的怂恿下,他跟我一起来到我宿舍。
  这是第一次,他到我的地盘。
  
  “安然,你住的地方可真暖和!”他进门儿就感慨了一句。
  开了灯,我把外套脱了挂在衣架上,“恩,单位的暖气很足。”
  衣柜、衣架、床、电脑桌加上两把椅子,这是我宿舍里所有的家具。
  椅子上的脏衣服、报纸、杂志什么的被我收拾收拾扔床上,腾出地方让他坐。虽然我的宿舍有点乱,不过并不过分,就单身男子而言我自觉本人算是比较讲究的了。
  我去楼道的热水器接了杯开水,回来时看他乖乖地坐着,似乎有点拘谨。
  “喂,把外套脱了吧,不热啊你?”我提醒他。
  他听话地将外面的棉服脱下来搭到衣架上。
  我打开了笔记本电脑,连上屁三,点开满是新歌的文件夹,“你看看吧,喜欢的就拖到你屁三里。”
  我让他坐在电脑前,自己转到他身后。
  他犹豫了一下儿,手掌摸上鼠标。
  就是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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