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小羽一醒来,岳成岭自己举着输液瓶子来看贺小羽。他咧嘴一笑白牙灿烂:“我找到的这个贺小羽,储量会超过20吨。”贺小羽笑了,很快就要哭的样子,慌得岳成岭忙说:“也用不着这么悲喜交加呀!”这么一说贺小羽更止不住了,先是抽噎,接着放声大哭,泪雨滂沱,酿造了十几年的眼泪,如高屋建瓴之势不可遏制。岳成岭手足无措。他知道这眼泪20吨金子买不来,便轻拍着贺小羽的……他选择了小腿,哄孩子似的说,哭吧哭吧,把该哭的都哭出来,人就舒服了。
贺小羽痛快淋漓地哭了一阵,人就渐渐平静了,舒心多了。她想,或许这就是真男人,什么事到他那都变得轻飘飘的,而在轻飘飘中他又办成了大事。跟他在一起她感到愉快而踏实。想起他俩这一段的酸甜苦辣,看着俩人脱皮掉肉的样子,她问他,你怎么选了这么个职业?岳成岭问,你是说我怎么成了跟金子打交道的受苦人?他收敛了笑容说:“年轻呗!高中毕业就想远走高飞。我这一辈子就两次选择:上天入地。初中毕业应召选飞,没选上,高中毕业就报了矿业学院,入地了。”小羽立马又增添了一分亲切感:我哥哥当年也差点当了飞行员呢!岳成岭问了她哥哥的情况说,这就是命。他要当了飞行员,没准这次让美国飞机撞南海里了。小羽说那倒不会,他肯定先开炮,给党和人民添麻烦了。她不由想起雪莲对苏娅说的悄悄话:好男人都结婚了。便酸溜溜地问岳成岭,你成天泡在山沟里弟妹能愿意?岳成岭纠正说,是嫂子,你嫂子也是苦命人。
“她苦什么?”
“嫁给了我呗。”
“你欠她的多吗?”
“多。日子,月子,都欠了。结婚八年,在一起过日子总计不会超过六个月。生孩子、坐月子我回不去。”
小羽沉默了,又问:“她对你理解吗?”
岳成岭摊手耸肩:“理解,而且彻底理解了,要采取大义凛然的态度支持我。”
“她要进藏?”
“她要改嫁。条件基本到不能再基本:找一个在她身边的活男人,而不是照片。”
“小两口斗嘴呗!”贺小羽不知怎么就有点幸灾乐祸,更糟糕的是还有一点窃喜,她赶紧把不良思想拂去了。
“她也让我改娶。”
“你的事她也设计了?让你娶谁?别脸红,你肯定有个人。”
“她让我娶个……金娃娃。哎,你怎么脸红了?别想入非非,我是感情专一的人。”
……
手机响起了高亢的“金珠玛米亚古都(藏语解放军好)”,这是小羽下载的彩铃声。贺东航告诉她一个电话号码,让她赶紧去电话,爸爸妈妈要向她祝贺呢。手机一接通,那边就响起了海浪般的笑声。是妈妈郦英接的。她说我们和你公公婆婆都在海滨呢,大人们都要向你祝贺,先由你爸爸给你作指示。听出那边爸爸和公公肖万夫在谦让:你说你说。贺远达刚问了一句“是小羽吗”,不知按错了什么键,信号就断了。小羽连忙重拨过去。
“……谁设计的这个东西,身上净是钮子!”爸爸的声音里透出自豪和喜悦。他像在主席台上似的说:“小羽同志,你是咱们家的功臣,是西藏人民的功臣,也是解放军的功臣!”那边有些嘈杂,妈妈和婆婆在纠正爸爸:人家是武警!“武警也是共产党领导的部队嘛!”“这又不是讲领导权问题,武警是武警,解放军是解放军……”“你们这些文化人,一天到晚咬文嚼字。”肖万夫插话:“要么怎么说文化人难领导,挨整的多呢,师里那个文化科长,叫个什么来?就是被处理复员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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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近卫军》第八章(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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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把握住了通话的主题:“好,你也是武警的功臣。我们几个大人今天刚到海滨,天热了,来洗洗海澡,过几天要看看市容,变化大得很。哎,你们不要乱插话嘛!讲到哪里了?哦,你哥哥打电话来了,说你们修电站的难题解决了,这很好,我和老肖晚上要为你干杯!这手机讲话要花钱,听说贵得很,不多说了,只给你提三条希望:第一,你要谦虚谨慎。功劳不是你一个人的,你一个人什么也搞不成。功劳属于党和人民。要讲功劳,我们这些老家伙比你大得多,都是刺刀见过红的,我们从没有居功自傲。仗好打,功难评,评功的时候一定要让,当然,对无功而又要争功的人也要批评,不批也了不得。第二,要休养一下身体。要善于利用两仗之间的空隙好好休整。我们过去就是这样,打仗我冲在前面,什么庆功啊,干杯呀,找不到我,我哪里去了?对不起,我睡大觉,还有大仗要打嘛。你多休养,改善伙食,养精蓄锐,再去修新的电站,要多修,越多越好,把整个西藏照得光明瓦亮……”
那边又发生了争执。妈妈郦英提出异议:“也不能搞得太多,浪费。现在办事常常是一窝蜂,既花了冤枉钱,还污染了环境。”“你这个人,我说多修也不是要乱修嘛,又抠字眼。”“国家都有规划,中央有考虑……”这是婆婆易琴。“好吧,那就按照中央的规划尽量多修……第二,要注意……”“该第三了!”“该第三啦?好,让你们吵乱了。所以我在军里就强调老婆不能参政。老肖你记得嘛,政委那个老婆,净是枕头风……好好,说远了。第三,老婆不能……噢,要注意保密,这一点很重要的。东航说你跟外国人还有联系,还告诉人家一些数字?这个人的政治背景了解了没有?要很慎重,这些事情关系国家的安全,要请示组织。外国人对我国的西藏是有野心的,十八军的同志早就讲过。你们年轻,缺乏对敌斗争经验,要特别注意。好了,就讲到这里,看看大家还有什么意见?”
“问问孩子有什么困难,还需要什么东西?”是婆婆易琴。小羽心里一热,说道:“谢谢首长们的关心。别的不需要啥了,能不能搞点氧气来?”
“什么?氧气啊?海边倒是多,怕是不好寄……”贺远达的话被笑声淹没了。
紧接着是肖大戎从新疆发来了信息:“祝贺!出火场。”不知他是在火场祝贺,还是祝贺出火场。森警部队果然扩编了。他被调到共和国地图的鸡尾巴尖上的一个支队仍当参谋长。组织上曾征求他的意见,平职调动去不去?他说去。
老穆来看小羽时对她又讲了岳成岭的事,说这个人怪有意思的:“替别人分析怪周全,自己摊上了也是一笔糊涂账。”“怎么了?”贺小羽又来了兴趣。“金矿找着了,老婆的离婚协议书也寄到了。”
“怎么会?”
“怎么不会?岳成岭这个人哪,人家喊他‘矿疯子’,听说跟他爹一样,找起矿六亲不顾。你说他找了几十吨上百吨的金银储量,自己不多拿一个银毫子,为什么这么玩命?”
贺小羽说:“你不也一样?发了这么多电,你多点一度了?”
老穆没话了,旋即又愤愤:“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有一样东西是最坏的。”
“什么东西?”
“老婆。”
他仍在愤愤,根本忘了贺小羽也是个“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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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近卫军》第九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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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娅刚坐下,一个脸盘像个大男孩样的秘书请她到华主任办公室去。华岩自主持工作以后就搬到单间办公,苏娅和几个秘书同在一室。苏娅问华主任?命令宣布了?大男孩一挤鼻子,说大家都超前喊,不喊的反而滞后了。
华岩的办公室不大,东西不多,十分整洁,办公桌、台式电脑、木质扶手沙发纤尘不染。墙上挂着世界地图、全国分省地图和K省公路交通图,还有总队全年工作流程表。主人思考的问题跨度很大。苏娅进来华岩只点点头。昨天机关大会上他被叶总点了名,苏娅同情他,问他是否没休息好?他苦笑笑说,都说基层干部两眼一睁忙到熄灯,咱是睁开眼,半夜两点;刚想睡觉,半夜鸡(机)叫,一号台找。他搓搓脸颊把苦笑抹去,给苏娅传达了近期工作:重点是迎接下月到来的总部检查组。华岩压低了声调,闪烁其词、神秘兮兮地说:“叶总、宁政委都在考核范围……还有一个副总的位子,嗯,首长都很重视。”
他像许多干部一样,不论自己是否有升迁的可能,一听说考核干部总是很兴奋。这种事往往牵着头头脑脑们的心,而自己的心又被头头脑脑们牵着。领导心里一阵风,自己肚里一层浪。
苏娅知道,武警部队的体制结构不像解放军,从下往上层层搭起来,像个金字塔。武警是横宽纵浅,像个斗笠,总部是个尖尖的“帽头”,下面呼啦啦展开一个大平面。总部就是什么都不干,光跑,一年也跑不过来。当然,如果你那个总队问题不少,确需帮扶,那总部也是闻声必到。总部很忙,没有工夫放空枪,这就难怪受检单位很重视了。叶总和宁政委已就军、政、后的迎检工作做了部署,要求特支迅速形成战斗力;直大的试点,总部已原则同意,这次要交出切实可行并且有超前意识的组建方案。
华岩拿起几页表格说,机关的队列训练,我根据叶总的指示搞了个计划,你看看,没什么意见就送给直工处,就这么办。苏娅说我刚来,提不出啥意见。华岩说,我搞完了才想起来,按说这个计划该由直工处搞,这回就这样吧。苏娅说你肯定加班了,华岩摆摆手。苏娅明白,这点事大男孩秘书就能办,之所以叫她去送,是进一步明确领导关系。她一调回来就对贺东航表示,还是直接到特支帮助工作好,免得在这里给旁人造成精神压力。贺东航不同意。说在总队干几天没什么坏处,你了解一下总队,机关也了解一下你嘛。
昨天的动员大会上,叶三昆总队长又一次强调狠抓机关,讲得具体而严厉:
“……机关该抓抓了!要外树形象,内强素质。现在有的男干部稀里咣当,女干部一步三摇,这是不行的。下周开始,每天队列两小时。有的干部坐下不会写,站着不会做,下去不会抓,上来又不会说,子丑寅卯都讲不清楚,这是不允许的,懂不懂?下周开始,每天基本功训练两小时……”
华岩在下面计算,每天已去掉四小时。宁政委又插话:“有的干部该知道的不知道,该记住的记不住。基本功训练要突出应知应记的内容……”
叶三昆越说越有气:“……卫生也不像样,楼道里的痰迹多少年不擦。门诊部!你给我搞些药来,谁的痰谁去擦!”华岩心说这么些年了,吐痰现场早已破坏,找到“痰主”恐怕要查DNA。
“……还有厕所,有的人拉屎不带冲的,提上裤子就走人,你以为是你村的茅坑!小便池里净是过滤嘴儿烟屁股。烟屁股溶解于水吗?华岩!”
华岩正心算呢,冷不丁被喊起来。
“溶解于水吗?”
“……”华岩快速反应,听出这是道化学题,但没听清什么物质要溶解,头上就开始冒汗。他听后面有人讨论:“溶解……不溶解……”就回答:“溶解吗?”
“我问你!”
轰笑声中华岩焦头热脸地坐下,终于知道了叶总问的是烟屁股。心想我又不抽烟,怎么拿我开刀!
“……每天一小时整卫生!”
五小时了。华岩忍气吞声地复算一遍,他要做计划。心里狠狠骂,平时干啥去了,这会儿拿个主持工作的老副团提溜来提溜去,管烟屁股的是直工处!
吃早饭的时候,叶总在餐桌上就强调:“今天的队列训练,领导干部要带头,一级做给一级看。”
为了方便工作,师以上干部都在小食堂就餐,叶总在这里讲了他的决定就等于宣布了。今天也是中心组的学习日,党委“一班人”要集中学习。中心组的学习过去叫做“雷打不动”,请假必须政委批。叶总提出领导干部要出队列,就意味着要从学习日里挖走两小时。贺东航拿眼请示宁政委,宁政委咽下一截油条才说:“算做调整吧,时间顺延。”他喊来炊事班长,交代咸菜不要光搞些腌制的东西,光咸没营养,要多调拌一些新鲜蔬菜。叶总又提出,把今天中心组的集中读书改成自学算了,宁政委表示不合适,说这个时候自学还不“自流”,都去忙迎检了?叶总冲贺东航点点筷子,说真要忙迎检也不是坏事。宁政委对政治部焦主任说,中心组学习也是这次检查的重要内容,你们把资料都准备齐。焦主任赶紧把没营养的咸菜拨拉到一边,应了一声“好”。叶总吞掉半个鸡蛋,夹了一大筷子腌黄瓜使劲嚼。
中心组的学习情况每次都要向总部专题报告。自学开始是分散的,宁政委几次“私访”,发现有些人名为自学实为办公,就改为集中。开始还有人常出去接电话,现场打手机。宁政委忍无可忍,把书本一拍:“都给我坐下。你们口口声声说学习重要,我看不如你打手机重要,要联系晚上在哪里吃饭嘛!请哪些人参加嘛!你们别笑,正经工作除了抢险、处突,有几个打手机的?从今往后,凡集中学习一律关闭手机,不准接电话,从我和三昆同志做起!”从此集体学习就很严肃,除了谁的肚子不好零星咕噜几声外,再没有与学习无关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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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近卫军》第九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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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班会上,叶总又临时决定,上午的机关队列训练,驻省城单位的团以上干部都参加,立即通知,30分钟赶到。因总队和支队党委中心组的学习是上下联动的,贺东航就请示政委,是否让支队的中心组学习也顺延两小时?宁政委笑笑,说不要搞得太紧张了,连续几个小时出队列,效果不一定好,就9点开始吧。叶总一挥手:“快去准备!”贺东航知道,首长们各自分管的工作,那不仅仅是普通意义上的工作,还是一块“领地”,一分权威,事先不商量就安排别人分管的工作,就叫“越俎代庖”,难听点就叫“手伸长了”,对方是不能容忍的。这就要靠机关协调。作战值班员请示贺东航按什么时间通知?贺东航把他拉到一边火辣辣地说,平时怎么给你们讲的?两个主官都在场的时候,如果意见不一致,下级不准当面请示按谁的意见办。按谁的意见办?军事工作按总队长意见办,政治工作按政治委员意见办。这是条令规定,懂吗?通知各单位,30分